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结束了。情况比梅格雷可能担心的要好。对小伯爵夫人说,敲门声响得正是时候。因为这使她息了火。本来,她可能不知如何了结。
她又一次跑进卧室。而警长则不慌不忙地正正领带,理理头发,然后走去开门。
来人是楼层的侍应生。他突然一下变得惶恐不安,问是否可以把早餐的托盘拿走。他是否在门外偷听,而是无意听到了发脾气的声响?即使是的,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他一走,伯爵夫人就出来了。擦着嘴唇,神色平静了一些。
“我猜想,你打算把我也带去巴黎?”
“即使我有此意,也有相当冗繁的手续要办。”
“我在此间的律师不会让你得到引渡证的。不过我到愿意去那儿,因为我一定要参加大卫的葬礼。你坐四点种的飞机吗?”
“这有可能。不过,你,你不要坐这班飞机。”
“您这是出于什理由?请告诉我。”
“因为我不愿和您一块旅行。”
“坐哪班飞机是我的权利。不是吗?”
梅格雷想到记者和摄影师。在奥利机场和在日内瓦一样,他们肯定会拼命抢拍他的镜头。
“这或许是您的权利。但是,如果您试图乘这班飞机,那我就会想出多少合法的办法来阻止您。我想,您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归很结底,这场会谈是以几乎怪诞的方式结束的。为了在他所热悉的事实上站稳脚跟,梅格雷随后与吕卡通了半小时左右的电话。宾馆当局主动给他提供了一间小办公室,在接待处后面。
保尔医生尚未送出他的正式报告,但他在电话里向吕卡作了先行报告。解剖之后,他更相信是有人把大卫·瓦尔强按在浴池里,因为肩头的淤斑不可能做别的解释。此外,背上和颈项上没有任何外伤。如果上校是滑倒后碰了池边死的,那么几乎肯定可以找到外伤。
让维埃暗中跟着玛尔柯。由于必须留在巴黎,小伯爵夫人的前夫离开奥费维尔河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安娜·德·格罗特打电话。
吕卡老受到电话的纠缠。有许多电话是大银行和财团打来的。
“您下午回来吗,警长?”
“坐四点的班机。”
他挂上听筒的当口,有人交给他一个信封。是一位穿制服的瞥察刚带来的。这是洛桑安全局局长写的致意短函。说他终于有机会与大名鼎鼎的梅格雷谋面,十分高兴。他邀请他到“湖边一家雅静的沃州餐馆吃顿便餐”。
离吃饭还有半个钟头。梅格雷便打电话给理查-勒诺阿大街。
“你还要在洛桑待下去吗?”梅格雷夫人问他。
奥费维尔河街已把他丈夫动身的事通知她了。早上,她从报纸上又获知了一些消息。
“下午我乘飞机回来。这并不是说我会早早回家。你不要等我吃晚饭。”
“你把伯爵夫人带回来?”
这当然不是吃醋,不过,在妻子的声音里,梅格雷警长似乎第一次觉察出了一种不安,和一丝勉强可以听出的嘲讽。
“我根本不想带她回来。”
“啊!”
他点燃烟斗,从宾馆里走出来,对门房说,如果有人找他,让他稍等几分钟。两个摄影师跟着他,希望他作出泄露性的动作。
他两手插在衣袋里,看了一些橱窗,然后走进一家烟草店,买了一只烟斗。因为他走得匆忙,一反习惯,口袋里只有一只烟斗。
有一些在法国没见过的烟丝把他吸引住了。他买了三种。接着,由于感到内疚,他又走进隔壁的百货店,为夫人买了一块绣着洛桑市徽的手帕。
安全局长在约定的时刻来会他。这是个高个儿,身体健壮,象个田径运动员,大概是个滑雪迷。※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我们去乡间吃饭,就在几公里外,您大概不会不乐意吧?不要怕误了飞机。我等会派局里的汽车把您送到机场。”
他的面皮白净,面颊修得光光的,冷冷发亮。他的仪表、举止,都显示出他是个与乡间有密切联系的人。梅格雷后来获知,他父亲果然是韦维附近种植葡萄的农民。
他们来到湖边一家餐馆坐下。除了他们之外,餐馆里只有一桌当地人。那些人谈论着他们所隶属的合唱团。
“我来点菜,您同意吗?”
