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尔·霍利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方向盘,沿着陡峭、乱石丛生的路面下着坡。“慢慢来,霍拉斯,”他嘀咕着。不久他们进入了沙漠地面。所谓的路不过是稀稀疏疏的草丛中的几道车辙印。一只野兔突然闯进视线,很快又跑得无影无踪。
鲍勃·伊登看见前方出现了几颗棕榈树,四周围着铁丝栅栏,树间透出一个闪着亮光的窗口。
“苜蓿农场,”威尔·霍利解释道。“天哪,还有人住在这儿?”伊登问。“有些人不得不住这儿,因为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余地。”这位编辑说,“再说这地方做农场也还不错,可以栽苹果、柠檬、梨子——”“可是水源呢?”“这儿之所以成为沙漠,是因为没有几个人愿意下功夫打井找水。不信,你试试。钻上一二百英尺——迈登家的井只有三十多英尺,他运气好些,他家离地下河床很近。”
他们又遇见了另一处围栏,上面画满了图案,月光下还可看见飘扬着的黄色旗子。
“这儿不是居民村吧?”伊登问。
霍利笑道:“这儿叫‘达特城’。房地产商像穷人一样到处都有。达特城按照他们的宣传是个增值的地方,一毛钱投到这里可以变成一块钱。但是现在还没有一个人人住——不过谁知道以后究竟会怎样呢?社会在不断发展,你去看看我在上期报纸上发表的社论吧。”
车继续行驶,有些颠簸。霍利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乔舒亚树到处伸着黑黑的饥饿的胳膊,仿佛要抓住这两位夜行者饱餐一顿。灰色的沙漠上阴郁的风一直在呜咽着,冰冷刺骨。鲍勃·伊登把领子竖起来。
“我禁不住想起一首老歌,”他说,“你记得那句歌词吗——一个小伙子发誓说要爱某个姑娘直到‘沙漠的沙子变得冰冷’。”
“不太像发誓,”霍利说,“他或者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夜里从来没在沙漠里呆过。不过,说说你自己,你是不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你是哪一类的加利福尼亚人?”
“金门桥牌的。旧金山人,”伊登笑道,“对,我从来没到这儿来过。我已意识到自己了解的太少,错过了不少东西。”
“是错过了不少东西,我希望你别急匆匆地离开这里。顺便问一下,你打算在这儿呆多久?”
“不知道,”伊登回答道,并沉默了一会儿。他的朋友曾告诉过他霍利可以信赖,不过他也无需这句嘱咐,只要看看这位编辑那友好的灰色眼睛就足够了。“霍利,我干脆告诉你我来这儿的原因吧。”他接着说,“不过我指望你能给我保密,不要随意泄露出去。这可不是采访。”“随你便吧,”霍利说,“如果需要保密的话,我会做到的。不过要不要告诉我你的秘密,这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我想告诉你,”伊登说。他讲述了一遍事情的前后经过:迈登要买菲利摩尔珍珠项链并要求送到纽约,但后来却意外地改变主意让送到他的沙漠庄园。“换地点的事非常让人不安。”他补充道。
“是,”霍利说。
“可是事情远非如此,”鲍勃·伊登接着说。他略去了陈查理和这事的关系,讲出了其余全部情况——来自旧金山一家雪茄店的电话,码头上那个戴墨镜的人的痴痴相随,后来查出此人叫沙克·菲尔·麦多夫——一个住在柯拉尔尼旅馆的神秘人物,最后还讲了路易·王在唐人街的亲戚打电话请他离开迈登庄园回旧金山的事。在这黑暗、偏僻的沙漠上讲完这些事,伊登心里又蒙上一层阴云——未来几天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自己呢?刚才驶过的那两座山间的巨大缺口是不是通向险境的大门呢?“你怎么想的?”他问霍利。“我?”霍利说,“我想我不再打算进行那场采访了。”“你不相信迈登在他的庄园里吗?”“当然不相信。想想波拉前两天晚上的遭遇。她为什么没见到他?迈登为什么没听见波拉和他秘书在门口的争执?为什么不出来看看他们为什么争执?——因为他根本就不在那儿。小伙子,很高兴你没有独自一个人去冒险,特别是如果你已经把项链带来了——我想你带了吧。”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带来了。我想打听一下路易·王的情况,你认识他吗?”“认识。我前天早上还在车站见到他了。看看明天的《埃尔多拉多时报》吧,你会在‘人事要闻’一栏读到关于他的新闻:本城受人尊敬的路易·王先生这周三因事启程去旧金山。”
“星期三?路易·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噢,他是个华人。他在这儿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过去五年里他一直在迈登庄园做看护人。我不太了解他。他很少和周围的人讲话,除了和那只鹦鹉之外。”
“鹦鹉?什么鹦鹉?”
