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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费伯出门钓鱼去了。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船甲板上,享受着春天的阳光。这是一条30英尺长的小船,以每小时3涅左右的速度沿着运河航行。他一只手懒洋洋地掌着舵,另一只手停在鱼杆上,鱼线就拖在船尾的河水中。

    钓了一天的鱼,什么也没有钓着。

    他一方面在钓鱼,同时也在观察和研究大自然的野鸟——这不仅因为他有这方面的兴趣(实际上他关于那些讨厌的鸟的知识已经逐渐丰富起来),而且出门带着望远镜也有了理由。今天一大早他就看到了一个翠鸟的窝。

    诺威奇船坞的人把船租给他两个星期,他们乐意这样做,因为生意萧条。他们只有两条船,自从敦克尔刻大撤退以后,有一只船已经停用了。费伯就租价问题还与之争论了一番,不过这只是假戏真唱而已,结果船坞的人免费给了他一箱食品罐头。

    接着他到附近一家商店买了鱼饵;从伦敦来的时候他就带上了鱼具。人们都说这天天气好,正是钓鱼的好日子,祝他好运。谁也不曾问一问他的身份证。

    到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麻烦的事接着就来了。他要估量一支部队的实力,那可真不容易。首先,你要找到这支部队。

    要是在和平时期,部队有自己的路标,你根据路标就可以找到。现在这些路标统统被拔除了。不仅是部队的路标,就是正常的交通路标也都不复存在。

    解决这个问题倒有个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开着小汽车,只要一看到军车就跟在后面跑,一直跑到部队所在地。可是费伯没有那样的小车,而且一个老百姓也不可能租到那种小汽车,即使能租到,也没有办法搞到汽油。再说,一个普通百姓驾车在野外行驶,还要跟着军车去查看军营,弄不好会遭到逮捕。

    于是要在小船上打主意。

    几年前那时候,买卖地图都不违法,费伯从地图上发现:英国的内陆水路长达几千英里。在19世纪,那些内陆河流交通网上又增添了蜘蛛网似的运河。在一些地区,水路像公路一样比比皆是,英格兰的诺福克郡就是如此。

    乘船有许多有利因素。如果在公路上,一个人行走总要有个既定的目标,但是乘船就可以只顾航行;车停以后,人在车上睡觉会引起怀疑,而在停泊的小船上睡觉就很自然;水路上还可以独来独往。再说,谁听说过什么运河航行堵塞的事呢?

    乘船也有不利因素。公路靠近飞机场和部队营房,乘水路就很难和那些地方接近。因此,夜幕降临时,费伯只好把船停泊下来,在野外跋涉,在月光下踏着山路,查看地形,一兜圈子就要走约摸40英里,弄得精疲力竭。这样,他或许会漏掉他要找的东西,因为一来天色昏暗;二来呢,他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查看每一片土地。

    回到船上时,黎明已过了两个小时,他就一觉睡到中午,再继续航行,偶尔也停下来,爬到附近小山上观察周围的情况。小船过水闸时,他总要在单门独户的农家或河边的酒店里与人们交谈,希望得到一点线索,找到部队的驻地。然而直到现在他仍然两手空空。

    他渐渐地产生了疑虑:他是不是找错了地方。他曾竭力让自己设身处地为巴顿将军思考:如果我要从东英格兰某个基地计划入侵法国的塞纳河以东地区,那么应该把部队驻扎在哪里?毫无疑问,当然选择诺福克郡,因为这一带原野辽阔,有大片的平地供飞机使用;紧邻大海,部队可以迅速启程。沃什湾又是集结舰队的天然场所。不过,也可能存在他无法知道的原因,使得他的判断失误。那他应该很快穿过这一带奔向新的地点——或许奔向已经开垦的沼泽地带费恩。

    前面又是一个闸口,他调了风帆,降低了船速。小船徐徐航行至闸口,与闸门轻轻相撞。看闸人的房子就在岸边,他两手掌围着嘴巴,高声呼叫,然后停船等待。他早就知道,看守闸门的都是那种慢条斯理的人,再说又正是下午茶时间,他们在这样的时候几乎连动也懒得动。

    一个女人走到门口,招招手,费伯也挥挥手,很快就跳上岸,系住小船,走进那所房子。看闸的人只穿着衬衫,坐在厨房的餐桌旁,问道:“不那么急吧?”

