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比诺维奇的孙子,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因为出乎意料,我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差点儿把桌子带翻了。最近这一周格里布曼只是装作没看见我,我就是空位子,好像我并不存在,就连我坐的椅子也只不过是一个空家具,而做的其他事情,那就是幻想的结果,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我从座位上抬起沉重的屁股,理解我的那位同室新囚犯抛来斜眼。我向过去的朋友格里布曼那儿走去。脑子里成千上万的想法漩涡般旋转,在记忆中只留下模糊的痕迹。
“怎么?……为什么?……而可能是……”像通常一样,没找到合适的说法,也没时间找了。已经走到格里布曼办公室的门口,这就是应该转的门把手,可是我在内务部还不到一周。那么……那么我就不敲门了,猛地推开这扇讨厌的门,迈一大步跨过门槛,带着愉快的微笑报告:“我来了,谢尔盖。”
“请关上门,请坐吧。”
他很健康,高高的个子,一头浓密蓬松的灰发,年轻的中校。
现在,恐怕会有很多少女看到他的肩章就会像秋天的苍蝇一般死掉了。我坐下了,双眼痴呆呆地盯着金属像,雕塑用一双诚实的眼睛望着每一位办公室的来访者,这样有一年了。
“你是开车来的吗?”
“怎么,我的工资还不够打出租车的吗?”我挖苦道。
“别老板着脸了,瓦洛佳。你开车了吗?”
“就算是吧……”
“那咱们走吧!”
“去你妈的!你去坐电车吧……”
格里布曼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换到门旁。
“我对你说,咱们走吧!”他用坚决的口吻说道,眼睛可怕地瞪起来。
他拽得我胳膊酸痛,真没办法,我从他的手里拽出那曾被称做袖子的东西,同意了。
“去哪儿?”我开到花园环路问道。
“去特鲁巴大街。那儿开了一家新咖啡馆,我们去吃点儿东西,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我心里暗骂。后面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差点儿撞上,我忙转动方向盘。这是怎么开车呢!“你看什么急?”
我用轻蔑的眼光看了一眼格里市曼。转弯时我突然一个急刹车,格里布曼那高贵的头差点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但是不管怎样,他只是系好安全带默默无语。
在小咖啡馆的里面我们坐下了,有空调,这里和街上一样都是三十度。简单点儿:一份冰淇淋,一杯果汁,可以预防咽炎。但我决定不要冰淇淋,而是选了便宜的小菜,买了两杯番茄汁。格里布曼一点儿都没变,定了两杯一百克的酒和小黄瓜。坐在窗户旁,看到外面的小花园里有几只小狗在玩耍,太阳快要把柏油马路晒化了,那些穿得很少的姑娘也被晒得困乏无力。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
“您是在对我说话吗?”我激动地说。
格里布曼端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咬了口黄瓜,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观察着他那感到满足的样子,我的手伸向那杯果汁,突然想破坏他的好胃口。我这过去的朋友发现了我的脸气得发黄,就像十五文比的柠檬汁。他得意地微笑着从制服的内兜儿里掏出一张长方形的白色硬纸板。
“这是给你的。”
我打开,读道:“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很荣幸地邀请您参加在……举行的隆重的婚礼仪式……”等等。下面落款是“谢尔盖和尼娜”。整张卡上都是小花饰和爱神像。我的眼光离开了请柬,盯着看对产生的效果很满意的格里布曼。
“这是你……”
“这是我。对我来说遇到一个坏老婆还太少,所以我决定再冒一次险。”
我无话可说地摇了摇头,努力保持严肃的面孔。虽然我想放肆地大笑,但又怕笑破肚皮。
“怎么?”我小心地问道。
“你去吗?”
“那你该再准备一辆车,专门拉醉酒的傻瓜。”
现在轮到格里布曼不出声了。他像盲人一样摸到第二杯酒,机械地咬着剩下的黄瓜。说实话,我感到他生气了。那就生气吧。
我用叉子扎了几个色拉,喝完了果汁,放松地坐在那儿。格里布曼斜着眼睛看着窗外,空调发出轻微的响声。这时,时间似乎停滞了。我故意咳嗽了一声。谢尔盖转向了我,看他那副样子就好像打算争论谁能从石桥上跳下来似的。
“好,我向你解释。是有人给头儿施加了压力……你和捷列霍夫之间发生的一切,有人非常不喜欢。你的电话谈话……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
“事先告诉我!”
“让我们俩人都从那个管理局出来?谁能把我这个酒鬼带到什么地方?在尼娜那儿要搭伙吃饭,难道你想让我在洗碗机旁吃完那些残羹剩饭吗?”
“你可是我的朋友呀!”
“这一点儿没有变,瓦洛佳!你对克利梅奇说声谢谢,他不会把你吃掉。”
“那西尼尔茨基呢?”
“那本来是我的提议。为此有不少人仔细倾听。副局长却对我不满意。”
“你怎么能逃脱责任呢?”
“局里人人都知道,我是白痴。你还问我干什么。大家都问那辆黑色的尼瓦车。人家都说,为什么我让人把撞伤的给拉走了?”
“你怎么回答他们的?”
“我说,我又不是大夫。”
“怎么样?”
“考虑到我的低能——现在,你也看到了,还是中校——克利梅奇自己去交涉。”
“对我就像对非洲的黑人一样?”
“如果对捷列霍夫都那样,对你会怎么样?你自己也明白!”
“总之,你还是狗杂种,谢尔盖!”
“我是。但是你可别忘了,如果不是我的枪法准,恐怕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也许情况更糟!基里尔像骗孩子一样骗了你们。你去找他,让他解释清楚。”
“捷列霍夫去了……”
“结果如何?”