他点了克里松斯的干肉,乡间的火腿和香肠,接着又点了湖鱼,一盘红点鲑鱼烧高鳍石首鱼。
他打量着梅格雷,不时地小心瞧一眼,又赶快闪开。这显示了他的好奇和敬慕。
“一个怪女人,是吗?”
“伯爵夫人?”
“是的。我们也很熟悉她。因为她每年都要在洛桑住一段时间。”
他向梅格雷解释。言语中流露的自豪,令人颇为感动:“梅格雷,我们是个小国家。但正因为是个小国,要人——如英国人所说的,一些真正的重要人物占的比例,比巴黎,甚至比蓝色海岸要大。即使你们的要人比我们多,他们也被群众淹没了。而在这里,没法不看到他们。再说,人们在香榭里舍和十字架街看到的,都是同一些人……”
梅格雷津津有味地吃菜,品尝侍应生装在一个水汽蒙蒙的大颈瓶里端来的本地白葡萄酒。
“我们认识瓦尔上校,而且差不多认识所有您眼下与之打交道的人。顺便说一句,瓦尔的第三个妻子缪利埃,今早匆匆赶到到巴黎去了。”
“她在洛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的对话人生着一对蓝幽幽的眼睛。每当他思考的时候。它们就变浅,变得几乎透明。
“这很难说。她住了一套舒适的、甚至相当豪华的房间,但比较小,在乌希一栋新楼房里。她女儿艾伦在一家学校寄宿。去那学校的,多半是英国、美国、荷兰、德国的大家子弟。在瑞士,有许多这样的学校。全世界都有人把孩子送来。”
“我知道……”
“缪利埃·瓦尔——我称她瓦尔,是因为离婚还没有最后判决,而且她一直让人这么叫——属于我们称为单身妇女俱乐部的那些人。当然,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俱乐部。既没有章程,也没有成员证,更不用交会费。我们这样来指代由于种种原因前来瑞士过单身生活的妇人。她们有的是离了婚,有的是丈夫死了。有一些歌唱家或乐器演奏家。也有一些丈夫隔一段时间来探望一次的女人。她们来此的原因与他们有关,是不是?有时是政治原因,或者金钱的原因,有时也是健康原因。既有公主王后,也有无名之辈,既有阔寡妇,也有收入不多的女人。”
他象一位导游似的说着这些,嘴角上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给他的话掺进了一种幽默的意味。
“她们或是因为姓氏,或是因为财产,或是别的什么,都具有重要人物、要人——如我刚才所说——的特点。而且她们形成了一些团体,但不是俱乐部。一些或多或少友好或敌对的团体。有些人终年住在洛桑宾馆,如您看到的那家。最阔的在乌希有幢别墅,或在周围有座城堡。她们在喝午茶时互相接待,在音乐厅会面……不过,在巴黎,难道不是一样……不同之处,我重复一遍,就是在这里,人们更经常看到她们……我们这里也有一些男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决定在瑞士终年长住或者一年住一些日子……喏,我们再来说洛桑宾馆。那里眼下住了二十来位萨乌德王室的成员……再加上参加国际会议,联合国教育、科学、文化组织和在我国召开的别的会议的代表,您就会明白,我们的工作……我想,我们的警察尽管不引人注目,却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我能对您有用……”
慢慢地,梅格雷也浮起了和说话人一样的微笑。他明白瑞士人十分好客,但所有这些引人注目的要人的行为、活动,警察并不因此就不清楚。
安全局长对他说的一席话,概括之,就是:“如果您有问题要提……”他低声说道,“似乎瓦尔与他以前的妻子十分融洽……”
“他显得慷慨吗?”
“不很慷慨。他给她们体面地生活的钱,但谈不上什么财产。”
“缪利埃·阿利冈是哪国人?”
“美国人。”他说这话时意味深长,“我不知道上校为什么决定在瑞士提出离婚……除非他过去还有别的原因要在这儿定居……尽管如此,官司还是拖了两年……缪利埃挑选了本地两个最优秀的律师,她应该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她坚持这个论点:既然她丈夫使她习惯了一定的生活方式,那么他就该保证她一直到死,都过这种方式的生活。似乎美国的一些法院接受这个论点……”
“上校没有任人摆布?”
“他也有一些杰出的律师。有三、四次人们传说达成了协议,但我想最后的文件还没有签署……”
“我猜想,只要官司还没打完,那女人就不会干风流事?”