    费伯笑了笑,回答说:“一点不急。”

    “梅维斯,给他沏杯茶。”

    费伯很有礼貌地说:“不喝,真的不喝。”

    “别客气,我们刚煮了一壶。”

    “多谢了。”费怕就坐了下来。这间小厨房空气流通,干干净净的。茶递上来了,用的是一只很漂亮的瓷杯。

    “是在假日里钓鱼?”看闸的人问。

    “既钓鱼,也研究野鸟。”费伯回答。“我打算再过一会就停船,在岸上过两天。”

    “哦,那很好。不过最好把船停到运河那一边,因为这一带是禁区。”

    “是吗?我还不知道这一带有军队呢。”

    “是禁区,从离这儿半英里远的地方开始。至于有没有部队我可不知道。没人对我说。”

    “对,我以为没必要知道。”费伯说。

    “那好啊。喝茶吧。待会儿我就开闸,送你过去。谢谢你让我把茶喝完。”

    他们出了门,费伯下了船,解开船索,只见身后的闸门徐徐关闭,那位看闸人打开了泄水道。小船和间内水位一道慢慢下落。接着看闸人打开了前闸门。

    费伯扯起了帆,向前行驶。看问人挥手送别。

    小船航行4英里左右,费伯再次停泊下来,把船系在岸边一棵壮实的树上。等待夜幕降临时他开始吃东西,有罐装香肠和饼干,还喝了瓶装水。他穿上一身黑衣服,提着背包式的手提包,包里装着望远镜、照相机,还有一本《东英吉利亚的珍奇鸟类》。口袋里揣着指南针,又带上了电筒。他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他把船上的风暴灯熄灭,把舱门锁好以后,又跳上岸。凭着手电筒的亮光,他看了看指南针上的方向,就钻进了沿岸的一片狭长树林地带。

    他朝小船的正南方向走,走了半英里光景就见到了铁丝网。那是轻质镀锌六角形网眼铁丝网,高6英尺,网顶上铁丝带刺,呈卷曲状。他撤回到树林里,爬到一棵高大的树上。

    天空中,散云朵朵,月光忽明忽暗。铁丝网那边是一片开阔地,地势稍稍隆起。费伯在奥尔德肖特的比金山以及英格兰南部许多军事地区都曾有过眼前的这种经历。像这样的地方通常有两种安全措施:一是流动巡逻队,在铁丝网一带巡逻;二是在有军事设施的地方布置岗哨。

    他感觉到,只要自己小心谨慎,耐心沉着,就可以躲避上述两方面的障碍。

    费伯从树上爬下来,回到铁丝网那儿。他隐藏在丛林后面,静心等待。

    他需要知道,流动巡逻队在什么时候从这儿经过。如果等到黎明都不见巡逻队,那他只好第二天晚上再来;如果他走运,巡逻队很快就会打这儿经过。从警戒区可见的范围来看,他估计,巡逻队每个晚上绕铁丝网巡逻一圈也就够了。

    他运气很好。10点刚过,他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三个巡逻兵沿着里边的铁丝网走过。

    五分钟以后,费伯越过了铁丝网。

    他走的是正南方向,走哪个方向都一样时,直线就是最佳途径。他不用电筒照明,择路时尽可能靠近障碍物和树丛,避免走高地,以免突然出现的月光暴露了他的身影。旷野像一幅抽象画,全由黑色、灰色和银白色组成。脚下的大地有点湿润,附近似乎是沼泽地带。眼前的田野上,一只狐狸一溜烟地跑了过去,疾如猎犬,敏捷如猫。

    到了晚上11点30分,他才第一次看到军事活动的迹象——不过这些迹象有点蹊跷。

    月光下,他看到前面有几排平房,离他所在的地方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从房子的布局来看,那是部队的营房,这绝对不会错。他立即卧倒,但是对自己刚才看得分明的东西又产生了动摇,因为那里面既没有灯光,又听不到声响。

