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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11

    勒杜太太正在熟睡,一阵连续不断的捶门声把她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听见楼梯平台上有人在悄悄说话,便打开床头灯。6点了。

    她不安地下了床,拾起扔在地毯上的晨衣,披在身上。随后,她赤着双脚,走到门房间玻璃门的门帘后面。

    “是谁啊?”她喃喃抱怨着。

    “警察,”一个声音回答,“我们要找您。”

    勒杜太太喉咙像打了结,散乱着头发,不情愿地开了门。两个人走进门来:一个叼着烟头发黄的棕发矮子,一个戴着华达呢帽的高个青年。勒杜太太又抱怨起来了:

    “这是吵醒人家的时候吗?你们总以为可以横冲直撞,真是的……”

    “闭嘴,”叼烟头的那人出示了一张画有红蓝斜条的证件。“图森-费鲁齐是住在这里吗,嗯?”

    女门房示意他放低嗓门。她的房客们还睡着呢。要是他们得知是警察来登门造访……

    库蒂奥尔警长走进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漆黑房间。床上杂乱无章,上方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张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法国军人照片。那人头戴钢盔,腿缠绑带,身穿天蓝色士兵服。插在镜框上的冬青树枝,似乎给那人带来了好闻的清香。窗角的桌子中央,放着两瓶几乎见了底的苹果酒和一只脏酒杯。戈丹式火炉周围的地毯上满是煤灰。

    “是的,是住这儿,”勒杜太太决定实话实说,“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要劳你们到这里来吵醒大伙?”

    “他死了。”库蒂奥尔说。

    勒杜太太刚清醒过来,库蒂奥尔就猛然提出一个干脆、冒昧的问题,几乎要使她惊跳起来:

    “您这里有没有他的东西?”

    有几双袜子。勒杜太太很清楚,还有一些衬衫。她前天下午给洗净烫平了。她本该在今天上午10点去图森先生的房间时交给他。她朝那叠浆洗好的衣服努努下巴,这又引起了一个近乎确信的发问:

    “您很熟悉来找图森的人吧,嗯?我有言在先:您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把您抓起来。”

    勒杜太太惊恐不安地睁大了眼睛,不,真的,费鲁齐先生从不会客。男人也好,女人也好,都没见他带进门。他是个安分、正派、慷慨的房客。勒杜太太不清楚他干的是什么职业,但他一定很有钱,这从他的生活排场上可以看出来。他怎么会死了呢?在哪死的?

    “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局长先生。”

    “我是警长,”库蒂奥尔纠正道,他嘴里的烟头不住地转来转去。“好吧。您作为证人和我们一起去搜查他的房间:这是法律。他住几楼?”

    勒杜太太瞪大了双眼:

    “四楼右边,局长先生。可是,为什么非要我去呢?”

    库蒂奥尔耸耸肩,不予置答。他急于离开霉味浓重的破房间。勒杜太太把她级花晨衣的衣角重新束紧在粉红色长睡衣外面。

    “可是,我没有钥匙……”

    “我有,”库蒂奥尔回答,“在他口袋里找到的。快点,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干呢。”

    在房间里的搜寻很快就结束了。只消半个钟头,库蒂奥尔那警觉的眼睛就能扫遍最隐蔽的角落。书本都被逐页翻过,连盥洗室的药品箱都仔细地检查过了。

    “您有碗橱钥匙吗?”库蒂奥尔问道。

    确实,樱桃木碗橱还没被搜过。勒杜太太暗自庆幸。警察们在她房客屋里没找到什么牵连人的东西。她早就料到了,她很讨厌这个咬着烟头老爱咕哝的矮个子。他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碗橱里只有餐具。他们还想在碗橱里找到些什么呢?

    “我可没有,局长先生,”她低声抱怨道,“数盆子可不是我份内的事!”

    库蒂奥尔从桌子抽屉里找出一把螺丝刀。他将刀头插进橱门中缝,用力往外一撬。一阵断裂声以后,锁舌脱出了锁眼。橱门撬开了。看见那琳琅满目的陈列品,库蒂奥尔欣喜万分,而勒杜太大却惊愕不已:橱里有两支冲锋枪,一顶蒙面风帽,一把自动手枪,一副手套,四块假汽车牌照,三套假发,还有两个面具和一顶黑色羊毛风雨帽。

    女门房呆呆地看着警长把这一堆装备摆到桌上。库蒂奥尔小心地用一块从抽屉里找出来的抹布包住手,逐个端详起每一样东西。“这大概是为了不搞乱手印。”她心想。她咽了一口口水。这会儿,她想起来了……每次她来收拾房间时,费鲁齐先生总是把碗橱锁得紧紧的。有一天,他还要她把盆碟放在碗槽里,让他自己放进橱里。碗橱顶上是只画框,他从不让她掸灰。大概那后面也藏着家伙吧?