洛桑的警察有意缓缓地斟酒,好象他一心想掂量掂量这些话。
“风流事,不……俱乐部的这些女人,一般来说,没有艳事儿……我想您见到约翰·T·阿尔诺了?”
“他是第一个赶到乔治五世宾馆的。”
‘他是单身汉。”警察简洁地回答。
‘那……?”
“有一阵子,有人议论他爱上了一些人。不过我从他下榻的饭店的工作人员那里获知,他没有这种事儿。”
“别的方面,您知道什么吗?”
“他几乎一直与上校联系得非常紧密。他既是上校的知己,又是他的秘书,代理人……除了合法的妻子外,上校总有一些艳事,时间或长或短,经常是短暂的,甚至只一夜,一个时辰……由于他懒得向女人献殷勤,便觉得向一位夜总会的舞女,或一位卖花女郎求欢有趣。约翰·T·阿尔诺负责替他做这种事儿……”
“我明白了……”
“那么,以后的事,您就猜得出来了。阿尔诺得的好处是实物……有人声称他甚至与瓦尔的合法妻子也有这种来往,不过我没有可靠的证据。”
“缪利埃呢?”
“他只来过洛桑两次看望她。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不是带着瓦尔的使命……”
“伯爵夫人呢?”
“当然!他和别人与她都有关系。通常,她一喝多了香槟洒,就感到需要在一个男伙伴的怀里倾诉衷情……”
“瓦尔知道吗?”
“我与瓦尔上校接触不多。您忘了我不过是一个警察……”
他们俩都微微一笑。这是一场有趣的谈话,话都不说完,充满了暗示……
“照我看来,瓦尔知道许多事情,不过知道得又不透……从今早的报上,我获知您在蒙特卡洛见了冯·默伦先生。他也是我们的主顾之一……他们是一对朋友,经历都很丰富,对人,尤其对女人,除了她们所能给于的,从不要求更多的东西……他们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不同的是冯·默伦更冷静,更能控制自己,而上校则纵酒……我想您要喝杯咖啡吧?”
在这家小餐馆吃的午餐,梅格雷会长期保留着回忆,因为小餐馆使他想起马恩河畔一家可供跳舞的小咖啡馆。不过这一家具有瑞士的严肃特性,或许少一点刺激性,但更实在,更舒适些。
“伯爵夫人和您乘同一架飞机?”
“我不准她这样。”
“这要看她从现在起四小时内喝什么酒。您希望她不坐这班飞机?”
“她太引人注目,太讨厌……”
“她坐不了的。”局长应许道,“您是否乐意去我们局里待几分钟?我的人极想认识认识您……”
安全局设在一座新楼上,与一家私人银行在同一层楼,头上正好是一家妇女美发馆。警察们在这里热情接待了梅格雷。梅格雷握着一双双手,面含微笑,把问候的话重复了十来遍。沃州出产的土葡萄酒使他周身觉得舒适。
“现在,是让您上车的时侯了。要是晚了,司机一路上会被迫按喇叭的……”
他又回到了机场的氛围之中。高音喇叭呼唤着人,穿制服的飞行员和空中小姐在酒吧厅匆匆地喝咖啡。接着就是飞机,比早上低的山峦、草地、农舍。这是飞出一团云,进入另一云层时看到的。
拉普万特开了司法警察局的一辆黑汽车,在奥利机场接他。
“旅途顺利吧,警长?”
他又看到了美好的黄昏时刻的郊区和巴黎城。
“没有下雨吗?”
“一滴也没下。我来接您,我以为做对了。”
“有新情况吗?”
“全盘的情况我不清楚。是吕卡在收集情况。我去访问了部分夜间的工作人员。这迫使我跑了好多公里路。他们中大部分住在郊区。”
“你了解了什么情况?”※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没有一点确切的东西。我尽力把各人进出的时间编成一份图表。这很难。饭店里似乎有三百多位宿客。所有这些人来来去去,打电话,唤男仆或女佣,叫出租车,叫跑腿的,叫指甲修剪师的,怎么弄得清楚呢?再说,服务员都怕说得太多。大部分回答得含糊其辞……”他一边开车,一边抽出一张纸,递给梅格雷。
晚上八点:——
三楼的女佣进了332室,伯爵夫人的房间,发现她穿着浴衣,在让人修剪指甲。
“这是被子吗,阿奈特?”