“工资涨了百分之二十……加上回家呆着。”
“你能怎么样!也一样回家。”
“你们算是同我清账了。”我指了指窗户外的车。
“这都是微不足道的。难道他们不想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没有,我现在不会去请求他们,以后也不会!”
“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去做。”格里布曼从兜地里掏出几张请柬,递给了我,“请转交给收件人。”
“基里尔、彼得、斯捷潘和捷列霍夫?”
“”怎么样!我都想到了吧!“
“你这个狗余种,谢尔盖!”
“去哪儿?”
“去舍列梅奇耶沃,查查飞行的事,要抓一个梅因特人。”
“他让你去的?”
“他也去。伙计们已经在那儿了吧?”
“暂时还没联系,不过我想已经快到了。”彼得递给基里尔一瓶矿泉水和一沓餐巾,“擦擦你的脸吧,让人看着不那么愉快。”
在去飞机场的路上,基里尔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服。
头上添了顶长檐鸭舌帽,还戴了副墨镜,效果木错地掩盖了不久前撞到各种又钝又硬的东西后留下的印迹。
一辆救护车抛锚在路边,焦虑的国家汽车检查局的检查员和那个惊慌失措的卡车司机都被抛在了后面。
“别让他们爬走!”基里尔向正往最近的停尸房开去的专用车抛下一句临别赠言。
“什么?”
“我是说,如果疼,就意味着还活着。”
“这儿不知在建什么建筑,已经建了多少年了,无论飞机怎么坠落,这儿都在一成不变地继续干着!”彼得向正在建筑中的几幢楼房的水泥墙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第三次在拥挤不堪的车流中穿行。
“你怎么这么高兴?你瞧那些蒙古大学生在注意你!”
“我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就让他们欣赏好了。”彼得终于找到了一个汽车可以挤进去的位置,“那么,接下来做什么?”
“等伙计们吧。”
“干嘛等他们?我们已经从他们身边走过三次了。”
“我怎么没看见?”
“他们在一辆新的独轮手推车上。”
“和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一个人来谈谈。你再试着拨拨斯捷潘的电话。”
“有什么用,五分钟前刚拨过。”
几分钟后,尼古拉那犀牛般的身影走近彼得的挂着“国际展览委员会”招牌的车,把剪短发的头探进打开的窗户。
“您好!路上还好吗?”
“换了几次车!”基里尔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把自己那张长着雀斑的脸凑向职业革命家关切的目光。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蓝色和绿色的了……就这样,透过滤色镜,但不是很明显。”
“请坐吧,别在那儿愣着了,像普留希哈那三棵白杨树似的。”
尼古拉坐到后座上。
“你找斯捷潘了吗?”
“我们刚到……”
“派一个人去找他……再派两个人在出租车站旁来回走走,那儿肯定有某个当地的弟兄在闲逛。向他们打听一下警察局的一个大尉的情况,是一个敦实的小伙子,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儿,淡色的头发,圆脸,性格很开朗。顺便打听一下,他是谁,在哪儿服役,坐什么车,最关心什么事。他们和梅因特人共同生活在这儿……”
“好的,有人知道吗?斯捷播坐什么车来?”
“坐达依姆列尔车,前天从我这地拿的钥匙。”
“这就是所谓的达布尔。希克思。”基里尔仿佛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你走吧,我们将保持联系。”
“这一切你怎么看?”彼得目送着渐渐远去的尼古拉。
“让我们听听伙伴们的吧,听听他们说什么。”
“接下来呢?”
“接下来抓一个海因特人,然后和他谈谈。”
“要是这次谈话后他敷衍你呢?”
“我们在列宁格勒时你看到那辆毁掉的拉弗面包车了吗?”
“就在散落着一堆堆零件的地方吗?”
“是的。除了配件还有四具尸体堆成了一堆。如果是五具的话,那就是说,一天不会白过了,正如我的一个阿富汗朋友所说的那样。”
“噢!”彼得呻吟了一声。“开始了!”
“不是开始,而是结束。你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昨天晚上,怎么了?”
“然后去哪儿了?”
“去我的一个女友那儿了……”
“因加怎么样?”
“她一连三天晚上都在工作。我就这么在别墅里呆着,真是无聊透了!”
“那就把她撵出去算了!”
“我可舍不得。要是谁把她拉去怎么办?”
“那就让她见鬼去吧。”
“怎么会呢。我向她倾注的精力比向我所有以前的女友都多。”
“大概,这就是爱情。”
“我们称之为一种对性的关系折服的方式。我给她买了汽车,是在她的名下。她的衣物装满了带夹层的三个柜子。”
‘可是为什么不解除她的工作?“
“为什么要烧掉最后的几座桥呢?就为了再花钱吗?”
“这是衰老,彼得。你该结婚了。”“那得在你之后。”
“留神我会记住你的话,让你兑现!”
“怎么?给自己找了个老婆?”
“为什么不呢?是不是我有病?”
“不。你只不过是担心。但是,很遗憾,你自己不明白这一点。”
“不过,你暂时还是完整的!”
“这不奇怪。顺便说一下,关于老婆……比利时的那条线怎么样了?”
“一切正常。九月份开始生产。”
“一天多少?”
“六万升。那里一升值四十美分。”
“这儿呢?”
“一美元。大致上我们要给十集装箱中每箱一美元六十美分现金。非现金结算则是一美元八十美分。”
“预付款呢?”
“只要有银行担保付款,我们就可以开始卸货。”
“从那儿来要多少天?”
“一个星期。”
“很正常。可是为什么叫‘黑色死亡’呢?”
“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是个快乐的名字,商标也切合主题,而且许可证不贵。”
“喂?”
“我是尼古拉。关于斯捷潘……有人在他身上弄了个洞!”
“活着吗?”
“什么?”
“我是问活着吗?”
“好像还活着。怎么办?”
