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乱石堆间,身上多处擦伤,疼痛难忍,而手臂上狗咬的伤口也开始悸痛,真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塔恩的手下发现他的汽车撞毁后,很快就欢欣鼓舞地走了,而当地的警察和救援队伍在他们走后不久赶到了现场。镇上一些居民也闻讯赶来,在附近乱转,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趁人们突然涌入的机会站起身来,混在人群之中凑了一会儿热闹,同时设法舒缓身上的伤痛,并盘算着尽快离开瓦瑟堡的办法。
他终于趁人们不注意时溜开了,穿过空无一人的马林广场回到旅馆。旅馆门前也没有任何人,因而他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回到房间里,他马上淋了一个热水浴,洗净手臂上已经红肿的伤口,再用两条手绢紧紧地包扎起来。他换上运动式夹克衫和休闲裤,然后又来到楼下。
那位年长的侍者正坐在服务台后打吨儿。
“你上班时间挺长的啊,朋友。”邦德摇了摇他的肩膀。
“哎哟。”那年长侍者慢慢睁开双眼。“我近来睡觉不多,人老了就不需要那么多睡眠了。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邦德问他是否知道有哪家值得信赖的出租车服务公司。“我想尽快赶到慕尼黑。”
“要多快呢?”
“此时此刻,马上就走。”
“我的哥哥。他是个愣头青,任何时候叫他去任何地方,他都敢去。请稍等一下。”他拨了个电话号码,接着同一个他称作沃尔菲的人嚷嚷着讲了几句话。他用手捂住话筒,咧嘴一笑。“他愿意干,但你得让他觉得划算。”
经过一小会儿的讨价还价,他们谈好了价钱。邦德结帐之后回房打点行李。15分钟后,他提着旅行包和藏好武器的公文箱重新下楼,发现侍者的哥哥正站在门厅里同侍者聊天。
侍者的哥哥年纪较大,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眼镜,但他却主动抓起邦德的旅行包往车上提。邦德没有立即跟着他上车,而是有意掉后一步,往侍者手中塞了一把钞票,悄声说道:“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根本没有看见过我,好吗?”
“我从来不看任何人。这是作为希特勒德国的一个青少年所应学会的处世之道。对一切不闻不见总是有益处的。”
沃尔菲似乎以为自己是在开赛车,但还是花了足足一个半小时才赶到慕尼黑机场。行车途中真正惊险吓人的事情也只发生过4起,邦德付清了车费,然后急匆匆走进几乎空无一人的机场,可是却发现还需等待很长时间,因为最早一趟飞往伦敦的班机是英国航空公司7点30分起飞的那趟班机。那趟飞机上还有余票,所以,他设法将自己的汉莎航空公司的机票退掉了,这使英国航空公司售票处的那位姑娘大为高兴。
他心下自忖:一旦自己抵达伦敦,行动的速度至关重要,因此他没有托运行李。他的下一步行动是谨慎地给伦敦方面挂个电话,但却又不能走露风声,让其声音已录在自己口袋里的磁带上的那个人有所警觉。
他用电话卡拨通比尔-坦纳的住宅电话,向他报告了自己获得的重要情报,包括麦克斯-塔恩在德国建立第四帝国的企图以及出卖“小太阳1号”和整个国家的那个人的名字。
“你敢肯定吗?”坦纳震惊的程度不亚于邦德初听那磁带上的声音之时。
“有百分之百可靠的证据,比尔。我希望你能做好以下几件事情。”他简要说明了当天上午应该采取的一些行动,末了他说:“我将在飞机临起飞前给弗莉克挂电话,你们两人可以都来机场接我。但看在老天爷份上,请务必将一切安排妥当。”
“一切都会安排好的。”坦纳正打算挂断电话,邦德突然又问博克和海尔两人是否还在他们的老部门工作。
“当然还在。”
“最好把他们也请到身边。”
博克和海尔是两个人的浑名,他们的原名分别是比尔-博克夏和托尼-海尔曼,这两人可能是情报局最有经验的两位审讯员。要想让事情进展顺利,自然就少不了这两人协助。
他在一台用英语播放有线新闻电视网新闻节目的电视机前找了个座位坐下,从这个位置可以一览无遗地观察到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的动静。他一直坐在那里,直到机场的广播通知他要乘坐的英国航空公司的那趟航班即将起飞,他这才给弗雷德里卡-冯-格鲁塞挂电话,她接电话时心情很愉快。
