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夫放下窗玻璃抽烟。你是一个警察,一名普普通通的密探,你的任务是找到精神分裂症患者——杀人凶手,而不是去议论人类的疾病。
汽车前面出现一个人影,古罗夫习惯地把手放进口袋里。维卡坐在旁边,她的毛皮大衣散发出好闻的新鲜香水味。
“晚上好,神秘的陌生人。”她说着,把身子裹在毛茸茸的大衣里。
“您好,维卡,谢谢您来。”古罗夫开动车子,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后座上的镜子。
维卡抓住古罗夫的下巴,注意地看了看他的眼睛。
“一切都OK了吗,小伙子?我同你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吧?”
古罗夫吻了吻她的手指,轻轻地握了一下。
“尽管我是个制造麻烦的大专家,我还是希望……”
“你是阿尔焦姆的朋友?”
“也可以这么说。”古罗夫不喜欢跟在他后面的一辆车子,他把方向盘一转,让车子拐进了一条小胡同。
“我们到你家里去?”
“行。”
“不能说你是牛皮客。我在赌场里没有见过你,你从哪里知道我的?”
“这话说起来很长,我们等到了再说吧。”
“五百块美元,预先付。”
“阿尔焦姆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吗?”
“我不是人事科,亲爱的,你的履历表我不感兴趣。快付钱,否则,到下一个路口我下车。”
“我没有钱。我是民警上校,我们坐车去我家,但不是上床。”
“仅仅是个上校?”维卡挑衅性地说,但她的声音却在轻轻地抖动。“我的脚将军们都吻过。”
“我相信它们很招人喜欢,我指的是你的脚,而不是将军们。”
“啊!说得不错!你是条正派的汉子,一名上校。也许我该同你谈话时以‘您’相称?我是应邀还是被捕了?”
“你很迷人,我理解阿尔焦姆了。你看,我们到啦。”
古罗夫从胡同方面把车开进去,停在大使馆对面。
古罗夫在前厅里帮助姑娘脱大衣,抖了一下不很重的毛皮大衣。
“本想问你穿毛皮大衣是否早了点,现在我明白了,正好合适。进来坐吧,虽然最好你能帮我下厨房。我整天没吃饭,只在一个老熟人那里吃了点小吃,他告诉我,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说这里与阿尔焦姆无关?”维卡走进房里,好奇地什么都仔细看一看,像进了博物馆一样。她还望了一眼浴室。“你一个人住,很少来女人。我喜欢你的住房,很简单,但有情趣。”
“我叫列夫·伊凡诺维奇,”古罗夫说完,从冰箱里拿出传统风味的饺子来,把锅子放在炉子上烧水,开始铺桌子。
晚餐他们吃得很快,每人喝了一杯伏特加酒,冲了咖啡喝,然后进到了客厅里。古罗夫从柜子里掏出那瓶前不久为科尔夏诺夫买的威士忌。
“哦嗬!”维卡看了一下商标说道。“你生活很阔气嘛,你还说没钱。坦白承认吧,列夫·伊凡诺维奇,付钱的姑娘你从来没有要过吗?”
“你为什么这么看呢?”古罗夫斟满酒杯。
“你是个坚强有力、充满信心的男人,女人们是很喜欢的。我们不只是有缺点,也有优点。”维卡企图无拘无束地表现自己,像往常一样,但蓝眼睛的男主人不由自主地盯住了这个见多识广、似乎早已不知羞涩为何物的女人。
“你似乎不是这样的,列夫·伊凡诺维奇,你很特别。你总在评价似地看人,你感兴趣的不是我的胸脯和臀部,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好吧,你讲一讲,你为什么把我带来?”
“维卡,请原谅我的唐突,你有孩子没有?”
“没有。既没有孩子,也没有爸爸妈妈,孤身一人。男人多得数不清,吵吵嚷嚷一大堆。你在用蓝眼睛看什么呢?干嘛提这样的问题?找秘密门道吗?你在决定什么可以对我说,什么不能讲对吗?”
“你别烦我,我又不是你的顾客,一点也没有伤害你。你昨天晚上同一个胖胖的格鲁吉亚人坐在桌旁。”
“我不会说一句反对公爵的话,”维卡打断古罗夫的话。“再说我也不知道他什么。”
“我可对沙尔瓦的情况什么都知道。”古罗夫微微一笑。“我感兴趣的是阿基姆。”
“哎呀,那个家伙啊。”维卡的声音里流露出蔑视。“他身上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一个土匪,这种人现在多得很。”
“你说这样的人多,你为什么不喜欢阿基姆呢?”
“我干嘛要喜欢他,他不过是个男人罢了。”维卡欲言又止。“是这样的,乱弹琴,他这头公山羊①害苦了我的女友。”
①俄罗斯人以此喻色鬼。
“怎么害的?”
