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盼到了放风的时刻,卫生员给我们这一层所有不幸的居民送来了饭菜。楼板在不停地摇晃,好像处于海上十级风暴之中。尽管天气很糟,大家心情都不错。彼得。斯捷潘。格里布曼和捷列霍夫把脸刮得溜光,穿着节目的盛装。远方飘来杨树的气味,乌鸦的狂叫声和刚刚开始融化的积雪让人觉得日子既平淡无味又忙忙碌碌。丁香盛开,让我感到春天就躲藏在花丛里,我抬级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喂,瓦洛佳,你是想自己开车还是让上校送你?”彼得边问边把一串车钥匙她给我。我曾请彼得照看我的车,它停在管理处旁的停车场上。
我来到停车场,看到彼得的巴伐利亚汽车、斯捷潘的吉普车和一辆古怪的蔚蓝色轿车停在那儿,问道:“我的车在哪儿?”
“这就是你的车!”彼得指着前面的一辆涂着好几层清漆的小车说。
我走到小车旁,吃惊地端详了半天,怎么也看不出这就是我以前的车。
彼得尴尬地笑笑,打破了沉默:“请原谅,瓦洛佳,我把你的车涂成了这样。说实话,我很不好意思开着这个被你称为汽车的东西经过市中心,这不,我顺便去了趟内舍夫,我的老朋友们在那儿有一个小汽车修理厂……他们把你的破车给修理了。”
“给当官的黑钱了?”
“别婆婆妈妈的!如果我坐着那个破烂儿,偶然引起对手的人的注意,可就没命了。”
我走到车前,打开车门,朋友们把我的车弄得面目全非,木制方向盘,“肯伍德”收录机,橡胶坐垫,没有一件我从前熟悉的东西。
“这里还留有我汽车上的什么东西?”
“都在汽车的后备箱里——打气机、千斤顶,装着叉子和勺的药箱。”
“目前车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技术人员把它修得很好。他们曾向我保证开一百五十迈没问题,我不太相信,行驶从没超过一百三十迈。你想兜兜风吗?”
“想。”我愁眉苦脸地回答。
开着车,我脑子里回想着在医院的情景:躺在病床上,被打针打青了的可怜的屁股,混身不舒服的石膏销甲……车轮与柏油马路相碰发出啪嗒啪嗒声。坐在旁边的捷列霍夫索然无味地讲述着与基里尔的人建立的关系,因恻隐之心或某种罪恶感,让她扮演的角色……疲倦的格里布曼在后座上睡着了,不时发出鼾声。
窗外是我曾无忧无虚度过童年的城市。在沃罗比约夫山的共处,在软软的雪堆中,我从童年到青年,又从青年到成年,慢慢地长大,慢慢地成熟。大学时代的同窗和女孩子们通宵欢饮,喝着廉价的波尔图葡萄酒,低吟奥库贾瓦抒情叙事诗。这一切与我的志向格格不久,我不能容忍他们的所作所为。“优秀的运动员,守纪律,有责任心。”系领导总是在我的鉴定书中这样写。
春风从半开的车窗中吹进来,春天的旋律随着车轮的旋转奏鸣着,我感到她的临近,神秘莫测,使人向往,化作新生叶子的绿色,化作温暖的五月的夜色。湿润清新的空气,相互追逐的云彩,纵情歌唱的鸟儿,让我强烈地感受到春天的气息。相信随着春天的到来,一切都将变化,这庞大的都市也将变化。
“我们有客人来!”
“是谁呀?”
“局上给您带来。”
“好吧,我等着。”
彼得按了一下控制器开关,说道:“基里尔,到我这儿来。”
“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是否在等一个人?”
“我每天都在等。”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找你的……”
斯捷潘走进办公室。
“注意,来了……,,”他们怎么都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你连卡拉佩强都不认识?”
“他们几个人?”
“一共五个人。”基里尔用手指擦了擦监视器屏幕。
“我们怎么办,头儿?”