彼得挠了烧后脑勺,又看了看基里尔,说道:“”下命令吧!“
“叫救护车,他妈的!把伙计们也叫到那儿去!”基里尔恼火地向停在旁边的“伏尔加”车唾了一口,引起被侮辱的车主的愤怒。
“你这傻瓜,住嘴,趁我还没有用五戈比堵住你的嘴的时候。”
“伏尔加”车主闭上了嘴,从车里走出来,示威似的、细心地擦去沾在挡泥板上的唾液。但是基里尔对于他的举动毫不在意。
“在机场把人弄湿是一种什么习惯?”
“又是你的玩笑,白痴!黑色死亡!尼古拉!请一切都做得迅速些。我和你两分钟后联系。”基里尔用神经质的动作擦干镜片,逼视着彼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彼得!斯捷潘也看丢了!你怎么能完好无损呢?”
“基里尔,你在胡扯什么?”
“暂时还没胡扯,尽管在受到这样的侮辱后应该这样做。你有二号无线电台吗?”
“在你那面地车门的夹袋里。”
“是运动包吗?”
“在行李包里。但里面装满了餐具。”
“你带餐具干吗?”
“在那儿胡乱扔了两周了,从住宅里带出来却跑到了箱子里,没时间用。”
朋友们走出了汽车,趁彼得在腾空背包,基里尔和尼古拉联系上了:“急救车的情况怎么样?”
“马上就来……”
“好了,没事了。”
“现在把我的衣物塞进包里……不是这些,”基里尔看到彼得把手伸进他的皮箱就制止住了他,“是从沙龙出来后我脱下的那些!”
“明白了,别喊了!”彼得把脏衣服塞到包里,“还有什么?”
“枪在哪儿?”
“想射击?”
“是的。”
“马上。”彼得打开后门,拿开挡板,把手探进一个特制的槽里。
“当你在紧急情况下掏枪时,你已被打成筛子了。”
“怎么着,难道放在座位下面让人一眼看得见的地方吗?”彼得递给基里尔一包东西,“可是要想把事情弄糟,它不起大的作用。”
基里尔打开那包东西。“哎呀!这简直是希尔尼茨克的炮!
还有消音器!“他把枪上了保险后装进包里。”你留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斯捷潘那儿怎么样了。如果走运的话,我就打听一下,会把他送到哪儿去。如果不走运的话……“
“去停尸房还是去抢救室?”
“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彼得普哈!”
“走吧,走吧,你很少有意外。”
“住嘴!我跟你说过这个‘达依姆列尔’是不祥的。”
“尼古拉!”
“是我!”
“汇报一下情况。”
“伙计们回来了会说一些事情……”
“斯捷潘怎么样了,详细点讲……”
“我不是医生,很难说。但总的来说是射中了左肩、胸和头。”
“见鬼!”
“但头部的伤很轻。从他的秃顶上提下了一点头发。流了很多血……”
“他就这么在那里呆了三个多小时!可能已经死了?”
“没有!”尼古拉的声音就像是在讲一个最新的笑话。
“在被砍掉肉前,斯捷潘向衬衣下随便塞了块抹布。电话在脚下扔着,就是说,他明白他在做什么。”
“好吧,我们现在要出问题了!”
“这从何说起?”
“会来很多的梅因特人,确定了汽车的主人……”
“一点儿也不会!这是对合资企业工作人员匪徒似的进攻……,,”借你的口说出来了……小伙子们来了吗?“
“是的,我把听筒给他们……”
基里尔走进机场大楼,买了几瓶啤酒,打开一瓶,快步迎着急救车的鸣笛声走去。在“达依姆列尔”车旁既没有常见的不知从哪儿来的看热闹的人,也没有警车,只有一辆医用面包车,斯捷潘已经被送到这辆车上。旁边,面容疲惫,没有刮脸的明显睡眠不足的司机正无精打采地翻一个破碎的“别洛莫拉”烟盒,试图找出哪怕一支完整的烟卷。
“怎么。哥们儿,吸烟吗?”
“唉!”司机满怀希望地看了看走近的这个人,发出了一声感叹,把那个揉皱的烟盒扔到了一边。
“拿着。”基里尔把香烟递过去,做出仔细端详的样子,瞧着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个男人被射伤了……”
“是吗?致命吗?”
“目前还活着。在抢救。”
“要送到医院去吗?”
“这旁边就有医院。”
“在哪儿?这周围不是飞机场吗?”
“正是如此。要送到主管部门的民航的医院。他们这儿就这规矩!”
“明白了。为什么这儿看不到处理人员?”
“鬼才知道!控制台已经通知他们了……”男人对着了火,眯起眼睛向远处长长的一排停在停车场上的汽车上方张望着。
“瞧那儿,父母赶来了。”
基里尔咽下一日啤酒,说道:“好了,我要走了,不能让人看见我在这儿拿着瓶酒解闷……”
“他们能干出来!你这是要飞到哪儿去吗?”
“我是飞回来。我在溜达着找我的车。飞走的时候还记得把车放哪儿了,可飞回来时就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你这个小伙子!它早就让人偷走了!”
“谁会需要它,是锁着的!”
“肥皂盒样的?”
“不,弯钩形的。你到这儿来时没偶尔地见过吗?”
“没有。要是没有人追赶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把车开走。”
“就这样吧,哥们儿!怎么看,我现在得坐公共汽车了吗?”
“有酒就是坐公共汽车也不错。”
“好吧,哲学家,我还是去……”
“祝你能找到!”
“谢谢。”基里尔走进停泊的车里,好像消失了一样。
“彼得,你在睡觉吗?我们现在有什么车?”
“有一辆布列依杰尔型吉普,只在散热器护栅上有三个字母。车牌是9520MO.”
“它的大致位置?”
“你看见出租车停车场了吗?”