    他躺在那儿,静静等待着会出现什么动静,以释疑团。可是,等了10分钟,仍不见任何动静,只看到一只獾笨拙地走动着,獾看到了他也就跑了。

    费伯匍匐前进。

    离房子那儿更近了,他这才发现:房子里并没有人,而且房子还没有竣工。其中大部分只有屋顶,靠几根柱子支撑着;还有一些房子也只有一堵墙。

    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他停住不动了,原来是一个男人的大笑声。他静静地躺着,仔细观察,只见一根火柴擦亮了,又熄灭了,剩下了两个红色光点——那是哨兵,待在一间尚未完工的屋子里。

    费伯摸了摸袖中的匕首,继续向前爬行。他要去的地方是远离哨兵的营房。

    营房只建了一半,里面未铺地板,也没有打基石,周围不见建筑用的车辆,像手推车、混凝土搅拌机、铁锹和砖块等一概没有。从营房到野外有一条泥土路相通,可是行车的辙应上已经长了春草,说明这条道近来已不常使用了。

    似乎有人主张在这儿驻扎一万名士兵,等房子动工几星期以后又突然改变了主张。

    但是这样的解释并不十分恰当,因为这儿还有其他一些情况。

    费伯在营房四周走动,脚步格外轻,以防碰到突然巡逻的哨兵。军营中间的地方堆了不少军用车辆,都很旧,锈迹斑斑,而且被拆得七零八落——所有车子上都没有引擎,也没有内部配件。但是,既然有人要拆掉这些陈旧的零件以再利用,那他为什么不把车壳拿去铸造零件呢?

    靠外围的那些房子的确各有一堵墙,但这些墙也都是朝外的。这种景象好似电影布景,并不真的是一座建筑工地。

    从在这儿看到的一切,费伯认为他已经了解了其中的奥秘。他继续往前走,到了营房的东垣就俯卧了身子,用手和膝爬行,一直爬到一个障碍物后面,别人从军营看不到他。他又向前走了半英里,快到小坡顶那儿时,他回头看看,此刻那些房屋又完全像一座营房了。

    他的脑海里已经闪现出某种认识。对这个认识,他还要让时间来验证。

    地势相当平坦,点缀它的仅仅是一些不明显的起伏。费伯利用沿途一片片的树林和沼泽灌木作掩护。有一次,他还绕过一个小湖,只见月光照耀下的湖面宛如一面银镜。一只猫头鹰的叫声传来,他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看到远方有个破烂不堪的仓库。

    再向前走了5英里,他看到了飞机场。

    机场上飞机很多,他原先设想的整个皇家空军的飞机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有发射曳光弹的“探险号”;有用于进攻前为削弱敌方抵抗力而进行的轰炸的“兰开斯特号”和美国的“B-17”轰炸机;还有用于侦察和低空扫射的“旋风号”、“喷火号”和“蚊子”。作为入侵之用的飞机已经足够了。

    飞机的起落架全都毫无例外地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中,飞机的腹部贴着地面。

    与军营一样,那儿也没有灯,没有声响。

    费伯像先前一样,匍匐前进。他要到飞机场去,碰到有哨兵的地方才停止前进。机场中心有一顶小帐篷,微弱的灯光从帆布篷里渗出来,里面有两个人,也可能是三个。

    费伯离飞机越来越近,他看到的飞机也越变越扁平,似乎它们都遭过挤压。

    他爬到靠近的一架飞机那儿,用手一摸,不禁目瞪口呆:这原来是以半英寸厚的胶合板仿照“喷火式”的外形而制造的飞机模型,涂上颜色作伪装,还用绳索固定其位置。

    所有的飞机都是如此。

    数量有1000多架。

    费伯站起身,从眼角注视着帐篷那儿,一有动静就随时卧倒。他在假机场周围转了转,打量着那些模拟战斗机和轰炸机,联想到刚才看到的电影布景似的部队营房。他被所看到的种种迹象中的真实意图弄得眩晕了。

    他心里明白,要是再往前观察,还会发现更多类似这样的机场,更多只造了一半的营房。如果到沃什湾那里,一定会发现一队用木板建造的驱逐舰和部队运输船。

    这是一个圈套,它设计庞大、构思精巧、造价昂贵,可以说是尽善尽美,却令人不能容忍。

    但是,对于一个旁观者来说,他只能受蒙蔽于一时,不会长期地被骗下去。可是这种伪装的企图并不是欺骗地面上的旁观者。

    它的真实用意是要蒙蔽空中人员。

    即使是一架低空侦察机,上面装有最新式照相机和快速胶卷,拍回的照片也将会无庸置疑地表明:照片上有庞大的部队结集,有大量的武器装备。

    难怪参谋部估计入侵会选择在塞纳河东岸。

    费伯估计,为了造成这一假象,一定还会有其他手段。英国方面常常用信号向“美国第一集团军”发指示;所用的密码他们知道可以破译;从西班牙到汉堡的外交邮袋里,一定有许多伪造的间谍情报:手段不胜枚举。

