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呢?警部先生。你该不是忘了吧?案发当晚,我人在宫崎呢。我又怎么能在仙台杀人呢?"
听了嫌疑人的这番狡辩,广漱警部不慌不忙地回答道:"不错,你一直否认案发当晚在现场,这也是我们调查小组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可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昨天,我亲自到宫崎去了一趟,为的是调查你当时是否在现常我在宫崎车站发现了一件饶有趣味的事。"
嫌疑人感到背部袭来一阵寒意。
(难道这个家伙发现了什么吗?……)"就写到这里吗?"
看完稿子,片桐抬起头来问道。
"是的。"
空知一边挖着甜食上的果子露一边回答道。
"这是你的最新作品,又不是连载小说,你大可不必在这种关键地方故意停笔埃""哈哈,我是故意的。"
"可是,我很想知道结局如何。"
"你再来一瓶啤酒怎么样?"
"那是当然了。"
片桐说着,转身朝向服务生,竖起食指,大声喊着:"黑啤酒!黑啤酒!"宽阔的店里顾客讲话声加上现场演奏,显得很嘈杂,但空知觉得他完全不必那么大声。"是那首曲子埃""什么?"
"正在演奏的那首曲目埃真令人怀念啊!我在毕业时的音乐会上曾经演奏过这个曲子。一晃已经七年了。"
空知听说过片桐大学时参加过一个弗拉明戈吉他兴趣小组。他指甲上快速教合剂的痕迹至今还依稀可辨。这是需要用力弹拨吉他弦的弗拉明戈吉他手独特的指头,但对不认识片桐的人来说,多少会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片桐,出版社允许你留这种指甲吗?"
"你说指甲吗?"片桐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我们出版社风气比较开放,没人留意这种事。如果是收发室的小姑娘把牙齿涂黑了说不定才会有人注意到。"
"是个不错的公司埃"
"你是在挖苦我吧?"
"哪里的话。其实我也曾经很想在那种公司上班。"
片桐耍的黑啤酒和空知的红茶端上来了。空知看见托盘里还放着几块方糖,心想这在如今的餐馆还真是少见。
空知向暗褐色的红茶里放了两块方糖。他喜欢方糖。他静静地看着方糖在杯子里慢慢地自动溃散开来,然后用茶匙轻轻地搅拌着杯子里的红茶。看着方糖在红茶形成的圆形游涡中慢慢地溶化,这是他一个小小的爱好。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爱好,他才要了红茶。
万物有形,自有终时。开裂、破碎、消散、溶解、腐烂……不知为什么,他被这种"崩溃"现象深深地吸引住了。每次在电视里看到破旧的高层建筑爆破时的倒塌场面时,他都有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你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茶叶梗立起来了吗?"
片桐一口气将啤酒喝完,椰揄道。空知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突然有了一点灵感,都被你给搅乱了。"
"不对,‘,片桐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沫,"你构思推理小说时绝不是现在这种认真的表情。是不是在想什么猥亵的事?""你这傻瓜。"两个人都笑了。一曲终了,大家都鼓起掌来。片桐也放下杯子鼓掌。
"我还是趁你没醉之前把工作的事说一下吧。虽然你还没读到关键的结尾部分,你先给个评价。这部作品怎么样?"听空知这么一说,片桐立即恢复了认真的表情。
"嗯,很不错。关于凶手不在现场的计谋设计得不错,确定嫌疑人的过程也很有说服力。这才是空知式的魔法埃凶手令人憎恨,广濒警部也比以往迟钝,配角也都很有趣。""别拍马屁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编辑的理论。先给创作中的作家打气鼓劲,等作品写完后再一并算总账,对不对?""这是什么话?即使觉得作品不怎么样,我也不能说出来埃你放心,我不是故意表扬你。我这人不喜欢这样。""这么说,我应该相信你刚才说的感想了?""你还是相信为好。你看我这只眼。"片桐把他本来就长得有点斜的一只眼用手拉开让空知看空知一面说"我不看"一面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创作过程中空知也确实自我感觉不错,听到片桐的表扬后他感到更有信心了。与自己相比,他更相信片桐的眼光。
空知三年前曾有作品人选过金阿罗奖的佳作集,两个人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当时空知把自己的处女作送去参选,没想到不仅顺利入选佳作集,而且还得到出版社的通知,说如果稍加润色,说不定可以出版成书。空知当时已经失业,他听从了与他同岁的片桐的建议,又重新对作品进行了数次修改。在修改的过程中,他逐渐摸索出了一些窍门,终于在四易其稿后达到了出版社的要求。空知很感激片桐,认为他是自己的恩人。对身为编辑的片桐,他不仅素怀敬意,而且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爱开玩笑、从不摆架子的男人。
"我还想在这部作品中再加上点东西。""你小子还有什么鬼主意?"片桐饶有兴昧地探着身子问道。
"迪克森·卡尔在〈三口棺材〉中不是讲到费尔博士的密室讲座吗?就是专门对密室计谋进行分类分析的那个人。我想是不是可以把他的计谋运用到我的作品中去。""什么,莫非你想让广濑警部使用这个计谋?这个有点麻烦埃""你认为这个主意不好吗?"片桐咳嗽了一声,说道:"这样一来,空知雅也的推理小说迷们说不定会很高兴。可是,日本警视厅的警部对伪装不在现场的计谋进行分类,这不仅缺乏现实性,简直就是幻想小说嘛。""有这么严重吗?"空知不由得苦笑起来。
"虽然如此,我还是赞成你写。"
"什么?"
"这主意虽然蠢点,但却很像你空知雅也哟。时间充裕的话,你就先写写看吧。即使最终不被采用,我也很想读一读。""听你这意思,我的作品基本没什么希望了?推理小说家和身为推理小说迷的编辑在一起的弊端,我算是知道了。""别这么说。我可是有与你同舟共济的心理准备的。""我明年准备改写科幻小说了。""你还能写科幻小说?你连录像机的定时录像开关都不会用。""你从东京大老远赶来大阪,难道就是为了专门来揭我的短吗?"空知很喜欢和片桐这样逗嘴聊天。每次片桐从东京来,空知都很愉快。一个人生活虽然也未感到寂寞但有时也确实想有个人陪着自己一起聊聊天。
"还得多少?"