“列夫·伊凡诺维奇,你对这个是不会感兴趣的,这是我们的事,职业方面的事。”
“凡是与阿基姆有关的事,我都感兴趣。”
“上校,你知道吗,为这样的谈话阿基姆简直会拧掉我的脑袋的。”
“他已经什么也不能拧了。”古罗夫说完注意观察女客人的表情。“他昨天夜里被人杀死了。”
“怎么?”维卡晃了一下脑袋,喝干了自己的一杯酒。
“用手枪打死的。”
“你在寻找凶手。”
“对,我在找凶手。”
“多少好人被打死,可你,我看你工作不坏,却花时间去寻找一个杀死另一个土匪的土匪。”
“维卡,很可能你的话是对的。”古罗夫说完也觉得不该白白地浪费时间和精力,但永远也不半途而废的习惯却在强迫他继续谈下去。“具体点说阿基姆在什么问题上使你的女友上当呢?”
“你什么都要!好吧,是这样的。他带来一名顾客,介绍说此人要住个把星期,愿意多付钱。瓦列京娜放弃了原定的所有约会,收拾好房子,买来了昂贵的吃喝食物,可那个男子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走了,而且没付一个钱。你可以认为瓦留什卡①得了一千美元,而且同一个很有钱的顾客大吵了一通。”
①瓦列京娜的爱称。
古罗夫感到浑身发热,这是熟悉的成功的预感。
“维卡,你见过这个顾客吗?”
“无意之中见过,那是在大街上。”维卡耸了耸肩膀。“可你管他干什么呢?瓦列京娜的眼力好,她告诉我说那顾客有文化,不是做生意的人。”
“有文化,不是做生意的,而且是廖恩奇克介绍的。”这话古罗夫本不想说的,可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说了出来。“为什么他,一个有文化的人,突然离去了呢?也许,在他和你的女友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乱弹琴。”维卡哈哈大笑,把自己的酒杯移动了一下。“再倒点吧!是的,昨天晚上阿基姆代他的朋友付了钱。夜里他起身要走时,走到瓦列京娜身边,给了她一把钞票,说他的朋友突然从莫斯科飞走了,好像是回家去了。瓦列京娜认为他是在撒谎。那男子的确是单身汉,没有什么家,而且他住在国外。列夫·伊凡诺维奇,我们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密探,已婚的和单身汉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他为什么走了呢?”古罗夫与其说是在问维卡还不如说是在问自己。“一千美元是笔不少的钱,阿基姆却代他付了。”
“看你想的,列夫·伊凡诺维奇。”维卡微微一笑,她不习惯男人对她不加理睬,于是她问:“上校,你根本不喜欢我这个女人吗?”
“别来打岔,”古罗夫沉思地说,他猛醒过来,狡诈地望了她一眼。“维卡,我甚至非常喜欢你这个女人。但是,你看见没有,我对朋友的妻子和姑娘有变态性反应过敏症。”
“你指的是阿尔焦姆?他几十次见过我跟别的男人出去。”
“这我不管,阿尔焦姆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让我们别离题吧。我问过你,你的女友和他的客人没吵架吧?你的回答是哈哈大笑。为什么?你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我问你,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说我是会上床的,可你却鬼知道在想什么?”
“维卡,我明明白白回答你吧!”古罗夫大为生气,但他竭力控制自己,开玩笑说:“享受你这样俏丽的女人,我没有钱。我一不抢劫,二不贪污。你到底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呢?”
“真厉害,你什么都要知道!那男人是戴着假发的。一上床就取下来了,瓦列京娜抓住他的头发,于是他们两人就侧着身子爬下床来了。”
“是有趣。”古罗夫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在挑着一副挑不起担子。“假发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看来他事实上是个秃子。”
“瓦列京娜的电话号码你记得吗?”
“唔?”维卡望了一下手表。“她肯定还在赌场,正在与公子哥儿们周旋,现在正是打得火热的时候。”
“你给她打个电话,以防万一。”古罗夫摆好电话机,取下话筒。“多少号?”
维卡悲伤地望了主人一眼,好像人们看病人那样。
十一点多一点阿尔焦姆回到了部长郊区别墅里。开大门的守卫很不满意地说:
“部长大人刚才回来了,可您却不在。他老人家很不满意。”
“怎么不在呢?”阿尔焦姆大吃一惊。“我不是在这里吗?!”