    英国人为了这次入侵,已经花了四年的时间在武装自己。这期间,德国的大部分部队在同俄国人交战。盟军一旦在法国有了立足点,其攻势将无法阻挡。德国的惟一机会就是:他们一到海滩就要抓住他们,在他们一下渡船时就要把他们一举歼灭。

    如果德国人在等待的地点上出了差错,也就失去了惟一的机会。

    整个战略部署在一刹那间显得明朗豁亮。这个部署很简单,但极其卓越。

    这个情况他一定得告诉汉堡。

    他又犹豫着:汉堡会不会相信。

    在战争中,战略部署很少因一家之言而更改。他的地位很高,但是能高到可以改变部署的程度吗?

    那个白痴冯-布劳恩根本不相信他。多年来,他对费伯一直怀恨在心,恨不得抓住每一个机会对他加以诽谤。卡纳里斯、冯-罗恩纳……他对他们又不能信赖。

    还有一件事:无线电发报的问题。他不想把这样的情报用无线电传送……几个星期以来,他就有一种感觉:无线电使用的密码已不再完全可靠。英国人一旦发现他们的秘密曝了光……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要获得证据,要亲自把这份情报送到柏林。

    他需要拍摄照片。

    这儿庞大的伪装军队要拍下来,然后他就去苏格兰那儿的德国潜艇,再把照片亲自交给元首。这是他能够采取的惟一办法。

    可是拍照需要光线,那就要等到天明。他后面不远处有个坍塌的仓库,他可以在那儿过夜。

    他核对了指南针便往那儿走。仓库的距离比他想像的要远,走到那儿花了一个小时。这是木头造的房子,已经很陈旧,屋顶上有些洞。由于没有吃的东西,老鼠早就跑了。但是屋顶上储放着干草捆,因此室内有蝙蝠飞舞。

    费伯在几块木板上躺了下来,可是怎么也不能入睡,因为他已经意识到:现在他自己就可以改变战争的方向。

    5点对分黎明降临,但费伯在4点20分就早早离开了仓库。

    他虽然未能入眠,但毕竟休息了两个小时,身心安宁下来。此刻他精神饱满。西风劲吹,天空无云,月亮虽已下山,但星光在高空闪烁。

    在时间上,他把握得恰到好处。天色渐渐明亮的时候,他正好到了可以看见“机场”的地方。

    哨兵仍然待在帐篷里。他们若是还在睡觉,算是他们的福气。像这种值勤——费伯以自己的切身经验体会到:黎明前几个小时若是不能入眠,那种时光实在难熬。

    若他们真的走出帐篷,他只好把他们干掉。

    他选择好拍照的位置,往莱克牌相机里装上35毫米的阿克发牌快速胶卷,它可以拍摄36张。他指望胶卷的感光成分没有受损,因为那卷胶卷从战前就收在手提箱里,一直保存到现在。战争期间在英国不能购买胶卷。胶卷不应该有什么问题,它一直存在隔光的袋子里,从来没有接近过热的东西。

    太阳刚刚冒出地平线,远方露出一道红边时,他开始拍照。他选择了不同的有利角度、不同的距离拍下了一系列照片。最后一张是个特写镜头,拍的是一架假飞机。这些照片不仅将暴露虚假的军事设施,也将揭示事实真相。

    拍完最后一张照片,他从眼角察看到了动静。他赶忙卧倒,爬到了胶合板的“蚊子”下面。帐篷里面出来了一个士兵,他走了几步,往地上小便。他又伸懒腰又打呵欠,然后点了支香烟。他看了看飞机场周围,打了个冷颤,又进了帐篷。

    费伯爬起来,跑了。

    跑了四分之一英里,他才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机场了。他往西边走,到营房那儿去。