“斯捷潘,冷静!”基里不挠了挠鼻尖,看着监视器说道:“如果他们硬来,我们就先动手。亲爱的彼得,记住同亚美尼亚人打交道,要软硬兼施。”
彼得拉下控制台上的操纵杆,启动了电子门的控制系统,整个办公室响起了急促持续的蜂鸣声。
“嘶捷潘!你去集合警卫!”
“一号准备完毕……二号准备完毕……三号准备完毕……”
警卫队依次报告。
“要沉着,彼得。”
“干吧!”彼得边说边被上外衣,照了照挂在书柜侧面的镜子,正了正领带,流了梳头发。
大门缓缓地打开,走进来了不速之客。走在前面的是个又高又壮穿着防弹衣、戴着一顶黑帽子的男子,他用宽大的肩膀掩护着后面的人。卡拉佩强被另外三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从左右和身后护卫着,他们带在腰间的手铐丁当作响。
入口的门敞开了,从门上方电动传声器中传出彬彬有礼的声音:“请进。”
走在前面的男子深深地吸口气,从人口猛冲进去,随即发出搏斗声和物体倒下去的轰隆声。卡拉佩强和三个战士立刻蹲了下去,其中一个人愤怒地拉开了冲锋枪的保险检。
“一切就绪。”高大的男子返回来向卡拉佩强报告,随后几个人鱼贯而入。
“向左走!”高大的男子在前面带路。走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斯捷潘站在那儿。
“你们到这儿来有何贯干?”斯捷潘问道。
“我是总检察长下属的特别机要侦察员,一级顾问卡拉佩强,他们是我的随从。这是检察长的搜查令,批准搜查你们的事务所,根据我们的情报……”
“请允许我们认识一下,顾问先生。”斯捷潘从卡拉佩强手里接过命令,扫了~眼内容,问道,“证人都说了些什么?”
“我想先同你们公司的领导谈一谈。您是谁?”
“保卫科科长。”
“还有别人吗?”
“比沃罗希夫还重要的,当然有!跟我来。”
卡拉佩强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自己的战士,说道:“你,麻子,站在这儿,禁止任何人出入!”
余下的人跟着斯捷潘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一扇门旁停下来,斯捷潘打开门,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卡拉佩强探头审视了一番,房间里摆放着精巧的家具,很不错。
“你站在门旁,其余的人跟我过去。”卡拉佩强对一个随从吩咐道。
进了房间,斯捷潘对卡拉佩强说道:“这是客厅,请随便坐,我马上去报告。”说着退出了房间。
卡拉佩强一屁股坐在圈符里,跷起二郎腿,掏出雪茄烟点着了火。
斯捷潘回到值班室,对科利亚说道:“是时候了,请头儿过来,把门关严。”
科利亚从值班小桌后站起来,向走廊深处走去。
“真他妈的!”尼古拉边跑边骂,他本来就跑不动,一百四十公斤的体重使他连走路都吃力。尼古拉和斯捷潘悄悄接近了卡拉佩强安排在客厅外的卫兵,尼古拉一拳打在一名卫兵的后脑勺上,可怜的人一声没吭就倒了下去。斯捷潘则是先偷袭了另一名卫兵的小腹,然后一拳打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可以不数到十!”尼古拉打量了一下躺在脚边的年轻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我的击昏了,你的呢?”斯捷潘问道。
“他会永远昏迷不醒。都拖到房间里去。”
走廊旁又打开了两扇门,里面跑出来两个人,迅速把卫兵拖进预先指定的房间。
“值班的应该关掉客厅里的灯。”
“好主意!”