"八十页左右吧。"
"我没问你页数。我是说时间,还要多少天?""这个嘛,把刚才说的密室讲座也算在内的话,还需要两周吧。""如果把那个省掉呢?""四天吧。""你真麻烦埃那就随你的便了。四月十二日之前交稿就行,到时我再来大阪。""不用再麻烦你跑一趟了我会带给你的。我有时也想去东京。""是不是乡村的生活缺乏刺激?""刺激倒是有……"片桐并不是在嘲笑大阪是乡下。空知实际上住在一个极偏僻的地方,那地方简直不像是大阪的近郊,空知自己也不好意思让堂堂的一个编辑来自己的陋宅,因此总是赶到梅田与片桐见面。从自己的家到梅田,开车需要一个小时多一点。今天也是因为待会儿还要开车,所以他才没喝酒。
"怎么样,有空来我家看看?你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好的。不过,你要请我吃野猪肉火锅哟。""没问题。我在我家的后面见到过野猪。不过那是两三年前的事了。""真的吗?"片桐满脸惊讶。
"片桐,咱们换个地方吧。"空知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九点。
"那就到上次去的那家餐馆吧,那里气氛不错。"两个人同时站起身来。片桐从待者手中接过账单,对空知说了一声"你到外面等我",便径直向收银台走去。空知先行出了店门。
刚才靠窗的座位妨碍欣赏夜景,空知便走到一扇专供欣赏景色的落地窗旁边准备尽情欣赏一番。北方群山的山脚下,宝琢附近的灯光依稀闪烁。空知一边欣赏着美丽的夜景,一边慢慢地散着步,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是由加理小姐吗?"
听到有人说话,正在欣赏夜景的身着浅茶色运动上衣的女子转过身来。
"啊,是空知先生埃"
"好久不见了",空知边说边走上前,"你还好吧?"。
"我很好。空知先生看起来也不错……空知先生的书,我全都拜读过了。"由加理冲着空知微微一笑,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空知似曾相识。
"我不信。那你说说看,我一共出了几本书?""获得金阿罗奖的〈库罗诺斯的圈套〉是您的第一部作品。
接着是〈丸术教授的末日之旅〉,还有〈夜行人〉、〈带时钟的晰于者〉、〈不看海的特快列车〉、〈第三条铁路〉。对不对?三年写了六部作品,您可真是一位多产作家埃""回答得完全正确。多谢你的夸奖。"由加理连自己作品的出版顺序都回答得丝毫不差,空知心里十分高兴。
"我可一直都在暗地里为您加油埃您在文坛上很活跃埃""只可惜作品不畅销,生活很拮据埃""我可是在急切盼望着您快出下一本书埃""这可就让我为难了。不过,我的新作品马上就脱稿了,六月份差不多就可以出版了。否则我可就囊中羞涩了。""那就快点出版,好让我早点拜读。"空知凝视着背对着都市夜景的由加理,觉得她愈发美丽了。她卷曲的秀发依旧一如从前,轻柔地垂落在肩头,透着一般成熟女人的沉稳感。脸上的青春症也减少了,化妆也恰到好处。他最近一次见到由加理,还是她大学毕业之前。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片桐不也是七年前演奏过吗?
那时,由加理刚满十八岁。
空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呆呆地看着由加理有些失态,急忙说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在一家食品公司的秘书科给人卖力。""是这样埃不过,即使遇到愚蠢透顶的上司,你也不能像我那样不愿干了就踢倒桌子走人,否则你会后悔的。"由加理以为他在开玩笑,微微一笑。可空知明白,自己确实这么干过。有机会的话,他还想把这段经历写进四十岁的自传里。如果不是当初那一脚把工作踢没了,他也许根本不会想到写什么小说。
"你姐姐她也很好吧?"
空知意识到自己的语调中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自从她结婚后我们就不常见面了,好像很不错。""是吗?……"空知忽然找不到话题了。两个人相对沉默起来。
"让你久等了。收银台的小姐也太磨蹭了。"片桐一边挥着手一面从西班牙风味餐馆走了出来。看到和空知并排站在一起的由加理,他不仅"咦’,了一声,探着头问道:"空知,这位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三泽由加理小姐,我的书迷俱乐部的会长。"
由加理冲着片桐微微一鞠躬,片桐吃了一惊,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吓了我一跳。我还真不知道空知你还有这样漂亮的女书迷呢。啊,不好意思,我叫片桐,是干这个工作的。"
由加理从他手中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立即说道:"是珀友社啊,就是给空知先生出版小说的那家出版社吧?
那么片桐先生是空知先生的……"
"是的。我是责任编辑。"片桐面泛喜色,"能亲眼看到空知的书迷真是三生有幸埃""没什么书迷俱乐部,我骗你的。不过书迷倒是真的。"
空知刚一说完,片桐立即说道:"还用你说,我早就知道了。"他边说边嘟起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空知,你这样可就不对了,让这样一位漂亮的小姐在外面等着。你应该一开始就邀请这位小姐和我们一起喝酒埃""你小子说什么呢。"
空知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由加理是否在等什么人。
"不怪空知先生,我也是偶然碰到他的。我在等一个朋友。"
"是男朋友吗?"
片桐一脸惋惜的样子,悻悻地说道。由加理刚要回答,这时一个平头发型的女子走了过来。
"由加理,让你久等了,很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加班加到这么晚。"
看来由加理等的就是这个人,而不是她的男朋友。片桐心里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轻松。
看到自己的女友被两个陌生男子围着,迟到的女子不由得警惕地盯着推理小说家和编辑。由加理急忙将事情的原委解释了一番。
"啊,您就是由加理经常提起的空知雅也先生?真是太荣幸了。要是我带着您的书就好了,也好让您给签个名。"
平头美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下次,我会请空知把在本社出版的新书送给二位,带签名的。是吧?"
最后的"是吧"是冲着空知说的。片桐这人是个对女人过分热情的家伙。
空知愉快地应允了。两个女孩子也都很高兴。她们的表情虽然有些夸张,但看得出来,她们确实很兴奋。
"我是来和由加理商量黄金周到国外旅行的事的。空知先生,您下次能不能以国外为背景写一部推理小说?"
