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凯茨从物资配置中心走出来,向左拐,走向停在公路上她的车旁,她迅速地钻进车内,发动引擎,车子一溜烟似地开走了。
凯茨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大约开出了一英里。她正想办法把问题搞清楚,把有关案情的所有细枝末节、蛛丝马迹和当时周围环境的影响全都放在一起考虑,想着想着,凯茨突然掉转方向开车横穿公路,驶进了一个停车场,又从后门穿过去,车后留下了汽车排出的尾气,和轮胎摩擦地面后的橡胶屑混着尘土一起飞扬,把旁边的一位正在骑自行车的过路人吓了一大跳。
凯茨从公路旁拐入,经过了马菲金大街,又转向了行车道,车子在路上颠簸地行驶着,凯茨心中祷告着但愿老杰克还在料理他的简陋的修车场。当她把车开到小巷尽头时,那辆红色的西尔拉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鲍勃·穆尔的车!只见拱起的车覆盖了一层被溅起的泥水,刚刚喷过的油漆使得原来的红漆更加熠熠生辉。凯茨下了车,走近去想要仔细地检查一下这辆车,她发现了新喷上的红漆和新换的挡泥板,虽然车子经过了精心处理,但那格外夺目的贴着崭新商标的玻璃窗和用纸掩盖的裂痕明显地证明了一点:车子的主人犯了罪。
不久以前,莫伊拉·迪本被迫做了个没有赢家的赌注:指证另一位警察还是保持沉默?结果莫伊拉一直嘴巴紧紧的,不向任何人透漏一点儿风声,现在凯茨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这个案子的结果尽管不涉及个人,但她的处境肯定会更糟。
看来这位闯了祸逃走的司机一直活得不错,受过警察培训还是大有用处的。车子是辆红色的西尔拉,如果它被拿去修理,那会太抢眼。很明显那位打进电话的妇女也是受人指使的,她先是说“公路交通事故”,然后又改为“我是指发生在金石大道的公交案”,谁告诉她是“公交案”呢?她是一位救护队员的妻子……
还有一件让人怀疑的事情,穆尔警佐对这个案子及那桩银行抢劫案一直怀有如此高的热情。他曾带领凯茨去了汽车维修站,在已经知道该在哪家开始调查工作的情况下又派她去调查第三家;在和富勒顿的谈话中,这位目击证人迅速地闭紧了嘴巴不泄漏任何风声;詹妮的伙伴也对调查案情的进展毫无任何帮助——这至少是根据鲍勃·穆尔的片面之辞得出的。
就连录音电话的时间现在也可以讲通了。一位失去控制的警察在回家的路上撞倒了一个人,如果他停下车,那他就死定了,但如果他还有些人情味的话——他本来几乎是从她旁边擦身而过的,至少她应该负担一半的责任——他在一家公用电话亭旁停的车,不是给警察局打电话,他们也许可以查出他的声音,他呼叫了救护队,使得护理人员迅速赶到了那里。然后是自己的妻子在突然袭来的震惊中被他从床上拖起,指使她在离家半英里处的一间电话亭里给警察局打电话,紧接着这位警佐又开上妻子的车驶向没有标出未被破坏的出事现场,结果却发现了那位受伤者安然无恙,当时在交警局工作的巴克·肖特认识鲍勃·穆尔,他告诉穆尔先回家,因为这起车撞人的事故不归他处理,他说:“鲍勃,你最好别管这事儿,看你上气不接下气地在这里晃来晃去毫无意义……”
这一切似乎都是可能的,但仅仅只是一种可能,凯茨还是不敢妄自断定。能使她做出这样推断的一件东西就是这辆车——在凌晨两点半,它正从布赖顿开出,穆尔住在市中心,刚离开A23号公路之后,他又去了哪里呢?那些作证的女孩们说当时这辆车正追着一辆车型更大的汽车——这一点并不符合她的推理。
因此本案还是疑团重重。凯茨打进电话,警佐急急忙忙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凯茨又嘟嘟地按了一下车喇叭,15秒钟后穆尔从门缝里走了出来,身后漆黑处有淡蓝色的焊接电光在闪烁。他看上去脸色灰白。此时凯茨心里还是犹豫不决,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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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尔大步向她的车走过来,尽管脸色灰白,他看上去还是很健康。他把手放在了车子挡风玻璃窗的顶部,目光直视凯茨命令道:“警察局需要我们马上回去,弗拉德,马上!”