不一会儿客厅里的灯熄灭了,黑暗中只有两个红点儿在一闪一闪,那是雪茄烟的光亮。
“快开灯!你们想开玩笑,我现在就给你们来一个。”卡拉佩强的一名冲锋枪手向天花板打了一梭子,顿时客厅里响彻子弹反弹的刺耳声。
“别开枪,白痴!”卡拉佩强“啪”地打着打火机,走到门旁,门上只有拉手却没有锁孔。“喂,快把门打开!”卡拉佩强尖声叫喊起来。没有回应。十毫米厚的钢门阻隔了内外的一切。
“朝门那儿射击!”
“您同意开枪了,先生?”
“快开枪,傻瓜!”
冲锋枪手有些慌张地走到门前,朝他认为是锁孔的方位一阵乱射。
“先生们,开枪是徒劳的!”从某个角落传来斯捷潘的声音,“我们建议你们放下武器,戴上你们的手铐,只要你们同意这样做,我们保证各位的人身安全。如果反抗的话,我不得不让各位在这间屋子里呆到你们意识到走投无路的那一刻!给你们十分钟考虑时间,十分钟一过,你们监禁的时间自动延长一昼夜。”
“你!”卡拉佩强大叫起来,“我X你妈!”
“还剩几分钟……”一个声音响起。
“他们在那儿怎么样?”彼得走近监视器。
“像是马戏团在表演!”斯捷潘看着被完全隔离、惊慌失措的几个人感到很开心。
“头儿!”从对讲器传出声音,“缴获了几本证件!”
“哪个部门的?”
“特别侦察署。”
“有携带武器许可证吗?”
“没有。”
“那就问他们,来干什么,为何带冲锋枪……”
“恐怕要等二十多分钟才能让昏迷的卫兵开口。”
“明白,他醒过来后,好好收拾他!”
“这不难。”
“来吧,斯捷潘,让我们同卡拉佩强谈谈吧。”
“罗伯特。瓦茨根诺维奇!”斯捷潘拖长声音说道,“你在那儿呼吸怎么样?”
“快给我打开门,否则我们就自己撞开!”
“是吗?只不过你们得用剩余的牙齿咬透混凝土墙壁,别忘了你们是在地下室——没有窗户,墙壁也是特制的,22式轻型反坦克火箭筒都射不穿。”
“好了,我们的人一部分回去休息,后天再说吧,鬼知道我们还得和他们耗多久。斯捷潘,你去对付司机,只是别打得太狠了。”
“嗯。”斯捷潘答应了一声。
斯捷潘穿得很少就出去了。大门敞着,司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戴着和其他人一样针织的帽子。
“喂,伙计!”
“怎么,有事吗?”司机放下车窗,把枪架在小窗上。
“当官儿的命令你把车调头,他马上来。”
年轻人松了口气,把枪放到一边,开始发动汽车。
“怎么调头更好?”司机探出头,试图找一个转弯的地方。
“我认为往那边拐更好……”斯捷潘伸手指着车身右前方的支架。
司机把头转向右边,马上就感到脖子被卡住了。
“怎么调头更好!”斯捷潘猛地拉开车门,一脚把年轻人给端到地上。苏布勒班和科利亚也赶来帮忙,科利亚问道:“人在哪儿?”
“抓走吧!”斯捷潘用脚踢了一下昏迷的人,科利亚赞赏地看了一眼斯捷潘,揪着司机的脖领子把他拎到事务所的房间里。斯捷潘紧跟着他,为自己又快又准的拳脚沾沾自喜。
“这样很不错,这样很不错……”他一遍一遍重复着他喜欢的动作。
“怎么样?”