听了这话,片桐差点笑出声来。别说国外了,刚才两个人还在谈论空知家后院的野猪呢,真是滑稽。
"那我们先告辞了。"空知说着,又转向由加理,"代我向你姐姐问好。"
四人挥手作别,俩俩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空知和片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我肚子都饿扁了,,"我也是",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空知,真看不出来,你很受女孩子欢迎啊,都跟你要签名了。"片桐很佩服似的感叹着。
"在大阪,漫画家的签名要比推理小说家的签名更受女孩子喜欢。""空知,下一部作品不要再写什么蓝色列车不在现场的计谋了,改成〈瑞士登山索道凶杀案〉怎么样?""别开玩笑了。""或者写什么〈阿拉斯加杀人铁路〉?""行了行了。""写〈柯尔兹特快车谋杀案〉也行埃""你有完没完?"片桐压低声音,凑到空知耳边,悄悄问道:"‘代问你姐姐好,是什么意思?""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编辑,我杀了你。"空知边说边掐片桐的脖子。
"快住手,好痒,求求你,快停手。"
两个人尽情打闹着,忘了身处公共场所。一对老夫妇庆恶地看着他们俩,躲避着身子从两个人身边急步走了过去。
袖木惠突然醒了。墙壁上的电子钟时针指向凌晨两点。自己一向睡觉很死,今天怎么这个时候醒了呢。她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每次来这里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情,今天是怎么了?)惠抬头看了看窗外。也许是心理因素她觉得春天的星空显得异常广阔。夜很静。她起身向外眺望。风儿轻轻拂过黑暗的湖面,湖面平静如镜。
(我从没想到过会一个人在这个地方过夜。)惠突然想起九点刚过时丈夫打来的电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工作上的事还没处理完。没想到连休三天还有这么多事要办。我现在还在彦根,今晚恐怕是赶不回去了。"丈夫新一的声音满含歉意,"我明天一大早一定赶过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会明天和你一道过去。"其实惠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新一让她先买点吃的东西,所以她才在下午就赶到别墅。可没想到丈夫的工作还没能处理完,明天早上才能赶到。自己本来没必要在这么冷清的屋子里一个人过夜。
"很对不起啊,你忍耐一下吧。记得把门反锁好,早点睡。"惠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回答道:"知道了。""我给你低头认罪了。你原谅我了吗?……这样可以了吧?
那就明天见了。"
惠刚要说"你要保重啊,别太劳累了,’,丈夫已经把电话挂了。为了驱赶寂寞,她拿起带来的袖珍小说读了一会。
十点钟时,她刚准备上床睡觉,突然想起妹妹由加理来,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她翻开电话簿,拨了由加理的电话号码,可是由加理不在家。
又看了一会书,惠看了看时钟,十一点半了。她心想,由加理也该回家了吧,于是又拨了由加理的电话号码。
"你好,我是三泽由加理。"
妹妹的声音很温柔。都二十四岁,可她的声音昕起来还像个学生。
"由加理,是我埃"惠的声调比以往高了许多,"这可不行,你怎么能随便把自己的姓名说出来呢。要是碰到骚扰电话怎么办?只要应声‘喂,就行了。"
"是姐姐啊,好久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把名字给说出来了。不过要是朋友来的电话,只说’喂,有失礼之嫌埃""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住还是小心为好。是不是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没有。不过要是偶尔有那样的电话不也是很有趣吗?肯定挺刺激的。"
"有什么有趣的?深更半夜被那种电话骚扰,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以前我家里就经常有这种电话……"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我现在一个人呆在余吴的别墅里。"
惠把丈夫让自己独守空房的事说了一遍,由加理只是漫不经心地附和着。
"现在打电话方便吗?"惠问道。"你好像没认真昕我的话。
是不是在等男朋友的电话?不方便的话,我把电话挂了。"
"我还真想有个男朋友给我打电话呢。"由加理边说边叹了一口气,"我没等电话。只是刚才喝了点酒,头有点发晕。我和几个朋友一直喝到刚才。"
"没事吧?不要玩过头埃……不多聊了,你明天还有工作吧?"
"没关系,不必为我担心。姐姐你好久没有打电话过来了。"
说到这里,由加理说了声"你稍等一下"。过了一会儿,惠听到拖椅子的声音,接着由加理说道:"你接着讲吧。我把小吃拿过来了。"声音里充满了小孩子的无忧无虑。惠不由得得感到心里一阵温暖。
两个人又接着谈了半个小时,说了各自的近况。惠说自己跟丈夫虽然时常吵架,但两个人感情还可以。由加理也谈了自己的公司用人如何残酷,还告诉惠她想利用五月份的连休假和朋友们一起进行首次国外旅行的计划。两个人说说笑笑,一眨跟半个钟头过去了。
"我想到美国的西海岸去。我也想跟姐姐你蜜月旅行时一样到欧洲去逛一逛,可是钱和时间都不允许,等到我蜜月旅行时再去吧。"
惠是五年前结的婚。结婚半年后,刚把大女儿嫁出去的父母总算暂时有了点空闲,老两口到熊野的温泉作了一次旅行,算是对自己结婚时的一种补偿。看到自己的恩爱父母破天荒地首次要出门旅行,两个女儿都特别高兴。等到二女儿出嫁后,两位老人说不定旅游的次数就更频繁了。要是这样的话,作女儿的心里自然也很高兴。惠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了由加理,两个人的想法都一样。谁会料到天降横祸,父母乘坐的公共汽车会坠落深渊呢。
"由加理,现在你总算有了点空闲,我很高兴。"惠侧头看了看时钟,已经十二点多了。"聊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休息了。就这样吧,你姐夫不在的时候,我还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也会给姐姐打电话的。真想见见姐姐啊!你不到大阪来吗?"
"行啊,等我找个借口到大阪去玩一趟。到时候再跟你联系。"
"我等着你。"由加理停顿了一下,"对了,我今天碰到空知先生了。"
"埃……是吗?"
在惠听来,空知这个名字是那么的熟悉,却又令她心里隐隐作痛。
"我是在梅田等朋友时遇到他的。他还问姐姐你怎么样了呢,他要我向你问好。"
"他还好吗?"
"他很好。好像比以前更有前途了,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温柔。"
"由加理,你好像很喜欢他这种类型的人埃""姐姐,别开我的玩笑了。"
其实惠根本就不想拿空知来开玩笑。
"隔了这么长时间,能和你聊聊,真不错埃还多亏你姐夫把我撂在这儿独守空房。好了,不说了,晚安。"
"晚安。"
放下电话,惠冲了个淋浴就上了床。
惠只睡了一个半小时,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真想一觉睡到天亮埃可是这样的夜晚……)惠静静地看着黑暗中的湖面。遥远的星空下,空知在电脑前打字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自己曾经怎样伤过这个男人的心啊!
