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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屠杀

    凶残的人出击了。也许他现在还在这幢房子里,因为阿尔方斯-弗朗热的尸体还有余温。拉乌尔绕过尸体,尽管他十分小心,还是把碎玻璃踩得吱嘎作响。他躲到一个死角,无论是从外面还是从楼梯口都无法看到他。快!要在现场马上想出对策,然后采取大胆果敢的行动,否则新的罪行又会出现。可是拉乌尔无法把眼睛从被捆绑的尸体上移开。他沮丧、气愤,又忍无可忍。在与男爵斗争的全过程中,他没有想到同时还有另外一个人能够也在争斗的现场。而当他自认为已经控制了局面时,他却无可挽回地被一个比他更灵巧、更快捷的,能够利用极小机会大出杀手的凶残人打倒、嘲讽、镇住。

    拉乌尔犹豫了,他由于惊恐而变得轻率,突然采取鲁莽行动,他会怒不可遏地感到自己的能力变得十分低下的。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他在试着分析形势。他怀疑阿尔方斯是完全没有道理的。这无疑是另一个消失了的无辜者。那么这种杀害的目的何在呢?……显然,弗朗热家族是拥有者,有可能连他们自己也还不知道这个秘密。正是为了揭示这一秘密,男爵才首先把欧奈维尔伯爵的手稿抢到手,而这份手稿没有能够使他获得什么东西,他才又绑架了老人。随后,他又十分狡猾地获取了英格兰的来信,可是它又不是那么明确,所以他才决定攻击阿尔方斯,可能是因为圣让园圃……所有这些都显得比较清楚。不明确的和若明若暗的、吃不准的,而且还有许多漏洞和矛盾的,是另一个人的可怕的行动。“大卵石”的凶杀与对吕西尔和她的刚刚成为牺牲品的监护人的凶杀一样,也是很早就设置了的陷阱,也许早在几个星期之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阴险举动呢?特别是,这一罪恶的企图是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揭示秘密?那么他打算采用什么手段来达到目呢?他知道有手稿、信和通过折磨才从贝纳丹口里榨出来的口诀吗?……他了解的东西是否比男爵掌握的实情还要多呢?……如果他尚未抓住秘密,难道是因为他依照令人迷惑的资料,在进行一项他力所不能及的综合、概括的工作吗?

    “我,我一定要找到。”拉乌尔重复地自言自语道,“肯定的!我早就应该找到了。我也许对某种细节尚不清楚……我没有对自己已经掌握的资料进行足够的研究。”他把眼前这血腥的一幕抛到了脑后,马上又想了一遍老贝纳丹和弗雷内索公证员的话……公证员是怎么说的来着?“为什么在逃的路易-菲力普王突然决定返回欧奈维尔城堡呢,而且是冒着死亡的危险呀?”这也是一句非常关键的话。国王的折回肯定有他急迫的原因。他采取的这一行动,有忠心不二的管家、贝纳丹的父亲埃瓦里斯肾沃特莱尔作证。欧奈维尔伯爵家族消亡了,可是沃特莱尔家族却始终存在着……从劫持老人来看……男爵的举措似乎是合乎逻辑的……可是另一个人为什么要攻击弗朗热家族呢?……这是又一个黑点。

    拉乌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清醒了许多。搜一下尸体?那又有什么用:如果这个倒霉鬼真的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的话,敌人早就把它掠走啦。但是拉乌尔还握有两张王牌,现在该是打它们的时候了。首先,是男爵……当他在洞中间了一阵子并且后来知道阿尔方斯-弗朗热已经死了时,他会多少变得可以理喻的。无论如何,拉乌尔会从他的手中夺回英格兰的来信的。然后,剩下的,是他去听老头儿的忏悔……

    拉乌尔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又一次深深地吸了口气,感到生命重又托起了他,就像一只被涨潮的大海慢慢托起的船只一样。在离开房子之前,他又习惯地朝签有雅克-弗朗热大名的画布投去很内行的一瞥。

    “毫无希望!”他喃喃道,“可怜的吕西尔!你父亲只不过是一个蹩脚的画家。”

    在要离开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走进了厨房。他拿走了仅有的一只大圆面包和一钵猪肉糜。

    “肯定很诱人,如果让他们上桌子吃饭的话。”

    他笑了,因为在前厅,有一张很好的镜子反射出他的面孔,他多少有点气宇轩昂的样子。现在绝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从长远看,他应该训练自己在死亡面前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又走上了通往大卵石的路。他机械地掰下一小块乡间面包,开始一面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一面匆匆地赶路。这是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场面:这位办公室的小职员,身穿黑色的阿尔帕卡织物,正在月光下大吃大嚼着,同时还把一钵猪肉糜十分珍惜地抱在怀中,他朝和他同步前进的、自己的颀长的影子说着话。