“都安排好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走廊里响起啪啪的开锁声,所有工作人员都悠闲自在地走向出口。
“祝大家平安!我会同总会计师取得联系。”彼得与事务所的同事告别。
同受着黑暗和恐惧折磨的“客人”进行了近一个小时的谈判,卡拉佩强的护卫放下了武器,互相扣上了手铐,无条件向斯捷潘投降。
“卡拉佩强!拿出东西就有出路了!”斯捷潘和他的人站在打开的门旁,“伙计们,快召集人手,把这些‘活动家’送走,否则他们在这儿会憋死的。注意,别胡作非为,要保持安静!”斯捷潘拽着卡拉佩强的白丝巾,就好像拽着当牺牲品的山羊一样,领到彼得跟前。
“过来,罗伯特。瓦茨根诺维奇,请坐下。”
卡拉佩强头发蓬乱,几个钟头前的威风已被恐惧代替,看上去可传兮兮的,脸上也是混浊的黄色污点。
“可怜的雾中小刺猬。”彼得觉得有些可笑,如果没有内线的帮助,是很难抓住这个人的。他站起来走到这位缩头缩脑的重要人物身边,用力让他坐到转椅里。
“您想吸支烟吗?关于检察院的事您能说点什么吗?”
卡拉佩强点点头。
彼得为他点着一支雪茄。
卡拉佩强摸索着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单据,递给彼得,嗫嚅者说道:“我们正在抓嫌疑犯,这您能理解吧?于是……于是……”
彼得走到桌前,用对讲器同斯捷潘通话:“其余的文件在哪儿?”
“马上就送到你那儿。”斯捷潘喊道。
“吸支烟吧,卡拉佩强,吸吧,也许香烟能让你找到感觉。”
斯捷潘走进来,放到桌子上一摞已过了期限的证件。
“你们怎么全都那么马虎大意?那些手持冲锋枪的人是什么身份?是匪徒?”
卡拉佩强不说话了。他的身体不时地打战。
“沉默意味着拒不招供,我们在玩不说话的游戏吗?”彼得走到侦察员跟前,从他手中抢过文件夹,用严厉刺耳的声音说道:“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卡拉佩强因出乎意料呼吸变得急促,哆哆嗦嗦把手塞进衣袋。彼得只是对证件和图章感兴趣,他把其余的东西都推到一边。
“照片上你看起来要精神得多。”彼得打开复印机,预热后把桌子上的所有文件都复制了,然后踱到办公室的另一边,装模作样地点了支烟,冲卡拉佩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亲爱的,是否有一种简单的方法,能让品行端正的苏联公民陷入尴尬境地。我们假设一下,警察让您站住,而您是位高加索族人。也许您是在市场上买了几只烂桔子,也许只不过是向往高加索山脉那边暖和的气候,便宜的葡萄酒,但这都不重要。他让你停下并请你出示证件,你不太情愿,出示证件时非要对我们法律的保卫者加以指责,说什么应该去抓罪犯等等的话。警察觉得受到侮辱,您要知道,你们多么容易被伤害,他会警告你,如果你不住嘴的话,那么在不久的将来你不得不像傻子一样被打一顿,就好像把油注入你那沸腾的高加索血液里,您也只能说一句‘我自己是傻瓜’,您要求他告诉你他的警号,警察会撕烂你的护照并把它扔进下水道口,然后告诉您:”对不起,公民,因为你没有证明你身份的证件,我不得不把您送到最近的警察机关确定您的身份、住处及其他情况。‘您试图反抗这位法制工作者的违法行为,但结果却被转押到特别收容所,在那里又取你的指纹,同时还要在那里度过痛苦的三十天。这就是全部的爱,怎么样?“
卡拉佩强莫名其妙地耸耸肩。
“那么,明白了。”彼得打开了放在他们旁边的一套设备,当机器的蜂音变得和谐悦耳时,彼得收拾起桌上的所有纸张,不慌不忙地把它们放入接收回,机器欢快地呼噜呼噜响起来,还伴着喀嚓喀嚓的声音,然后绿色指示灯亮了,机器停止了转动。彼得等了约三十秒钟,俯下身从机器里取出一个不大的钢集装箱,不知为什么散发着烧红的烙铁的气味。“有点模糊——你的文件……”
卡拉佩强下意识地看了看微微翘起的集装箱盖——除了细小的灰什么也没有。
“说实话,您为什么来这儿?”
“我奉政府的命令……”
“您带有关证件了吗?”