“他在庄园里的唯一伙伴。是一个海运船长几年前送给迈登的一只灰色澳大利亚小鸟。迈登把这只小鸟送给这位看守人做伴。鸟儿叫托尼,脾气很粗暴——它曾经在一艘澳大利亚船上的酒吧呆过一段时间,刚到庄园时满嘴脏话。但是它很聪明,整天和路易·王在一起,还学会了中国话。”
“真让人吃惊。”鲍勃·伊登说。
“这不算什么奇事,这种鸟天生就会机械地重复,听到什么,重复什么。所以托尼可以讲出两种语言,是一只很不错的双语鸟。周围的人都叫它‘中国鹦鹉’。”他们来到一丛树木前,后面是很气派的红砖房屋——这儿是一小片绿洲。“咱们到迈登家了,”霍利说,“哎,你带枪了吗?”
“没有啊,”鲍勃·伊登说,“不过我想查理——”
“查理是谁?”
“别问了,我没带任何武器。”
“我也没有。小伙子,悄悄走。你过去把大门打开好吗?”
鲍勃·伊登下了车,把门打开。霍利把车开进院里,伊登又在后面把门关上。编辑把车开了有二十英尺远后停住并下了车。
庄园的大房子只有一层,是明显的古典西班牙风格,此种风格在加利福尼亚出现的比依阿华早。房子的前沿是一排低长的走廊,半遮着四个窗户,明亮的玻璃在冰冷的夜色中透着温暖的光。霍利和伊登穿过铺着地砖的门廊,来到威严的房门前。伊登重重地敲了门,等了好长时间里面才有动静。门开了不足一英尺宽的缝,探出一张苍白的脸。“什么事?你们来干什么?”一个声音问道。屋里传来欢快的狐步舞曲音乐。“我想见迈登先生,”鲍勃·伊登说,“匹·杰·迈登先生。”
“你是哪一位?”
“你不用问,我会告诉迈登先生我是谁的。他在这儿吗?”
门缝又微微合上一些,“他在这儿,不过他不想见任何人。”“他会见我的,桑恩,”伊登有些不耐烦了,“我想你就是桑恩吧。请转告迈登先生说旧金山邮政大街来的信使正在门外恭候。”
门立刻全开了,马丁·桑恩满脸堆笑。
“噢,请原谅。请进来,快请进来。我们一直在盼你们来呢。”他看到霍利后脸色有些阴沉。“我离开一下,请稍候。”
秘书从后门消失了,留下两位来客站在空旷的客厅里。从沙漠中走进这样的房间真让人难以置信,这决然是另外一个世界。橡木板的墙壁,上面挂着珍贵的铜版画。桌边立着色调柔和的落地灯,桌上放着最新出版的杂志——甚至还有一份最近一期的《纽约周末》报纸。在房间另一端的大壁炉里,一堆木柴正在熊熊燃烧。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一台收音机正播放着一支乐队演奏的舞曲。
“这是家的感觉,温馨的家,”鲍勃·伊登叹道。他朝壁炉对面的墙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提起没带枪的事——”
“那是迈登收藏的枪,”霍利解释道,“路易·王曾经让我进来看过一次。枪里面都是上了子弹的。你往这边退退。”他疑心地环顾了一下,“你知道,那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说去找迈登了。”