狼狗从树丛中窜了出来,高兴地尖叫,跟在汽车后面跑。
正门楼梯旁,停着两辆小汽车:一辆“ЪMB”,一辆“梅尔谢杰斯”。主人的“伏尔加”不在,所以阿尔焦姆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倒不是因为他怕部长,主人不在,到底还是好一些。至于客人,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终归还是客人嘛。
在厅堂里迎接阿尔焦姆的是他曾经揍过的那个仆人。挨打以后这个青年看来还是很守规矩的,小伙子对卫队长充满了敬意。
“阿尔焦姆·格里戈利耶维奇,主人先打电话来了,说有客人来,吩咐我们接待,把他们安排在三、四号卧室里,他们是要留下来过夜的。他们现在正在有壁炉的客厅里。维克多,斯捷潘·米特罗范诺维奇的助手,同他们一起来的,但他们似乎把他打发走了,吃晚饭的只有客人。我进去侍候他们时,他们很不满意。”
“大人物嘛,有大秘密。”阿尔焦姆“噗嗤”一笑。“他们大概在谈论女人吧。”
所谓带壁炉的客厅,是一间三十来平方米的屋子,当然有壁炉,但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然而它很舒适,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家里没人会弹,一扇窗户挂着沉甸甸的樱桃色的窗幔。
“晚上好,先生们,实在对不起,刚才有点事开车出去了。”阿尔焦姆走进屋来说道。他朝壁炉走去,整了整壁炉里的柴火,把窗帘拉得更紧。
客人们没有说话,他没有加以注意,已经习惯了,他仔细看着椭圆形的红木桌子。
“我叫阿尔焦姆,”他是从不说自己的父名的。他把烟灰缸往壁炉里抖了抖,用毛巾擦干净。其中的一个客人抽的是雪茄,另一个抽的是纸烟。“我是本地的卫队长,负责侍候你们,那个在门口边走来走去的青年人完全归你们安排。要叫我时,请按这个按钮。”他指着摆在壁炉的大理石板上的一个青铜垫台,重新摆好烛台,然后打开窃听装置。
客人们全都默默不语,而且其中的一个还扭头背对着炉火,甚至用手掌掩着脸庞,似乎觉得太热。阿尔焦姆忍不住问道:
“也许把桌子挪开一点,是不是离火太近了?”
“您不必操心了,一切都好,”那个年纪较大一点的,大概有五十岁了,一头头发白得很厉害,他口气出人意外地缓和地说。“阿尔焦姆,请您叫人拿瓶伏特加来,我不喜欢喝威士忌。”
“马上就拿来。你们要是决定去休息,请马上叫人。卧室里的暖气有点毛病,我来告诉你们怎么使用。”
阿尔焦姆发现青年人掏出一支雪茄,从壁炉里夹出一块木头,恭恭敬敬送到客人身边。
那客人点了点头,点上了雪茄,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他的脸庞,阿尔焦姆认出他是著名的电视解说员。
“优待加马上就有,你们先趁热吃点肉,今天的鱼没弄好。我祝你们胃口好,我就不来告辞了。”
阿尔焦姆很快走了出来,气呼呼地对小伙子说:
“你为什么让司机们都坐在汽车里呢?快请他们进屋里去,给他们吃喝。既然主人们要在这里过夜,当然得让他们喝酒,给他们把拐角那间卧室烧暖,要不然房子里会很冷的。对,我忘了,你得给客人们送伏特加去,干嘛你给俄罗斯人塞威士忌呢?你自己也该喝几口,我看,要不然你会挨冻的。”
“是有点冷,阿尔焦姆·格里戈利耶维奇,刮的是北风,而且总的说来,这栋房子的暖气不够用。”小伙子用高兴的声音回答,因为他明白“喝几口”是个很圆滑的词。
阿尔焦姆的房间很小,但很暖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闩上房门,搭上一个大铁钩。他打开灯和窃听装置。
“什么该播放,什么不该播放,你们那里是谁在指挥呢?”年纪大的那个客人问道,他的声音已经完全不柔和了。
“那得看是什么材料,什么时候来的。还得看领导人中谁在场。”年轻人回答。“一般是总编负责,如果是重大事情,那就由台长亲自指挥。”
“你们已得到正式通知,地铁里面发生了强烈爆炸。一场大灾难!送走了几百条生命。离开播时间还有五分钟,您跑去请求批准吗?发还是不发这条消息呢?”
“这就是说是发生在地铁里!”阿尔焦姆想道。“对于法西斯来说,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很自然的。可那些把人轻视地称为‘人民’的那些人呢?他们自己当然是不坐地铁的。”
“您是政治家,您很了解。”青年人回答道。“万一什么事没做成,他们就给你警告处分。如果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表现了主动性,那他们会拧断你的脑袋的。”
“您把所发生的事,不加任何说明地报导出来,就是所谓报导赤裸裸的事实嘛。”
“我们的主要解说员是亚历山大·土林。也许我们喝一杯吧?你们要的伏特加拿来了。”
停顿出现了,静得可以听见各种不同的声音:轻轻的敲击声,碗碟碰撞的当啷声。
“为您的健康干杯。”年轻人说。
“谢谢。在民主派这里当服务员你不感到厌烦吧?”
“有位古典作家说过:服务我是随时准备好的,奉承拍马却叫人恶心。”年轻的电视工作者得意地哈哈一笑。“可对我来说,反正都一样;民主派、保守派,老实说,我觉得他们没什么区别,我分辨不出来。请原谅,我觉得你们自己也闹不清楚。”
“经常发生这种情况,许多人奔来跑去,搞得人眼花缭乱。你是个成年的小伙子,你明白乌里扬诺夫是怎么说的:政权问题决定一切。每一个人都想搭上第一个到岸的那艘船。”
“我也不是理想主义者,天生远视,连颜色都分不清。”
“有些人想把别人坐的船弄沉,把自己的船往前面推。如果发生爆炸,那么今天摇晃不稳的平衡……”
“这是从直义还是从转义上说的?”