“怎么?是您从我这儿拿走的。”
“也许吧,您还有别的证件吗?”
这时卡拉佩强感到有些不自在。
“斯捷潘,你过来。”彼得扭头喊了一声又转向侦察员,“现在您想让我为您做点什么,我们这儿的水可是出奇的凉。”
“您应该明白,是上司命令我来这儿的。”
“我知道你们所有的麻烦。你们这些人,就像在走独木桥,上司吩咐你们做的事,你们只有一条路——或者完成或者给自己额头上来一枪!”
“我只是奉命行事。”
“所以你要服从我们,别试图反抗!”
卡拉佩强似乎已变成了一条可怜虫。
“彼得,你问问他,他是卖独轮手推车的吗?”斯捷潘插嘴道。
“什么独轮手推车?”
“就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车。”
“你走吧,斯捷潘,和你的独轮车手聊聊,弄清楚谁领导这些人。”彼得点燃一支烟,他似乎讨厌斯捷潘的问话。
斯捷潘感到很委屈,转身走出去。
卡拉佩强听着他们的对话,恐惧就像一只冰冷巨大的蟾蜍在身体里跳动,时而压住他的五脏六腑。
“放了我吧!”
“你不再来了?”
“不来了。”
“大概会有人相信你,但只可惜不是我。像你这种人不能以另一种方式生活,走吧!”彼得帮助精疲力竭的侦察员站起来,并把他轻轻推向门口。
“去哪儿?”
“随便走走,去找你的手下,在最后上路之前祈祷一会儿。”
“什么了”卡拉佩强痉挛地挤出一句话,好像他已经准备去死了。
“你在想什么?要像窝囊废那样在我面前哭无抹泪吗?科利亚,把他带到其余的人那儿去。”
卡拉佩强的腿哆嗦着,‘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真是个胆小鬼!”彼得厌恶地看了卡拉佩强一眼,走出房间向基里尔的办公室走去。背后传来尼古拉的声音:“滚起来,别装死!”随即是“砰”的一声关门声。彼得停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自己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基里尔坐在计算机前,打上了通常在正式文件中拨用的黑体字标题。
“听着,头儿!如果调查部门知道了今天的事,我们就完蛋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但确信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保护我们。”
“未必……”
“什么意思?”
“让他来保护我们,根本不可能。”
“你的想法是……”
“我向你演示示意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听。”
“你脑袋真笨,彼得!给我们安全保证的不是他!”
‘喂谁?“
“我们……”基里尔指了一下自己的头,又拍了拍面前的计算机。
“我们可以通过网络传递情报。”
“不会被人窃取吗?”
“程序的保密系统很完善。”
“你现在就要传输?”
“为什么不呢?”基里尔输入收件人的号码,线接通后在显示器上输人文件名,接了一下回车。
“斯捷潘,你在十一点前送卡拉佩强回家,你看着点儿,让他哪儿也别去。”
“一定完成。”
“丹必斯‘的代表在哪儿?”
“是‘阿必斯”’“噢,是‘阿必斯’让他到这儿来的。”
阿必斯的代表是一位肥胖结实的男子,挺着大肚子,一副红红的不满意的面孔。
“你小子,要倒霉了。”他没打个招呼就冲基里尔喊起来。
基里尔从桌子后站起来,手里的大口径“伊格尔”手枪一闪,枪管已抵住了胖子的眼眶,把他逼退到墙边,说道:“胡说八道对你没好处。你是谁?”
“我叫切列坦。”胜男子慢慢地蹭墙。
“别动,乖占……”
“您太容易发火了。”
“谁派你来的?”
“拉夫尚。”
“回去告诉拉夫尚,我把时间定在零点,在马雅可夫斯基广场、北京饭店旁。你可以同他一起去,如果到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我会大开杀戒。切列穆仕金市场将成为你们所有兄弟的墓地,你明白吗?”