“继续说。”
“要是你背对着楼的话,你就从停车场往左走。”
“我去了,我会和你联系。”
基里尔穿过广场,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侧面是深色玻璃窗的吉普车。在车里他拼命地驱散调节器的气味。
“打听到什么了?”
“姓基辛,是线路部的一个班长。傻瓜。汽车是黑色的60360,停在通勤车停车场。”
“看到在哪儿了?”
“是的。他的班一个半小时后结束。”
“就是说,在八点钟左右……他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地方吗?”
“他总是搅和选配工们,把他们往外赶。他们要养家糊口,而他不让他们工作。他们试图和他商量商量,而他报出的数字让他们一时怒起,差点没把他掀翻。”
“为什么差点儿呢?”
“他们明显地暗示了,如果再碰上他一次,就把所有的游戏机销售点都从机场一个接一个地扔出去,还说他们在朋友的庇护下工作或停业。”
“他们问没问你们为什么打听他的事?”
“怎么能不问呢?”
“你们怎么回答的?”
“我们说,要解决一个技术性的问题。说我们想在全苏农用测量仪器和测量技术研究所建一个啤酒点。”
“他们相信了吗?”
“他们笑了……”
“你关照他们了吗?”
“他们现在坐在独轮手推车上,喝着百事可乐。”
“让他们见鬼去吧。谁去停车场了?”
“列哈去的。”
“四十分钟后你带我去那里,给我望风。”
“太简单了。”
晚上八点多钟。太阳渐渐西沉,落到整齐的橡树林后面,发动机大声地轰鸣着,飞机递次飞来、降落。在用来隔离停车场入口的链条旁,一个穿着像他自己一样土气的蓝色军上衣的老头正打着瞌睡。高高的空中,镶着金边的云彩下,一群无事忙的雨燕的黑色身影闪闪烁烁。基里尔坐在暖和的柏油马路上,正要喝完例行的那瓶令人反感的像新鲜尿液一样的啤酒。他观察着鸟儿们的三字形的飞行,估量着,要是它们成群飞进飞来的客机的涡轮里会有怎样的破裂声。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就像~个空的牛奶桶,啤酒泛着酸味,后脑勺上紧扣的尖顶帽也一阵阵发痒。
“来了!”他听到躲在附近汽车的阴影里的阿列克谢小声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分别迎上去。你估算一下,好让我们同时和他并排走。
等他一走近他的独轮手推车,我们就把他装上车,然后谈谈。“
“要是事情不那么顺利呢?”
“那我们就打他的脑袋,再把他装上车,当他醒过来后再继续谈。”
“明白了。”
“怎么样,是时候了吗?”
“出发。”
基里尔和阿列克谢站起来,不慌不忙地向边走边拍着停靠的汽车盖的大尉迎面走去。突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那人停了下来,抬起了头。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右手扔掉皮包的拉手,迅速地从制服的下摆掏出一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自信地指向基里尔的双目之间。时间停滞了。基里尔迅速迈出不听话的双腿,像被打倒了似的“扑通”一声栽倒在柏油路上,后背重重地撞在地上。伴随着他的跌倒而同时响起的枪声证明,子弹离开了枪膛。
基辛拉动枪栓向基里尔迈了一步,后者正忙乱地试图从包里掏出与衣物缠在一起的手枪。
“完了!”基里尔发起愁来并且闭上了眼睛。“什么东西咕咚一声摔倒了……我死了?”
“站起来吧,队长,别装熊了!”
基里尔睁开双眼,阿列克谢轻饰着身,面对着他,微笑地欣赏着惊魂不定的上司。基里尔不得不站起来,躺在柏油路上终归不那么合适,并且还吓得闭上了眼睛。基里尔机械地拍净摔疼了的后背,向一旁看了看,在那里躺着额头顶在车轮上的基辛。
“你是用什么招待他的?”
“一颗子弹打在他颈上……”
基里尔走近上尉把他翻了过来。
“总之我是想先和他谈谈的,看起来没这个运气。”
“我觉得他也没打算和你谈。”
“这一点你看得很准。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他干嘛要拉动枪栓?”基里尔从地上抬起基辛的枪。
“是什么枪?”
“中国造的,六四式。是老样子,但带有纯刑事特点。这儿有译文,为了在射击时听不到枪栓的声音,把枪栓封闭了。于是枪膛里的压力就高些……我能把它归为己有吗?”
“有一个条件:对别人只字不提我在这儿出的事。”
“好的,队长,我还不太傻!但是我发现,如果吝惜后背的话,脑袋上就会多个洞。”
“打住吧。让我们把这个眯着眼睛的人扔到后备箱去。”
“大概有必要检查一下,万一他是装的呢,像你在这儿一样……”
基里尔摸了模大尉的脖子默默地摆了摆手。
“怎么?”
“你打中了他通向大脑的第一颈椎。”
“这是什么意思?”
“头在它上面转动嘛。”
“是这样!”列哈也摸了模大尉,然后摸摸自己的脖子,并且小心地转了转头。
“好使吗?”
“正常。”
“那你就收拾好他的东西,找到汽车钥匙。”
五分钟后,一切都结束了。后备箱的钥匙折断在锁孔里。基里尔拿着基辛的皮包和跟在他后面的背着运动包的列哈一齐离开了停车场,只留下了用瓦灰色的多汗毛孔的鼻子啄食的古老“警卫”,黑色的“六人小组”与警察局这位如此招人喜爱但已死去的大尉的尸体在一起。要让人发现他不需要太长时间,天气非常热,因此他不会长时间地孤独地呆在这儿。
“你忘没忘我们说定了什么事?”
“我自己也做得不太妥当,我没有及时保护您。”
“谢谢你,我欠了你的情,阿列克谢。现在到我们的人那儿去吧,请伴着华尔兹的节奏离开这里。要小心,在出口可能有人检查……枪藏得再隐蔽些!”