“警佐?”
“我们在肖哈姆的牡蛎养殖场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凯茨听后没有任何触动,“可是我——我不……”
穆尔身子前倾,挡住了她的光,当凯茨再一次盯着他的脸时,她断定她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他们二人此时都意识到了他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未了,但不得不耐心等候。穆尔冲她怒吼着,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种古怪的腔调,一种伤感,甚至还有一丝怜悯在里面,“下一次再说吧,弗拉德,别忘了把你他妈的手机打开!”说着他向自己的车走去。
穆尔开动了西尔拉,但他没从凯茨的车边挤过去,而是停了一会儿,车后喷出一团被消耗了的灰白色的尾气。车内白色的方向盘上,穆尔握紧了拳头,凯茨看出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凯茨挺直了身子,把车推到了第一挡,这时她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内疚,这看起来真有点儿荒唐可笑。她沿着湿漉漉的车道行驶着,她感到他那阴沉的脸上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正逼视着她的后脑勺。凯茨飞快地行驶在公路上,企图与后面穆尔的车拉开距离。他们先后赶到了约翰大街,趁着穆尔的车沿着斜坡急速后转时,凯茨下了车,走过停车场。这时穆尔也已停了车,打开车灯,当凯茨从他面前经过时,她听见穆尔的车突然向前直冲,又尖叫一声戛然止住,凯茨飞快地跑向后面的台阶。
警局二楼里一片骚动,人们不停地被唤来唤去。杜格·辛普森正尽力劝说两位地方议员马上离开,乔治·林塞尔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冲着比利·廷格尔高声叫喊,鲍勃·雷德手里拿着一个电脑监视器从身边经过,浑身紧张得直出汗。
“你死到哪儿去了,弗拉德?”
凯茨转身刚回答说:“去调查——”雷德已没影了,凯茨感到受了冷落。尸体是皮克西·沃尔特斯的吗?她想去问问汤姆警官,但她清楚她不能。凯茨走进了喧嚣而又嘈杂的刑事调查部办公室,似乎一切都混乱无序,人们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可凯茨知道关键时刻还未到。半小时后,他们将会整理出第一份关于案情的简要介绍,到吃午饭时,一个挨一个的屋子里将要容纳30双脚,而其中一双将很有可能就是凯茨本人的。办公室内叽叽喳喳乱作一团,什么也比不上G28号案子——一起突然死亡案——能使整个警局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
凯茨突然看到远远的一边正站着莫伊拉,便冲她大喊:“死者是皮克西吗?”
“还没弄清呢!”莫伊拉高声回答。
凯茨连推带挤地走了过去,问道:“尸体是在水边泥地里找到的吗?”
“是在旧牡蛎养殖场里发现的。”莫伊拉边说边把乱七八糟的文件放在胳膊上,“我听说死者是个女的,发现时全身一丝不挂,有死前发生性行为的痕迹,有人估计她年龄稍大点儿,听他们说死者不像是沃尔特斯。”
“谢天谢地不是她。”凯茨张开大嘴喊道。
“案子仍是悬而未决!”一个警员飞跑着经过时说道。
凯茨慌慌张张地说:“是的,我——”她感到有点儿奇怪,“我只是担心——”
接着传来穆尔的声音,震得屋子嗡嗡响,“弗拉德!马上过来一下!”
凯茨吓了一跳,脸色显得很苍白,然后又迅速地恢复过来,接着大吼道:“是的,警佐!”
“你那位从南安普敦来的警佐已经到了,他和探长在一起,准备行动吧!”
凯茨表情严肃地问道:“关于G28案子,你了解到什么了吗?”
“我知道他妈的鬼,但据鲍勃·阿兰讲,很可能是谋杀。”
“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穆尔开始生气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九点钟新闻吗?”