    她瞥了一眼库蒂奥尔,只见他蹲在地上,向各个角落察看。考虑停当后,勒杜太太觉得最好还是与他和解为好:谁知道事情会变得怎样呢?

    “那画框,”她用手指指橱顶。

    “什么,画框?”库蒂奥尔问道。他猛然转过身,竖直了烟头。

    “他不让我碰那里!”

    库蒂奥尔疑虑地望了她一眼。他走近碗橱,移开挂在墙上的那幅狩猎画。一阵金属响声把勒杜太太吓了一跳:一把钥匙掉在地上。一张纸飘了起来,又落在橱顶上。警长取过纸条。看着看着,他的脸上露出了喜色。看完后,他仔细地藏进自己的皮夹里。随后,他皱着眉头,拿起钥匙:

    “这是什么,嗯?”他问道。

    勒杜太太几乎要昏倒了。“这,”是费鲁齐的地下室钥匙。确切地说是她的,是费鲁齐搬来后借去的。地下室里尽是些废铜烂铁,他为什么要把钥匙藏到画框背后呢?奇怪!一连串的新发现搞得她精疲力竭。

    “哦,”她叹了一口气,“这是我地下室的钥匙。他要我把地下室借给他……”

    “好吧,”库蒂奥尔大声说,“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亲爱的太太。我刚才找到的纸条、画框后面的钥匙,还有您偶然借给费鲁齐的地下室,这一切都告诉我,您知道不少事情,嗯?我们要看一下您的地下室,还有您的房间。然后,您多穿点衣服。我要把您带走。”

    一切都发生在前一天晚上。从科西嘉疲乏、失望而归后,库蒂奥尔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昂里奥打来的。他那勃艮第口音在旧听筒里嗡嗡直响。这电话机已老掉牙了,总署物资处只好通过加固焊接触点来将就应付,等待日后调拨和赊购新电话机时再更换。

    “老伙计,你回来啦?”

    库蒂奥尔扬起眉毛,望了一眼挂在窗口上方的六边形小圆钟。已经8点了。

    “什么事啊,嗯?”

    “我要和你聊聊。过来谈一会吧。”

    库蒂奥尔披上风衣,默默走下司法警察总署那著名的楼梯,在二楼连接上诉法院副楼的门前停了下来。门关着。他低声抱怨着,又往下走去,穿过凯德索尔费佛停满了车辆、即将大修的院子,从少年犯法庭过道来到法院长廊。他径直来到法院顶楼的司法鉴定处门口。昂里奥就在那里等着他。

    “什么事,阿道夫?”库蒂奥尔缓过气来,问道。“这么着急吗,嗯?”

    昂里奥笑了笑,算是回答。奥诺雷气得差点把烟头掉了。

    显微镜行家身材瘦小,他翻起一只眼皮观察同事的情绪,然后示意库蒂奥尔跟他来。走进一间当作实验室的顶楼小屋后,昂里奥自顾自地爬上一只螺旋高凳,转动着,沉思了一会。库蒂奥尔开始觉得,这位灵感大师演的戏太长了点。

    昂里奥终于开了腔;

    “那天,我对你说过,我找到了两个脚印。你还记得吗?”

    “不错。怎么呢?”

    “还有两只弹壳和一颗子弹?”

    警长叹了一口气。昂里奥不该向他一点一滴地列举那些劳而无功的行动……他勉强点点头表示确认。

    “那好,”昂里奥接下去说,“这两只弹壳是一个杀手射出的,此人在你去科西嘉时又干掉了图森-费鲁齐。他们没有告诉你吗?”

    库蒂奥尔顿了几秒钟,才说:

    “他们跟我说起过。”

    他凝视着童年伙伴。起皱的长脸,头上出现了一缕灰发,一对浓眉向外挑出尖尖的眉梢。

    “结论呢?”他发问道。

    “很简单。杀死格拉尼乌茨、多丽丝-梅和费鲁齐的是同一把手枪。看来枪上装有消音器。我是从三个基本方面来考虑的:烟晕、灼印和火药都说明枪口高得很近。”

    “结论呢?”库蒂奥尔有点恼怒地又问了一遍,“这么说,马耳他人接连杀了三个人,嗯?”

    昂里奥当即否认:

    我说的是同一件武器,不是同一个凶手!要知道,有两个人去了奥弗涅人家。如果说一个脚印的尺寸与坎布齐亚很近似,那另一个脚印就不是普通尺码了。35码尺寸的脚并不多见,对不对?”