    这次间谍活动的成功将非同寻常。希特勒一向认为自己一贯正确。如果有人能提出证据,再次证明元首正确,专家们全都失误,那他得到的将远不是拍拍背之类的夸奖了。费伯已经知道:希特勒把他看成德国谍报机关里最出色的间谍——这一次的成就可能将让他取代卡纳里斯。

    如果他能完成使命。

    他加快速度,一会儿慢跑20码,一会儿步行20码,然后又慢跑,在6点30分到了军营那一带。这时天已大放光明,他不能接近军营,因为那里的哨兵不是待在帐篷而是待在无墙遮挡的棚屋里,能看得清周围的一切。他隐身在一个障碍物后面,从远距离进行拍照。普通的照片上只能显示出一座军营,如果把照片放大该能显示出欺骗性的细节。

    他已经拍摄了30张,这时就要返回小船。他又是急急忙忙地赶着路,因为他一身黑色装扮,背着的帆布包里还装着东西,在禁区的原野上出没,很容易引起怀疑。

    在途中走了一个小时,除了碰上野鹅以外,他什么也没有碰到,终于回到了铁丝网那里。翻过铁丝网以后,他那紧张的心情才缓和下来。在铁丝网里面,他受到怀疑的可能性很大;过了铁丝网他就处于有利的地位了。他又恢复了观察野鸟。钓鱼划船的人的身份。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他轻松地走过河岸边狭长的丛林地带,自由地呼吸着,昨天一夜的劳累和紧张心情渐渐消失了。他以为,再航行几英里以后,把船停泊下来,还能睡几个小时的觉。

    他到了运河这儿。一切又将重新开始。只见朝阳下的小船看上去很漂亮。小船一启航,他就煮茶,然后——

    突然,船舱里走出一个穿军装的人来,开口就问:“啊,啊,你是什么人啊?”

    费伯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显得沉着镇定,气度从容。闯进船上的人身穿地方军上尉制服,腰系带扣的手枪皮套。他高挑个子,不过看上去快到60岁了。帽子下是灰白的头发。他并没有掏枪的举动。费伯一面打量着这一切,一面搭话:“你跑到了我的船上,要问也该是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地方军的斯蒂芬-兰厄姆上尉。”

    “詹姆斯-贝克。”费伯仍然站在河岸上。一个上尉巡逻不会是一个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

    “度假。”

    “到哪儿去了?”

    “观察野鸟。”

    “天还没有亮就去了吗?沃森,看住他。”

    一个身穿粗斜棉布军服、手持滑膛枪的年轻人站到了费伯的左边。费伯打量了四周,他的右边还有一个人,还有第四个人在他身后。

    上尉在大声问话:“下士,他从哪边来的?”

    从橡树顶那边传来了回答:“长官,从禁区来的。”

    费伯在琢磨着双方力量的差异:四对一,加上树顶上的下士,便是五对一。五个人只有两支枪:一支滑膛枪,一支是上尉的手枪。他们基本上都是非正规军。较量起来,小船对他也能有帮助。

    他说:“哪儿是什么禁区?我看到的不过是一点铁丝网而已。喂,那种老掉牙的短枪你就别老拿它对着我好不好?当心枪可能会走火的。”

    “哪会有人在黑洞洞的时候观鸟?”上尉问。

    “如果你乘着天黑把自己掩藏好,鸟儿醒来时就看不到你。这是观鸟的方法,人人皆知。是啊,地方军爱国心很强,有警惕性,很不错。不过,我们也别扯远了。你们要不要检查一下我的证件,再向上面汇报一下?”

    上尉稍有犹豫。“那只帆布包里是什么?”