("这家伙知难而退,很有绅士风度啊!"丈夫笑着说。)惠把窗帘拉上了。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到再次入睡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学生时代的一幕幕场景如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中。
在距案发现场五十米的地方,警部加激乘坐的巡逻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原来是路面有一个大坑,开车的刑事富田没来得及躲过去。加澈的头猛地撞到了车顶上,不小心把嘴唇给咬了。他抽着凉气,不满地对富田说道:"喂,你怎么搞的?开车小心点!"
年轻的刑警富田身材矮小,长着一张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圆脸,他偷偷地看了看加激,发现他那双浓眉下的大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慌忙说道:"真对不起。"边说边低头表示歉意。他慌得连眨了五六次眼,才好不容易重新握紧了方向盘。
加濑摸了半天隐隐作痛的脑袋,脸上的严肃表情好不容易才松弛下来。富田这家伙工作上虽然常出岔子,但是有这么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跟着,加激倒也轻松了许多。
还没等富田打起精神来准备继续开车,他们已经到了现常富田把车停在当地派出所的警车旁,回过头对加濑说了一句连出租车司机都不常说的话:"到了。"
加濑没好气地说了声"知道了"就下了车。
加濑站在案发现场前,仔细观察着这座类似?鹗慕ㄖ捌渲芪А7孔庸?零零的建在湖畔,背后紧靠着山峦。
湖名叫余吴。湖不大,周长六公里左右,当地人称之为"余吴之海"。它与南面的日本第一大湖"琵琶湖‘,隔山相望,安详地独处一隅。乌鸦从三面环山的静静的湖面上掠过,对面山峦传来它的同伴的鸣叫声。湖面上微风拂过,令人略感寒意。加濑双手叉在胸前,,快步走进房内。
"我是县警署的加濑。’,加濑对在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当地派出所所长一一警视权田和他身边的助理警部自我介绍道。助理警部将案情作了简要说明。
"我是术之本警署的杉山。您辛苦了。"助理警部脸色略显紧张地说道。他看起来跟加漱年龄差不多,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比加濑稍矮一点。
"现场在哪?"
"在这边的卧室。"
杉山在前面带路,把县警署的刑警们领到了杀人现常鉴定科的警察已经完成了拍照及采取指纹样本的工作。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只等着加濑的到来。
尸体已经穿上了外衣,看来外伤检查已经完毕。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件浅黄色的毛衣,向右侧卧在地板上。加濑的眼光停留在缠绕在尸体上的黑色电线。尸体脸部有淤血的痕迹,舌头半吐出嘴外,双目圆瞪,惨状令人目不忍睹。加濒在尸体的身边蹲下,像往常一样,双手合十。
"被害人是这里的住户吗?"
加濑蹲在地上,用十分清晰的语调问道。杉山把笔记本放在胸前,点了点头。
"是的。死者是房子的主人袖木新一的妻子,名叫袖术惠,大约二十八岁。她的妹妹正从大阪赶来确认身份。"
"她的妹妹?从大阪?死者的丈夫还没找到吗?"
杉山"嗯‘,了一声,低头看了一下笔记本。
"袖木新一目前正赶往博多出差,我们正在和他取得联系。
他好像还在新干线上,乘坐的是哪趟车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们知道他到达出差地的时间,他应该一到就跟我们联系。""除了丈夫外,她的亲属只有妹妹一个人吗?""是的。死者的电话簿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她妹妹三泽由加理。上面还写着她妹妹的工作单位,因此我们立即给她妹妹打电话取得了联系。昕她妹妹说,她们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什么时候打电话给她妹妹的?""大约二十分钟前。我们已经让她到木之本警署来了。她的工作单位虽然在新大阪车站附近,还是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能赶到。""这个地方太偏僻了。"死者的妹妹到底如何才能赶到琵琶湖北面的这个偏僻的小湖泊来呢?加濑心想。穿过湖西线的"雷鸟’,号特快列车倒是频繁地从大阪开出,但不巧的是,余吴和木之本附近却没有车站。先坐新干线到米原,然后沿着北陆主干线顺着琵琶湖东部北上,走这条路说不定,快一些。可这样也得利用各趟列车的停车间隙上车,况且车次也不太多。但无论如何,死者的妹妹现在肯定正在火车上一边祈祷这消息是错的,一边承受路途颠簸之苦吧。加濑一边想,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现场的情况。尸体在地板上的姿势虽然令人目不忍睹,但沙发和桌子的位置却似乎没有丝毫改变,桌子上的杯子、烟灰缸和闹钟也是日常的放置。如果警察退出,再把尸体搬走,屋子里是断然看不出曾经发生过"目前还很难下结论。厕所的窗子被打破了,但说不定是罪犯的一种伪装。这所房子看起来好像只是一幢别墅,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如果是强行入室的话,现场应该会很杂乱。罪犯说不定是死者的熟人。"
加濑谈了自己的第一印象,杉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谁首先发现了死者?"
"这事说起来有点蹊烧……",杉山面泛难色,"第一个进这个屋子的是我们署里的巡查。不过,他们是在接到电话后,赶到现场后发现的。"
听到对方语无伦次的回答,加濑有点生气。
"对不起,你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吗?"
"啊,对不起。"杉山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上午十点四十分左右,有一个男子打电话给木之本消防署,说‘我刚才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子从余吴湖畔南面的房子里走了出来。那间房子好像没人住过,请你们过来调查一下好吗?"
"是打给消防署的吗?"杉山抬起头来,回答道:"是的。接电话的消防署工作人员回答说:’这里是119消防电话,您是不是误认为是警察局了。,打电话的人昕了以后,语调有些尴尬,回答道:‘对不起,打错了。不过我现在很忙,能不能麻烦你们代为通知一下警署?我想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然后不等工作人员回话,匆匆把房子的位置说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一句:’这绝不是什么恶作剧,拜托了。‘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然后消防署就打电话给你们警署了?"
