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到办公室对面的停车场。
我推门进办公室已是12点3O分。卜爱茜已离开去吃中饭。
在外间听到白莎办公室一下椅子的吱咯声,重重的脚走在地上的声音,门突然打开。
柯白莎站在门口用冰冷愤怒的目光看着我。
“你!”她说。
“是呀。”
“是你个头!”白莎说:“你以为你老几?什么意思一下不见了?我以为你不舒服。看你样子像个鬼。我用我的手来给你做饭吃。你到外面去鬼混,去泡妞!”
“你要在外间吵架?顾客会吓住不肯进来的。”我说,随后坐到椅子上,拿起今天的报纸。
“你这个卑鄙,厚脸皮,冷血的志思负义臭小子。”白莎用8元钱一瓶的威士忌来招待这个扁平脚底板,因为他是警察,怕他对你不利,而你——”
我用头向走过承意,说道:“走道上来来去去人很多,他们会听到你的吼声。再说,可能会正好有顾客上门——”
白莎这回大了点嗓音;“管他多少顾客在外面,我现在要把事情奔奔清楚。你仔细听着,假使你认为你能——”
办公室门上有一个黑色的影子,我用手指指。
白莎努力抑制自己,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有人试着门上的门把。
白莎深吸一口气:“看看是谁,宝贝。”
我放下报纸,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一位中年人,高高的鼻子——骨头比肉多——高前额,大大的颧骨。从只有一半宽眼镜的上缘用精明的眼神,眨呀眨的看向我后面说;“是柯白莎太太吧?”
柯白莎的态度变成热情地说:“是的,有什么可效劳。”
男士把手伸向口袋:“首先,容我自己介绍,我姓商,商茂兰,嘉兰法律事务所的资深同事,是律师。今天来拜访柯太太,是希望你帮一个忙。”
他自口袋拿出一叠纸交给白莎。
白莎自然地拿住这叠纸说:“南先生,我们常替律师做很多工作。我们甚至可以说专门于这类范围。唐诺,把报纸放下。这是我的合伙人,赖唐诺。他参加海军才回来,已经辛勤地在工作了。告诉我,你要我们做什么,和这些纸有关吗?”
白莎打开这叠纸。
“好呀!好呀!他奶奶的。你——混球你——”
商茂兰举手阻止她说下去:“等一下,柯太太,请容我解释。”
“解释个屁。”白莎对他喊道:“这是开庭传单。路理野夫妇控告魏妍素及柯白莎。你搞什么鬼?”
“等一下,柯太太,不要生气。请让我解释。”
白莎用手指翻看这些法律文件。“5000元。”她叫道:“五——千——元。”
“正是,”商律师冷冷地说:“假如你决心把我看成敌人,你就会损失五——千——元。”
白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商律师平静地说下去:“柯太太,我准备给你一个提议。一个商业提议。这是为什么我自己把文件送来给你。”
商律师看看我,给我一个友善的笑容,表示不必把我排外。他说:“柯太太,我们并不认为你是非常粗心,没有开车经验的。我们认为魏妍素对这件车祸意外,要负单独全部的责任。”
他向白莎容光焕发微微地笑着。
白莎的下巴向前戳出,有如一艘战舰的船首:“你有什么提议?”她有点勉强地说。
“柯太太,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当然在生你的气。”白莎尖声地说。
“柯太太,我绝对不会不公道地占你便宜。我是个律师,你不是。我会详细解释法律给你听。以前大家都公认两人或两人以上共同触犯民事的侵害或民事的侵犯,其中之一如得责任免除,其他人也可免除。但这种概念近日已改变了。法院判例也有改变——说明白点,本州的法庭也有注解。以一个姓龙的控告案言。加州地院622案号有例:触犯民事侵犯时,原告宣称两个或两个以上触犯相同的——”
“什么触犯不触犯的关我鸟事。”白莎厌烦地说。
“你没看出来吗?你只要帮我们证明,这一切都是魏妍素小姐犯错误所导致。但是法律有奇怪的规定,柯太太,法律规定为了自己权利,可以要求办诉前听证,但是听证的证人必须是讼案中的一方。我并不是说,我把你拖进来做讼案中的一方,目的是为了要你的证词。但是柯太太,我要告诉你,我就在这里,在今天下午3时正,要来取你的证词。再请你注意,要是你的证词证明本次意外完全要由魏妍素负责,我们会向法院请求撤销本案对你的控诉,理由是你没有义务。”
律师又向白莎一本正经地微笑着。
白莎说:“假如你的这个当事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路理野太太。”商茂兰说。
白莎说:“假如开车的路理野先生是罪魁祸首呢?”