“先是直义,以后就是转义了。于今的政权站在边缘上,只要轻轻一推就足够了。”
“谁去推呢?”
“会有人的,你的工作是报导推的情况。”
“那我将会拥有什么呢?”
“你会出现在所需要的船上。”
阿尔焦姆的房间里响起了铃声,告诉人们主人回来了。
“注意着黑夜!”阿尔焦姆嘟哝了一声,然后抓起茄克,跳到外面。
黑暗中,狗在门边汪汪地叫着。
似乎难以置信的是:一个年近五十,当密探几乎四分之一世纪的刑侦工作者,居然第一次来到赌场。胸口上佩戴着一块小白牌子的跑堂人员还在玻璃门外就迎了上去,然后是需要付二十万卢布买票的售票处。幸好上校带了这么多钱,他完全可能不带这么多钱的,出示证件又根本没有列入古罗夫的计划。检查的时候,几个比上校个子更高、更结实的小伙子搜了他的身,甚至建议他背转身子。好在维卡预先告诉他要检查,所以他把“瓦尔特”小手枪留在汽车的秘密处。
古罗夫得出的印象是他来到的不是娱乐场所,而是上飞机前的跨越国境线。再说上校去航空港总是有人接送的,所以个人的检查手续他只是从旁观察。
一走进赌厅,古罗夫对顾客之多和成群地站在门口柜台旁的职业妓女方面来的注意,大吃一惊。正如维卡向他解释的,门左边是一个酒吧,前面摆着好几张桌子。他要了一杯果汁,坐在角落里的一把围椅上抽烟。从这里看大厅看不大清楚,只看得见就近的三张赌桌。不过,古罗夫却有了谁也不能从后面靠近他的保证。他并不要找什么人。希望在这里出现一个突然从妓女房里跑出来的人,是极其荒唐的。他仔细察看人群,应该说他是感到失望的。古罗夫心目中昂贵的夜间娱乐场的顾客要气派得多。不知道为什么他认为夜里去赌场打领带是必不可少的。这大概他是在什么地方读到的吧。男人皱巴巴的脏衣领,给思想保守的上校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茄克、毛线衣、没擦干净的鞋子,许多人没刮胡子,甚至脏兮兮的。年龄大约在二十至四十之问。当然也碰到一些穿西装打领带的男子,但他们显然是少数。至于精致和笔挺就更加谈不上了。从各方面来看,看重男人的只是钱,至于其他方面全都不在话下。古罗夫心想就钱的数量来说,他在这些人中只能占据最末的一个位子。
密探古罗夫不希望别人看见他和维卡在一起。他们说好上校在第一间酒吧旁边等她。维卡则去寻找自己的女友。古罗夫突然发现他自己在想:要是瓦列京娜被杀死,那就表明他找到了恐怖分子的踪迹。
他用败类、混蛋及其他比较粗鲁的字眼去骂自己,他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男人身上转移到女人身上,而且马上就捕捉到了关切的目光。古罗夫是习惯于受到女人的青睐的,但在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上当受骗了。在这个为大家普遍接受的意义上的“女人”,在大厅可以看得见的部分,是没有的。女友、妻子数量少,很可能是因为她们都有自己的男人吧。她们或者是在桌旁玩牌,或者在生病。绝大多数的女人是职业妓女。粗略地说,她们可以分为两大类。十六七岁,最大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穿着相当严格,几乎不化装,这是一类;另一类是年纪大一些的,她们的年龄无法确定,总是涂脂抹粉、穿着极其裸露。我的形象、身材、蓝色眼睛绝对不会引起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感兴趣。对于她们来说,我只是一个潜在的顾客,他穿着熨得很好的衣服,白色的衬衫、锃亮的鞋子,很像外国人。维卡望着我穿好衣服准备走到光亮处时,微微笑着。我好像被放进了透明的罐头盒里。幸好,我的同行之中现在谁也不会见到我,特别是经验丰富的斯坦尼斯拉夫。
古罗夫看上了一位朴素的姑娘,她有一张干净、亮丽的脸庞和一对漂亮的眼睛。同她一起喝杯酒、扯扯谈是会很有趣的。但他不敢冒险请姑娘坐到桌边来。他清楚知道,职业妓女的外貌往往是非常骗人的。她们就是在办公室里有时也允许自己说一些不是从达里①词典里取来的词语。在她们自己的领地这里,一旦知道男人不是顾客的话,妓女最好是把自己孤立起来,不言不语。最主要的是,维卡随时都可能出现,所以我不得不起身就走,而不说明原因。想到这一切以后,这位密探差点大笑起来。因为就在刚才他还想过,他根本没钱请客,因此他决定解决最复杂的任务:是开枪还是不开枪,而他的枪里并没有子弹。
