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早上,梅森打开了他的私人办公室的门,摘下帽子,手里拿着帽子犹豫了一会儿,眼睛专注地盯着布莱克-斯通的半身像。
“你看报纸了吗?”德拉-斯特里特问。
“只看了一眼标题,怎么了?”梅森慢慢地放下拿着帽子的手。
“你应该看一下《探寻者》报图片版中你的照片,你应该看看‘3美元钞票’,他坐在那儿,每隔15秒钟看一下手表,等着你来和他一起谈一下‘海伦-凯德穆斯遗产中那个包’的问题。”
“嗯?”梅森问道,绕过衣橱,习惯性地把帽子顺手一扔。“3美元钞票是什么意思?”
德拉-斯特里特说:“我是说他像3美元的钞票一样是假的。”
“此话怎讲?”
“他名字叫内森-福朗,他的意思是说他和本杰明-埃迪科斯‘联手’做事。他还声称是海伦-凯德穆斯的远亲,对海伦的遗物被拍卖他感到震惊。他这个人很油滑,说话拐弯抹角,举止文雅,皮笑肉不笑,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做作、别扭。他更适合对人扬着下巴,嘴里说着,‘好的,做这,做那’。”
“好了,好了,”梅森说,“查克逊的关于凯姆波顿诉埃迪科斯案子的报告呢?”
“噢,他昨天打电话大概说了一下,这是一个名誉损害案,我们这里有一个复印件。”
她把一个诉状的复印件递给了他,诉状是在书记员的办公室备了案的。梅森浏览了一下,点点头,微笑着、读着。“情节复杂了。”他说:“很明显,在约瑟芬-凯姆波顿夫人极其不情愿的情况下,案子撤消了。她无法从她的雇主那儿得到任何解释,后来,当她再重新找工作时,新雇主写信向埃迪科斯先生咨询,埃迪科斯每封信都诽谤她偷窃。”
“对此法律是如何规定的呢?”德拉-斯特里特问,“这是不受法律限制的通讯吗?”
“你是指埃迪科斯的信?”
“是的。”
梅森笑了一笑:“我亲爱的德拉,在凯姆波顿诉埃迪科斯的案子中,你在指望辩护律师使用他们的特权。至于谈到与这个案件有关的法律,让他们去查找吧;但是,说到与这件案子有关的事实,我倒是非常感兴趣,我很想知道福朗先生为何如此地关心海伦-凯德穆斯的日记。”
“嗯,当然,”德拉-斯特里特说,“他不承认他对日记最感兴趣,他只是想要,用他的话来说‘这个可怜的不幸的姑娘’的一些私人物品。”
“啧,啧,啧!”梅森说。
“你要见福朗先生吗?”她问,“在他把接待室的地毯磨破之前?”
“我们见见他,”梅森说,“但是,这位显然像个蹩脚的演员的福朗先生,应当看到我们真实的样子,德拉。他可能已经习惯了那些处理埃迪科斯先生案子的庄严的大肚皮的律师,并向他们咨询如何少缴税而提高收入。”
“我想该是福朗先生明白这会儿他遇到的可是迥然不同的人的时候了。”
梅森绕到衣橱边,拿出他的帽子,把它扣在布莱克-斯通的胸像上,并且仔细地摆好角度。
“嗳,德拉,”他说,“你可以让内森-福朗先生进来了。”
德拉对梅森的古怪姿势报一微笑,急速地走到另一间办公室,带着她形容为3美元钞票的那个男人回来了。
内森-福朗的额头高而突出,长着一个哈巴狗鼻子,戴着一副厚厚的无边眼镜,咧着大嘴,一副讨好巴结的样子。
他的后脑勺秃了一块,前面的头发也很稀疏,但是,他把中间的头发尽量留长,把头发梳了又梳;使其紧贴在头皮上以遮盖秃了的地方放出的光。
“梅森先生!”他说,“佩里-梅森先生!能当面见到你,先生,我真不知有多高兴,我一直都很钦佩你,从报纸上我得知你办的案子都很成功,我早就下定了决心,如果我遇到了麻烦,我马上就到你办公室来找你。”
“太好了,”梅森说着同他握了握手,同时快速地向德拉眨了眨眼,“那么说你有麻烦了?”