    昂里奥从螺旋高凳上跳下来。他走近卡片柜,打开术门,取出一张写满字的卡片:

    “……小尺码的脚印并不多。那家伙用了火焰切割器,开的是标致牌轿车,其余就不清楚了。我能从露草里测出轮胎的间距,精度可达几毫米,还有排气消音器中排出的石棉粉屑。只消让你手下的情报员走一趟,就能知道谁符合这三个条件。”

    “你以为我笨得连这点都想不到吗?探子是干什么用的?告诉你,明天早上,我要去搜查费鲁齐家。”

    在跟库蒂奥尔警长走之前,克雷芒蒂娜-勒杜太太一口气喝了两杯苹果酒,还是提不起精神来。经过两小时的盘诘,她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了。她只觉得时而焦躁不安,时而惊慌失措。望着身边的三个警察,她愈加胆战心惊。两个瘦子站在那里,头发散乱,龇牙咧嘴的。另一个是这伙人中最厉害的。他跨坐在椅子上,低着额头,一双手像摔跤运动员一样。身后,一个手持冲锋枪的治安警察守在门边,不住打着哈欠,旁观审讯的过程。

    克雷芒蒂娜-勒杜叹了一口气。她抬起手,撩撩凌乱地披散在肩头的花白头发。直到现在,她依然支撑着。她既不知道刚死去的图森先生结交些什么人,也不清楚他是如何安排日程的。要是这个叼着烟头的警察以为自己是在骗他,那可太冤枉了。克雷芒蒂娜一无所知。这一点,她已经不知重复了多少遍。这时刻可真难熬。凭什么她要受这份罪呢?

    她包里的东西全被抖落在写字台上。看到那张从未想到要更换的过期身份证在他们手里传来传去,她实在受不了。警察还仔细地打量刻有德迪翁布东汽车商标的老式钥匙圈,检查倒空零钱的钱包,传看因肝硬化死在巴黎盲人院的丈夫阿梅代-勒杜发黄的照片。

    克雷芒蒂娜放下磨得绿乎乎的连衣裙袖子,遮住她那双又粗又短的手臂。她感到很冷。库蒂奥尔把钥匙圈拿在手里抛着玩。克雷芒蒂娜气得要命。可是,她还得解释地下室装满金币和钞票的箱子是怎么回事!这个一直保持沉默的坏脾气女人开始让库蒂奥尔恼火了。

    库蒂奥尔决定狠狠地吓唬她一下:

    “您既然不想开口,那我告诉您,我对这箱子是怎么想的吧……您花钱雇了几个本地流氓来杀掉图森-费鲁齐。策划了好久吧,嗯?想吞下那笔钱!”

    吓掉魂的克雷芒蒂娜好像坐到了重罪法庭上。她猛然想起了影片《侦探》中的一句话:

    “这是个判断错误!”

    一阵哄堂大笑,打破了房里的沉默,把这可怜的女人吓得半死。库蒂奥尔从容不迫地围着桌子转起因来。突然,他的两条短腿在勒杜太太跟前停下了:

    “事情就是这样吧,嗯?我没搞错吧?您杀了他,抢走了他的钱,把钱藏在地下室,等待事情平息下去。至于说到他向您借钥匙,这全是谎话……太太,我们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笨!”

    勒杜太太依然一言不发。在她看来,这警察是个疯子,危险的疯子。看他玩弄烟头的那腔调就知道了。只是她现在落到了他的手里。他的同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克雷芒蒂娜太太的心像压了石块一样直往下沉,汗珠不停地冒出来。

    “我累了,”她呻吟着,“让我走!”

    她机械地摘下帽子,放在桌上。她模模糊糊地听到库蒂奥尔又在唠叨:

    “勒杜太太,您就再呆一会儿吧……”

    勒杜太太眼前恍恍惚惚。她又看见图森-费鲁齐幽灵般洁白的脸……他是个坏蛋吗?他上楼时从不忘问候她,从来没有遗忘送新年礼物,从米不会客……也从不带女人回家,从不弄出声响!从住进托利先生的房间以来,根本就不用留神他什么。她也说不上这位托利先生是什么人。房租收据上填的是托利先生的名字,就知道这些。她把收据交给图森先生,他总是当场付清现款,并且不忘记塞上一大笔小费……

    “您在想什么?”

    勒杜太太吓了一跳。库蒂奥尔的声音把她从疲乏不支的昏昏然中惊醒了。她的目光与桌上她那顶帽子上的鸟形帽饰相遇了。她直想哭。

    “警长先生,有一件事……”她沮丧地开了口……

    库蒂奥尔抬起头;精神大振。

    “您总算开口了,”库蒂奥尔又变得温和起来。“说下去,克雷芒蒂娜,这样您就会轻松了……”

    他那重新变得和气的声音鼓舞了克雷芒蒂娜-勒杜。她鼓起勇气。

    “我想起一件事,”她说,“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我不认识,也从没见过图森先生那间房间的正式承租人。可房租收据上写的是他的名字,就是刚才画框里掉下来的那张纸上的名字。”