“他是没说。”伊登回答。他仔细地观察了这个房间,不禁又想起了查理——这位侦探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他们站在那儿继续等候。房间里那座高大的钟敲响了九下。火苗在壁炉里跳跃着,爵士乐明快的节奏在继续。
突然,后门开了,他俩迅速地转过身。门口立着一位穿着灰色西服、形似大理石塔的人,这就是鲍勃·伊登上次在父亲办公室的楼梯上碰见的那位金融巨头——匹·杰·迈登。
鲍勃·伊登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阵轻松感,像压在肩头的重担突然落了地一样。但差不多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失望感,他渴望刺激,但这次沙漠之行的神秘莫测和所抱的怀疑已顿无影踪,一切都明明白白的。迈登不但活着,而且身体健康,他们的担心和预感都变得毫无根据。现在就只等着陈查理来把项链交过去——然后打道回府。他瞥见威尔·霍利在微笑着。
“二位先生,晚上好,”迈登说,“很高兴见到你们。马丁,”他告诉身后的秘书,“把那个讨厌的、闹哄哄的家伙关掉!丹佛一家舞厅乐队的演奏传到这儿了,谁能不说这是奇迹的年代呢?”桑恩关掉收音机,爵士乐带着一声怪调停止了喧闹。“你们,”迈登问,“你们俩哪位是邮政大街来的?”
那个小伙子向前迈出一步。“我是,迈登先生。我叫鲍勃·伊登,亚历山大·伊登是我的父亲。这位是我的朋友,你的一个邻居,《埃尔多拉多时报》的威尔·霍利先生。是他热心地开车把我送到这儿的。”
“嗯,”迈登态度非常和气。他与他俩一一握了握手。“请二位到壁炉边就坐。桑恩,拿雪茄。”他亲手为这两位客人摆了椅子,一点没有名人的架子。
“我就坐一小会儿,”霍利说,“我不在这儿停留。我知道伊登先生和您有事相商,所以就不打扰了。可是在走之前我想——迈登先生——”
“你说吧,”迈登立刻回答道,嘴里叼着一支雪茄。
“我——我猜您不认识我吧,迈登先生。”霍利接着说。
迈登的大手拿着一支点着的火柴停在半空中。“我从不会忘记见过的面孔。我以前见过你,是不是在埃尔多拉多?”
霍利摇摇头。“不——是十二年前——在纽约四十四街的——”迈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家赌馆里,是一个冬天的晚上——”
“等一会儿,”富翁迈登打断了他的话,“有人说我正在变老——可是你听着,看我记的对不对:你当时以一个记者的身份来采访我,而我却让你滚出去。”
“一点不错,”霍利笑道。
“我的老脑筋还不算糟糕,是吧?我记得非常清楚。我那时候经常到那儿去,直到有一次我发现了其中的骗局。我在那儿确实输了不少小钱。你怎么不告诉我那儿是个骗人的黑窝?”
霍利耸耸肩。“您当时的样子很不容易接近。迈登先生——我现在还是在报界工作,我想您能不能再次接受我的采访呢?”