“不,不,不,一点也没有!没,没有,我亲爱的梅森先生!啊,请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没麻烦。”
“噢,”梅森说,“那么说我真的误解你了。坐吧。”
梅森坐在办公桌后,德拉-斯特里特走到放着笔记本的秘书桌旁。
“啊,我亲爱的梅森先生,我不得不谈谈我的一点印象,你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太有魅力了,能亲眼看到她真是令人愉悦。”
“你的话听起来好象她一丝不挂。”梅森说。
“噢,不,不!我亲爱的梅森先生!啊,请原谅!”
德拉-斯特里特淘气地从笔记本上抬起头瞟了一眼。
福朗急忙解释:“我只是说我在报上了解到她的一些情况,过去她是模糊的,而现在她却变得非常非常确定,非常的实在。”
“哎,”梅森提醒福朗,“她在等着为你的事作记录,这样她可以起草一份合适的文件,还要整理办公记录。”
“是的,是的!请原谅,梅森先生。我当然明白你的时间的价值,我是一个知道适可而止的人,梅森先生。”
“接着说。”
“我是本杰明-埃迪科斯的助手,巧的是,和海伦-凯德穆斯也有关系。”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梅森问道。
“啊,非常远的远亲,她总是叫我叔叔。是我帮她在本尼这儿找到工作的。”
“本尼是谁?”梅森问道。
“对不起,是本杰明-埃迪科斯,我们叫他本尼。”
“我明白了。”
“可怜的小海伦,我真难以想象什么事值得她这样做,而且还用了这种手段。如果她真的想结束一切的话,多服点安眠药不更简单。哎,如果我表达得过于直率的话,梅森先生,请见谅。”
“我估计,”梅森说,“当一个姑娘发现对她来说生活问题太多,决定轻生时,她最可能的就是冒险去死。”
“是的,是的,当然,这点我明白,可怜的孩子,我自己能明白。然而,梅森先生,这不能事先安排好,否则就更……啊,我是说更合适了。”
“此话怎讲?”
“所有的报纸使本尼……本杰明-埃迪科斯声名狼藉、十分烦恼。埃迪科斯先生和她很有关系,只是作为一个雇主,梅森先生,只是作为一个雇主。如果他知道的话,他会想一切办法来减轻她的痛苦。我想向你强调的是,梅森先生,如果这个可怜的姑娘遇到经济上的问题,埃迪科斯先生几乎会对她作任何事情,作任何让步……”
“她有什么麻烦呢?”梅森问。
他伸出粗短的手掌作了个姿势:“我说,梅森先生,我进退两难,我无法对你讲,我根本就不知道。”
“她不相信任何人吗?”
“是的,梅森先生。不幸的是,她相信我,我却不相信她的话,我觉得就像女人通常情绪低落时说的那种话。她对我说,生活对她的压力太大了,她多次感到已无法继续承担责任的重量了,她要……”
“什么样的责任?”
“她没说,梅森先生。很抱歉,我得承认我没有鼓励这姑娘。我……这不重要,她的东西都被处理掉了。我知道你有多忙,梅森先生,今天早上我在报纸上很吃惊地发现你买了海伦-凯德穆斯的私人的物品,我不知道她留下了什么私人的物品,作为她的最近的亲戚……”
“我想你说过你是她的远亲吗?”
“相对来说比较远,梅森先生,哈,哈,哈!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双关语,我意思是说我是一个远亲,但是她没有更近的亲戚了,我有时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近亲,这听起来有点模棱两可,可我敢肯定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可没有你那样乐观,”梅森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嗯,说实在的,梅森先生,我要可怜的海伦的私人物品,那些遗物。我知道,你为了迁就你的朋友,公共事务长官,你叫的价很高,买下了那些没有什么真正内在价值的东西。我知道你出的价是5美元。”
福朗猛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5美元的钞票,紧张地递给梅森。当他看到这位律师没有接受的意思时,他满腹狐疑地转脸看着德拉-斯特里特,说:“我想你是办理财务交接的人,斯特里特小姐。”
德拉-斯特里特疑惑地看着梅森。
这位律师令人难觉察地摇了摇头。
福朗拿着5美元的钞票站起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着那个,因为被拒绝脸上显出困惑的神色。
“可是我不明白,”他说,“难道说我没有把自己的意思表示清楚吗?”