    “您看,您还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嘛,嗯?”库蒂奥尔冷笑一声,顿时喜形于色。

    12

    当干寒而强劲的西北风掠过挤满里昂车站的一排排运货车时,我心里只惦记着玛丽丝。要是警察的妻子能随丈夫一起出差,那该多好啊!玛丽丝为安全局尽了全力,完全有资格得到酬劳。可是,那都是些非正式的任务。她是警察的妻子,而不是女警察……

    地中海已落在远方了。铁路的另一头就是马赛。我终于摆脱了大海彼岸那辆超载的破长途汽车。这车把我从普罗普里亚诺带到了阿雅克肖。那一路颠簸和自杀性的急转弯,直到现在还使人心有余悸。

    车门打开了。潮水般的旅客把我推向出口处。何必为了早出去几分钟而你推我挤呢?我只好和他们一样,像挥动扫雪器一样甩着箱子来到地铁入口,手持月票进了站。

    经历了列车上的嘈杂后,我觉得复活节星期天的地铁站特别宁静。从星形广场回家?不,为了乘到勃朗什站和勒比克路我那三居室“宫殿”,我决定坐开往樊塞纳堡方向的车,在民族广场换车。这样路线短一些。我刚走下台阶,入口门就关上了,真走运。

    玛丽丝不知道我今天回家。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在经历了四天苦差使后,我仿佛已经把她抱在怀里了。这趟科西嘉之行仅仅是为了参加几小时的瞻礼!哪怕多少有点收获的话,也算不虚此行啊!在普罗普里亚诺的旅馆房间里,我把偷来的文件读了又读。一点也看不懂。但愿副总理兼内务部长他能看懂。

    胖子曾明确告诫我:

    “千万别从科西嘉挂电话!”

    我答应了,并遵守了诺言。可是,“阿雅克肖”号的活动舷梯刚把我送到马赛港的人群中,我就冲进了科尔贝街上的邮政总局。只有国内长话的营业窗口还开着。因为没有顾客,女职员正在打毛线,一针下,两针上。拉加尔德圣母院的金顶反射着粲粲的阳光,耀得我睁不开眼睛。勒比克街的电话铃空响着没人接。玛丽丝不在家。我又挂到岳母家:她一到节日就把女儿叫回家去。复活节的星期天对她来说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在科尔贝邮局里,打毛线的女职员用奇怪的神情看着我。为了摆脱老往一个地方打电话而没人答理的窘境,我给部里挂了电话。我很清楚,胖子办公室里是不会有人接的。我完全可以想象出空荡荡的办公室的情景:出清了所有文件的写字台,永远是空荡荡的书橱,还有那永远呆在窗角落的蟒蛇标本。那是老板的奇特吉祥物。在这个蠢动物的粉红色舌头上,已积了一层厚厚的巴黎尘埃。

    “喂?”

    他在那儿!星期天对他根本就不存在。他是个名副其实的船长,全不顾家庭生活。圣诞节、复活节、圣灵降临节及其他节日,他都无所谓。船长不能离开船么。

    “喂……”

    “头,我是博尼什。我是在马赛给你打电话。”

    我压低了声音,朝窗口望了一眼:女职员还在干她的毛线”活。

    “什么事?”

    “我拿到了文件……可是马耳他人……”

    “我知道,博尼什。库蒂奥尔也盯上了他。他已经回到巴黎了!”

    “啊?!”

    “是啊,啊什么!人家可并不是去旅游的!”

    我那握着听筒的手颤抖起来。混账维歇纳1混账库蒂奥尔!这家伙捉弄我:他佯称要去奥尔梅托过夜,把我稳在普罗普里亚诺。其实,他驶回了阿雅克肖,还掉汽车,就乘头班飞机回巴黎了。

    我的脸色很难看。这家伙有资本嘲笑我们安全局警察!他们有钱。胖子借口法国国营铁路公司送了我们免费乘车证,命令我们充分利用。而坐飞机则不予考虑。但是巴黎警察局却没有这种限制。其实,他们原则上无权去外省出差。

    “喂,博尼什,”维歇纳恢复了谴责的语调,“我这儿正好有一份库蒂奥尔的报告。马耳他人在樊塞纳森林干掉了二等流氓图森-费鲁齐。你那位巴黎警察局的老兄认为,他与‘科西嘉’酒吧老板约瑟夫-马里亚尼有关系。这可是你管的地盘。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我说,至少你不打算复活节的星期一还放假吧?”

    他挂断了电话。我垂头丧气地在马赛老港码头上走着,驱散由殷勤的退休老头们喂食的鸽群。在博物馆街,我找到了一块招牌:“安托瓦纳之家”。这地方很清静。我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自在地舒了一口气。我要了一块那不勒斯馅饼和半瓶玫瑰红葡萄酒后,便端详起墙上贴在莉娜-勒诺像①边上的蒂诺-罗西像片。好一会,我怀念起刚当上小酒馆歌手时的往事。在吞咽简单的晚餐时,我对自己说,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矮子库蒂奥尔和他的烟头别想占上风。

    ①法国著名女演员、歌星——译者

    在攀登圣夏尔车站那走不完的台阶时,我不住告诫自己:“逮住马耳他人的应该是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坐在候车室长凳上,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重复映现出混杂在一起的画面:蒙莫朗西大街的两个被害者、盗取文件、惩罚费鲁齐……我要把这一切都弄清楚。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取悦胖子和他的部长。因为,从现在起,这个马耳他人已经成了我的猎物,而且不是个小猎物!