“是的,伯爵夫人。”
“过半个钟头您来一次,好吗?”
八点十分:——
瓦尔上校与约翰·T·阿尔诺在饭店的酒吧厅。
上校看了看表,便离开同伴回自己的套间。阿尔诺要了一份三明治。
八点二十分:——
上校在房里要剑桥的电话,与儿子谈了十来分钟。似乎他每周这样通话两次,总是在同一时刻。
八点三十分左右:——
酒吧厅,阿尔诺进了电话间。他大概要的是巴黎城内的电话。因为电话员没有记录。
八点四十五分:——
上校从347室打电话给332室,大概是看伯爵夫人是否准备停当。
九点左右:——
上校和伯爵夫人走出电梯,路过门房时把钥匙交了。门房替他们叫了一辆出租汽车。瓦尔报了玛德莱娜街一家餐馆的地址。
拉普万特的眼睛注意着梅格雷阅读的进展。
“我去了餐馆。”他说,“一切正常。他们常在这儿吃饭。人们总是把他们安排在同一张桌子。有三、四个人过来与上校握手。他们两个没显得吵过架。伯爵夫人吃餐后点心时,上校——他从来不吃餐后点心——点燃一枝雪茄,浏览各家晚报。”
十一点半左右:——
两个人到了老爷夜总会。
“那里也都是些常客。”拉普万特说,“伯爵夫人一出现,茨冈乐队就自动奏起了一支曲子。侍应生送来了香槟酒和威士忌。上校从不跳舞。”
梅格雷想象上校的情景。开始他在餐馆里,利用自己不吃餐后点心的时间来读报纸,接着坐在老爷夜总会的红天鹅绒软垫长凳上。他不跳舞,也不调情,因为他认识的女伴己经很久了。乐师来他的桌前演奏。
拉普万特说:“那里也都是些常客……”
一个星期三次,四次?在别的地方,如伦敦、嘎纳、罗马、洛桑,他也常去类似的夜总会。在那些地方,伯爵夫人进门时,大概也演奏同样的曲子。她也不跳舞。
他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在剑桥。每三天就要打几分钟电话给他。有个女儿在瑞士,大概他也常打电话给她。
他先后有三个妻子。第一个又嫁了人,过着与他一般无二的生活。第二个是阿利丝·佩恩,她在伦敦和巴黎两地居住,最后是缪利埃,即单身女人俱乐部的那位。
街上,下班的人群匆匆地朝地铁口和公共汽车站涌去。
“我们到了,警长……”
“我知道……”
奥费维尔河街的院子里开始暗下来。总是光线朦胧的楼梯已经亮了灯。
他没有马上去吕卡那里,而是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拉了一下开关,在平常的椅子上坐下,把拉普万特的记录放在面前。
零点十五分:——
有一个电话找瓦尔。未能知道电话是哪里打来的。
梅格雷好象不由自主似的,把手伸向电话机。
“请接我家里……喂!……是你吗?……我到了……对,我在办公室……我还不知道……一切都好……不!……我向你担保……我为什么发愁?”
他妻子出于什么理由向他提这个问题?他只是想和她恢复联系罢了,并无别的什么想法。
零点三十分左右:
玛尔柯·巴尔术利和安娜·德·格罗特到了老爷夜总会。
(注:安娜·德·格罗特从晚上七点起就离开了乔治五世宾馆。当时独自一人,她在富凯餐馆找到了玛尔柯,一起匆匆地吃了晚饭,然后去戏院。两人都没有穿晚礼服。在富凯餐馆和老爷夜总会一样,人们认识他们,似乎一把他们的关系看成正式关系。)
从这份报告所列举的来来去去的次数里,梅格雷看出拉普万特为获得这些表面上无关紧要的情况,花了多大的耐心。
零点五十五分:
——乔治五世宾馆酒吧厅的侍应生向还待在那里的五六位客人宣布要关门了。约翰·阿尔诺买了一包哈瓦那雪茄,拖了三个人到大厅里打牌。
(注:我不能确定阿尔诺是否在晚间离开过酒吧厅。酒吧厅侍应生有点含糊。直到晚上十点,所有的桌子凳子都被人占了。当时他看见阿尔诺坐在左边角落里,和三个刚到的美国人在一起。其中有一个是电影制片人,一个是演员的代理人,他们玩扑克。未能知道阿尔诺早就认识他们,还是这晚上在酒吧厅里认识他们的。他们用的是筹码,不过他们打完,侍应生看见交的是美元。他认为他们赌的是大注。他不知道谁赢了。)
