名古屋市东区白壁町。
这是到处可以见到树木的住宅区,白鸟庄旅馆就在这个区域的一个角落上。修剪得极其整齐的松树从围墙里伸出枝头来。夕阳斜下后,这里已为一片暮霭所笼罩。柴八郎这时走进白鸟庄的大门。
女服务员以跪坐姿势殷勤地迎接柴八郎的到来,带领他在长长的走廊上拐过几处弯后来到后面的特别房。由这里下到地面,踏着木屐走过庭树下的小径来到平房。女服务员拉开了面对着屋檐下木板走廊的纸门。房间里赫然看到穿着碎花蓝色和服、系着朱色衣带的一个女人笑容可掬地迎接他。这个女人正是正司香惠。
“对不起,我来迟了。”
柴八郎寒暄一句就走进房间里。
“不,是我早来了一点。我今天有点飘飘然,好像回到姑娘时代一样。我对自己这样实在有点难为情。我半个小时前就到了。”
香惠也不顾忌女服务员在旁边,说了一些心里的话。接着,她交代女服务员送酒菜上来。女服务员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柴八郎应香惠之请,在上座坐了下来。左手边的窗前挂着竹帘。屋檐下有石制洗手盆,由青竹管流过来的清水正流进其中。窗外一片孟宗竹、山白竹和经过修剪的满天星,使人觉得仿佛这是一幢深山里的寂静孤屋。
“没想到名古屋还有这样的地方。这个地方实在太棒了。”
柴八郎一边用湿毛巾搭脸,一边窥望着香惠的表情说。比起昨天穿洋装的样子,她今天穿和服的模样更是娇艳极了。
“名古屋是历史上的古城,虽然我和这个地方毫无渊源,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我是在大阪出生的,读书时代却在东京。起初我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住下来后才发现这里的环境实在太理想了。而且在这里做生意比较容易。名古屋比起东京和大阪毕竟小得多,对大部分公司行号的情形,我也都能了解。”
香惠的谈吐大方而又娴雅。柴八郎一边聆听,一边奇怪地想:正司香惠想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女服务员送来日本清酒和小菜。香惠为柴八郎斟酒。她斟酒的手势娴熟得有点像日本艺妓。柴八郎刻意喝了不少酒,同时也频频向香惠劝饮。彼此有了醉意后,或许会有拥抱的机会,这是他的打算。
“香惠小姐,你今天为什么找我呢?我是个男人,尤其是面对你这么一位国色天香,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想入非非哦。”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地方幽会,不晓得这会有怎样的结果哩。”
香惠眨眨眼睛说。这样的风情有些和过夜生活的女人一样。
“卿卿我我……接着是男欢女爱,不是这样吗?”
“咦?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这样未免太没有情调了。多见几次面,情投意合后才自然而然地拥抱在一起,这是我的理想。你一定会说我这个女人思想太保守吧?”
“说这句话时你很保守,不过。你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开放的。而且你对男性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香惠小姐,请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吧。……你对我发生兴趣的原因是什么呢?”
柴八郎假装酒醉,故意以口齿不清的语调说。
“我知道柴八郎社长是年轻又能干的了不起的人物。由于生意上的关系,我认识不少谷粮界的大亨。国内的粮食情况大致安定后,米粮生意已经没有什么搞头了。现在要想赚钱,只有在碎米和平价米上动脑筋。而这些与主食无关,做为制果原料的米类,我是蛮有兴趣的。”
“哦?你对碎米有兴趣?哈,我是个单纯的人,我以为你对我有兴趣,刚才还以为得到你的青睐而欣喜若狂哩。”
“你不愧是青年实业家柴八郎,我这么一说,你马上明白要谈正经事了。”
“我只是卖碎米的一介小商人。现在的身份不过是大东实业会社的掌柜罢了。我非得拼命努力,为东家赚钱不可。”
“你想恢复丸五谷粮会社而独立,你不是有这个准备吗?”
香惠的目光闪烁一下后,又柔情万千地和柴八郎四目交接在一起。
“什么?我要独立?我几时有过这样的念头呀?”
柴八郎佯装不知情,却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我准备独立的事情,只有大川清七一个人知道。而且,这件事情我们昨天才谈好的。后来我绝没有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计划要是被大东实业知道,我这个社长以及大川的协理职位还能保得住吗?一切准备就绪之前垮台,万事不就泡汤了吗?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独立呢?东西谷粮销售会社是由十家领有经营碎米执照的小公司联合组成的,脱离这个组织后,依然可以以丸五谷粮会社的名义申购碎米。可是,支付给谷粮厅的款项如何筹措呢?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独立的计划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柴八郎开始揣测香惠怎么会知道这个计划。
“咦?你的脸色怎么变了?我不过是把所猜想的随便说出来罢了。你好像被我猜中了似的。这就是我想见你的理由嘛。”
香惠露出皓齿,优雅地笑道。
她原来是准备把钱借给我的,柴八郎心想。
“香惠小姐,我如果说准备恢复丸五谷粮会社,你准备怎么样呢?要通知大东实业,把我拖下来,还是有意支援我呢?”
柴八郎紧张的望着对方的脸问道。
香惠扭动着上半身笑起来。柴八郎面露惊讶之色,凝视着香惠这有些夸大的发笑的样子。
“没想到柴社长竟然像个学生一样。我以为你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商场老将哩。我把你准备独立和计划向大阪的大东实业告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是以介绍融资为业的人,大东实业和我扯不上关系呀。你和大川协理各创立丸五谷粮会社和樱花谷粮会社,调大钱做大生意,这才是我所期盼的啊。”
柴八郎这才明白正司香惠心里所想的事情。她的目的并不在于谈情说爱,而是以介绍融资为目的。想到这一点时,他为得到如此有力的支援而勇气百倍,另一方面却为绯色的梦幻灭而有些惆怅。
“我知道了。我的计划还没有完全成熟,到时候请你多多帮忙就是了。”
柴八郎表情严肃地说出这句后,又微微鞠了一个躬。
“我对你这样的态度非常钦佩。我知道你是个很能干的人,不过,我想给你一个建议。你应该提防大川协理的吃里扒外。”
香惠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的有些僵硬。柴八郎沉默着没有答腔。原来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我和大川联手,只是一时的方便。我是社长,他要是瞒着我挪用公款,这就非坐牢不可。他就是怕这一点,所以才建议要和我联手的。赚了钱,各自独立后,彼此还不是要成为生意上的对手吗?两人的合作只是到这个时候为止的。
“你这样沉思的样子实在帅极了。不过,光会沉思,也不能开创命运。人要有把所想的事情付诸实践才行。我只是以介绍融资为业的人,也许帮不上多大的忙,不过,为了你,我愿意鼎力协助。帮你调头寸、协助你和大东实业抗争、必要时和你站在同一条阵线而和大川协理斗争,这些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出力。最后,如果我们的感情有所升华,我乐意接受你的爱情哩。”
香惠赧红着脸,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柴八郎为这句话感动得几乎心荡神驰,激动地说道:“你实在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最富有魅力的一位。你今晚说的话,我绝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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