他只简简单单地告诉她飞机的班次和抵达希思罗机场的时间,叫她去机场接他,说完立即挂断电话。
英国航空公司的那架空巴360班机于当地时间8点半准时落在伦敦希思罗机场——由于伦敦和慕尼黑两地有一个小时的时差,所以,飞机飞行途中所花的时间是两个小时。
尽管分开不过两天,弗莉克一见面就像阔别了足足一个月似的立刻冲上去和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比尔-坦纳站在一旁,等他们拥抱完毕走上去和邦德握手。
“一切都安排好了吗?”邦德见面就问,坦纳点了点头。
“究竟是在搞什么鬼?”弗莉克一脸茫然的神情。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他调皮地对她一笑。“但愿你没有莽撞行事,比如叫辆出租车来,因为我们要乘比尔的汽车直奔内政部去。”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还不如对着墙壁说话。”
除M之外,委员会所有成员都已齐集到内政部阅览室,门外走廊里有两名安全局特工人员在来回走动。
“啊,我们的游子归乡了。”部长微带惊愕地说,“坦纳,你可没告诉我邦德上校已经回来的消息呀。”
“阁下,我清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可还没回来呀。”
“部长,你若允许的话,我愿将自己在德国的行动作个详细的汇报。”
“当然没人会拦你,说下去吧。”
于是,邦德开始报告他此次德国之行的收获,着重讲述了有关塔恩恢复德国国籍的情况和他前一天晚上在塔恩庄园里所见到的令人震骇的景象。他讲完之后,部长说他得出去一会儿。“外务部有人要来找我。”他朝门口走去,快要走到门口时却被邦德拦住了。“部长,找恐怕还有更坏的消息要报告大家。”
“哦?”
“我建议你留下来听我把要说的都说出来。”
部长不太情愿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时口中叽叽咕咕地说他希望不要耽搁太长时间。
“我从一开始就直言不讳地表明我对‘小太阳1号’的不满,”邦德才一开口,温赛便恼怒地嚷嚷起来了。
“显然,我们用不着再去讨论这一点了吧。”
“恐怕我们还不能不讨论呢,厅长。我觉得塔恩从一开始就一直把我们引得团团转。举例来说,是谁出主意要我和冯-格鲁塞小姐去向他通风报信,透露即将颁发逮捕令和搜查令的消息的?”
“可不是我,”温赛大声发表宣言道。
“不错,”邦德用冷冰冰的目光望着他。“不错,克劳德,我现在也确信不是你。这件事安排得十分巧妙,主意是通过你的嘴提出来的,但却是别人将那主意灌输到你脑子里去的。有一个问题不知你们大家是否真正深思过:塔恩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制造出假死的事件?去达克斯福德途中发生的那件事情决不是临时安排的,而是在我和弗雷德里卡到剑桥之前早就安排好的。”他向坦纳做了个手势,坦纳一点头便离开了会议室。
“前一次在这儿开会的时候,我曾经简略地提到过一些其他问题。塔恩及其同伙回到英国时,你们那些人,温赛,警方,还有安全局的人怎么会表现得那样笨手笨脚?还有那次我和弗雷德里卡赶到霍尔庄园发现塔恩夫人的尸体,时间怎么碰得那么巧?巧合的事情太多了一些,塔恩运气也太好一些。我这次去瓦瑟堡,人还没到,塔恩及其同伙早就得知消息了。我差一点将性命丢在德国了,可能塔恩真的以为我已经死了。”他转头对弗莉克说:“亲爱的,我今早回来时没和你多说话,原因就在这里。我浑身是伤,右臂还被狗咬了一口,但我相信咬伤我的那条狗不会是患了狂犬病的疯狗。作为未来的元首,我相信塔恩会尽力保证他的警卫狗不患传染病的。”
“这是谈到哪儿去了?”部长问道。
“耐心点,部长。”
坦纳带着他们从前使用过的那台录音机回到了会议室。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知道,”邦德示意将录音机放在会议桌上。“若不是因为得到一种非常特殊的帮助,麦克斯-塔恩是不可能成功地玩出那么多小把戏的,这种帮助就来自于这间会议室。”
“哦,”温赛叹了口气。“你究竟怀疑是谁……?”
“我用不着怀疑是谁,克劳德,我已经知道是谁。我知道是因为我们的那位卧底坐探——这是间谍小说里的用词——已将声音留在了德国。”
“你在胡说什么呀,邦德?还有完没完……?”