凯茨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说:“你是说他们正在办公室里吗?”
“没错,凯茨,快点儿。”
凯茨马上去了,身后响起了一阵仪器的相互撞击声。凯茨拐了几个弯儿,此时她心里很高兴,因为噪音终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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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警察局里人声鼎沸,其声势像一艘巨轮上柴油发动机发出的那种幽远、强大而又无法阻挡的鸣响,凯茨抬手轻轻敲了敲探长办公室的门,没人听见,第二次敲门时她几乎砸碎了门上的玻璃。
“进来!”麦金尼斯喊道。
凯茨打开门,看见了彼得·梅森的背影,他微笑着转过身来,凯茨突然想起了上一次在这间办公室里见到他的情景。
麦金尼斯做了简明扼要的介绍:“这位是梅森警佐,从汉普郡来加入你和穆尔警佐的案子中,帮助处理新年早上的抢劫案。”
“我们直接去逮捕他们吗?”
“不,梅森警佐的线人——你的线人——已经告诉我们这伙罪犯藏在什么地方了,那里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赃物。我们先要找到被盗的货物做出记录,拍下照片,然后再开车去接汤米和他的伙伴们。要是用其他方法行动的话,有人可能会抢到我们前头来。”
“好的,头儿,那么这伙犯罪团伙现在住在哪儿?”
梅森听到这儿冲她咧开嘴笑了,麦金尼斯说那只是为了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弗拉德,这位警佐将会带你去那儿。
“要拍照吗?”
“尼克·莫顿马上就到海边沙滩去,我们已安排过让一位警员去取回胶卷,尼克将呆在那儿等你。”
“因此是我们三人一起行动吗?”
“暂时是的。鲍勃·穆尔正领着三个人去监视麦克林托克。一旦那边准备好,你与尼克和警佐就可以去帮他们把罪犯逮捕归案。”
凯茨此时感到身体有些虚弱,她的情感和大脑正在矛盾中交锋,她急于想知道刚刚找到的尸体是不是皮克西·沃尔特斯。
“头儿,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死在牡蛎养殖场里的那位女子的情况?她是不是叫沃尔特斯?”
“我们还没弄清她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是她有30岁。”
“谢谢,头儿。”
“咱们以后再谈,弗拉德。”
他的意思好像指的就是今晚。
“是的,警官!谢谢你,警官先生!”
探长的态度很明显地变得温和多了,他扫了一眼彼得·梅森,然后又回到过头看看凯茨,“很高兴见到你们两个又走到一起办案。”
凯茨转身离开探长办公室,彼得·梅森先留下要和探长再谈点儿事情,随后就到了凯茨这儿。
“我们得开一辆货车。”梅森说,手里晃动着一些钥匙,“我可是不会开这种车。”
“谢谢你,糊涂虫。”凯茨说。梅森把钥匙扔到了她手中。
这辆货车简直就是一堆废铁,车身黑黑的,两旁点缀着小星星。凯茨一发动引擎,发动机内便发出巨大的回声,二人赶紧躲避。停车场远处和另一端有人在高声叫骂,他们沿着威廉姆斯街开着车,又经过了爱德华大街驶向了老斯坦因。
“沿着海滨公路开。”梅森用手指了指说道,“我被告知先开车到波茨莱德海滨,然后横穿过去”——梅森看了看纸条说,“开到肖哈姆。”
“尸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探长说穿过那边小河的公路,再往上开出几百码就到了。”
“是链式吊桥。”凯茨脱口而出。
“是什么?”
“链式吊桥,它现在不在那里,原地已建起了一座新式桥,可人们还管它叫链式吊桥。”
“那就是布赖顿式的逻辑思维吗?”