梅森说:“我买的这个包里面,有几本日记、一个像册,还有一些其他私人物品,我想我花5美元是物有所值的。”
“日记,梅森先生?”
“千真万确,”梅森说,他用眼睛盯着这位来访者的双眼,“这些日记非常的完整。”
“但是,我亲爱的梅森先生,这些日记对你毫无用处,如果你会……请原谅,我知道你不想窥探一个死去的姑娘的秘密的。”
“为什么不呢?”梅森问道。
“为什么不呢?”福朗吃惊地大叫了起来。“噢,天呀,梅森先生,这……这一定是在开玩笑!”
“我绝对没有开玩笑,”梅森说,“我是靠了解法律和洞悉人的本性而谋生的。我站在陪审团前,我询问证人,我不得不更加深入地了解人的本性。”
“是,是,是,我明白,梅森先生,这当然是很明了的。”
“只通过聆听人们和你的谈话,”梅森说,“是不能了解人的本性的。”
“了解不了?”福朗吃惊地问。
梅森摇摇头:“因为你看他们的时候,他们是伪装好了的,脚步是灵活的。要想了解人的本性,就要在人不知觉的情况下观察他,在他不知道被监听的情况下倾听他的谈话,深入到他灵魂中去了解他的思想,当你看到他的被剥得赤条条的痛苦的灵魂时,你才能了解他。”
“是的,梅森先生,你真使我吃惊。”
“比如,说说你的事,”梅森说,“人们无法完整地了解你,了解你的动机、想法,通过你的谈话也搞不清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梅森先生,你是在指责我虚伪吗?”
“我问你,”梅森说,“你把真实的情况如实告诉我了吗?”
“那当然!当然如实说了!”
“你想要这些日记只是情感的原因吗?”
“是的,一点没错。”
“那么,”梅森说,“我告诉你,我要这些日记是业务上的原因,它能帮助我了解人的本性。那么,咱们的会见就结束吧,福朗先生,这样双方都没什么恶感。”
“可是,我不明白梅森先生。”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
“你大概是说这些东西对你来说有物质上的利益?”
“一点不错。”
“噢,”福朗微笑着说,“在这种情况下,梅森先生,这是你的老本行,按你的意思办。我原先以为这是一个绅士与另一个绅士的会面,5美元的补偿就完全够了,可现在成了一件在金钱上可以讨价还价的事……”
“不能讨价还价,”梅森说,“我就想保留我买来的东西。”
“那么,梅森先生,以纯经济的、具体的角度,我与你探讨一个完全不同的观点。”
“说吧,探讨一下。”
“好的,梅森先生,从金钱角度,从某种对你可以赢利的交易角度讲,就从这儿说,为此你付出了5美元,你期望至少可以得到5美元的回报,对吗?”
“对。”
“我是说要多于5美元。”
“对,要多得多。”
福朗脸上的讨好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把粗短的手插进内衣口袋,拿出一个猪皮钱夹,打开,数出5张100美元的钞票,扔在梅森的桌上。
“好吧,梅森,”他说,“让我们互相理解吧,这是利润。”
梅森摇了摇头。
福朗吃惊地瞪大眼睛。
“对不起,”梅森说,“这不是我要的那种补偿。”
福朗粗短的手指又伸进钱夹,他又数出5张100美元的钞票。
“好了,梅森,”他冷冷地说,“这是1000美元,让我们结束这场该死的闹剧吧。”
这个人的脸上再也没有友好的表情了,他就像一个玩扑克牌游戏的人,把赌注推到桌子中间,看着桌对面的对手,猜着他要干什么,他手里有什么牌。
“日记不是为了卖的。”梅森说。
“可是,梅森先生,这太荒唐了。”
“对我来说不荒唐,”梅森说:“我买什么东西是因为我想要它,我现在还想要它。”
“梅森先生,”福朗说,“让我们互相理解一下,就这么定了,我出的价不能高于1000美元,我得到的指示是到这里必须打住。然而,我想,你是否愿意与本杰明-埃迪科斯谈谈?”