"是的。我们接到消防署的电话后,虽然觉得可能是恶作剧电话,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通知了余吴派出所,让他们派人去调查。中崎和佐藤两位刑警到达现场时,发现屋子的门虚掩着,打了几声招呼,里面也没人应声。两个人进屋后就发现了尸体。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十点五十八分。据两位刑警说,他们刚发现尸体时,尸体还有些许体温。"
"那就是说,死者是刚被害不久……"
"法医德元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为十点三十分以后。死者是因为颈部被勒窒息而死的,没有发生性关系。"
"最初打给消防署的那个电话很奇怪啊,’,加濑挠了挠了下巴,"这种时间,有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没事闲逛呢?打电话的那个人难道是有事才来这里的?这附近似乎有公众宿舍,难道打电话的人有事到那里?这种时候应该不会有人在湖边骑自行车旅游吧?""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问了问公众宿舍方面,他们说没人打电话报案。""究竟是什么人呢?况且附近又没有公用电话,那个男子到底是在哪里打的电话呢?""说不定打电话的人不是什么路过的人,而恰恰就是作案人。"杉山觉得自己的话只不过是推测,所以语调里没多大底气。
"也有这种可能。把110电话错打成119电话说不定也是罪犯故意制造的伎俩。"加濑说着,心里感到这事确实有些蹊烧。如果打电话的人果真是事件当事人,确切的说是罪犯的话,那他为什么不急着逃走,而是希望尸体被早日发现呢?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您说的故意打错电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即使是罪犯确实有什么事想通知警方,他也会想到自己的声音会被录音或留下其他证据,因此一般不会直接打电话给警方。我只是想,罪犯会不会是出于这种心理才打电话给消防署的。""有这种可能。"杉山在笔记本上简要地写了几句。
"请你带我去看看洗手间被打破的窗户,然后我再请发事尸体的两位刑警谈一谈情况。"杉山把加濑带到了里屋。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卧室大约为八张榻榻米的大小,另有一间六张榻榻米的西式房间和一间四张榻榻米的日式房间。梳妆台和组合式浴缸安装在房门旁。出事的洗手间离浴室很远,在房间的最里面,虽然不是抽水马桶,但整个洗手间用瓷砖装饰,显得很整洁。窗上没装铁栏,玻璃上开了一个长方形的洞,像是用玻璃刀切割的。插销已经被拆掉了。
"看起来像是小偷。"
加濑一边仔细观察着窗户,一边说道。杉山背过身去,拍着窗户说道:"切割下的玻璃掉在窗外的地面上。玻璃上有橡胶吸盘自痕迹,看来是为了防止玻璃掉到屋子里面。""窗户这么小,只有小个子才能钻进来。窗户外有没有发现踩着的东西?""好像没有。"加濑伸了个懒腰,仔细看了看窗框,没有发现脚樱"房间的主人也太粗心大意了,窗户上也不安装铁栏。‘,他自言自语道。
"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有没有什么东西被盗?"
加濑知道这问题问杉山也没用,他肯定也不知道。现在只能等死者的丈夫来检查了。看起来小偷没有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
"您还看看其他房间吗?"
加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点了一下头,进了西式房间。
屋子里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可以勉强写点东西的小写字台。写字台上有一部样式算不上好看的黑色电话,电话旁边放着一本袖珍小说。窗户是朝西开的,可以看到外面的湖。时值初春,湖畔上只有些许绿色。也没有鲜花盛开,颜色显得有点单调。
对岸隐约可见列车在北陆主干线上疾驰而过。
"电话的指纹收集工作已经完成了。"
看到加濑在仔细的看着桌子的物品,衫山说道。然而加濑所关心的并不是电话。
"《湖之琴》、水上勉……书名里的湖指的是余吴湖吗?"
加濑戴上手套,拿起袖珍小说,哗啦哗啦的翻阅起来。
"这个……"衫山有点尴尬,"是余吴湖。分到目前的工作单位后我也曾读过这本小说,是当地的地志式小说。"
"死者正在看这本书吧。"
"我想是的。女人都爱看小说。"
"真是个爱读书的人埃"
"不过看来这里只有这本书。"
"啊,我不是说死者,是说你。我已经好多年都没看过书了。"
加濑说着,把袖珍小说放回到写字台上。
他仿佛感到了这本书名优美而哀怨的小说上死者所留下的体温。
余吴湖畔凶杀案调查本部在木之本警署成立了。
由加理边小跑边抬头看了看站台的时钟,差五分钟就到一点钟了。她一边穿过新干线的检票口,一边四处寻找着要换乘的南下的北陆主干线的站台。
(站台可真大埃……)
站在站台的天桥上,米原车站一览元余。
(以前自己也多次坐新干线路过这里,但在这里下车还是第一次。)由加理努力强迫自己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否则心里的不安感会蔓延开来,说不定自己会晕倒在这里。
由加理右手扶着阶梯的护栏,来到了敦贺和金泽方向的站台。抬头看一看时刻表,离下一班下行普快发车还有半个小时,列车车次比她预计的要少。突然接到警方的电话,她吃了一惊,接着就飞快地冲出公司,直奔新大阪车站,在发车铃响的时候登上了火车。她都没来得及看时刻表,在车里也忘了跟列车长询问一下北陆主干线的有关事宜。
(不过就算问了,新干线列车的运行时间也不会改变。)由加理刚要在站台的长椅上坐下,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长椅上落满了灰尘。她打开手提包,想拿张纸巾擦一擦,里面的一本书映入了眼帘。昨天碰到空知,她满怀喜悦,想把他的书再读一遍,于是今天早晨就把这本书带来了。
(是不是应该把姐姐的事告诉他呢?)
由加理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但她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姐姐是有丈夫的人了。现在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个时候给姐姐七年前分手的学生时代的恋人打电话,该怎么说呢?打电话?公寓里虽然有他寄来的贺年片,可现在自己身在火车上,一时还找不到他的电话号码。贺年片?对了,他曾经给自己寄过贺年片。他的处女作发表时,自己曾经给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表达了自己的视贺之意和读后感。他后来给自己寄来了一张贺年片。不过只有那么一次。后来他出版第二部著作时,自己也写了同样的一封信,但他没有给过任何回音。或许是因为是三泽惠的妹妹的来信而使他感到不快。由加理后来也就没给他写过什么信。昨天遇到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闲聊了几自句,仿佛早已忘记了由加理曾经给自己写过信似的。
(把姐姐的事通知空知?一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由加理把纸巾丢到垃圾箱里,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茫然。她突然想起自己本来是想拿纸巾擦一擦长椅的,可回头一看,一位脸色黑红的老太太已经把位子占了。老太太身材矮胖,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包袱,已经没地方坐了。
由加理也不是很想坐。她四下望了望,整个站台就自己一个人站着。乘客们都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整个站台已经没有一张空椅子了。若是平常,本来也没什么,可现在由加理不知什么原因,隐约感到这意味着什么不祥的预兆。
(没我的座位了!)