一点十分:
——侍应生被叫到大厅里面的帝国式客厅里。有人问他还能不能再来一点喝的,他回答说可以,于是他们就要了一瓶威士忌,一点苏打水和四只酒杯。酒吧厅的那四位顾客找了这个地方继续打牌。
一点五十五分:
——侍应生走进帝国式客厅,发现人都走了。酒瓶差不多喝光了。筹码扔在桌子上。一些雪茄烟蒂丢在烟灰缸里。
(这个情况,查问了夜间值班的门房。制片商名叫马克·P·球斯,陪同一位美国著名演员来法国。大概要在南方拍一部电影,或一部电影的一些镜头。阿尔·勃万松是明星的代理人。第三个打牌的人门房不认识。他在大厅里见过他好几次,但他肯定不是饭店的宿客。他认为将近凌晨两点时看见他出了饭店。我问他阿尔诺是否陪着他,他不能回答是或不是。他当时在接电话。五楼的一位女宿客抱怨邻室太闹。他亲自下去委碗地请那对男女感情不要那样奔放。)
梅格雷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暮色,慢慢地装烟斗。
二点五分左右:
——上校与伯爵夫人离开老爷夜总会,坐了停在夜总会门前的一辆出租汽车,回乔治五世宾馆(那辆出租车我没费多大功夫能找到了)两人在途中未说一句话。
二点一刻:
——到了乔治五世宾馆,各人从门房手里接过钥匙。上校问有没有他的信件——没有。电梯下来要些时间,他们便在电梯间门口低声谈话。不象争吵的样子。
二点十八分:
——三楼侍应生被唤到332室。上校坐在扶手椅上,如平常这时刻一样,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伯爵夫人坐在他时面,正在脱鞋,按摩脚。她要了一瓶香槟酒和一瓶威士忌。
三点左右:
——安娜·德·格罗特回到饭店。玛尔柯·巴尔米利陪送。两人活波、多情,然而审慎。她比他略为兴备些,大概是因为香槟酒的缘故。他们两人用英语交谈,尽管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不过荷兰女人带有相当重的荷兰腔。回房间过了一阵子。他们按铃要矿泉水。
三点三十五分:
——332室有人拿起电话。伯爵夫人对电话员说她觉得要死了,并要求叫医生。电话员起先叫护士,接着又打电话给弗雷尔大夫。
梅格雷很快地浏览了下文,站起来,推开警探办公室的们,发现吕卡靠近有绿灯罩的电灯,在打电话。
“我不明白,”吕卡叫着,一副不耐烦的神气,“……我跟您说过了,您所讲述的,我一句也不懂……我甚至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语言……不,我身边没有翻译……”
他挂上电话,擦掉额头上的汗珠。
“如果我听对了的话,这是哥本哈根打来的电活。我知道那边说的是德语还是丹麦语……从早上起就没断过……大家都要求才获得详情……”
他不安地站起来。
“请原谅。我甚至没问您旅途是否顺利……总之,我刚才接到洛桑来的电话,给您的……说伯爵夫人夜间坐火车来,明早七点到巴黎……”
“是她打来的吗?”
“不是。和您一块儿吃午饭的人。”
这真是亲切感人。梅格雷估量出这一行为所体现的友谊。一次谨慎的帮助……安全局长没有说出他的名字。梅格雷没有保留他的名片,确实把他忘了。
“阿尔诺今天干了什么?”警长问。
“早上,他先去了圣奥诺雷郊区的勃利斯托旅馆。英国律师菲利浦在那儿下榻……”
他不在乔治五世宾馆下榻,在他看来,它太国际化了,也不在斯克刊布饭店下榻,它太有法国味了;他决定在英国大使馆对面安身,好象他不愿觉得离他的国家太远似的。
“他们谈了一个小时,接着双双到了歌剧院大街的一家美国银行,然后又到了旺多姆广场的一家英国银行。在这两家银行里,他们马上受到经理的接待。他们在那儿待了相当久。到了中午,他们在旺多姆广场的人行道上分手,英国律师坐了一辆出租汽车回旅馆,在那儿独自吃午饭。”
“阿尔诺呢?”