“我从来不接受采访的。”富翁立刻答道。
“对不起,”霍利说,“我在纽约有位老朋友负责一家新闻社的工作。如果我能给他发一份有关您的消息的报道,那将是我的巨大成就。譬如说,您可以谈谈对金融界前景的展望,我在题目下标明——匹·杰·迈登初次接受采访一席谈。”
“我决不会的。”迈登坚定地说。
“迈登先生,您这话真让人失望。”鲍勃·伊登说,“霍利对我相当热情,大晚上的放弃工作开车送我到这儿。我恳求您这次对他暂时抛开您的守则。”
迈登仰靠在椅背上,冲着天花板吐了一个烟圈。“好吧,”他说,语调也变得柔和了些,“伊登先生,你为我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沙漠,不辞辛苦,我也愿意帮你一个忙。”他转过来对霍利说:“我要讲的不太多,几句话吧,关于来年商业发展前景的。”
“真是不胜感激,迈登先生。”
“不客气。我出门在外,在这偏僻的沙漠,对报界的感觉和在纽约时不太一样了。好吧,我先口述,让桑恩做记录,然后转交给你——我想你明天中午走吧。”
“我会来取的,”霍利边说边站起来,“先生,您不知道这对于我意义有多大。但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城,今天的稿子还没审完。”他和富翁握了握手,又转向鲍勃·伊骛,一边握手一边说:“很高兴一切顺利。”他在门口又停了一下,说:“明天见!”桑恩送他出去了。
霍利走后门刚关好迈登就急切地探过身,姿态一下子改变了,鲍勃·伊登像受了电击似地感受到了迈登的心情。“伊登先生,”迈登迫不急待地问,“你把项链带来了吧?”
伊登觉得自己十分愚蠢,先前那些担心和怀疑在这明亮、温馨的屋子里显得荒唐可笑、自找苦吃,真不如项链现在就在身边。“嗯——实际上——”他结结巴巴地说。
屋子后部的门开了,有个人走了进来。伊登并没有回头,他等着新动静。很快那个刚进屋的人来到伊登和壁炉之间。来者是位矮胖的华人家仆,穿着条破裤子、绒拖鞋、一件宽松的广东绸上衣,他胳膊里抱着几根木柴。“先生,您是要把火烧得旺一些吧?”他问道,声音沉闷,面无表情。他把木柴扔进壁炉,转过身迅速看了一眼伊登,眼睛一下变得尖锐明亮——像闪亮的黑纽扣——这是陈查理的眼睛。
这位矮胖的家仆悄悄退了出去。“项链,”迈登再次急切地问道,“那串珍珠项链怎么样了?”马丁·桑恩也靠了过来。
“我没有随身带来,”鲍勃·伊登慢慢地说道。
“什么?你没带来?”
“没有。”
迈登那张大红脸一下子变紫了,他猛地一抬头——报纸上常提到的这位巨商气恼时的习惯动作。“你们究竟是怎么了?不可思议!”他大声嚷道,“那串珍珠是我的了——我已经买下了,对不对?我让你们送到这里来——我需要它!”
“问你的家仆是怎么回事吧,”鲍勃·伊登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是刚刚陈查理给他的眼神使他犹豫了——不能说,必须先跟这位侦探商量后再决定。
“您当时买项链是叮嘱送到纽约的,”他提醒迈登。
“那又怎么样?我可以改变主意,难道不行吗?”
“但是我父亲觉得这件事要谨慎,因为中间发生了点事——”
“什么事?”
伊登停顿了一下,有必要把事情都复述一遍吗?现在听起来也许是很愚蠢的,再说跟这位倔强冷漠的人诉说详情是否明智呢?看他那一脸厌恶、愤怒的表情就知道了。“迈登先生,我父亲拒绝把项链直接送到这儿是因为担心这是个圈套,这一点就足够了吧。”
“你父亲是个傻瓜!”迈登咆哮道。
鲍勃·伊登站起身,脸变得通红:“好吧,如果你想中断这笔交易的话——”
“不、不。对不起,我话说得太快了,没有考虑周全。我道歉,请坐下。”小伙子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迈登又接着说:“可是我真有些气恼,你父亲是不是派你来做侦查的?”
“是的。他觉得您也许出了事。”
“不会出事的,除非我自己想这样。”迈登答道,话中多多少少含有真实的成分。“你现在在我这里已目赌一切正常了吧。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我明天早上给父亲打个电话,通知他立刻把项链送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儿一直等到项链送来。”
迈登又气恼地猛地一抬头。“拖延——拖延——我不喜欢这样。我本应该尽快启程去东部的。我原来打算明天一大早去帕萨德那,把项链存放到那儿的金库里,然后坐火车去纽约。”
“噢,”伊登说,“那么你根本就没打算接受霍利的采访?”