①达里·弗·伊(1801—1872):俄国作家,词典编纂学家,他编写的详解辞典,影响至今很大。
他同那个迷人的职业妓女交换了告别的一瞥,重新投入工作。
如果正在受到侦查的恐怖分子在瓦列京娜那里过了一夜就悄悄离开了的话,那么对这个妓女的性命可以不必担心。如果决定要杀她的话,他马上就会把她收拾掉的,而不会通过阿基姆给她钱,也不会提到他已离开莫斯科。他是职业杀手,不会在自己的道路上留下尸体,引起侦查人员的注意。万一死者有丈夫、情夫或者一般的熟人呢?既然住了一夜,这就是说,完全可能出现见证人,他们会说得出过夜的陌生人的特征。妓女那里几乎天天夜里有男人,但更好奇的是邻居。这一点犯罪分子当然知道。他是不应当让姑娘活下来的。这就意味着,这点踪迹是假的?古罗夫感到失望,马上又感到羞愧。我是个好人,有道德的人,却准备付出另一个人的生命作代价,只要能证实你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你不把自己的生命送去作诱饵,狗儿子,你爱你自己。可怎么把自己送上去。迫使犯罪分子跑出来现出自己的原形呢?也许这一切都是梦话,踪迹也的确是假的?巧合的东西太多了!通过阿基姆,他们弄到了现金,弄清了赌场与在部长别墅里担任卫队长的乌索夫的联系,而别墅里经常聚集着亲法西斯的政治领袖。职业杀手消灭了萨比林,然后杀死那些执行者,最后除掉阿基姆本人。臭名昭著的多米诺骨牌原则,如果把靠边的一个骨牌一推,那么排成一列的骨牌便相互推着倒下。但是在这种情势下,他们不可能让姑娘活下来。姑娘很熟悉恐怖分子的面孔,而且她偶然发现了他是戴假发的。为什么要戴假发?黑发男子。黑皮肤的人。对于俄罗斯女人来说,对于莫斯科人来说,所有的高加索人,都是一样的面孔,他们都是黑皮肤的人。巴沙耶夫威胁说,他要打到莫斯科。车臣。恐怖活动!古罗夫心想:我有多笨!让姑娘活下来,是因为阿基姆一廖恩奇克还活着。妓女的尸体——赌场——廖恩奇克,于是线团就会慢慢发开来,特殊勤务局的人员就会找到踪迹。现在,廖恩奇克没有了,他们可能,而且应该消灭妓女了。
古罗夫似乎醒了过来,马上看见维卡穿过一张张的桌子走来,怒气冲冲地瞪了古罗夫一眼。显然她不是第一次过来,古罗夫明白了,于是大步朝出口走去。他在更衣室里取下风衣,小费也没给,倒不是吝惜那几十个卢布——头之不存,何惜其发?而是更衣室的那几个服务人员的猫头鹰面孔,太不友好了。他看见柜台上有部电话机,本想给斯坦尼斯拉夫打个电话,但玻璃门里闪了一下维卡银灰色的毛皮大衣,于是他急忙跟着她走去。
他刚一离开更衣室,更衣室的服务员就活跃起来了。他取下话筒,拨了一个号码,说:
“客人走出去了。他是孤身一人。”
古罗夫正向埋伏圈走去。
这个星期五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爬到了星期六,它不仅仅对古罗夫、克里亚奇科和杜罗夫来说,显得很漫长。
早上七点,电话铃声把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乌索夫叫醒来了。他以前在民警局工作时是这个时候起床的,如今在部长郊外别墅里工作也是七点左右起床。才两个星期以前,他成了国家杜马代表的候选人,于是开始九点醒来了。诚然,他是深夜才睡觉的,而且多数情况是喝了酒的。他四分之一世纪多是早上七点醒来的,可几天之内他就改变了习惯。这是奇谈怪论,但事实确实如此。人们说得对:对好的东西,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他没有用手去摸着找话筒,而是坐下来,打开摆在床头柜上的台灯,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话筒来。
“早上好,巴维尔·彼得罗维奇,对不起,这么早打扰您。”说话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乌索夫马上听出是苏霍夫少校的声音,于是暗自骂了一句娘。乌索夫认为,在选举前这段时间他已暂时断绝了同局里的关系。
“您好,奥列格·阿尔捷米耶维奇,”他克制着回答。“的确是早了点,我的作息时间表变了。”
“对不起,今天我们要打断您的国务活动。如果我过一小时来找您,不会太早吧?”