“谈什么?”
“谈你拥有的文件。”
梅森摇了摇头:“对此没什么可谈的。”
“我想有的,梅森先生。我想如果你能亲自见一下埃迪科斯,你就会明白的……嗯,总之,梅森先生,让我们谈谈价,结束这桩冷酷、棘手的生意。”
“这是你的事。”梅森对他说,“好吧,接着说。我想你要得到这些东西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原因,还因为你是海伦-凯德穆斯的亲戚。”
“你真是这样想的?”
“这是你告诉我的。”
“天啊,梅森先生,我不得不告诉你!你是个律师,你难道不明白这种争论应当保全我们双方的脸面吗?”
“我不敢肯定我的面子能保全。”梅森说。
“不,不,请不要开玩笑,梅森先生!让我们坦率些。”
“我一直对你很坦率。”
“好吧,我也会坦率对待你。海伦-凯德穆斯的失踪引起了好多猜想,新闻记者就是靠填补读者精神空虚为生的,他们推波助澜。埃迪科斯先生为避免那些精神商人的纠缠,有必要隐蔽一下。
“然而,海伦还保存了一本日记,我不明白检察官居然没有发现。”
“报告说,”梅森说,“埃迪科斯施展了他所有的政治影响使调查成了一件用大刷子刷白了的一件大上衣,这根本就不能叫调查。”
“啊,我觉得你不能这样讲,梅森先生。对此你并不真正了解,埃迪科斯先生只是使自己少遭烦扰,仅仅如此而已。”
梅森一笑。
“好吧,”福朗说,“让我们坦率一点。这些日记出现了,上帝,我们事先竟一点都不知道。很明显,它们是在某个箱子里或者人们谁也不知道的东西里藏着,现在的日记当然是……”
“嗯?”梅森问。
福朗咳嗽了一声:“我不该用那种表达方式,真不幸。”
“现在的日记怎么了?”梅森问道。
福朗遇到了梅森的目光,他的眼睛是冰冷的、坚定的、充满敌意的:“什么也没有。”他说,“很明显,她最后的那本日记,就是你手里保存的那本,显然没有记完。”
“埃迪科斯想出什么价?”梅森问道。
“我不知道。”福朗说,“他告诉我最多出1000美元。我们真不知道怎么补偿你的损失,承蒙你的好意把日记给我们,如果你想从中得益,我们也就是花二三千美元。当我见到你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使我明白我的情感把戏是骗不了你的,我马上就出了最高价,这是我被授权的数目。”
“那么,”梅森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
福朗把那1000美元塞到猪皮钱夹,小心地折起5美元的钞票,把它放进口袋里,对梅森微笑着说:“我回去再请示,谢谢,再见。”
他急速地转过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梅森充满疑问地瞟了一眼德拉-斯特里特。
“好啦,”德拉-斯特里特说,“我想这意味着今天所有的活干完了。”
“今天办公室的工作是完了,我拿一本日记,你一本,杰克逊一本,格蒂一本,我们通读这些日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任何有意义的东西都记下来,并把它和那页放在一起。在我们能听到埃迪科斯先生的信之前,最好能发现什么使本杰明-埃迪科斯先生感到烦恼。最后一本日记中最后一篇是什么时间,德拉?”
“我已经查出来了,头儿,”她说,“大约是她失踪前的两周。”
“干吧,我们要有第五本日记多好呀。”梅森说,“从‘3美元’福朗的疏漏中,我可以肯定埃迪科斯、福朗和康姆派尼一定发现了那本日记,把它塞进纸袋,绑上重物,把它沉到海峡的最深处了。干吧,德拉,让我们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取消今天所有的约会,把桌上的信件都扔一边去,让我们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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