“与北京饭店旁,我们两个人去。”
“我会释放你们的人。”基里尔把枪放回腰间,切列坦心有余悸地跑了出去。
基里尔回到桌旁按了一下对讲器,说道:“斯捷潘,请回话。”
“基里尔,我是斯捷潘。”斯捷潘声音显得有些慌乱。
“发生了什么事?”
“卡拉佩强死了!”
“什么?只不过刚带走就死了。”
“不,不是只不过,而是在电梯……”
“快说呀!”
“正如你所说,我把他送到楼门,把车停在角落里。卡拉佩强进屋也就十来秒钟,发生了剧烈爆炸,门被炸飞到街对面,碎玻璃像雨点一样四处飞溅。”
“你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没时间看了,我马上加大油门冲到大街上,炸药的威力太大了。”
“你现在在哪儿?”
“在巴多曼大街。”
“快开到马雅可夫斯基广场,选一个好位置,留心观察是否有拉夫尚的人。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到北京饭店。”
“你还在等着隆重的会见?”
“什么都可能发生,我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明白,我一到地方,就报告……”
“彼得,依你看,这件事会是谁干的呢?”基里尔征询彼得的意见。
彼得没有回答,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
“在两个小时之内,我们是否可以收集到可靠的情报,找出爆炸的幕后操纵者?”
“法有些像西尔尼茨基。”彼得开了口。
“嗯,他向来干得干净利落。看来我们要谨慎行事。”
过了半个钟头,押送冲锋枪手的车开向马雅可夫斯基广场。
枪手们都被铐在座位上,在司机前的挡板上,固定着一个古怪的小包,小包上用绝缘带捆着个红绿灯不停闪烁的盒子。
“你们听着!”尼古拉用手指按了按小包,对司机和枪手们说道,“这里有五百克炸药和引爆器,如果因为车速太快或其他原因而引起警察的注意……”他意味深长地用叉开的手指对着自己的脖子一比划,“你们就都得完蛋!你们要按预定路线走花园环路,把车停在萨吉拉剧院旁,安静地等他们来找你们。有问题吗?”
没人应声。
“好,没有问题。”尼古拉啪喀一声给司机的左腕扣上手铐,把他锁在方向盘上,“慢点开,速度六十到七十迈,我们的人坐的车跟在你的后面……记住,你得装装样子,不然让你一条裤子都不剩!”
“斯捷潘,你观察到什么了?”
“基本上一切正常,我看见我们的熟人在饭店门前转悠。在一辆深红色的沃尔沃里还坐着一个人,是谁我看不清。”
“我们的人开一辆六排座面包车到北京饭店,由尼古拉负责押送,你看到他,从他那儿拿手铐钥匙,把它们扔到那辆深红色沃尔沃车盖上,拉夫尚的人会去取,明白吗?”
午夜零点整。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钻进温暖的被窝,与爱人相拥着,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做着香甜的梦。但是整个莫斯科并不都是这一种生活方式——深夜的街道上依然车来车往,川流不息。路旁粘满鸽子粪便的青铜铸造的诗人塑像,俯视着这一切。他多想出现在那个“北京”饭店的餐桌旁,品尝一下鲨鱼汤或者有名的“布哈列斯特”葡萄酒,是否还和他想像的那样,即使不是装在用棕桐树做的木桶里,那么哪怕还有奥匈帝国光辉时代的模糊记忆也好呀。
斯捷潘向那位充满忧郁的诗人望了一眼,转身挤入那些奔向白俄罗斯车站的劳碌的妇女的人流中。当从深红色的小车旁走过时,他把一串钥匙扔到前面的风挡玻璃上,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在他的身后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下了车,拿起了那串钥匙。
无论是斯捷潘还是基里尔都不怀疑,拉夫尚和噪音不佳的切列坦及可怜的枪手们,他们不会比卡拉佩强多活一个半小时,他们的尸体将在明斯克公路二十一公里处一辆遭到机枪猛烈扫射过的车里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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