“您不必上楼到我的房里来,我八点在自己的家门口等您。”乌索夫回答完,把话筒放了下来。
少校的客气和疑问的语调,没能欺骗乌索夫。这位过去的上校非常明白。尽管没人要他签过字也没有给他一个化名,他还是成了克格勃的坐探,即使当上了代表,甚至地位上升得更高,他仍然是一名坐探,跨过这道线,往回走的路是没有的,永远如此。
他刚一出门,一辆“伏尔加”便开了过来,这就是说车子是停在近处等着的。少校从车里跳出来,在乌索夫面前把后门打开,大首长坐车通常是不同司机坐在一起的。
“再一次问您好,并请您原谅。”少校坐在他身边说道。“我知道您同记者们坐得稍久了一点。生活就是这样的,它在迅速奔跑着,很快就会像马一样奔腾起来。尊敬的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我没法子让您高兴,您当上代表以后,生活会更快地飞起来的。”
少校在夸夸其谈。乌索夫没听也没想,车子会把他送到哪里,为什么要送他去。现在他是仆人,很少能决定什么,就是说,想也没有意义。
他们在“乌克兰”宾馆前面下车,上楼走进一个房间,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有一个服务员和一张铺好了桌布,供两人用的桌子。乌索夫四周环视了一下,以为马上就会出现一个叫他这个候选人来见的人来。
“请坐,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我们吃早餐吧。”少校帮助他脱下风衣。
这位以前的上校突然想起,这个不起眼的小伙子根本不是什么少校,而他,乌索夫,却简直成了个老废物。现在当部长、总统顾问的,都是三十来岁的人。
“谢谢,奥列格·阿尔捷米耶维奇。”乌索夫坐到桌旁。桌上很快就摆上了饭菜,虽没有鱼子酱,却也相当丰盛。“您怎么啦,得到了提升,还是一开始就想当我的保护人呢?”
“对于您来说,我是少校和同事,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主人给每人斟上一杯伏特加。“至于我到底是个什么人,今天就是魔鬼来也搞不清,老实说,我自己也不清楚。现在似乎要弄清楚还嫌早了点。”少校举起酒杯。“不过我们不是按照作息时间表生活的英国人。”
乌索夫一辈子早晨从没喝过酒,但作了一番哲学思考之后,这种事反正迟早总会发生的,于是他第一次把杯子里的酒倒进了口里,吃了点很好的鲱鱼,把螃蟹色拉放到碟子里,说道:
“你们那里出了什么事,全说出来吧。”
“需要您当密探的经验和忠告。昨天夜里刑事犯罪分子之间发生了冲突,杀死了一个与我们有联系的头目。”
“任何冲突也没有,人是你们杀的。”乌索夫这么一想,赞同地点了一下头。
“这种事经常出。”
“我们英勇的民警不去寻找杀人凶手,反而把被害人没在现场的保镖们都抓去了。”
“你从哪里知道什么人在场,什么人在什么地方?”乌索夫一边想一边给自己斟上第二杯酒。早晨醉酒,原来令人出奇地舒服。
“今天早晨,被捕的人已从区里送到了彼得罗夫卡。您认为古罗夫上校可能插手这个案子吗?因为他是刑侦总局的重要人物,而刑事犯罪分子之间的纠纷几乎天天发生。”
乌索夫喝完了酒,不急不慢地吃了点菜,用餐巾擦擦嘴巴,然后很有份量地说道:
“亲爱的,既然您塞给我的是半截子的情报,那我就帮不上忙了。为什么你们对古罗夫感兴趣呢?”
“我发誓,全是真实的!”少校摊开两手,于是乌索夫清清楚楚地明白了,这小子永远也不会说出全部真相的。“您认为帮助阿尔焦姆·杜罗夫从萨比林的办公室里逃走的是我们的人吗?不是这样的,帮助那小子的是古罗夫的一个人。”
“是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乌索夫脱口而出,差点没被一颗油橄榄呛住。“您为什么不早说呢?你们是糊涂虫,而不是侦查员!既然他救了人,这就是说他把那个人收买过去了。您把古罗夫的小伙子放到我的位子上了。部长公馆的活动全被窃听去了!全部!”乌索夫把手一挥,吐了一口唾沫,迅速斟上酒,又把它一口喝干了。“狗东西!你们只该同古罗夫作战!”
少校浑身一抖,稍稍眯缝起眼睛,望了乌索夫一眼,本想激烈地反驳,但控制住了自己。
“巴维尔·彼得罗维奇,作为密探,您不比古罗夫差,让我们一起作战吧。据我所知,您对古罗夫上校并不怀有特别的好感。”
“他是个病人,一个大混蛋,但又是一个最强有力的侦查员。”
“比您强吗?”少校决心逗他一下。
“用手指头抠伤疤您觉得好过吗?是的,比我强!不过,有您的支持,我能对付他。当然,如果您对我讲真话并听我的话的话。”
“说真话,而且只说真话!”少校把手掌放在桌子上。“好像用圣经宣誓就是这样的,是吗?”
“他们相信上帝。”神经震动使乌索夫清醒过来了,他把酒杯推开。“不要一开始就撒谎,您永远也不会把全部真相告诉我。不过,如果您在对古罗夫的态度上欺骗我,他会把您大口吃掉,连骨头都不会吐出来的。”
“在对待阿尔焦姆·杜罗夫上,您弄错了。我们已经查清,他没有参加坐探网。”
“傻瓜,我也没有参加。您继续说下去。被杀的头目的名字是什么?他与古罗夫是否有联系?您具体地说,你害怕揭露什么?”
“被杀的是阿基姆·列昂季耶夫,绰号廖恩奇克。一个星期以前,古罗夫同他在饭店里会面,谈话很短。他们吵了一架。”
“他们的谈话录下来没有?”