    “有望远镜,照相机,还有一本参考书。”费伯说着就要把手伸进包里。

    “不,不要动,”上尉说,“沃森,查查包。”

    这是——非正规军犯的过失。

    沃森说:“举起手来。”

    费伯把双手举到了头上,右手紧紧靠在夹克的左袖子那儿。他在盘算着:接下来的几秒钟会出现什么样的场面——一定不要响起枪声。

    沃森站在费伯的左边,持枪对着他,一面把帆布包的盖口揭开。费伯从袖子里拔出匕首,先打乱了沃森的防卫阵脚,接着就用匕首刺他的脖子,一直捅到刀柄,另一只手把那年轻人的枪夺了过去。

    河岸上的两个士兵向他逼近,待在橡树上的下士也跌跌撞撞地爬下树。

    沃森瘫倒在地,费伯把匕首从他的脖子上拔出来。还在船上的上尉摸索着解枪套,费伯纵身跳进了养鱼舱,小船摇晃着,上尉也东倒西歪。费伯用匕首对他猛刺过去,但是相距太远,没能刺中,刀尖先刺到了他的军衣翻领上,跳开了,结果伤了他的下巴。上尉的手本来在掏枪,这时赶忙护着伤口。

    费伯猛地转过身,面对岸边,就见到一个士兵正往船上跳。费伯前迎一步,伸出了挺直的右胳膊,以8英寸长的匕首尖直捅往船上跳的士兵。

    士兵的冲击力量也撞倒了费伯,匕首从他手中落下,士兵倒在匕首上。费伯跪倒,但想拔出匕首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上尉正在解手枪套。费伯纵身扑去,双手直抠上尉的脸。上尉已掏出了手枪,但费伯的拇指也在死抠上尉的眼睛,上尉痛得失声大叫,竭力推开费伯的手。

    第四个巡逻兵这时跳上养鱼舱,船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费怕丢开上尉来对付第四个巡逻兵。此时的上尉即使能打开保险,也因双眼看不清而无法开火。第四个卫兵手持警棍,向费伯猛击过去。费伯闪向右边,警棍没有击中他的头,而是击中了左臂。费伯的左臂顿时失去了知觉,他用手侧面猛击卫兵的脖子,这一掌击得又准又狠。卫兵经受住了,这实在令人惊奇,只见他抬起警棍,再次出击。费伯向他逼近,与此同时,那受击的左臂已恢复了知觉,他感到一阵阵剧痛。他抓住卫兵的脸,反复推来扭去,只听咯噔一声猛响,竟把士兵的脖子扭断了。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到警棍再次猛地落下的响声,这一次,棍子落在费伯的头上,他身子滚开了,晕头转向。

    上尉咚咚地向他逼来,但走路仍然踉踉跄跄。费伯对他猛推,他一个趔趄跌倒在船舷上缘,帽子飞了,人也落在河里,扑通一声,巨大的浪花四溅。

    从橡树往下爬的下士,离地面还有6英尺就跳了下来。费伯从被刺死的卫兵身上拔出匕首,纵身跳上河岸。沃森还没有死,但也活不了多久,因为血正从他受伤的脖子里向外涌。

    费伯和下士面对着面。下士有枪。

    下士受了惊吓,这是可以理解的:就在他从橡树上往下爬的几秒钟里,那人就干掉了他的三个伙伴,而且还把第四个推进了河里。

    费伯打量了那支枪。枪实在旧得不像样子——简直就像博物馆的陈列品。下士要是相信这支枪还真的能够打响,他可能早就开了火。

    下士向前跨了一步,费伯发现了对他有利的因素:对方的右腿有点跛——可能是他在下树时弄伤了的。费伯从侧面迎上去,这样下士若是转身把枪口对准他,就不得不把重心落在受伤的右腿上。费伯用脚尖抵住一块石头,然后用力踢起了石头,乘着下士的注意力集中在石头上,他动手了。

    下士抠动了扳机,什么动静也没有,那支破枪卡了壳;即使打响了,也打不到费伯身上。下士的眼睛在盯着石头,跛了的腿使他东倒西歪。费伯已经下手了。

    他的匕首捅进了下士的脖子。

    需要对付的只有上尉了。

    他用目光搜寻,就看到上尉远在河那边拼命往岸上爬。他找了块石头扔了过去,正好击中上尉的头部。但是上尉仍然在奋力往上爬,爬上岸以后就开始逃跑。

    费伯急忙奔到岸边,一头钻进了水里,几下子就游过河爬上对岸。上尉已经跑了100码左右,还继续在跑。但是他毕竟上了年纪,费伯越追越近,渐渐听到那人痛苦的喘气声。上尉越跑越慢,终于在一片灌木丛里倒了下来。费伯跑了上去,把他的身子翻过来。

    上尉说:“你是……是个魔鬼。”

    “因为你已经看到了我的面孔。”费伯一面说一面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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