    地铁总算到站了。我跳k第一节二等车厢。明天,玛丽丝将为我烫平被我卷成一团塞在箱子里的教士长袍。博尼什神甫死了。博尼什警察万岁!。

    库蒂奥尔没有白费功夫。在“同盟”旅馆搜查时,他找到了总机话务员。她把所有旅客的来电号码都登记下来了。多丽丝-梅是用封丹路上“科西嘉”酒吧的电话预定房间的。库蒂奥尔轻易地在巴黎警察局的档案里发现:约瑟夫-马里亚尼是马耳他人的朋友。应当在监视托利的同时注意他的动向。他从上司那里获得了采取特别措施的许可。从现在起,托利的住宅和卡尔迪奈街上那座很奇怪的建筑物将被监听。同时,在“科西嘉”酒吧和约瑟夫在韦隆新村的住所门前,分别停着一辆加篷小卡车。两车之间可进行无线电联系。那里距“红磨坊”夜总会只有一步之遥。

    “不要盯梢!”库蒂奥尔谨慎地命令道,“只要约瑟夫一出酒吧去勃朗什广场,我们就用望远镜盯住他。在那里,轻型车小组会把他盯上的。只要他一回韦隆新村的家,他们就会接替我们监视的。否则,他们会跟踪他的。”

    当约瑟夫掀起酒吧帷幔时,库蒂奥尔和他的手下人就在那里。他放下帷幔时,他们还在那里。约瑟夫两手插在口袋里,帽子低低地扣在头上,不失风度地走出封丹路,……一路上,皮加尔区所有的妓女都和他开着玩笑。青年见习警官马尔索刚参加刑警大队,他正严密注视着酒吧老板的去向。他开始觉得这夜显得很长。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贴在粗篷布洞口上,以便清楚地看到“科西嘉”酒吧门口的动静。

    如果马耳他人出现,就等他出来后再动手。不能留下痕迹。不能在大街上采取行动,也不能闯进酒吧。那里还有另外的出口,马耳他人很可能会从那里溜走。库蒂奥尔把手下人全布置在周围的门角里。

    “他一出来,就抱住他。不许开枪,不许出声。要干净利落!巴黎可不是芝加哥!一个真正的警察应该是猎人而不是杀手!”

    即使在这时,老警察布依格也没忘记开玩笑:

    “行啊,咱们等着瞧吧!我们只等把约瑟夫包围在马耳他人的藏身地就是了。接下来嘛,就是请多米尼克允许约瑟夫替他塞好被子,等他醒来时我们再来接他走!”

    库蒂奥尔转动了一下烟头,算是回答。

    “进去的那小伙子,你认识他吗?”

    马尔索推了推身边的布依格。他正打着盹,准备接替马尔索继续监视。布依格揉揉眼睛,凑近篷布洞口。一个小矮子打开了标致牌轿车的驾驶室门。这车刚停在街头不久。

    “没看见马耳他人在,”布依格说,“不用管这家伙。”

    “我记得,警长谈起过一个在蒙莫朗西大街留下的小尺寸脚印。喏,就像是这个混蛋的……我要不要记下汽车号码?”

    “记吧,记吧,”布依格好不容易忍住了一个哈欠。“至少今晚你还干了点有用的事!”

    折腾到深夜,重逢的欢乐使玛丽丝和我还不想休息。我们终于彼此拥抱着昏昏入睡了。我做着美梦。我们俩并肩躺在普罗普里亚诺海滨的沙滩上。假期多美好啊!正在怡然自得之际,卧室门外的电话铃响了。我从黑暗中爬起来,摸索着走到门口。我打开门,轻轻地走出去,随手把门关上,拧亮了走廊的灯。我似乎还在做梦,把手伸向安放在岳母送的摆钟下的电话机。去年冬天,我才把这个带晴雨表的葡萄校形摆钟挂到墙上。凌晨1点。我只睡了20分钟。

    “你总算来接了,博尼什!”

    毫无疑问,这只会是胖子。我真应该在睡觉前把电话筒搁起来……不,即使这样做也没用。胖子要找我时,他是不会罢休的。上一次,“占线”的忙音稍微长了点,他就打电话给区警察分局。清晨三点,上个穿着钉鞋的治安警察在走廊里找来找去,终于敲响了我的门。砰砰作响的敲门声把家具震得摇摇晃晃。第二天,女门房和其他房客不约而同地找上门来:“快把你的名字钉在门上,他妈的!别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把别人都吵醒!”