“没有,但有人听到过,没有什么内容。应我们的请求,阿基姆介绍一个人认识一个妓女。那个人住了将近一天一夜就走了。阿基姆的保镖们不知道这件事。古罗夫能找到这个妓女吗?”
“如果理论上是可能的,他就会找到她。”
“理论上什么都是可能的。”
“您在为什么事伤脑筋?您杀死了阿基姆,那就把妓女也收拾掉。”
“但那样我们就会引起别人对她的注意。而这是我们所不希望的。”
“因为你们的一个人在她的住所里度过了将近一昼夜。”乌索夫点了一下头“那是一个对你们很可贵的人。”
“也许不必冒险去消灭古罗夫本人?”
“成为一个健康、富有的人总比贫穷、生病要好。你们没有一个这样水平的杀手。如果有的话,也会要求时间训练。可是古罗夫今天妨碍我们。你别发抖,少校,我说得对,否则你我就不会呆在这间房里,坐在这张桌旁了。”
“我也不争辩,”少校缓和口气回答。“不过我们不能让古罗夫找到这名妓女。”
“这也是问题!”乌索夫气呼呼地说。“她是妓女,您给她塞个‘百万富翁’嘛,打发她到塞浦路斯去吧。”
“我们甚至需要两三天时问。”
“今天就安排个‘百万富翁’到她那里!停,停!”乌索夫举起两手。“我有个想法!一切天才的东西都很简单。我马上来解释,您现在用心听着。您要记住,反对古罗夫时什么事也不能做。不要对他进行户外跟踪。他会发现跟踪,而且他会明白特殊勤务局在反对他。您去确定一下他可能出现的地点。比方说,既然今天已经把阿基姆的保镖交到了莫斯科市刑侦局,那就意味着古罗夫会在彼得罗夫卡出现。由于交通拥挤,可以跟在他后面呆一两分钟。还有‘弗拉明戈’赌场。他几乎肯定会到那里去。在他自己的房子旁边,最好不要动古罗夫。他已准备好各种各样的花招逃走和检查,如果他发现身后有人跟踪,他会变得更加危险。不要往他的车上贴任何东西。他一定会利用你们的塔灯或者发报机反对你们。”
“他总不是上帝吧?”少校嘿嘿一笑。
“少校(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人),在你经常旷课的时候,古罗夫已经在莫斯科市刑警局工作。”
“好,好,巴维尔·彼得罗维奇,您使我信服了。”少校克制着愤怒说道。“您建议派一个工作人员住到妓女那里,随后您又出现了一个想法,请您谈谈吧。”
“不是派一个而是派两名带手枪的民警住到她那里。古罗夫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他很难被诱上圈套。但他是个优秀的密探,他有能力自己侦查出圈套来。而且他走的道路越困难,他越相信自己安全。他一定会找到您的那个妓女,并且会亲自去找她,其他就是技术问题了。”
“不坏。”少校沉思起来。“不过他也可能不去找那妓女,或者过两三天之后再会找她。怎么样,就让小伙子们坐在她那里吗?”
“一切都给你解释和说明清楚吧。为什么要付钱给你呢?如果古罗夫在找妓女,他今天就会来‘弗拉明戈’赌场。跟踪他是危险的,但确定他从赌场出来往哪个方向走,则是完全可能的。”
赌场所在的那条街的交通是单向的。离“弗拉明戈”两座房子远的地方,有一条垂直胡同。古罗夫早在把车子开到赌场的停车场时就发现了的,所以他在停车时就想,这样的位置有利于很好地检查和开走。
古罗夫比维卡早离开赌场,因为维卡和女友在前厅里耽搁了一会儿。她一上车,古罗夫就把车子从停车场里开到了街上,屁股对着车流开过两幢房子之后,就拐进了胡同里,然后钻进院子,把车子停在房子后面可以看见胡同的地方。
“好啦,你讲吧。”他放下窗玻璃,开始抽烟。“你的女友在哪里?你打听到了什么?”
“我们干嘛要站着?”维卡问道。
“我想暖一暖发动机。我听你说。”古罗夫目不转睛地望着空旷无人的胡同。
密探古罗夫不知道,监视他的车子没有跟在他后面而是安安静静地开到了对面。组长通过电台报告,目标已经失去,根据条例规定,停止了监视。
“亏他想出这样的办法!”司机赞叹地说。“鬼东西,真狡猾!我要是跟在他后面,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我们的事情小,让领导头痛去吧!”组长回答。“他们命令我们不跟踪,我们已经报告了。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我们各自回家去吧。”
“一个外国人,职业人员,”司机满有把握地说道。“他的车子矮小,速度快。”
“别再按喇叭了,把车子开回家去,送进车库。你明天休息吗?”
“组长,是今天,已经休息过了。我们马上开车回去,我要喝一杯安眠的饮料,然后不吃不喝一直睡到中午。当然,把我们撤下来很好,然而也很有趣,他们同这个外国人在搞一场什么战斗。报纸大写特写,说特务多得很,他们知道得很多,这些不要脸的新闻记者。可车上的号码却是我们的,就是说,不是外交人员,而是自家养大的败类。不过他的女人却很高级……”
“你是住嘴是不住嘴呢?”
