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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麦克道别之前我从警署大楼给阮凯打了电话。

    “我找到米丹了。”我告诉她,“我还给他录了像。”

    “太感激你了。”她说,“我对你的信任从来没错过。你是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他的?”

    “挨门挨户地问。”我说,“你给我的照片帮了大忙,有人认出了他。”

    “你确信米丹很好?”

    “他真的很好,只是没有家。”

    “既然他被你们找到了,我希望他能打电话给我。”一阵沉默之后,她问,“你告诉米丹关于包贡的事了吗?”

    “是的,但我不知道他信不信。”

    “这种事的确让人很难理解。”她的语调变得沉重起来,用充满请求的语气说道:“我能看看你的录像带吗,玛吉?让我亲眼看一看米丹行吗?”

    对于刚刚从那场劫难中恢复过来的她,谁又能拒绝呢?萨姆和阮凯的家在繁华的圣玛利诺,我回家时只要绕道10分钟就能到,所以我答应她今晚过去。

    我开车进了阮凯家住的那条大街,找着门牌号。很久以前我曾来过这儿,当时也没注意看路标。因为天冷的时候总是我的前夫斯科蒂开车的。

    圣玛利诺是一块有钱人的地盘,他们的财富被大铁门和由草地、树木掩饰起来的层层障碍藏了个严严实实,安全措施一般都很严密。但是惟独她的家门口设了个保安站岗放哨。

    开车靠近大门之前我犹豫了一下,里面停了好多辆豪华轿车,好像在举行聚会。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不会有什么庆祝活动的。但我不想在主人有事的时候闯进去。

    对我来说,萨姆和阮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在我离婚后,离开我那个满世界跑的丈夫后就不再属于我的世界。现在,在消失了几年以后,我又来了。我穿着一身蓝牛仔服,就是那天下午去恶臭扑鼻的洛杉矶河岸时穿的那套。裤子的左膝下面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点。

    阮家和他们的朋友都是些温文儒雅的绅士。太太们常常身着盛装,满身珠光宝气,聚在一起谈论着她们在哈佛或者牛津的孩子们;男士们则身穿黑色燕尾服,谈论着生意和赛马。

    我并不是害羞,但是在他们的房子里,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呆头呆脑的局外人,就像一个抹着鼻涕的脏小孩在皇宫门外想偷瞧一眼美丽的王后。

    一个保安左手拿一部手提电话,右手拿着一个手电筒朝我走来。他用手电照了照我的小货车拖斗,然后照着我,问:“是麦戈温小姐?”

    我点点头,他便为我打开了车门:“我会替你停好车。进去吧,主人在等你呢!”

    保安们从篱笆墙外望着我走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屋门前。

    阮凯为我开了门。

    “玛吉。”阮凯手里拿着一个和那个保安一样的手提电话。她没有握我的手,倒是微微鞠了个躬,“你来了真好。”

    “要是知道你有客人,我就该改天再来。”

    “不是客人。”这次她挽住了我的胳膊,好像要给我点自信,“萨姆在开会。”

    阮凯穿着一身家居服站在那儿,等我换完鞋并把它放在门后的鞋架上。上面已经有很多双鞋了,与外面的汽车相比,平均两双鞋一辆车,而且是清一色的男鞋。

    阮凯大概50岁出头,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她杏仁眼,高高的颧骨,一个由外科手术做出来的欧化的鼻子,一头如黑岩石一般光滑黑亮的头发。看起来仪态端庄,举止高雅。

    走过铺着大理石地板的门厅,我跟着她来到了被布置成暗色调的起居室。房间里有一张茶桌,一张舒服的躺椅和一个大屏幕电视。阮凯关上门,把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的男人们的声音关在门外。

    “我给你拿点吃的和饮料好吗?”

    “不用了,谢谢,我得回家。”我把复制好的录像带递给她,“你留着吧!”