商茂兰律师把长而都是骨头的手指,左右手指尖互相对起,轻轻地压着。“柯太太,”他说:“我想你忽视了刚才我给你提议的严重性。假如这个车祸意外,是因为魏小姐的疏忽,我们会请求法庭撤销对你——”
“你是搞什么,行贿还是恐吓。”白莎问。
“呀!我亲爱的柯太太!亲爱的柯太太!”
“少来这一套,亲爱个屁。”白莎说:“究竟什么意思?”
“我们要你的证词,柯太太。事实上我们有权趁现在先正式的取得你的证词,列为记录,这样在开庭的时候,我们知道将面对一点什么问题。许多案子里证人都是跳来跳去,许多律师以为证人对自己有利,但是一出庭——无论如何,柯太太,你见过世面,你懂得这些形式。”
“我对这种事啥也不懂。”白莎说:“除了谁也不能把我拖进去。你能证明我有一点疏忽,我就吃了它!”
商律师把头向后一仰,哈哈大笑:“柯太太,你表达意见的方式非常有趣。但是一到法庭,你会拙于解释为什么变出个程咬金来了。”
电话铃响,我移到爱茜办公的桌子上去接听。
对方经过电线传过来颤动生气的声音;“哈罗,哈罗,是什人?”
“赖唐诺。”
“喔,赖先生。我是魏妍素。你知道,那车祸案的魏小姐。”
“是的,我知道。”
“我要和柯太太说话。”
“她现在很忙。最好等一会再和你说话。”
“但是,能不能请她听一下,只要——”
我说:“她现在实在太忙。最好等一下由她给你电话。”
魏妍素想了一下,她说:“喔,你的意思是她正在——和本案有关的人在接触。”
“是的。”
她说:“也许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赖先生。”
“我尽量试试。”
“是不是一个脸上肉少骨头多的律师,叫做商茂兰的在你们办公室?”
“是的。”
“在和柯太太谈话?”
“是的。”
“喔,赖先生,不知能不能及时给柯太太一个口信。我的律师说,商律师一定会把柯太太拖进案去,变为本案的一方,如此他可以办柯太太的听证。我的律师希望柯太太答允对方律师的要求,只是做证词的时候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要让他逮到柯太太有一点点小错误,这样商律师就变成了弄巧成拙,自投罗网了。我的律师说这是律师最好的战术。”
“我试试看。”
“等一下我就自己过来,解释清楚。”她说。
“我现在让你和白莎讲话。”我说,对白莎做了个手势。
“我以后再跟她说。”白莎说。
“最好先听一听。白莎。你可以先听听,再作决定。”
白莎移近电话说:“哈罗。”开始静听。过了一会,她说:“好,再见。”把电话挂断。
她转向商律师:“你要我在什么地方给你办听证?”
他向她微笑;“为了你的方便,我们来这里,柯太太。我会带个公证人来,他也正好是一位法庭的速记员。对你不会不方便的,只花几分钟时间——几个简单问题。”
“我建议3点钟,如果——”
“可以,”白莎干脆地说:“就是3点钟。现在请‘出去’,让我可以工作。”
商律师伸出他的手。他和我握手。他和白莎握手。他点点头,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在点头。
“这个卑鄙狡滑,混帐的贼律师。”白莎在他出门之后发着牢骚。
我说:“暂时留着下午3点钟以后再骂吧。目前你最好仔细想想等一下要说什么。我想他是个汽车律师。”
白莎怒目向着我:“世界上没有一个贼律师能混乱我的思想。汽车律师,嘿!让白莎来教他一二手。”
“好在不是我的事。”我说,又拿起报纸。
白莎怒气冲冲。眼看要找点理由迁怒于我。卜爱茜用罢午餐回来,当她开门发现白莎和我两个人都在外间,非常意外。
“喔,哈罗,我有没有打扰两位什么?”
白莎生气地说:“岂有此理,我们为什么总要在这里开会讨论呢?我们的私人办公室是干什么用的?”
卜爱茜没有目的地说了一声对不起,自顾走向她的打字机。
白莎转向我。“我们还没有完。”她说着突然眼中冒出火星。“昨天晚上你龟儿的睡到哪里去了?宓善楼说你——”
通走道的门打开,打断了白莎的话。
进门的男人宽肩,精明能干,胜任愉快的本性,但是目前他有点自我约制,稍显笨拙,有点像个大男人站在百货公司女人的内衣部。
“是柯太太?”他问。
白莎点点头。
“赖先生?”