这时,坦纳已将磁带塞进录音机,并按下“放音”键。
“情况十分紧急,”磁带上部长的声音说。“英国情报局一名特工已启程奔赴瓦瑟堡,其目的是调查麦克斯和塔恩庄园的情况……”
所有的人,就连安全局的那位局长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部长见势不妙,就想夺门而逃。
“逃不了的,阁下。”一支手枪变戏法似的突然出现在坦纳的手上。“那儿有人正等着你。”
“这是……这是假造的……有人……”部长咆哮着站起来,又坐下去,又站起来,最后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坦纳叫他向门外的安全人员投降。门打开后,邦德一眼瞥见浑名博克和海尔的那两位审讯专家正在光线较暗的角落处徘徊着。
“对不起,夫人,”坦纳对安全局的首长说道,“我擅自带来两名你的手下,恐怕属于越权行为……”
“这没关系的。”她一挥手,拒绝接受道歉。“唔,我猜想现在委员会里年资最深的委员就是我了,因此,我恐怕得负责主持会议……”
“又要说声对不起了,夫人。在詹姆斯——呃,邦德上校——几乎是半夜里从慕尼黑给我打电话之后,我同首相做了长谈。他已经任命一位新的‘小太阳1号’主席。我想是你的一位朋友,丹希尔的哈维勋爵。他是联合情报委员会的委员。”
“不错,一个很好的人。”安全局局长微露不悦之色。
“他马上会来就任主席的。他不想在我们处理完这件丑事之前进入会议室。这件丑事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因此首相办公室要求任何人都不得将此事传出这间会议室。”他转头对着邦德。“我就是不听磁带,也不会有多少怀疑。我按你的要求查询过了。他和塔恩相识的历史很长。念同一所大学,而且是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学院,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我看,”安全局局长打断他们的话,“我们该趁此体会的机会喝点咖啡,我们都坐了很长时间了。”
“想利用休会的空隙去看一看吗?”坦纳问道,“他们将他一带出去,他便精神崩溃了。”
邦德点了点头,伸手去拉弗莉克,两人由坦纳引着,来到与会议室喊话之声相闻的小房间。
他知道这两位审讯专家从来都能将受审对象所知道的任何情报一一掏出来,达不到目的是极其罕见的。
部长已脱下外衣,只穿着衬衫。才隔了10分钟的工夫,他的面容看起来已衰老了10岁。
“哈-,部长,”邦德快活地同他打着招呼。“没有叫你为难吧?”
部长没有答话,所以,他皱着眉头去看两位审讯官。
“咳嗽起来像个吸烟过度的人一样。”博克微笑着说。
“唱起咏叹调来就像帕瓦罗蒂一样。”海尔点头道。
“他已承认同谋罪了吗?”
“他和麦克斯-塔恩是多年的老朋友,又说他不曾认识到那家伙犯罪行为的严重程度。他只是偶尔帮忙提供一些方便而已,但我们知道他所做的不止于此。”
“我能问他几句话吗?”
“请便。”海尔回头看着部长。“你不反对这位先生的提问吧?”
“那要看他问什么。”部长的眼神显示出他明白自己的前程已经完蛋了,现在唯有争取坦白从宽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邦德开口道,“只要你全盘招供,我个人将尽最大努力保证不使这一切披露于讽刺小报上。况且,我看也没有任何人想将你的行为公之于众。若是真正与我们合作,你甚至可以免于上法庭。”
“这些我都早已听到过了。”部长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关塔恩的同伙的情况。你认识塔恩夫人的贴身保镖吗?名叫库斯柏和阿奇波的一对怪物?”
“你是指那两个女扮男装者?卡西和安娜?”
“哦,你真的认得她们。”
“曾见到过她们。他的大管家莫里斯-古德温向我介绍过她们的身份。”
“好,她们究竟在替谁效忠——特丽茜女士还是麦克斯爵士?”
“当然是麦克斯。每个人最终都会效忠于麦克斯。你只要将一个的确十分正直的人送到麦克斯爵士那儿,他回来后定然会变得像螺丝锥一样弯曲。”
“知道什么有关达克斯福德事件的具体情况吗?”
“我认为他们最初的计划就是从达克斯福德机场飞走,尽管那样做有些困难。”
“谋杀特丽茜女士后他们还是飞走了。”坦纳紧跟在弗莉克身后站着。“在那个漆黑的夜晚,一架私人飞机于午夜过后降落在达克斯福德机场,声称燃料不足,获准停机加油后,飞机驾驶员打了个电话。大约一个小时后,据我所知,两辆越野吉普来到机场,车上人下车上了飞机。飞机起飞了,但几乎没有发送什么无线电联络信号。一般认为可能是钱已易手,但我认为这恐怕证明不了什么。”
“他们第一次也正是这样干的。”听了邦德许下的诺言之后,部长似乎有了点自信。“我认为那一次他们的飞机是真正出了问题,因为到最后他们又要我尽量再多给他们20分钟的时间。”
“你为此得到了很丰厚的报酬吧,部长?”