    胖子在线路的另一端等着我的反应。我问了一句:

    “什么事,头?”

    “我还要在‘维克多’呆上半小时。在此之后,你可以到家里找我……”

    他到底要干什么?对他此刻还呆在吉特尔柯路上的“维克多”咖啡馆里,我毫不惊奇。坐落在双台阶区的这家咖啡馆、餐厅兼食品店,是巴黎警察局和保安局的警察们偏爱的场所之一。他们在那里喝酒、玩牌,借着茵香酒劲互相散布假情报。长长的大厅里,淡灰褐色的墙上挂满了铜锅、喇叭口火枪和古代猎枪,像侍卫队一样簇拥在拿破仑皇帝画像的周围。这样的布置并不奇怪:老板维克多-马尔歇蒂是科西嘉人。他的得力帮手多罗莱斯整日不停地在烧煤大炉灶前煨着牛羊肚、嵌猪油牛肉和酒炯子鸡。

    “知道了,头。你是在‘维克多’那里……可是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听见了碰杯声。胖子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

    “别提这种荒唐问题了,博尼什……我告诉你,这会儿伊多瓦纳和克洛克布瓦正在我早晨对你说过的地方……就在离你家100米远;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快到那里去,有情况就告诉我!”

    身穿透明长睡衣的玛丽丝拿起另外一只听筒,把一绝金发撩在耳鬓。

    “又是他,”她低声抱怨着……“他就不能让你清静一会吗?”我示意她闭嘴,问胖子:

    “这么说,今后我们要和巴黎警察局合作了声

    听筒里顿时响起了一阵震耳的低吼:

    “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博尼什?我们是监视他们,这不是一码事!要是马耳他人露面,我们至少不会落在他们后面!”

    一点半。克里希大街上的路灯像鬼火一样在夜雾里闪烁着。玛丽丝和我也像幽灵似地出现在街上。我们臂挽臂来到封丹路。她早已换上了裤子、长袖衬衫和她母亲为她编织的羊毛套衫;

    “我陪你去。两个人不容易引起注意。”

    我徒劳地寻找着伊多瓦纳和克洛克布瓦。他们撤销监视了?我们来到“科西嘉”酒吧附近。我抱住了玛丽丝。利用一次长吻,我从她的肩头向周围望去。酒吧的双层帷慢遮得密不透风,什么也看不见。我背靠在一辆小型卡车上,始终紧搂着玛丽丝。胖子说过,在工作中应该融美观和实用于一体。

    不一会,“科西嘉”酒吧的门开了,走出一个棕发矮子。他走向一辆标致牌轿车,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这是老相识了,他叫阿尔贝-莫莱罗,外号矮子。这小流氓当过几年若-阿蒂亚的司机。我们在疯子彼埃罗案子里见过面……他发动了汽车,标致牌轿车的红色车灯在封丹路的前方消失了。

    我拽过玛丽丝。

    “我们离得再远点,”我说。

    我们在右侧人行道上走着。在“尚蒂伊”舞厅附近,一扇门微微打开,有人朝着我们悄悄吹了一下口哨。这是伊多瓦纳。

    “巴黎警察局的家伙一直在那,”他低声说,“他们一定看见你俩了。你们就在他们的小车前接吻。瞧,约瑟夫关上门回家去了。今晚算是泡汤了。”

    我们还来得及离开墙角,赶在约瑟夫-马里亚尼之前,来到距韦隆新村和勒比克路不远的勃朗什广场一角。伊多瓦纳仍然藏在原地。

    晨雾中,另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这是处里的花花公子,司机克洛克布瓦。他的头发总是杭得一丝不苟,纹路分明。他紧贴在不二价商店①的橱窗上,看到我们,他并不显得很惊奇。

    ①,此处并非指不准讨价还价之意,而是指所有商品均为同一售价的商店——译者

    “注意,”他对我说,“他从这边过来了。你们最好到我停在路边的车上去呆着……”

    我向后瞥了一眼。约瑟夫的小帽子在封丹路口晃动。我看到了本局的那辆雪铁龙轿车。我们钻进轿车后座,从车窗里注视着约瑟夫。他穿过了勃朗什广场。一辆停在药房门前的雷诺牌轿车间了两下车灯。

    “这是库蒂奥尔的人,”钻进驾驶座的克洛克布瓦说,“在向小卡车里的家伙打信号,约瑟夫刚从车旁走过。他们不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们。”

    我了解这司机的火爆脾气。我没告诉他,我一眼就看出是库蒂奥尔的手下人。而胖子只不过是偶然发现而已。”我思忖着:现在,要是约瑟夫回到家,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可不能在这里呆上一整夜呀……

    约瑟夫走到了“红磨坊”。他正打算进入黑乎乎的韦隆新村时,矮子的标致牌轿车在他身边停下了。右面的前车门打开后,约瑟夫赶紧钻进去。汽车向克里希广场驶去。

    “妈的,”克洛克布亚骂了一声,“我没想到会有这一手。巴黎警察局的人也没料到。你瞧,他们从雷诺车里出来了!要不是怕挨骂,我真想大笑一场呢!”