    “你好,唐-吉诃德!十分高兴见到你,因为一段时间以来,你很少露面……允许我喂你一点东西吗?我从来没见你这么消瘦过!这是他们要你这样的,嗯?……啊!每天都要做孤儿的保护神并不奇怪。一会儿打向东,一会儿打向西!……但是请相信,尽管魔鬼会用它最可恨的帮凶走狗来咒骂你,但你仍然是你自己。过来,魔鬼,我把你们全都撕碎!糟糕!这猪肉糜好像很不错。……尝尝看。要有时间生活,妈的!……人们还在等我们呢,走吧……不?你总是这么匆忙?……我也一样,你想一想……注意!你很可能首先进去……这是你的路!”

    拉乌尔从狭窄的小路急速冲下去,在房子前面停下来。只有远处的海水的喧闹声在搅动着这宁静。拉乌尔走进了房子。

    “晚上好,孩子们!……我带来了宵夜,一点小吃,我只能对你们这么说……噫!……你们开口说话呀,……你们在赌气?”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在找手电筒,同时又抓到了食物。他总算点亮了手电筒,然后撩起帘子,咕哝着。翻板活门半开着,楼梯的一头伸出了地板。走啦!……飞啦!……是谁解救的呢?是那另一个人吗?……这另一个人应该是一直守候在这里的,他是在他离开后马上冲进这座房子里来的。他把面包和肉糜放到桌子上,走过去照地窖下面。

    蓦然而至的惊吓使他站立不稳。他们两个人都还在下面,紧紧地靠在梯子上,头还保持着向上望的样子一上面糊满了血……只是由于受到莫名的惊吓,目光僵住了。他们肯定是被击毙了。

    拉乌尔不由自主地想象起这最后一幕……梯子使翻板活门摇晃起来……男爵第一个冲了过来……而一只握着枪的手突然出现了,……射击……汩汩的血流声……然后是死一般的静寂。

    拉乌尔再也无力动弹了。他想道,男爵和他的下人们不是恶魔的同谋,他并没有弄错。男爵是独自在进行这场游戏,他失去了……另一个人,在处理了阿尔方斯-弗朗热之后,又到这地窖来继续他的死亡行动。他需要下去,为了从死者口袋里取走英格兰信件。那么现在呢?……

    男爵被消灭了,剩下的两个敌手可以面对面了。拉乌尔发现一个抓不到的影子,它随处都在又都不在,它有时悄悄地进攻,以一种绝妙的灵巧;有时凶残地攻击,以一种眼镜蛇般的迅猛。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出现在拉乌尔的脑海里:贝纳丹!……因为这另一个人无所不知。因为他好像把对手的思想完全吃透了一样,总是先一步采取行动。也许他已经知道老头儿被解救了?也许就在此时?……啊,不!那将太可怕了……他多么抱怨这无所做为的两天,在吕西尔的温情陪伴下,在城堡中度过的这两天;他多么应该……

    拉乌尔站起身来,紧握着双拳,样子十分可怕。猛冲!要猛冲,要马上抓住这个人。趁现在还来得及,马上组织防卫。他在屋外大声叫着。失败产生采取大举措的人,任什么事也不能使他停顿下来。他一直跑到悬崖顶,很快就找到了带斗的摩托车。他把马达开到最大限速,结果车子在原地跳了起来。不,他不能再落后了。另一个人还不具备这超自然的办法。如果他也许在用汽车呢?那么,现在就是一次速度的考验了,而这一次的竞赛,拉乌尔肯定是要赢的。

    车子已经开到了极限速度,摇晃的拖斗冲撞着拉乌尔。好在道路被月光照得通亮,因为摩托车没有车灯。拉乌尔凭判断驾着车,紧咬着牙,迎面吹来的风扫干了他额头上的汗。有好几次,他因为冲上了草地而差一点被摔倒。他顽强地加大油门,又冲入黑暗之中。当他看到远处的维克图瓦尔的小白房子时,他还没碰到过一个人,也没有谁超过他。他确实是一个人,并且肯定是第一个到达的。

    他踩刹车如此之猛,致使车子失去控制,原地打了横。没关系。他有点蹒跚地朝栅栏门走过去。他这样慌乱真是有点太傻了。难道以往他也这么惊慌失措吗?但这绝不是惊慌,而仅仅是谨慎,也许是谨慎造成的。确实,直到此时,他都是蹑手蹑脚地行进的。因此,他决定在推开栅栏门时,再也不能掉以轻心了。他轻轻敲了三下门。维克图瓦尔睡得很轻,她会在第一下之后就出现在窗子后面,然后把钥匙丢给他。

    “维克图瓦尔!”他压低声音喊道,“维克图瓦尔!是我。”

    突然,惊恐令他嗓子发紧。

    “维克图瓦尔!”