迈登眯缝起眼睛,“我没打算又怎样呢?他又不是什么要人。”他突然站起身,“算了,如果没带就没带吧。你当然可以在这儿呆下去。但是你明早必须给你父亲打电话——一大早就打——我警告你,我是不会再接受进一步的拖延的。”
“我保证做到,”伊登答道,“不过,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知道我已奔波整整一天了——”
迈登走到门口,喊了一声,陈查理应声进来了。
“阿康,”迈登说,“这位先生的卧室安排在最左边第一间屋子。那面!”他指了指,“提上这个箱子。”
“好的,”新来的阿康答道,他拿起伊登的箱子。
“晚安,”迈登说,“如果缺什么东西的话,就找这位伙计,他会侍候你的。他是新来的,不过我看他还是很懂行的。从门廊穿过去就可以到你的卧室。相信你会睡个好觉的。”
“我想会的,”伊登说,“多谢,晚安。”他随着这个华人家仆的沉重脚步穿过门廊。天上挂着白色、清冷的沙漠星星。风吹得更刺骨了。他走进给他安排的那间屋子,高兴地发现柴火已堆放好了,他过去把火点着了。
“请多包涵。”陈说,“这应该是我干的活儿。”
伊登瞥了一眼关上的门,问:“你是怎么了?我在巴尔斯托就和你失去联系了。”
“我把事情仔细地考虑一番后,”陈轻轻地说,“就决定不等火车了。我搭了一辆华人开的货车,坐在一堆蔬菜中间,离开了巴尔斯托。还好,我是在暖洋洋的白天到达的这儿,看起来不太惹人怀疑。我现在叫阿康,是庄园的厨子。很幸运我小时候就掌握了这门手艺。”
“你真是没的说了!佩服!”伊登笑道。
陈耸了耸肩,抱怨道:“我一生都在学说地道纯正的英语,可现在为了装得像些,为了防止别人怀疑,我却必须把话颠三倒四、结结巴巴地说。这种日子可不太好过。”
“好在时间不会太长。”伊登说,“这儿情况看来很正常。”
陈耸了耸肩,没有答话。
“很正常,不是吗?”伊登又问了一句。
“你且听我妄言几句,”陈说,“事情并非我们所期望的那样正常。”
伊登盯着他:“那你发现什么情况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好,那么——”
“对不起,”陈打断了他,“也许你知道中国人是相信心灵预感的民族。我无法用确切、令人信服的话说出这儿究竟哪儿有问题,可是我心底有——”
“哼,忘掉这些吧,”伊登打断陈,“我们不能靠直觉办事。我们是来给迈登送项链的。如果发现他确实在这儿,就应把项链交给他,拿回收据。现在他确实是在这儿,我们的差事就变得非常简单了。我不想再拖延下去冒任何危险。我想现在就把项链交给他。”
陈一脸苦恼。“不可,千万不可!请你再听我说两句——”
“哎,查理——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当然,十分荣幸。”
“咱们别再傻了,这可是远离家乡的偏僻沙漠。中国人也许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个有心灵预感的民族,可是我们的顾虑已经向维克多·乔丹和我爸爸讲过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侦查一下迈登是否在这儿。他在!请你马上通知一下迈登,告诉他我想二十分钟后到他的卧室见他。我进他卧室时,你在外面等候。我叫你的时候你再进去。咱们一起把项链交给他。”
“愚蠢之至,”陈极力反对。
“为什么?你能说出确切原因吗?”