    我也是!糟糕的是,我们错过了可能找到马耳他人的唯一线索!

    13

    马耳他人比平时起得更早。他的箱子已经收拾停当。那天晚上,从“礼拜堂”报复回来后,他就准备好了。紫红色的小皮箱里,只要再放进路上用的盥洗用具、剃须润肤霜、两件T恤衫和一件开司米羊毛套衫,就全齐备了。像往常一样,他先做了一套柔软体操,又洗了一个冷热水交替的苏格兰澡。在热水和冷水轮番刺激下,他的浑身肌肉都兴奋起来了。

    此刻,多米尼克小心地折好绸睡衣。那是多丽丝在遇害前夜,用淡紫色纸包着送给他的。他把糖放进速溶咖啡里,晃动着。他盯着那只装有费鲁齐和托利证词的牛皮纸信封,耸了耸肩。这些东西也许没什么用处。刚才他给卡洛蒂挂过电话。律师的话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信心。

    “要是你愿意,可以把它们寄出去,”律师打着哈欠,发着沉浊的声音说,“或是放在你了解的人那里。我看它们是没有任何法律价值的。”

    律师长话短说地挂上了电话。卡洛蒂一向谨慎小心。马耳他人把听筒放回象牙座上,后悔没把那个懦夫托利也干掉。可是江洋大盗也有个性:马耳他人是不屑于干那些卑鄙勾当的。

    多米尼克是个有条理的人。约瑟夫把单间公寓干干净净地交给他居住,他也要原样奉还。他洗净茶杯、茶碟和碗槽水龙头边上的茶匙,擦干后放回壁橱。他还仔细检查过垃圾箱和冰箱是否撤空。约瑟夫一回来就可以使用,或是把房间借给新的落难朋友。一定会有不少人来向他借用的。

    多米尼克细心地打扮起来:蓝衬衫、深浅双色交织呢西装、海蓝色夹白隐条纹领带、意大利制造的软底无带低帮黑皮鞋。离开与多丽丝欢聚的地方,他好像换了一个人。忧伤使他连动作都变了样。必须振作起来,驱走被害姑娘的面容。

    “你去给我办件事,约瑟夫,”从“礼拜堂”一回来,他就对约瑟夫说,“费鲁齐在枪上留下了指印。我要你把它交给卡洛蒂。你问问他,要是把枪匿名寄给警察,会不会再追究我的行动?不错,我愿意为抢劫和干掉费鲁齐付出代价。可是说我是杀害朋友的凶手,我不干……”

    西装的内口袋里,装着驾驶证、化名威廉-卡林顿的英国护照。还有巴黎到布鲁塞尔的头等车票,和萨贝纳航空公司从布鲁塞尔飞纽约的头等舱机票。机票的有效目的地可到达迈阿密。

    在其他口袋里,马耳他人分别装了五张一百面值的比利时法郎和一叠美钞。弗朗索瓦-马康托尼办事很漂亮。他有的是办法。他伪造的东西能蒙骗过一切部门。保险能骗过任何最严厉的边境警察,尤其在过复活节的人流进进出出时就更容易了。不,看到眼前的威廉-卡林顿,根本就不会使人联想起那个各地警察都在搜捕的博迈特监狱的逃犯。

    “你完全可以去当演员,”看到他的假发、眼镜和大胡子时,马康托尼对他说。“当然,信不信,我还是能认出你来的!”

    不错,弗朗索瓦会认出来!他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他玩世不恭,却是黑社会里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库蒂奥尔警长对他略知一二。这个科西嘉人风度翩翩、心平气和、爱嘲弄人,被同乡称为“司令”。库蒂奥尔始终抓不住他的把柄,马康托尼的笑容使他怒不可遏。自他蒙受了从警以来的最大一次侮辱后,库蒂奥尔就恨透了他。

    那次,福煦大街一位名人家里发生了一起持枪抢劫案。为了查清“司令”是否参与,库蒂奥尔施展了全部职业手段。刑警大队搜查了“司令”的住所,捅开长沙发,搜寻赃款,还把别克牌轿车也推出来检查。可是,马康托尼却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甚至还开起玩笑来。

    “如果我是您,警长先生,”他讥讽地说,“我就会把轮胎也拆下来检查。说不定我会把钱藏在那里呢。”

    库蒂奥尔恼羞成怒,耸耸肩,领着人撤走了。几天以后,当着排成半圆形、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全大队人的面,他从1号密探嘴里得知,被偷去的钱果然藏在马康托尼的后轮胎里。已经太晚了!他发誓定要雪此奇耻大辱。