“不,警佐,人们把它称之为这是对口头流传下来的过去一种说法的巩固与加强。”
“我们把它叫做习惯,弗拉德。”
他们沿着海滨公路开车前行,经过了凯茨住的那条大街,这时警佐迅速地点点头问:“这是你住的地方……”
凯茨看了看,嘴里嘀咕着什么。“上一次他们一起也是在这条街上办案,当时正在处理一桩案子的收尾工作。那正好是浴血奋战的关键时刻,手拿武器的警察正在想方设法地捉拿住一名连续做案的强xx犯。当时那个吸了毒的高个子罪犯紧挨着他和凯茨。案子是不久以前了结的,可那时的生活和现在完全不同。”
“你还在为那个案子担惊受怕吗?”梅森问道。
“只有在我想起那个案子时。”凯茨冲着挡风玻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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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车一路咔嗒咔嗒地向前驶去,像一个染上轻微抑郁证的振动器在嗡嗡作响。凯茨此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谋杀案,死者,出事地点全都纠缠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在脑中出现,每一次都会有所不同,那种感觉如此奇怪,仿佛是处在早上的半梦半醒之间。幻想中的点点碎片一起在脑中翻滚,但每一次又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出现,像是校对过的手稿在脑中闪现。
大学时代的一位男孩子——他在那里没呆多久——曾经对她说过巧合与直觉是上帝向人类显示他存在的两大特征。他随意赐予一个天赋,悄声与人交谈都证明了他确实存在着。“上帝以任何更加直接的方式与你交流,你都会知道。”他说,“但你不能明白,你只有相信,因此上帝给予我们一切信息,但只有少量是真理。他从不做具体的解释,他知道绝对真实的论证只会创造出一个阳奉阴违的令人讨厌的世界。信仰产生动力。”
这位男孩同时还相信有飞碟存在,这真是一个耻辱。记忆之中他身体高大,他那用锈了的剃刀刮过的脸上总是红肿肿的,他叫什么名字呢?
凯茨不知不觉地驶近阿道桥。灯光一闪她迅速地从幻想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她曾坐着自动驾驶车来到过这里,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整个过程。正像通常那样,产生这种意识总会使人感到担心和焦虑。如果有个小孩突然在车前方经过,她是否会及时作出反应?她是否该停下车来?或者是某位胆小如鼠、面颊粉红的女警察倒霉地碰到了这种情况,另外一名警察会说:“伊文斯夫人,我们可以进来一下吗?我恐怕给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是一个警察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
凯茨紧咬住双唇内侧,直到出了血。货车停了下来,右边的指示灯在闪亮着,凯茨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想像,在脑中对自己大喊:“是的,是的!冲至前头!”有人在后面嘟嘟地不停按喇叭,凯茨瞪眼看着反光镜。“他妈的!”她骂道,“滚开!”凯茨很想从货车上跳下去,给这个混蛋留个记录,因为他使她紧张不安。
“有个沟,弗拉德!”梅森说道。
“我知道。”凯茨开车绕了过去。接着这辆货车开始威胁他们要抛锚,凯茨又试着继续开动,发动引擎冲了过去,最后终于搞定了。现在凯茨有点气疯了,“今天下午这辆破货车真没有用,废铁一堆!”
梅森指了指路,“把车停到那边,侦探!”
凯茨恶狠狠地说,“我的名字叫凯茨,彼得。”
他望着她咧开嘴笑了,“噢,你生气的模样我很喜欢……”
“去你的!”
“小心!别撞了那辆巡逻车!”