“无法用语言来说清楚,太难了。不过——”
“那我可要对不起了,我不得不依靠我自己的判断力了。我会承担全部责任的。现在我真的希望你去通知——”
查理不情愿地走开了。鲍勃·伊登点了一支烟,坐在壁炉旁。寂静像浓雾一样笼罩了整座房子、整个沙漠、整个世界。神秘的寂静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打破它。
伊登陷入了沉思。陈查理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是些无稽之谈。他们中国人都爱夸大事非。陈在这儿扮演了一个新奇的角色,他对这个角色的抱怨并不是发自内心的。他看来很乐意接着扮演下去,乐意窥探下去,乐意想像着虚空的事情。哼,这可不是美国人的办事方式,也不是鲍勃·伊登的办事方式。
小伙子看了看表,查理已走开十分钟了;再过十分钟,他就会去迈登的房间,把项链永远地脱手。他起身在屋里踱了起来。在正对院子的窗前,他极目远眺,茫茫沙漠深处是一群黑色的山峦。上帝,这是块什么样的土地?绝对不适合他,他想。人行道上闪烁的街灯,咔咔啦啦运行的电车,随处可见的人群。迷惑和——喧闹。相比之下,这儿的寂静真让人无法忍受,孤独的寂静——
突然一声恐怖的叫声划破夜空。鲍勃·伊登站在那儿呆住了。又一声叫喊,接着是两阵奇怪的、窒息的声音:“救命!救命!杀人啦!”“救命!放下枪!救命!救命!”
鲍勃·伊登跑到院子里,他看见桑恩和陈查理正从另一侧跑来。迈登——迈登在哪儿?他的疑惑再一次被证明是错误的——迈登从容厅出来,跟他们站到了一起。
叫声又一次传来。这时鲍勃·伊登发现了这奇怪声音的来源——十英尺远的一支横竿上,一只灰色的澳大利亚鹦鹉正左右晃动着在那儿尖叫着。
“这只该死的鸟!”迈登骂道。“对不起,伊登先生,我忘了给你介绍这只鸟了。它叫托尼,它的经历非常复杂。”
鹦鹉停止了嘶叫,对着面前的几个人一本正经地眨起了眼睛。“一人一杯,先生们。”它叫道。
迈登笑道:“肯定是又想起了它在酒吧里度过的日子了。我想它可能是从某个酒保那儿学到的。”
“一人一杯,先生们。”
“好了,托尼,”迈登接着说,“我们不是排队等酒,别叫了。我希望你没有受惊,伊登先生。托尼原来呆过的酒吧好像是出过一两次人命。马丁,”他叫他的秘书,“把它带到谷仓锁起来。”
桑恩走过来,鲍勃·伊登看见这个秘书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更加苍白了。桑恩把手伸向鹦鹉。是伊登看花了眼,还是桑恩的手确实在抖?
“来,托尼,”桑恩说,“乖托尼,跟我来。”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托尼脚上的链子。
“你想见我,是吧?”迈登问,他带着伊登来到他的卧室,关上门。“有什么事吗?你到底把项链带来了没有?”
门开了,那个中国佬蹒跚而入。
“见鬼,你进来干什么?”迈登怒道。
“您没、没事吧,先生?”
“我没事,你快给我出去!”
“明天啊,”陈查理扮演的阿康慢吞吞地说,眼睛在他自己和伊登之间扫了一下,目光深不可测,“明天好天气,肯定。先生,明天见。”
他离开房间,并没有随手把门关上。伊登看见他静静地穿过院子,而没有在迈登门口等候。
“你到底有什么事?”迈登追问伊登。
鲍勃·伊登反应很快。“我想单独见你一会儿。这个桑恩值得信赖,是不是?”
迈登显得很不耐烦。“你真让我头疼,”他说,“大家都要以为你给我带来的是英格兰银行了。桑恩当然没问题。他已经跟了我十五年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伊登说,“我明天一大早就与父亲联系。晚安。”
他来到院子里,那个秘书刚完成了他的任务,正急匆匆回来。“晚安,桑恩先生。”伊登说。
“噢——嗯——晚安,伊登先生。”那人答道,接着便鬼鬼祟祟地消失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伊登便开始更衣就寝。他感到迷惑不解,忐忑不安。这次行动难道真的像表面看来的那样顺利。平淡无奇吗?他的耳中仍然萦绕着鹦鹉可怕的叫声。难道托尼真的是在一个酒吧里学会的那个恐怖的救命呼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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