听到父母乘坐的车子坠落山谷的噩耗后赶往熊野时,还有姐姐陪伴在身旁,可如今,自己已经手然一身,无依无靠了。
(没我的座位了。姐姐,难道,你也撇下我走了吗?)由加理孤独地伫立在站台上,泪水悄悄地滑过她俊秀的脸庞。
听到敲门声,由加理抬起头来。门开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刑警站在门口。
由加理已经得知,他叫加濑,是警部。浓浓的眉毛,刚剃过的胡子使脸庞铁青,显得十分精悍而野性十足,不过言行举止倒很温柔。然而只是在面对自己这个死者的妹妹时才略显温柔,对部下发号施令时,他的强硬语调绝不会使人想到他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绅士。
加濑没有关门,径直走进房间。
"你现在好点了吗?"
由加理只是轻轻地回答了一声"哎"。
确认完姐姐的尸体后,她好像撒娇似的对加濑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加濑就默默地将她领到这间好像审讯室的房子里。在这间刷才还是太平间的房子一一平时看来像是警察的休息室一一里,她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她宁愿相信自己正在作一场噩梦,可是脑海里却分明浮现出姐姐的尸骸,她不由得痛哭起来。警署对面不远处是北陆主干线的道口,列车通过时会发出震鸣,在走廊里应该能够听到由加理的哭声。加濑敲门的时候,她已经把眼泪擦干了。
"真对不起,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这句话足以说明您是一个坚强的人。"加濑沉稳地说道,"现在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了吗?"
"可以了。"由加理回答道。加濑的眼光投向了门口,一个小个子刑警好像接到了暗号似的,走了进来。他长得很土气,像由加理所在公司的器材科科长,惟独双眼炯炯有神,让人一看便知是位警察。
"看来你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滋贺县警察本部第一搜查科的警部加濑。这位是这个辖区之本警署的助理警部杉山。我们俩负责本次案件的调查工作。"
"我是衫山,请多关照。"
小个子刑警轻轻点头致意,由加理也微微低头回礼。
"听说由加理小姐是秘书。"
加濑尽量用一种拉家常似的轻松口气。
"我在一家名叫太阳食品的公司的秘书科上班。"
由加理在心里为自己鼓劲。我这不是回答的很清楚吗?
"专科毕业之后一直在那里上班,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
"由加理小姐现在一个人住吗?"
"是的。"
说到这,加濑问由加理自己可不可以抽烟,由加理点头许可。加濑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来,是一种由加理以前没见过的牌子。
"你和你姐姐三泽惠女士差四岁吧?双亲均已过世,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了,对不对?""父母五年前因为车祸去世了。此外没有其他亲属了。"
说到这里,由加理看到衫山的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他是觉得我的身世很可怜,由加理想。
"真是太不幸了,全家人都……"
加濑也许是想表达自己的同情,但他一时语塞,因此就打住了这个话题,马上重新开始询问。
"惠女士已经结婚了,丈夫名字叫柚木新一,是吗?"
由加理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结婚的?"
"五年前的六月份。"
"你姐夫多大年龄?"
"二十九岁,比姐姐大一岁。"
"袖木先生是干什么的?"
"从事有关古董的生意,他的店在彦根据说很有名气。"
加濑把烟灰轻轻地弹落在铝合金烟灰缸里。
"我们听说他现在正在博多采购瓷器。据说是唐津出土的朝鲜文物……啊,原来他是古董商埃""总店设在彦根市内,另外在大阪的心斋桥还有一家分店。
你们还没和那边取得联系吗?"由加理反问了一句。
"你姐姐的电话簿上写着电话号码,我们已经和那里取得了联系。你姐夫出差的地点也是那边告诉我们的,店名叫袖木堂,对吗?"
你们都已经调查得那么详细了,还有必要再一一问我吗?
由加理心里有点不快。
"那两家店都是袖术先生的吧?"
"是的。是他从他父亲那继承的,和他弟弟一起经营。他弟弟现在经营大阪分店。"
"刚才,我给袖木打了电话,告诉他你姐姐被害的消息,他很吃惊。"这时,杉山开口说道,"他也来不及谈生意了,刚到目的地就立刻往回赶了。即使能赶上四点半的火车,赶到这至少也要到九点左右。"
由加理感到,杉山的这番话是在安慰和鼓励自己,他希望自己在姐夫赶来之前,尽量坚强一点。失去了惟一的亲人、至亲至爱的姐姐,现在的由加理,确实希望找一个人倾诉,不管那个人是谁。可是,等看到姐夫时,自己果真能轻松下来吗?
对姐夫,她没有那种能对他倾诉内心痛苦的心情。
(包括姐姐结婚仪式在内,自己一共才见过他三次面……)原因还不仅如此。由加理一开始就难以接受袖术成为自己的姐夫。那个人笑时只会歪歪嘴唇,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笑意,给人一种十分冷泼的印象:说话的口气也趾高气扬,仿佛在强迫对方承认自己的经营才能、审美眼光和教养;他对金钱也有一种超于常人的执著,言语之间时时透露出对穷人甚至不及他富裕的人的蔑视之意。总之,由加理对他没一点好印象。
"你姐姐和姐夫是自由恋爱还是相亲结婚?"
听到加濑这么间,由加理的脑海里不知什么原因浮现出了空知的脸庞。
"是自由恋爱。"
"我刚才听说,你姐姐是大阪人,而你姐夫是彦根人,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我姐夫曾在大阪上过大学。"
"那么说,他们从学生时代就开始谈恋爱了?"
不对,由加理心想。"不是。那时姐姐还在和别人谈恋爱。"是在和空知谈,由加理在心里说。"我姐夫是那个人的朋友,他和姐姐谈恋爱是大学毕业以后的事。"
"这么说,你姐姐、姐夫和你姐姐的前男友是同一所大学的喽。"
"也不是。当时姐姐所在的学校举行校园艺术节,我姐夫和那个人一起来玩,他们三人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那就是说,你姐姐先和那个人谈恋爱,后来才和你姐结婚的,对吧?……"
对惠和袖木的相识,加濑就此停止,没有再询问下去。
"可是,这种时候到九州去出差,对你姐夫来说可是一苦差事埃"杉山在旁边说道。由加理猛地抬起头来,她突然想起一很奇怪的事来。
"有一件事……"
"什么事?"加濑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是这样,我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我姐夫到博多出差的事,到昨晚十二点之前还没定呢。难道是今天早上才匆忙决定的?"