    “太感谢了。”她把录像带放在一把绿色皮椅的扶手上,“等萨姆开完会,我再看。”

    我有点糊涂了——她那么急切地要这盘录像带,却并不急着看。当她伸手把滑下来的头发理向脑后时,我看见她手腕上有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像难看的手镯——我猜那是包贡干的,她的额头中央还有一个青绿色的枪口压的印迹。

    “警察有包贡的消息了吗?”我问道。

    “没有。”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警察从我家的保安系统中取走了这盘带子,回头又拿它来向我交待,说这里面有包贡。”

    屏幕上一片雪花点过后,出现了一头乌发和头发下面苍白的脸。摄像机是自上而下拍摄到站在门外的这个人的,显得这个人个头矮小,五官变形,根本无法判断他有多高,也看不清他穿什么衣服。如果他不抬头,连他长什么样也看不见,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抬头。

    屏幕上一阵混乱过后,是另一架摄像机从另外一个角度拍下的镜头——是从房子外面拍摄到的——我猜是从前廊的某个地方。

    黑暗中,一团白色的影子靠近了阮凯的房子,这个人的身影倏地从树干上闪过,站在月光下。但还是看不清他的模样,因为他把风衣的领子竖得很高,几乎将整个脸都埋在了里面。

    另外还有两个人,他们的影子落在篱笆墙上,影影绰绰。一只大手挡住了镜头,屏幕上变得一片黑暗。

    “有三个人?”我问。

    “我只看见两个。”她伸出两个修长的手指,指甲是经过精心修理的。“我开门的时候只有包贡一个人,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惊喜。这么多年不见了,我一直以为他死了。我请他进来。我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是从哪儿窜出来的。他突然扑向我,捆住我的双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是另外一个人捆住了你?”我问,“你认识他吗?”

    “从来没见过,只记得他个子很高,声音像个白人。”

    “那会不会包贡也是人质,他是被迫来打劫的?”

    “被迫?”她摇着头,“不,绝不可能。他是头儿,他吩咐那个人拿什么,从哪儿拿。而且,当我表示反抗时,是包贡用枪顶住了我的脑袋。”

    “你当时一个人在家?”

    “是的,包贡好像知道我一定是独自在家。他知道那时管家下班了,也知道我一定没去饭店,而且留在家里。包贡不停地告诉那人要冷静,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他不断地对那人说着‘萨姆现在在关店门’,‘萨姆现在在算账’,以及‘萨姆一定上了车要回家了’,最后说‘我们必须离开了’。”

    “那么说他观察你们好久了?”

    阮凯打了一个寒颤:“我想从这儿搬走,但萨姆不同意,他说是祸总是躲不过的。”

    “抓住包贡就没事了。”

    “也不一定。”

    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痛苦:“简直像个噩梦。”

    “现在我没事了。”她把袖子拉下来挡住了那些伤痕,“可有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她的眼光落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我记得以前来时那儿摆着一个花瓶。

    于是我问:“包贡拿走了多少东西?”

    她转过身来,背向那张桌子:“我没有细想过我们有多大的物质损失,玛吉。我是说从此家中的太平以及它的神圣不可侵犯再也没有了。”

    “我很难过。”我由衷他说。

    “你为我们做的一切我真的感激不尽。”她说着,再一次握住我的手。“这件事过后,我和萨姆还是要特别邀请亲朋好友们来庆祝新年,驱散这房子里的恐惧。你和凯茜,还有你的先生能来吗?就在周六晚上,好多人都会来的。”

    “包括斯科蒂?”

    “斯科蒂和萨姆很要好。”她有点难过,“前几年我们庆祝新年时总是非常想念你和凯茜。每次斯科蒂走进我的房子,我都在心里企盼着能看见你,但他身旁总是空的。”她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觉得有点失言,又补充道,“当然也不总是他一个人,有时琳达陪他来。可是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非常感谢你的邀请。”我说,“但是如果斯科蒂要来,我不来对大家都好。而且,这个周末我也要去旧金山处理一些事情。”

    “真的脱不开身吗?”她的手不自觉地在她那瓷器般光润洁白的脸蛋上轻轻敲打,心里想着什么。

    “我们好久没有长谈了,有那么多话要说呢。可今晚的确不是个好时间,萨姆和他的同事们等我煮咖啡呢。我们赶在你去旧金山之前约个时间好吗?”

    “可以。”我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这周的时间安排,“星期五早上你有空儿吗?”

    “完全可以,孩子们来之前我得采购一次,那天我一早就出门。”

    “9点钟在我家好吧?如果我要去洛杉矶,下午才走。”

    “我这就把我们的约会记在台历上。”她站起来朝桌子走去。“我周五上午9点准时到那儿。”

    我出们走下台阶时,保安已经把我的车开到了门口。

    我一溜烟地开走了,就像从一个常有神鬼出没的地方逃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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