“您呢?”
“我还要和彼得商量商量。弄清楚谁为我们开始了狩猎季节。”
“你打听到后,别忘了邀请我。我们爱斯捷潘,就像爱自己的弟兄,哪怕他太正派了,而且我们把他当成了头儿!”
“这是一定的。再一次谢谢你!”
基里尔如此迅疾地打开车门,以至于被等待折磨得苦闷不堪的彼得在座位上往起一窜,头重重地撞到汽车顶盖上。
“这样都可以生孩子了!成绩怎么样?”
“没什么好消息。”基里尔坐到旁边,打开了皮包。
“噢!”他从包中掏出一个无线电话的听筒,“喂,彼得鲁哈,弄支钢笔和纸来,我们要记下里面提供的资料。”
他按下自动通话键,开始按顺序记录出现在显示器上的电话号码。
“现在去哪儿?”
“鬼才知道……应该去办公室呆一会儿,大概那里已经有某个梅因特在敲门了?”
“他们打电话多好!”
“明天得派两个人去医院,让他们和主治医生协商好并且在斯捷潘的病房里安排昼夜值班。”
“那还等什么?让我们现在就派人去吧!”
“不必着急。我们还不知道他有没有摆脱困境的机会。如果一切正常的话,那么,和他谈话就只能在他可以回答问题之后了,因此得明天。也得让小伙子们借此机会选一选体面些的衣服,否则就不是同事,而是劳动后备军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别妨碍了填肚子。你的大漏勺在家吗?”
彼得同情地看着基里尔。
“你得了吧!忘了她在上班,难道我的头整天白被敲打了?往奥斯托热卡方向开吧,我们在那儿吃饭。”
“得快些,不然我们只能赶上闭店。”
“那就加油吧!”
被晒了一整天的克鲁泡特金广场正把自己的热量奉献给已经到来的黄昏。地铁站黄色的拱形门上字母“M”呈现出红色。在五天中,被无休止的穿堂风弄得精疲力尽的一堆堆垃圾也在僻静黑暗的角落里隐藏了起来。朝向一个胡同的小饭馆的窗户诱人地发着光,天真地认为在这么晚的时候还会有某个当地住户跑到这里来喝百分之一二桶那令人精神振作的饮料,以免在清醒的孤独中消磨正在降临的夜晚。
大厅几乎是空的,门旁的一张小桌子被几个常客占据着,他们已经习惯在这儿一直坐到小酒馆关门。他们寻欢作乐地、热心地灌那个侍奉他们的服务员伏特加酒。基里尔走近一张桌子,给自己点了一小杯喝的东西。那个有着一张谢米特人面孔的侍者木像自己的大多数同族人,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有着一颗灵活运动的头和~双由于经常醉酒而几乎斜视的眼睛的男人。他在顾客面前放下一个大的鸡尾酒杯,用手在柜台下摸索了一阵儿,从那儿找出来一瓶原封求动的威士忌。
“行了!让我们来倒满……”
酒馆待着在自己长期忙乱的生活中看到过与周围隔绝的恶棍。他倒满一杯酒后就询问似的一声不吱地不动了。
“给你自己……”
一切又重新进行得迅速无声。
“让我们一起!”
侍者点点头,两个人隔着柜台喝干了酒。
“我叫达维特……”传者不带任何感**彩地说。
“我叫基里尔。”顾客以同样的语气回答。
“日子很艰难吗?”
“少有的艰难!”
达维特又倒满一杯,没有遭到反对。威士忌像水渗进沙子一样被渐渐喝干。
“我的朋友到过这里的什么地方吗?”达维特向过道的方向点点头。
“你是来找什么人的?……”
“因加在哪儿?”
达维特打了个嗝儿,然后用像对什么发生了兴趣的鹦鹉所特有的动作那样歪着头。
“谁?”
“女服务员,因加。”
“这可是个问题了!”侍者考虑了瞬间,倒光了剩下的酒,把高脚杯推向基里尔,迟缓地说道:“我从开张起就在这儿工作。我们所有的姑娘我都细细地研究过。但是因加,”他富于表情地动了动手指,“没有,我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怎么会这样!她招待过我们,大概就在三个月前。她还提到过你,她说,你爱喝龙舌兰酒,而这种酒是谁都不喝的。”
‘你想喝龙舌兰酒吗?“
“想!”
达维特用优雅的只有他和棕熊能做出来的动作跺着脚,走向柜台的尽头,把玻璃弄得丁当响后,拿出一个瓶子给基里尔。
“这就是龙舌兰酒,而我无能为力。因加……三个月前出现过一个非常好动的姑娘。好像是只干了一个见习期或试用期……”
“是个大眼睛的身材匀称的姑娘!嘴闭不上的。”
“这个我倒不记得了,我在七点前有自己要干的事,而且我的意识开始存在是不取决于周围现实的。”
“对格格尔先生的心是个安慰!”基里尔把杯子翻过来,向柜台上扔了五十个巴克斯,抓起那瓶龙舌兰酒就拐进了被收款机占满了的狭窄的走廊里。
“彼得!”
走廊尽头的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窜出暴怒的朋友。
“我一点儿不懂!”
“你该喝一杯,那就一切都能想明白了……”
“可你明白了什么呢?”
“出发吧?”
“去哪儿?”
“去因加家里。你知道她在哪儿住吗?”
“在工会的……但我一次也没到她那儿去过!”
“那你怎么和她约会呢?”
“她给找打电话,我……”
“电话!”
彼得在自己乱糟糟的头脑里搜寻了一会儿,想出了电话号码。
“去汽车里!”
电话的那端无人接听。
“你怎么搞的,彼得鲁哈?这是个损失!”