“他走过杜伊勒利花园,不慌不忙地,好象时间充足,有时间看看表。他甚至还在河街上那些旧货箱子里翻了一些时侯,又浏览了一些书,看了一些版画,挨到一点差一刻才到达大奥古斯丁宾馆……他在酒吧厅一边喝马丁尼酒,浏览报纸,一边等人。瓦尔的第三个妻子不久就来和他会面了……”
“缪利埃·阿利冈?”
“对……她习惯住这家宾馆。好象她是将近十一点半时到的奥利机场,接着洗了澡,休息了半个钟头,然后去酒吧……”
“她打了电话?”
“没有……”
因此,这是在洛桑,她动身之前,就与阿尔诺定下的约会。
“他们一同吃午饭?”
“在雅各街一家小餐馆,样子象酒吧间,可是很贵……托朗斯跟在他们后而进去了,说吃得好极了,价格吓人……他们象老朋友一样,平静地交谈,声音小得很。托朗斯什么也听不见……阿尔诺过后又把她带到宾馆,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去会非利浦先生。在勃利斯托宾馆,电话不断,和伦敦、剑桥、阿姆斯特丹、洛桑……他们在房问里接待了许多人,其中有一个是巴黎的公证人德蒙托先生。他比别的人都待得久。大厅里有一群记者。他们期待获知何时举行葬礼,是在巴黎、伦敦还是洛桑……确实,有人说瓦尔的正式住所还是在洛桑……他们也好奇地想了解遗嘱的内容,但至今未得到半点情况……最后,记者们声称他们时刻等待着瓦尔的两个孩子……您显得疲倦,警长……”
“不……我不知道……”
他比平时要软弱无力,而且说实话,他也很难说出他在想什么。乘船渡河后也会产生这种现象:他的身体还象坐在飞机上,头脑里的图象乱嘈嘈地挤在一起。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许多人,许多事情纷至沓来。约瑟夫·冯·默伦,精光赤裸地躺在床上,让按摩师按摩,接着在巴黎酒家的人厅里与他分手,穿着无尾常礼服,去主持体育餐厅的宴会……小伯爵夫人面色憔悴,鼻翼起了皱纹,酒精使她两手发颤……接着是洛桑安全局长那个金发男人……他叫什么来着?……他坦诚地微笑着,给他斟上十分清亮、非常新鲜的葡萄酒,对谈到的人,露出轻微的讥讽之意……单身妇女俱乐部……※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现在,又出现了四个玩扑克的人,先是在酒吧厅,后来在帝国式沙龙……
还有菲利浦先生,在他那英国大使馆对面的英国人宾馆,献殷勤的各家银行经理……会谈,电话,公证人德蒙托先生,圣奥诺雷郊区的宾馆大厅里和乔治五世宾馆门门——其实里面再没有什么可看——的记者……
剑桥,一个小伙子——大概也将轮到他当亿万富翁——-猛然获悉他的父亲,先天曾从欧洲大陆一家宾馆打电话给他的父亲死了。
还有一个少女,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也许同学们都羡慕她,因为她清理行装,去参加父亲的葬礼……
此时此刻,小伯爵夫人大概喝醉了,但她照样会乘夜间的火车。她每次感到虚弱时,只要喝一口酒,就能提起精神一直到倒下为止。
“好象您有什么主意了,警长?”
“我?”
他耸了耸肩,好象一个幻想破灭的人。现在轮到他来提问了。
“你很累吗?”
“不很累。”
“这样,我们一起去太子餐厅安安静静地吃顿饭吧……”
在那里,他们不会看到乔治五世宾馆的宿客,也不会看到坐飞机的、蒙特卡洛或洛桑那些场合的顾客。有一股浓烈的厨房气味。就象在乡间饭馆里一样,母亲烧炉子,父亲站柜台,女儿帮堂倌。
“以后呢?”
“以后,我要把一切情况都重新摸一摸,好象我毫无所知,根本不认识那些人似的……”
“我陪着您?”
“用不着……干这种事儿,我就喜欢单独一个人……”
吕卡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梅格雷将去乔治五世宾馆溜达,沉着脸,敲着烟袋,瞧瞧左边,看看右边,这里坐坐,那里停停,屁股刚落座,马上又起身,好象不知拿他那高大的身躯做什么为好似的。任何人,甚至他本人,都说不出这会持续多久。在那种时候,决无惬意可言。
有一天,有个人见到他这种情况,颇为不敬地说:“他那样子象个有病的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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