    弗朗索瓦对多米尼克兄弟般的友情,早在盟军登陆普罗旺斯之初就建立了。当时,马康托尼专找德国人的麻烦。安托瓦纳-盖利尼介绍他们认识后,弗朗索瓦发现马耳他人富有魅力,很有修养,风度高雅。黑社会头引门没有看错这个蓝眼睛的高个小伙子。马耳他人和他们是同一类人。因此,当马耳他人把逃亡热带国家的计划告诉他时,马康托尼立刻就带他去瘸子帕特-福尔家里。帕特-福尔住在巴克路芒塞尔家具行附近,是个赝品专家。

    “你必须有一些可靠的证件。既然你生在马耳他,为什么不用英国证件呢?再把脸也变一下就更像了。来吧,我这儿有的是杰作。”

    这位赝品大师打开壁橱,选了一顶红棕色假发,一副金边眼镜和一把假胡子。

    “把这戴到脑袋上,我来给你打扮一下。假发是没有正反面的,一面黑色,一面红棕色,可以跟胡子配起来。这样就很像英国人了。”

    他拿掉山东府绸的罩布,露出一架安在三脚架上的照相机,又打开聚光灯。镜子前面的多米尼克已经面目全非了。他坐到了镜头前。两天以后,多丽丝赞叹不已地看到了那些证件:

    “简直比真的还要像!”

    帕特-福尔精心选择了英国各种官方机构的签署日期和印鉴。他什么都想到了。威廉-卡林顿大夫诞生了。

    现在,他具备了去热带探险的一切有利条件。多年来存放在煤炭商那里生利息的钱是相当可观的。那天晚上,多丽丝去提取部分款子,并传达转移资金的指示。多米尼克一直陪她走到停在博斯凯大街平行侧道上的车旁。

    “我想过了,还是坐出租车去,”她说,“我在‘马里于斯’和你碰头,就在附近。”

    在这家著名的饭馆里,他叫了名莱普罗旺斯鱼汤,却一直没能见到多丽丝的身影。

    马耳他人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完善自己的化装。他把几绺金发弄短一些,塞进花几千块钱从帕特-福尔那里买来的红棕色发套里,又戴上一副为他平添几分教授风度的眼镜。他整了整胡子,抹去了准备过程中留下的痕迹,便拿起箱子和那只信封。从门上警眼里望出去,周围邻居没什么动静。从五楼开始,有一条长廊把毗邻的同一层楼连接在一起。楼梯灯的定时开关关着。马耳他人走出来,悄不出声地关上门,把箱子放在深色的地毯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电筒,向护墙板上照去。然后,迅速用一根头发把门框和门上两个细小的蜡球系在一起。在离地一公分的地方,也用同样的方法留下了暗号。他站起身来。这两个非经专门训练无法识破的暗号表明,这套房间里是拒绝不速之客的。

    多米尼克沿着过道走去,来到种着异国植物的盆景前。邻楼的中央楼梯就在面前。他小心地叉开两腿向前迈去,以免旧地板发出响声。6点差10分。他走出电梯。楼旁的女门房还睡着,一条厚窗帘挡住了身子。巴黎沉浸在昏睡之中。多米尼克推开小窗,看见矮子的标致牌轿车停在路灯下。按动电钮后,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扇小门。他三脚两步来到汽车旁,把箱子扔到后座上,便钻进了车厢。

    “真准时啊!”他对约瑟夫淡淡一笑。

    一只货箱堵在马拉尔路上。矮子不愧是个驾车好手。他避开了一切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他迅速地倒车后,便在博斯凯大街上掉好头,眼睛注视着反视镜,加速向塞纳河码头方向驶去。

    “这一带街面还算安静,”约瑟夫说,“在我家那里就不一样了。简直不是路,到处是鸡窝和鸡。”

    标致牌轿车驶进北站,拐到敦刻尔克街和莫伯奇街之间的法国国营铁路公司专用通道上,在职员办公室门。停了下来。巴黎人正争先恐后地拥向车站。这情景使马耳他人放心了。人一多,警察就无法认真值勤了。

    “那么,就这样了,”约瑟夫又说,他回过头去,手撑着前座的椅背,“我去马赛把字据和手枪交给卡洛蒂。你一到那里,就给我写一张明信片来。”

    两个人没有拥抱,这还是第一次。英国人可不像科西嘉人,他们只握了握手。马耳他人也和矮子握了握手,便提起箱,子,走进车站的玻璃天棚。他没有回头。几小时后,就可以到比利时了。这次逃亡的第一条边境线是容易过去的,但他的高度警觉并未因此而稍减。以后么……

    “阿姆斯特丹”快车已经停在车站。马耳他人坐到了预订的第二节车厢座位上。大钟的长针竖直了。另一种生活开始了。

    威廉-卡林顿大夫埋头看起《泰晤士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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