“我得了钱,不错。这一点我已经对这些人讲过了。”他把“人”这个字眼说得让人觉得非常难听。
“麦克斯就只是用钱吗?”弗莉克问道。
“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麦克斯就只是用金钱来收买别人吗?”
部长一声苦笑。“麦克斯对一切能用的手段无所不用。金钱之所以总能奏效是因为他出手之大方到了人们难以想象的程度。但这人根本没有良心,只要于己有利,他可以杀掉自己的亲娘,夜晚仍然心安理得地睡觉。他善于软硬兼施,威胁利诱,除金钱之外,还施与其它的小恩小惠——比如美女,甚至还有傻男。”
“能举个例子吗?”
“他曾为卡西和安娜拉皮条找男妓,这是我确知的事实。邦德,当你最后追捕到他时,请你在他死前代我向他问个好。我敢打赌,你绝不会活捉他的。毫无疑问,麦克斯-塔恩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邪恶的一个。他就像瘟神一般横行天下,到处散布死亡的毒菌,其表现形式就是向任何愿意出钱的人提供武器和军用装备。他并不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错。事实上,他相信世界最终会接受他,因为他期望实施一项功德无量的宏伟计划。”
“这一点我没有对委员会提到过吗?”邦德认为他已经对委员会讲过了。“你知道这项恩泽人类的计划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丝毫不知,只知道一个代号名称,他称其为‘海火’。我曾听到他哈哈大笑着说一旦他开始实施‘海火行动计划’,世界上就再不会有他的敌人了。”
“知道他下一步会到哪儿去吗?”
“不知道。他本来在德国——但这你当然已经知道了,你去过那儿。”
“而且是你批准我去的。你让我说服你批准我去,并且同意采用那项4天期限提议权的规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有什么别的办法?是你一个劲地逼我,而我又认为那没什么危险……”
“你还认为那会让我送命,是吗?”
部长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是那么回事。隔了一会儿——
“据我所知,他可能仍在德国,他说过他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依我看来,”邦德说话用的是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似乎他只是在陈述自己心里的想法,与在场的其他人毫不相干。“依我看来,他会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力。”他转向坦纳。“说句私房话,比尔。”
弗莉克跟在两个男人身后走出房间。
“比尔,特别装备处还在为老情报局服务吗?”
“几乎没有了,但天才的安-莱莉还在为我们辛勤地工作。”
“太好了,小机灵还在我们身边。我能见见她吗?”
“詹姆斯,我得老实告诉你,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委员会将会要求一切事情都经过他们讨论决定。”
“这也不要紧,我们进去征求他们的意见吧。哦,顺便说一句,比尔,我需要同M商量点事情。他近况如何?”
“让弗罗比歇齐护士十分伤神,看到你她会感到快慰的。”
“还有我呢,”弗莉克态度坚决地说,“假如他去见M,我也要去。”
“随你们俩的便。”比尔-坦纳为自己的外交官的才干而自豪,所以他接着说他已为委员会安排好了咖啡和三明治。“我们回会议室去吧?”
他们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新任主席哈维勋爵正巧沿着楼梯上来了。坦纳向他介绍了邦德和弗莉克。
“噢,当前的大红人。”哈维是位较年轻的贵族,才40出头,对于任何想要跻身于贵族行列的姑娘来说,他都是首选的婚配对象。据说谁同他结婚,谁就要同政治和政府共同拥有哈维,因为他声誉极佳,被认为是联合情报委员会里最有能耐的人之。“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归来。不过,你可为我惹了不少麻烦,我从今早黎明时起就一直在审阅各种材料。那家伙,塔恩?他果真像那些材料上描绘的那么黑吗?”
“其实还要更黑一些,大人。不过,我知道怎样去捕他。”
“真的吗?那么你在此时此地就帮我一个大忙。我们赶快进屋吧,我要请你对大家训话。”
看到新任主席进门,委员会各位委员马上起立相迎,这位新任主席先同大家一一握手,接着宣布开会。
“邦德要求我允许他向委员会提一个建议,所以我答应让他先对大家讲几句。”他答容可掬地对邦德点了点头。
“诚如勋爵大人所说,我要向委员会提一些建议。”邦德以挑衅的目光环视自己的周围。“更为重要的是,我想草拟出一份战表。我认为我知道塔恩老朋友的去向,我想追到他去的地方,不管是死是活,一定把他擒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