朋友忧虑地默不作声,开着自己的“国际展览会”车向别墅方向驶去。
“别开进你的停车线。留下车,我们步行过去。”基里尔从包里拿出枪,打开保险,把它装进一个玻璃纸袋里。
“两次打同一个靶子?不,免了吧!”
他们穿过隔壁房子,到了离彼得家五十米远的地方。
“你看,朋友,灯在亮着!”基里尔用力拍了一下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好友的后背,“向前走吧!”
“你呢?”
“别为我担心。去吧,而我去巡查一下,看看附近有没有人。”
“把手枪给我。”
“干吗?万一他开枪呢?”
“给我!”
“你可真是个有主意的小伙子!拿着吧……”基里尔把枪递给彼得,立刻就消失了。
四周充满了一片别墅区所常见的寂静。这种寂静与夏季那浓重的黑夜、那从旧电视机中传出的声音以及没上润滑油的厕所门所发出的吱呀声混成一片,笼罩着整个小镇。彼得小心地靠近别墅。在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停着因加的“捷维亚特卡”车,再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任何可疑的喧闹声。让人觉得,对于一昼夜这个时间来说,那丛孤零零的丁香投下了过于稠密的阴影,月亮在整个天顶发着光,像伊里奇的灯一样,细心地照亮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彼得放慢了脚步,尽量走得轻些。从邻居的凉台门里传出有节奏的音乐声,一种模糊的、不甚清晰的、折磨了彼得一整天的不安感觉像晨雾一样散去了。他果断地迈向台阶。
“上哪儿去,傻瓜?”响起了基里尔的恶狠狠的耳语声。
“她不是一个人!”
彼得怔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愣在那儿。
“回到汽车里去,打个电话。铃响后马上到这儿来。但不要像平常一样从公路的方向过来,而要从右侧,从镇子深处过来,明白吗?”
“明白了。”
“把枪还给我,你和它接在一起漫步没什么必要。来吧!”
紧张得像绷紧的弦一样的彼得轻轻地带着沙沙声离开了,而基里尔目送着惊慌失措的好友,顺着房子的墙向前走去,在花园深处找到一个长椅,开始等待事态的发展。
“从一方面来说,”地考虑着,“最好是向这对亲密的情侣发动突然袭击,装扮成受骗的情人和他的怒气冲冲的朋友,发动一场小闹剧。但是,考虑到在今天这个不太充实的工作日里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是可以挑起枪战的。要是有人开始射击,那就无论怎么瞄准,或早或晚在这种喧闹的映衬下会有完全真实的尸体出现……不,今天对于我来讲已经够了。况且接下来得把准确射击的结果收拾到哪儿去呢?”
与此同时,因加和那个与她在一起的年龄不明的男人把客厅里所有的能引起哪怕一点兴趣的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后,向通往二楼的台阶走去。他们的动作目的明确而且急促,只有那个不明身份的人手中握着的一瓶葡萄酒稍稍延缓了进程。他不时地停顿一下,喝点酒。
“当然啦!别佳的核列斯酒!要是他碰到了你,手中又有枪,准会砰的一声。你这是在背地里带走别人的女人!”
电话铃声使搜寻者停在了楼梯的中间。她迅速向下跑去,抓起了电话听筒。两秒钟时间足够她弄清是谁打来的电话了。她把电话机扔到地上,开始向那个爱喝免费核列斯酒的人急躁地说着什么。声音低沉又不清楚,但凭她的面部表情不难清出,她对于她的朋友不是用安装在“圣彼得”门厅里的电话感到恼火。
“那种温柔,那种轻盈的步态和从容不迫的动作都哪儿去了?!”基里尔开始盘算,怎样更好地把这对恶人赶出家门,而不等这幕悲剧的主人公出现。
“彼得鲁哈!”他用醉醺醺的男中音大声喊起来,在这声音中注入了在体内游荡的酒精的全部热情。
“彼得,你在家吗?”基里尔继续说,并把自己的叫声朝向另外的方向,使它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的。
房子里的人紧张起来,一种只有他理解的含义支配着每一个人。男人向门口冲去,而因加向楼上冲去,大概是要去那个位于二楼的属于她的房间。男人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喊着什么,一会地让她看自己的手表,一会儿用手掌侧面蹲着咽喉。看起来,他的理由更有说服力。两个人飞奔到院子里,扑向汽车。
“这些恶棍,竟然连灯都不熄!”基里尔从长椅上站起身来走向房子的拐角。那个男人坐到方向盘后面,因加“咚”地一声重重地坐到前座地的旁边,两人逃之夭夭时差点没撞坏大敞四开的一扇大门。
“下起跑令了!”基里尔总结道,“带着所有由此导致的后果。”
高速转动的发动机的声音刚一消失在假日别墅和高级别墅之间,彼得的汽车就悄无声息地驶近了大门。基里尔跳上车,命令道:“往前走!”
他们沿着前面车的路线驶去,落后大约二百米左右,说实话,这对于车来说真是小事一桩。
“赶上后,我们要进行谈判……”
“只是别开枪!”
“你可真是善良!这个穿短上衣的人喝你的核烈斯酒像喝自来水,而这条母狗在你的身下分开腿,却用后脑勺给自己的同伙发电报!快追吧!”
彼得加快了速度,过了不一会儿,两辆车就平行行驶了。刺眼的车灯划破了黑夜。基里尔放下车窗观察了片刻,看到对面的男人试图在波度很缓但拐得很急的弯道刹住车。
“你要干什么?”彼得的声音里透出歇斯底里的腔调。
“把好方向盘,别做声。”基里尔从车窗里伸出手,最大限度挥着手,吸引那个司机的注意。
那个人向他投来~撇困兽般的鬼鬼祟祟的目光,把车拐向了一旁。
“向左!”基里尔命令道。“他们不想和我们交谈!”