这辆货车是停在砾石路上的第六辆警车,其中有几辆是警队的车,还有两辆未注册的刑事调查部的车。过了小河,在室外运动中心旁边还停着两辆蓝白相间的车。下面的小河盆地处站着六个人,黄色的柱桩标出了尸体摆着的位置。此时尽管是退潮期,但他们仍不能四处走动。
在泥滩上站着的那些家伙们除了局长之外都穿着高统防水靴。局长穿的是绿色的惠灵顿长靴,靴子沾的粘泥比那些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忙着做事的同伴们的胶皮靴上的泥还多。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凯茨看见他正挨着尼克·莫顿站着,此时尼克正在现场不停地拍照。只见一块条形的帘遮住了尸体的四分之三,只露着伸直的青色的双脚侧放在泥地里,尸体还没僵硬。“这妞真可怜。”警佐说道。
当他们慢慢地跳下货车时,一辆白色的小型公共汽车从河的另一边驶入,六七名警察鱼贯而出,都穿着黄色的高统防水靴。他们像企鹅一样笨拙地往前走着。他们的负责人下了一个简短的命令,他便开始顺着河岸缓步走去。其中第二个警员长得又高又瘦,经过河底时脚底滑了一下,滑出十二英尺远,当他企图停下来时身体一下子翻了个,脚下的泥水形成一道道条状纹路,脸上沾满了泥浆。
“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肯定是比利·廷格尔。”凯茨说。
一想到此时此刻的严峻形势,凯茨尽量憋住不乐。但当比利设法站起来时又跌了一跤,即使站在这边,他们也能听得见其余人的大笑声和喊叫声。凯茨注意到那几个家伙中唯一没有大笑的人,身材略微矮小,体态更加丰满圆润,臀部长得像女人的形状,那个人是莫伊拉吗?在晃来晃去的头部和健壮的大腿之间,凯茨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谁?突然只听见怒气冲天的一声大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笑声戛然止住,七个警员蹒跚走去。现在凯茨看清了那个女的是莫伊拉,脸上沾了一道道泥的是比利。
梅森双手放在屁股上,向砾石路边走了几码远,然后又停了下来说:“我认为他们是不会在那边找到更多的证据的。”接着又沮丧地加了一句,“潮水会把一切都冲走的。”
“他们必须得查看一下,警佐,他们不得不那样做。”
警佐转过身来耸耸肩,当一名警员死里逃生或目睹过太多的尸体时,或明白了为案子的忧心忡忡和只是看热闹之间的不同时,他就只能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你看见过许多像G28号尸体吧,弗拉德?”
“没数过,警佐。我在交警队呆了一年,感觉糟透了。几个月前刚抓住的两个凶手,其中一个家伙突然窜到我面前。”
“你睡眠好吗?”
“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稳。”
“你经历过的最糟的事是什么?”
“我可不想谈它。”
他又耸了耸肩,“很滑稽我又开始讲了我曾经历过的最坏的事。那时我还是个警探。”凯茨听到这目光转移到了别处,但他已开始讲了,所以就得讲完。“当时我们正在未注册的车上监视几个窃贼,都是年轻小伙儿,那可是三年前的事了。”
“啊,真的吗?”凯茨目光注视着河流问道。
“这两个家伙闯入一个大房子里,很显然他们在准备行窃。我们故意给他们留了一分钟时间,然后再跟进去。可当我们正要打算进去捉他们时,他们却高声尖叫着跑出了屋外。要知道他们都是硬汉子,但当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向我们伸出双手,乖乖地等着我们给他们戴手铐。”
凯茨隐约地感到有点奇怪,“那么房子里有什么?”
“后来经过调查原来屋子的楼下住着一位老人,她的儿子住在楼上。一天这个儿子上楼走到小屋里,就坐在那儿死了,而那位可怜的老人则被锁在楼下——她的儿子安排好了一切——她就这样靠着一点儿猫食不可思议地活着。一切都未改变,除了在楼上死去的儿子。”
“这真让人恶心。”
“我告诉你这是我曾经历过的较糟糕的事。”
“最糟糕的事。”
“我是这样说的。”
“不,警佐,你说的是较糟糕。”
“大多数尸体都会腐烂掉,但这一具尸体没有。这个家伙坐在那好几个星期,有点像融化一般,好似比萨饼上滴淌下的奶酪。当这两个窃贼走到楼上去时,一看到眼前的尸体就几乎被吓死了。他们这么快跑出来,我们还以为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们呢。其中一个家伙长得黑黑的,径直跑出来。现在他整天泡在那个高呼‘哈利路亚’(意为赞美神)的教堂里不敢出来。”
“另一个怎么样啦?”
“我记不起来了。我有那个家伙尸体的照片,下一次我办完案就给你带来,好吗?”