"你是说,昨晚十二点之前还没决定到博多出差?你是么知道的?"
"我姐姐在电话中告诉我的……"
"你姐姐的电话?什么时候打的?"
由加理张了张嘴,一时语塞。虽说人家没有问自己,自己却连昨晚姐姐给自己来电话这事都没讲给他们听,她在心里暗暗地责备自己。
"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不是十二点吧?"
"不是。她十一点半打过来的电话,我们一直聊到十二点。"
"啊,原来如此……电话是从这里一一余吴的别墅打来的吗?"
"是的。她说一个人太寂寞元聊,就给我打了电话。她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姐姐说本来她应该和我姐夫在一起的,但我姐夫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处理,所以昨晚没法赶到余吴来。"
"也就是说,你姐姐在下午或晚上先到了余吴,在那儿等你姐夫。后来得知你姐夫当天元法赶到。你姐姐没告诉你你姐夫要到博多出差的事吗?"
"没有。"由加理摇了摇头,"她只告诉我说,我姐夫一边对让她一个人独守空房表示歉意,一边说会尽快把工作处理完毕,第二天早上赶过去。姐姐似乎有点生气。"
"这也是迫不得已埃因忙于工作而顾不了家庭的事,我们这些人也经常有埃"加濑摸了摸自己铁青的下巴,"你知道你姐夫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姐姐的吗?"
"姐姐告诉我说是过了九点,还说那时我姐夫还在彦根的店里忙生意。’,"也就是说,打过电话后,你姐夫才忽然要到博多出差。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昨天晚上有多晚,他也应该打个电话告诉你姐姐,告诉她自己今天也元法赶到余吴埃""是埃……""难道是今天早晨突然决定的?说不定他早晨给你姐姐打过电话。""我姐夫……他是这么对你们说的吗?""没有,我们还没问他这些事。"杉山给袖木出差的地方打过电话,他在旁边替加濑回答道。
"出差看起来好像决定得很匆忙。"
加濑说道。杉山手中的圆珠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滑动着。
可能在记一些什么重要事情吧,加濑心想。
"今晚我想住在这……"由加理咬了咬嘴唇,"这附近有旅馆吗?""当然有。噢,对了。袖木先生会晚一点到,安排你们分开住可以吗?我可以打个电话联系。"杉山说道。
(让刑警给我安排住宿?怎么会有这种事?)可能是自己看起来很憔悴的缘故吧?由加理心想。
"那就多谢了。"由加理一边表示谢意,一边又问道,"可以借你们的电话一用吗?我自己去订房间就行了。"
袖木新一赶到木之本警署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我是袖木新一,袖木惠的丈夫。"
出来见面的加濑一边说着表示慰问的话一边在心里对袖术的第一印象做了一番,总结:头发梳得很整齐,黑框眼镜后是一对双眼皮的眯缝眼,鼻子和下巴都很尖,身穿一身笔挺的咖啡色的西服,脚蹬一双擦得锺亮的皮鞋。这副大都市精明商人的打扮,与加濑心目中的古董商的形象相差甚远。不仅打扮无可挑剔,而且在这种妻子去世的非常时刻,他还是一副异常沉着的表情。个子虽然矮小,但一举一动透着威严。
"请先让我看一下我妻子,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她已经死了。"
在临时太平间里见到妻子的遗体时,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出人意料的平静。"是我妻子。"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掀着白被单默默地看着妻子。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痛,只是几次三番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大约一分钟后才重新把被单盖上。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他的加濑觉得他抚摸妻子头发的手很温柔。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袖木回头看着加濑,像是在控诉什么。
"我们想让你过去谈一谈。你夫人的妹妹也来了。"袖木揉了揉眼角,点头表示同意。他可能是在擦去眼角的泪水吧。
加濑轻轻地敲了敲调查室的门,走了进去。由加理抬起头来,用那双已经哭得发红的眼睛看着他们。加濑感到她看到自己的姐夫时,不仅没有感到轻松,反而略显紧张。
"你还是吃点吧。"
加濑看了看她面前盘子里的肉虾炒饭,轻声劝道。饭里只有勺子胡乱搅过的痕迹,却几乎没有减少。
"我想这可能符合你的口味,所以让杉山助理警部给你打了这份饭来。""我已经吃了一点了。"姐姐的突然死亡看来对她打击很大。这也难怪。加濑一边想着,一边使眼色给袖木,暗示他安慰一下由加理,帮她分担一些悲伤。
"由加理,你要坚强一些埃"
袖术低声说道。由加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还有许多事需要我们去做。要为你姐守灵,还要抓杀害她的凶手……首先必须做的是这两件事。总之,不打起精神来就什么都做不成。"由加理的表情一片茫然。手里的饭勺子掉到地板上,她也丝毫没有反应。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袖木说的话。
这时,一直在外面等候的杉山走了进来。加濑说道:"我们想跟袖木谈谈,由加理小姐如果方便的话也请留下来。"由加理轻声回答了一声"好,‘。加濑让袖木坐在由加理的旁边,然后在袖木的对面坐了下来,杉山也在由加理的对面坐了下来。
"袖木新一,二十九岁,是从事古董生意的袖木堂公司的董事长,对吗?"
"是的。"
"您和您夫人相差一岁,是不是?对您遭遇的不幸,我们深表同情。"
"谢谢。我想警方可以帮我们消除这种不幸。"?缓φ叩恼煞蚍路鹪诜椿魉频模卮鸬馈<愉盗司?我们会尽快找到凶手的",然后把发现惠的尸体的经过简短地说了一遍。整个过程袖木没有插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倾听着。
"也有可能是入室抢劫杀人,所以我们明天想请袖木先生到你在余吴的别墅去看一看。你可不可以去确认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盗?"
"可以。不过,那里应该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这里以前发生过人室抢劫的事情吗?"
"没有。这里比较偏僻。也只是在半年前发生过两起空房子被人偷窃的事件,但还没发生过像这次这样严重的人室抢劫杀人案。"
杉山负责这一带的治安,对此比较清楚。加濑也听说过这里治安不错。
"这个抢劫犯很奇怪埃难道是入室盗窃的时候被我爱人撞见,然后陡起杀意不成?"