间或响起的迎面来的汽车的声音迫使他们不时让出左进的路,在其中的一次,“捷维亚特卡”车急剧地向外打了一个滑,迅速拐向右侧。
“刹车,往回走。他们要甩掉我们绕道走!”
过了三四分钟,领路的车又出现了。但是,牢记着这场斗争是在濒于犯现的境地进行着,彼得把自己这辆车与“捷维亚特卡”车的距离稍稍拉大了一些。基里尔把枪伸出车窗,相当明显地向那个司机挥了挥。没有任何作为答复的行为,只是在车厢深处出现了一个动作。车后门的玻璃降了下来,从黑暗中伸出一只女人纤细的手,手中有一把镀镍的短管左轮手枪。
“停车!”
彼得刹住了车,从左轮手枪中射出的一束火光使基里尔的眼睛发了一会儿花。
“我希望这支枪不会是你送的订婚礼物吧?”
彼得否定地摇了摇头。
“好吧,没了抒情也没了浪漫……慢慢超过他们,但不要靠得太近。”
基里尔转身探过前排座的靠背,拿起放在后排沙发座上的那瓶龙舌兰酒,拔出塞子打开瓶,喝了几口。拧紧瓶盖后,他又欣赏了一会儿“让人开心的商标”,把瓶子扔出了窗外。在稍稍偏右的地方行驶着的“捷维亚特卡”用挡风玻璃接住了这个赐物,但并求降低速度,而是拐向一片小树林,试图在里面打通~条计划外的伐林通道。“停车!”基里尔一字一顿地说道。车停下后,他从里面走出来,呼吸了一口宁静的新鲜的空气,伸了个懒腰,说道:“多么宁静恰人啊,彼得鲁哈!”
彼得坐在原地没动。他死死地抓着方向盘,身子在轻轻地颤抖。在他背后一百米之外,‘“捷维亚特卡”精懒地冒着火光,笼罩了一棵古老的松树。
基里尔返回车上,坐到一旁打着哈欠说:“喝醉了酒开车的人是罪犯!让我们去看看,他们企图在你的别墅里找到什么!”
“不,我不能开车了!你开吧!”彼得从车里走下来,把方向盘交给了基里尔。
“我很久没有在醉得不成体统的状态下在我们辽阔的祖国驰骋了!”就在他刚打算挂档时,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裂声,油箱炸了,贪焚的火舌笼罩着树干,窜得越来越高,一直窜到树的顶端。
彼得走到路边就僵住不动了,极端厌恶地看着烧得变了形的汽车。
朋友们在将近夜里三点时到达了巴尔维哈。连爱吵闹的狗都进入了梦乡。基里尔在别墅旁停下车,走得稍微远了些,直到镇里的深处。
“还做什么?”
“当我们离开时,灯在亮着……”
“今天还能结束吗?”
“今天已经结束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可能,又有了新的不愉快的事。因此你坐在车里,而我要穿过这片林中空地。请和办公室联系一下,口述给他们基辛的电话中记下来的电话号码,让他们确定一下地址。”
“真黑呀!”基里尔沿着倾斜的栅栏悄悄向里走。这个栅栏把这座别墅和另一个的别墅隔离开来,那里住着一位曾经是功勋艺术家,而现在不过是一个失去社会地位的人。这个人把郊外的土地分给了自己的儿子们。瓦尼亚,是个三十岁绰号叫“奥瓦涅斯”的人,而谢尔盖,则是一个讨人喜欢些的小伙子。他非常乐意人们称他“谢雷”这个名字,不带有任何亚美尼亚式的即兴发挥。
指挥家的孩子们极少到父亲的别墅来,他们认为,在国际疗养地休息要比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好,并且他们常常开着美国制造的汽车在首都游逛。他们的爸爸,一个被严格的斯大林制度折磨到极点的人,是自己的多姿多彩的祖国的忠诚的爱国者,他只看好老式的、受到过俄罗斯崎岖难行的道路检验的“嘎斯24”库。还有一个弱点,对国家电视节目内容的回忆和对涉及到自己的孩子们在苏维埃舞台上的不成功的创作的评价,总是令人惊奇地简短。大概,现在他正在自己的住宅里小声地打着鼾,沉入梦乡,梦中只见穿着浆硬胸衣的形象和物质上永不满足的年轻的崇拜者们(顺便说一下,他们分不清音调和从外国人手中弄东西有什么区别),以及渐渐消逝的、偶尔令他激动的对他往昔轰轰烈烈的青春的回忆。有什么办法,每个人都有私生活的权力,哪怕这种生活只存在于他的想像中。今天,在“伏尔加‘库的位置上停着一辆灰色的”日古立“车,侧靠着被风吹雨打弄得残缺不全的砖墙。
“会有人住在这个小阁子间里吗?”基里尔向“日古立”的车厢里看了一眼。
没有人。反常的夜。漆黑的猛禽来得及尽情地飞个够,爱吵闹的夜驾被母鸡的卵所吸引,而有各种任务的早起的小鸟还没有消化掉昨天吃的肥嫩的虫子。简短地说,是死一样的寂静。基里尔尽可能低地俯身在覆盖着夜的潮气的青草里,继续绕着小阁子间走着,有两次由于看不清而爬进了成熟的尊麻丛里。在他这趟行程的终点他撞到了一根由于年久而松垂下来的拴在两棵小松树之间的晾衣绳。
“这可真凑巧!”他最担心碰到什么带响的、被不经意丢弃的东西上,因此,从绊绳上往下搞绿色植物的过程占了十分钟。但是,最终,绳子被解了下来,他于是向台阶走去。现在可以把这根绳子派上用场了。基里尔把绳子的一端系到门把手上,然后把它从有些腐烂的栏杆支柱和由于挂着锁而空下来的门环中穿过,再重新拴到把手上。拉动绳子的左边,门就会开,拉动右边,门就会关上。第一次尝试相当成功,但响声太小了。房子里一片寂静。