    他强压着声音急切地喊着。他准备破门而入了。他使劲地摇着门把手。此时门把手转动了,房门打开了,它并没有锁住。

    “见鬼!”

    他打开手电,小心地爬上楼梯。维克图瓦尔平躺在床上,嘴里塞了东西,全身被捆着,眼睛上贴了宽宽的条子。拉乌尔甚至都没花时间先解救她。他冲进隔壁房问。布律诺也在,只是被捆住了。一条手绢堵住了他的嘴。

    “糟糕!真糟糕!”

    拉乌尔踏空了一级台阶,差一点滚下楼梯去,他赶紧抓住扶手,一只膝跪在了地上。他歪斜着站起来,朝贝纳丹的房间跑过去,插销已经被弄掉了。他一脚把房门踢开。老头儿已经失踪了。

    拉乌尔沮丧地躺倒在床上,双手抓着头。这一回,另一个人肯定会掌握到所有的秘密了。他抓到了信件和贝纳丹!那么这个秘密是什么呢。因为它,多少人成了牺牲品呀!……拉乌尔很难受。拉乌尔已经输光了。他得马上回到维克图瓦尔的身边去。他弄断绑带,掏出塞在她嘴里的东西。他把头俯在了她肩上。

    “维克图瓦尔!……我的好维克图瓦尔!……”

    他一动不动地呆了很长一会儿功夫,好像他要在这接触中汲取新的力量。她默不作声,甚至都没想过要抱怨,她一只手臂搂着被她养大的、却又给她带来了那么多动荡和不幸的人的脖子。终于,他抬起头来了。

    “告诉我……”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正在厨房里。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我还以为是布律诺,所以就没有转过身去看一眼。然后,别人就往我头上摔过什么东西来,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到了我这个年纪,人就变得脆弱了。我当时真的好害怕……我马上就失去知觉了。我呆在这里,像一个包袱一样地被捆绑着。”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嗯,就在中饭前不久。我去做荷包蛋,因为布律诺很喜欢……像你一样。他当时正在花园里,在摘香葱……那么他怎么样啦?”

    “他在隔壁,被绑成了香肠状。他该觉得时间太久了……在这儿等着我,我的好维克图瓦尔,我把他给你带来。”

    拉乌尔去割断倒霉的布律诺身上的绳子,然后让他可以说话。

    “啊!是您呀,老板……老头儿呢?他怎么样啦?”

    “被劫持了。”

    “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高度警惕的。可是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且我知道您就在这周围……我在花园里。我头上挨了一家伙……”

    “贝纳丹没有开口说话吗?”

    “他呀!比个哑巴还厉害。甚至连一句问好的话都没有。”

    “现在,他就要说话了。应该让劫持他的人完全相信这一点,不然就会杀死他,就像……”

    拉乌尔停住话头。没有必要让布律诺知道这么多。他已经被搅得够呛了。

    “老板!我很不安。啊!我真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呀。”

    “不,我的小家伙。这绝不是你的错,如果说我们遇到了一个真正的恶魔的话。甚至可以说你很幸运。他本来可以杀掉你们的,你们也不例外的。我甚至在想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去做。”

    他紧紧地抓住布律诺的手臂。

    “你看,是这一点让我害怕。他有一个我弄不明白的逻辑。我战胜了他们的懦弱,使他们像我一样地去思考,而我只不过比他们思考得更快一点而已。可是他……他让我很狼狈。”

    “那么维克图瓦尔呢?”

    “你放心吧,她没事儿。主要是惊吓,其实受的苦并不多。这个恶魔知道掌握分寸,只要他愿意……去看看她吧。”

    他们三个人都呆在维克图瓦尔的房间里。老妇人又恢复了她的平常状态。

    “现在你休息一下。”她对拉乌尔说,“你还从来没有这么干过吧?……你难道还不够富吗?”

    “我不是为了钱。”拉乌尔阴沉着脸回答说,“既不是为了荣誉,也不是为了什么。我要自卫。好啦!维克图瓦尔,你呆在这里。我保证让你安逸……你呢,布律诺,你回巴黎去。如果我再需要你,我会招你来的。”

    “这是真的吗,老板?……您这不是撵我走吗?……可是我还能给您帮忙呀……如果他不是从背后袭击我的话……”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脑袋。

    “我想我甚至都没听到他走上来的响声。”

    “您要咖啡吗?”维克图瓦尔在问。

    “要,谢谢,我的好妈妈。就我的身体来说,我确实很需要一点提神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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