"总之,罪犯是在一大早匆忙作完案,而且我心里也有很多疑点。打给消防署的那个报案电话也很奇怪埃""你们警方对那个电话作何感想?"
"我们还在研究当中。有可能是像报案者自己说的那样,是偶然路过时发现的,但也有可能是罪犯自己打的。"
"可是罪犯为什么会特意打这样一个电话呢?"
"我们也在想这件事。但一般说来,通常都会认为报案人是路过时偶然发现的。县警察局和木之本警署的刑事正在附近的居民处作调查,估计等十一点开调查会议时就会有结果了。"
加濑看着抽木,慢慢地掏了香烟来。是刚才买的七星牌。
"你能否解释一下你妻子为什么一个人呆在别墅?我听说,你们原本应该是两个人一同过来的。"
"不错。是我店里的人告诉你们的吗?"
"不是,是由加理小姐告诉我们的。你妻子昨晚十一点半左右给由加理小姐打过电话。"
袖木的眼角微微地跳动了一下。加濑一边给香烟点火,一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由加理听她姐姐说,你昨晚打电话给你妻子说你工作还没处理完,今天赶不回去,等第二天一大早就过去,让她一个人忍耐一下。你昨晚九点钟打电话时是这样说的吧?"
袖木点了点头。"我是打过这样一个电话,是在店里的办公室打的。原本打算利用三天的假期到余吴去好好放松一下,没想到下个月初在大津举行的商店庆祝活动时用的商品出了点变动,导致工作无法及时处理完。再加上我还要处理一下第二天的消费税款的问题,所以昨天我就把工作带回家里去做了。"
"你九点打电话时就告诉你妻子说你今天早晨赶到余吴来,是吗?"
"是的。"袖林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到博多出差的呢?"
"我回到家,做完工作后,突然想起好像忘了件什么事似的。打开记事本,一看计划表,发现差点忘了一件大事。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博多的收藏家,他想转让一些唐津出土的朝鲜文物,我已经和他达成了协议。我差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我记着应该是在四月第一个星期六去博多,但没想到正好是四月一日。于是我匆忙拿出旅行包准备行李,那时候可能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钟了吧?余吴是去不成了,但那么晚了,也不好再打电话给我妻子了。我当时想,只好等第二天早晨再打电话给她道歉了。"
袖木非常流利地说完了上述一番话。他的话昕起来合情合理。
"那么你今天给你妻子打电话了吗?"
"一大早就打过了,大约八点之前吧。她有点生气,说我做得有点过分。不过我也不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游玩去了,所以她最后心情好了些,让我路上小心点。这……就是我听到她的遗言。"
"你是坐新干线去博多的吧?你们约定下午四点见面,所以你就乘坐白天的火车到博多去了,是不是?"
"我先是乘坐十一点钟左右到米原的’回声,号,然后在京都换乘‘光’号新干线,到达博多时好像是三点四十五分。"
"十点之前你都在干什么,一直在店里吗?"
"我没去店里。前一天一直工作到很晚,有点累,所以只是给店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取消了预定的休假,要到博多去。今天早晨没有到店里去。然后我在快十一点的时候离开了家。"
加濑停止了询问,一边悠闲地吐着蓝色的烟雾,一边看着杉山飞快地在笔记本上作着记录。
"我们打算把本案列为人室抢劫杀人案处理。当然,作为警方,我们需要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然后再逐一排除。"
加濑耐心地解释道,"你妻子平时和什么人结过仇吗?"
袖木对他的询问感到很意外,他摇了摇头。
"我印象中没有这种人。我妻子无论从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说,都是很平凡的一个女人。我想像不出有什么人会恨她恨得要杀死她。"
"由加理小姐,你认为呢?"
"没有。"由加理用嘶哑的嗓音回答,然后又补充道,"我也想不出来有这种人。"
"那么有谁会知道从昨晚到今天早晨只有你妻子一个人在余吴的别墅里?我想没几个人吧?"
袖木想了一下,说道:"有五个我的店员知道……仅此而已。就连由加理,如果不是我妻子打电话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知道我妻子到余吴去了。"
加濑仔细询问了五个店员的名字,袖木一一作答。
"你作为警部,当然应该尽可能收集所有相关情况。"袖木说道,显得很理解加澈的做法。"可是我的店员和这件事毫无关联。他们和我妻子从元任何过节,而且,他们今天从早晨开始一直像往常一样在店里上班。"
"作为警察,我们什么都想知道,还请你谅解。"
加濑表情十分诚恳,寻求他的理解。
"你在余吴的房子是作为别墅的吧?"
听到杉山发间,袖木朝他转过身去。
"是的。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虽然破旧点,但我们夫妻俩都很喜欢。我从小就在这一带生活,对这很有感情。我妻子是直到结婚后才知道与琵琶湖一山之隔还有这样一个静谧的湖泊。我们俩曾说过,虽然距离彦根并不远,来到余吴时,感觉像是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虽然袖木的语调断断续续,但加濑能够感觉出他逐渐变得爱说话起来,而且很沉着。
"你刚才说过,别墅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没记错吧?"
杉山重新确认了-下,袖木的回答和原来一样。
"没有。我原来想里面可能有一件可以拿去卖的古董,仔细想想,连这个东西也没有。"
"你们总是在这个季节来余吴吗?"加濑问道,"现在刚初春,离赏樱花还有一段时间呢。"
"我们从来不决定什么时候来。从年初开始我就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只是好不容易能休三天假,两个人就商量到这里来散散心。这个月中旬开始又要开始忙了,什么赏樱花呀,黄金周呀,看来我都无福享受了。"
"是埃"
墙上时钟的指针早已过了十一点。"在你蒙受不幸的时候,我们还问了你这么多问题,真是对不起。今天就到这吧,你可以回去了。住宿的地方由加理小姐已经在附近定下了。外面很黑,道路不好认,是不是给旅馆打个电话,让他们来人接一下?"
"多谢你们了。"
由加理也站起来,微微鞠躬表示谢意。
加濑告诉他们,惠的尸体解剖已经完成,明天上午可以送到袖木在彦根的家。然后他让两个人明天九点来木之本警署,跟他一块到余吴的现场去一趟。他把两个人托付给前来迎接的旅馆的人,就和杉山一同走进了会议室。会议室调查员都已到齐,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