似乎,连凶狠的蚊子都死绝了。又试了一次……发出了啪啪的响声。一块地板无所顾忌的嘎吱嘎吱声说明,努力役有白费。谢苗诺夫的后背紧贴着墙,考虑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可别出错,有老头的家里应该只有电视。门慢慢地打开了,从比七月的夜更黑的门缝里出现了不知谁的脑袋。他稍微呼吸了一会儿,使基里尔有可能把这个勉强看得出的身影同保存在他记忆里的卡片中的面孔相比较。那个脑袋不太令人喜欢。那人猛地冲向台阶,绳子像班多拉琴上的弦一样,悲戚地哀鸣着断了。那个人试图大声惊叫,但一双结实的男人的手把他接进了自己强大的怀抱。只有鞋底发出的沙沙声传到了藏在被啃光了叶子的“车前草”下面由于睡梦而变得神志不清的蜗牛的耳朵里。拳头的打击使心脏收缩的频率减少了一半,那双结实的男人的手翻寻着“主顾”的各个口袋。住别墅的人通常在口袋里是不携带抗压药的,这是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哪怕他们是打算在这么晚的时候探望远亲。基里尔再一次确信,这个用自己的膝盖敲着小路水泥板的人,至少半个小时之后才能再往远处移动,于是,他就向房子走去,在完全的黑暗中用身体感觉着空气最细微的变化和每一个看不见的突出的地方。他用脚摸索着螺旋形楼梯的第一层台阶,慢慢地屏住呼吸,开始往上走……他的左手握着一把粗糙的瓦尔德式手枪,右手空着,以便更快地感觉到对手可能的移动。在下方,在仍然漆黑一片的一楼,只有一只表是有生命的东西。钟摆卡嚓卡嚓响着,好像在掌握节奏,为基里尔的动作提供节拍……有三扇门供选择。其中的一扇微微开启着。有一扇小窗户从中透出街灯那黄色的亮光,还有不知什么东西紧贴在窗台上。
“你没睡吗?”基里尔不慌不忙地穿过房间,走到那个向他转过身来的人旁边。“一切都很静……”正在观察的人弄出很大的响声,钻入墙的木质挡板,于是,在重新降临的寂静中只听到落地钟的有条不紊的运动和自鸣钟悦耳的丁当声。钟打点了:三点一刻。基里尔等到最后一声回声消失,就从放在窗台上的烟盒里取出一只烟,吸起来。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时间过得生涩缓慢。彼得的心半秒钟报一次数,周围一片寂静,既没有微风,也没有沙沙声和噼啪声。
小镇像死了一样。就这样,在没有任何声音的紧张的空虚中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但就在这时,听到了启动器的咯吱吱的响声,随之别墅旁边的车前灯突然亮起来。它们的光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照亮板条残缺不全的栅栏,接着,有~辆汽车费力地开上小路,停在“国际展览会”车的旁边。
“坐着!”彼得自己给自己下了命令,但是腿还是不由自主地踩上了离合器的踏板;只要他一放开它,汽车就会飞驰起来,很快加大能致人死命的速度。
“是我!别发抖了!”
“谁的车?”
“请拐弯到你家去。我跟着。”
汽车停下来,熄了火。
“彼得,帮帮忙!”基里尔打开后门,把两个一动不动的躯体卸到地上。
“这是谁?”
“鬼才认识他们……”基里尔俯下身,把其中一个人往肩上一放。
“你把他弄哪儿去?”
“去洗澡间。那儿有灯吗?”
“以前有。”彼得在剩下的那个人前面来回转着,“拿这个怎么办?”
“拖着他,跟在我后面。”
彼得试了三次,第四次才凑合地把那个不断往下滑的庞然大物放到自己背上。他急急地跟着基里尔,勉强能辨别出脚下通向花园深处的小路。
“好了,我们到家了!”基里不轻轻地喘着气,看也不看地从肩上卸下了自己那不轻的负担。躯体“扑通”一声掉到地上,所有坚硬的部位都发出了很大的响声。“打开灯!”
洗澡间里散发着扫帚和长时间不用的**的肥皂水味道。
天花板上悬着的复苏过来的昆虫敢死队员开始表演自己传统的死亡舞蹈。两个穿得像美国别动队员的男人静静地并排躺在一起,没有一点儿生息。
“给了计划外的煤吗?”
“尽量轻些……”基里尔仔细端详着,“一切正常。给我根绳子,要不他们醒过来就要动摇我们的权力。”
“房子里有几副手铐,我马上拿来。”
“这个大可不必!”基里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塑料小盒子,“这是那个矮个子的人的。”基里尔指着开始不时哼哼两声的小伙子,为了让他安静,用脚狠踢了一下他的脖子。那个人重新进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无忧无虑、光华灿烂的世界。“导火管是工厂的,就是说,伙计们也不是包糖的纸,可以被保护起来。在开关上安一个接触点或者往门上安一根线。找判断得对吗?”基里尔向第二个“在休息的人”的筋部险了一脚。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企图坐起来。“躺着,杂种!”基里尔把他喘倒在地上,然后把这个陌生人面朝下翻过去,用皮带捆紧了他的手。
“这位在汽车里放哨了吗?”
“当然了!带着卡宾枪坐在邻居的二楼。还思虑什么……顺便说一下,不要忘了提醒我带走武器。否则主人回来会开始寻找枪支的拥有者。”基里尔让狙击手坐到地上,“来,让我们把他安排到角落里……”
他们把小伙子转移到长凳上,而第二个,为了不干扰另一个,绑好后扔到了澡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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