“我可不想看,警佐。”
“那么你难道不喜欢吃比萨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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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看见尼克·莫顿最后终于摆脱了在河底中心的窘境,他打了个手势,看上去像是在招手致敬,然后又猛地一下把相机包轻松自在地搭在了肩上。他小心翼翼地向河岸走去。身后布莱克赛迅速地向警队人员做手势,然后他抬起头向他们这边张望着,好像是突然感到了凯茨和梅森警佐的存在,他抬起一个手指,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在那儿。
“尼克已经知道了该走哪条路。”梅森说,“在那边。”
“在那边吗?”凯茨问道。
梅森没理她,嘴里咕哝着走了过去,他来到桥边。凯茨紧跟其后。
“东西是在这里吗?”凯茨问道。
梅森走到桥旁,迅速弯下身绕过了混凝土桥边,那里正是她过去曾和那群街头仔站过的地方。梅森轻击一下大铜锁。
“我们需要一把钥匙。”凯茨说。
梅森举起手说:“你的意思是像这样吗?”
“是的,彼得。”凯茨说道,“就像那样。”
彼得把钥匙插入大锁里,把它弄开后又递给了凯茨。锁头太重了,凯茨接着的手感到了意外的沉重。那个活板门仍是紧紧关闭着,经过多年的被人故意破坏,门闩和纹沟已合不上口。
“想要螺丝刀吗?”凯茨好心好意地问道。
梅森嘴里咕哝着,“不,谢谢,亲爱的……”他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上好了油,在门缝中撬起了一小缝,把门板卸了下来。他们走了进去,梅森右手拿着探照灯说:“弗拉德,到这边来看看!”桥内回荡着梅森的声音。
凯茨在他身后把头挤了过来,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了一盏灯。
也许这里一定藏有劫获的两台录像机,但是也很难说清。只见里面挤满了一箱箱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简直像一个中等仓库,所有的箱子上都有“远东”字样,即使是随便地扫上一眼,都尽是些索尼、日立等名牌,每台机器的建议零售价都高达二三万英镑。
尼克·莫顿开车赶到了,警佐伸出头向外喊道,“在这里,尼克!”然后转身对凯茨说,“你留在里面别出来,弗拉德,尼克拍照时可能需要个助手帮忙。”
凯茨看不到警佐的脸,只好冲着他的腰说:“别紧张,彼得。”然后又加了一句,“把那个该死的门打开。”
凯茨在里面继续搜查,一股金属味和各种箱子散发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梅森的头从开口处伸了出来,像是玩偶匣中揭开盖子就跳起来的小木偶。“那边是什么?”他愚蠢地问道,说完他狂甩着头一下子又不见了。凯茨注视着这些箱子就像注视着这几起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她听见尼克·莫顿正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而梅森则冲着他大笑,然后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周围一片漆黑,凯茨一刹那间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她听到彼得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尽是一些粗话,像是一个说话不清的小男孩,声音生硬,听不出一个字,像是出了毛病的扬声器发出的嗡嗡声。接着在黑暗中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凯茨袭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那是完全的黑暗,一种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闪亮的光,没有一点缝隙,甚至也没有从外面倾泻进来的一丝亮光。此时源于孩提时代的一种恐惧感冲击着凯茨的心灵,她僵立在那里,一起一伏地喘着气,一动不动,被吓得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两个人就这样把凯茨独自撇在那里大约有一分钟,而凯茨完全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他们用曲柄把金属门打开成方形让空气和光线进来,他们没看见凯茨,她正缩成一团,那是一种人在孤独中自卫的姿势。彼得向上爬了进来,用手碰碰她,说了声对不起,这时凯茨身体才动了一动。他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算了吧,弗拉德!坚强点,我们只是开个小玩笑。”
凯茨稍微安心地看着他,各种想法一古脑儿地从脑中闪过,包括纪律处分。在他身后的对面,凯茨看到了光亮。她冲他咒骂道:“你这个蠢驴!”说完冲了出去,她听到彼得在后面大声地道着歉。凯茨真想杀了他,不是因为他吓倒了她,而是他看见了她软弱的一面。当凯茨倒在地上时,她感到双腿已不听使唤了。她的目光充满了愤怒,足以使尼克吓得不敢吱声。凯茨挣扎着跑开,在距离桥有数码远时她才可以站直身体,当凯茨停下转过身来时,她看上去脸色很难看,紧握的拳头砰地一下敲在了货车的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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