组长合上笔记本,那里面记载着汽车号码,男女特征。反间谍局的军官根本不知道他们在执行什么任务。
“太热,快把炉子关上吧,”维卡说道。“你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想听你谈点有趣的东西,”古罗夫继续模仿她的口气回答。“他们坐在酒店的沙发上,走过来一个小伙子,他邀请瓦列京娜跳舞,他们相信他不是顾客,可他却‘取下’这头母牛,把她带进汽车里。什么小伙子?为什么他们认定他不是顾客?他额头上写着字吗?”古罗夫把车子开到胡同里。“这么说是奥尔登卡?”
“为什么这样!……列夫·伊凡诺维奇,你是个讨厌的人,所以到现在还打单身。男子汉的身份是可以判断出来的。如果他的领带是花二十五个卢布买的便宜货,他怎么可能给姑娘付五百元绿色的美金呢?”
“今天差不多就我一个人打领带。”
“我是打个比方。小伙子可以随便怎么穿都行,比如说,他手表就有两只。然后再看他的说话和举止。如果同他跳舞,马上就会明白他要你干什么,或者只是玩一玩。”
“他多大年纪?”
“三十。这样应该牢牢地把他接下来,让他去‘取’姑娘。”
“听你说了一千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说‘取’?”
“别再纠缠啦!你一旦同一个傻瓜一起坐车,他总该摸摸你的膝盖才好吧。”
“我认为抚摸会使你腻烦、反感呢。”
“对,心里作呕。不过,我也从没同一个木头汉子坐过车。你会以为我根本不是女人。”
“是女人,而且是个很诱人的女人。”古罗夫仔细察看跟在后面的一辆“伏尔加”。“你在前厅里碰见了谁?是女友吗?”
“是我的好朋友瓦列京娜,其他的都是我的伙伴,也可以说是同事。”
“她对你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有病吗?”维卡关心地望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对,她说了。”她轻轻地咬着嘴唇。“也许你又会觉得很重要。瓦列京娜不是同一个而是同两个人一起走的。”
古罗夫停下车来,抽开了烟。
“我是不打女人的,但你把我弄到了这个地步。哪里来的第二个人?”
“你的手肯定很重。”维卡把身子挪开。“第二个坐在车子的驾驶室里。”
“也许那是司机?”
“‘日古力’车又破又脏,却是有专门的司机的。好啦,上校,你提问吧。”
“你的女伴没说‘日古力’的型号和颜色吗?”
“我没问!”维卡挑衅性地答道。“你们办公室又不给我付钱。”
“你说你只有一个女友。”古罗夫把烟扔掉,点燃了一根新的。“经常一个妓女接待两名顾客,是吗?”
“常有这种情况。”维卡觉得他不怀好意,她的声音抖了一下。“往往第二个晚到,通常他都是在住所里等。瓦列京娜是很少到农舍里去找男子汉的,所以见到瓦列京娜和一个男人坐在车里的时候,女伴大为吃惊。司机也坐在车里。”
“原来是这样,”古罗夫嘟嘟哝哝说道。“在晴朗的日子里,往往事情一件接一件,全都堆到一起来了,弄得你横过街道的绿草地,都只能跑着。不过好事总是不会长久的,这不符合生活规律。为什么一个人去赌场,另一个却留在车上?既然是休息,那就很反常了。”
“是暴徒?他们把瓦列京娜带来了?你干嘛老站着。我打过电话了,她不在家!你快给自己的办公室打电话,快叫民警来!”维卡骂了一通娘,然后抓起话筒。
“我们到民警局里说什么呢?”古罗夫抢过维卡手中的话筒,开始拨号码。“说一个妓女同两个小伙子坐车走了,我们不高兴吗?斯坦尼斯拉夫,”他对着话筒说。“快穿好衣服,我过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古罗夫老老实实开着车子,没有提高速度,虽然街上无人,沥青干燥。
“如果一切像我想的这样,他们暂时还不会动你的女友,她一定在自己的住所里。暂时瓦列京娜还有用,以后他们当然会把她杀死的。”
维卡想打古罗夫一耳光,但他在头顶上捉住了她的右手,打退了姑娘不灵活的一拍。
“打起精神来,别急!”
他们的车子开过了奥尔登卡,维卡指着瓦列京娜的房子,轻松地说道:
“窗幔放下来了,但灯亮着。”
“有人在喝茶,也许是在喝咖啡。”古罗夫望了一眼停在妓女对面的一辆又红又脏的“五人面包车”。
“也许是他们在正常地碰杯呢?”
“那倒未必。”古罗夫把车子开过去五十来米,停了下来,然后拿起话筒拨号码。“我在奥尔登卡,就在你附近,等你。”
“我就去,好像是从旁经过去找别的女人的。”维卡说道。“我看看那里的情况就回来。”
“想得倒好,有了个好的开端,至于回来嘛,那倒未必。你坐着别吱声,我需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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