我站起来。
“我是,”他说:“寇艾磊。”
白莎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说:“请进,我们俩正好要出去——所以都在外办公室。但是出去的事可以暂缓。”
“抱歉我打扰你们了。”寇艾磊礼貌地说:“但是我也非常忙,所以——”
“请进。”白莎说:“不要客气,尽管请进。”
我们互让进了白莎的办公室。白莎自己坐在大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指着她右边的椅子给我,让寇先生坐在大而舒服的客户椅上。
寇艾磊清一清自己喉咙:“大致说来。我今天来请教你们的不是你们专业的服务。”
“不是?”白莎问,初步的不满已显之于色:“那么你来干什。么?”
寇先生说:“据我得知,你是一件昨天所发生车祸的证人。”
“喔!那件事。”白莎说。
“为了我自己的理由,”寇先生说:“我非常希望案子能庭外解决——出点钱,不见官了。”
白莎竖起她两只耳朵,精明的闪烁着她的小眼:“你打算如何进行呢?”
寇艾磊说:“我不想自己和两方律师有任何接触。在我看来,你是一位职业女性,也许能用点现钞来安排,使整个案子消犯无形。”
“容我来请教一下,你为什么有兴趣于此呢?”我问道。
寇艾磊说:“这个问题我不准备答复你。”
我说:“车祸中有一方写下了出现在现场附近每一辆车的车号。”
寇艾磊在大椅中换了一个位置:“那么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白莎说:“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归我——我们呢?”
寇艾磊说:“假如你能用2500元把这件事摆平的话,我就送你500元酬劳。我总共拿3000千元现钞出来。”
白莎贪婪地说:“换言之,你准备付3000千元来平息这件案子。不管我们花多少钱,多下来的——”
“我不是这样说。”寇艾磊严格地打断白莎的话:“我说要付你500元酬劳,假如你能用2500元摆手这件案子的话。”
“假如我们只花2000元就可以了呢?”
“你的酬劳仍是500元。”
“像我们花2500元一样。”
“是的。”
“这种方式使我们失去尽量少花钱解决问题的原动力。”
“正是如此。”寇艾磊说:“这个数目的钱我估计过一定可以达到目的。我不要你为我省钱或为自己多得而讨价还价,耽误时间。我要这件事立即解决。”
白莎说:“让我们把事情完全弄清楚。你要我们做的,是使这件车祸案子不产生诉讼。双方满意地消解无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要求。”
“没有任何其他事要做。是的。你想还有什么呢?”
“我只是把一切弄明白。”白莎说:“如此不会和目前本办公室其他进行中的案件发生冲突。”
“我看绝对不会的,柯太太。我的要求简单明了。”
白莎说:“我们要先收委托费,我们规矩是200元。”
寇艾磊自口袋掏出支票本。又拿出一支钢笔。他把钢笔笔套拿下,想了一下,把笔套放回,又把钢笔插回,把支票本放回口袋。从后裤袋里拿出皮夹来,数出200元——20张10元的钞票。
白莎开了收据让寇先生折起放进皮夹。寇先生含蓄地微笑,和白莎握手,和我握手,互道再见。
白莎眼睛发亮,高兴地说:“你看,好人,蛮不错的。这里200元,那里200元,突然之间这案子就肥起来了。”
我问;“你想他为什么要这件事和平解决?”
白莎的眉毛抬起:“为什么?理由很简单,他不要别人知道他太太在跟踪苏百利。”
我说:“我要是寇太太我不可能请丈夫出来办这件事。”
“你怎么做,她会怎么做,本来是两件不同的事。”
我说:“也许,但是我开始在怀疑,这件案子可能有什么我们没有想到的角度。”
白莎不耐烦地说;“你老毛病又发作了,唐诺。这些不成问题的问题,有什么好翻来翻去讨论的。你跟白莎好好一起去吃顿饭。增加点卡路里,不要像昨晚一样要死要活的没力量了。”
“我今天早餐吃得晚。”我说。
“早餐吃得晚!说!昨晚上你哪里去了?我——”
电话铃响,白莎狠狠看了我一眼才拿起电话。
我能听到卜爱茜的声音说:“魏妍素小姐来了。”
“喔,老天!我忘了她要来了,请她进来。”
白莎把话机放下,向我说道:“要是我们从她那里也能弄它200元,就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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