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本以为走出地道后会见到一片点缀着钻石般的繁星的深蓝色夜空。然而,事实上,他刚从路边的出口钻出来,迎面袭来一股热浪,像走进了蒸汽浴室一般。天空仿佛起了战火,远处出现了一道道划破长空的闪电,还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雷声,好像上苍已给它的对手以先发制人的一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本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吸进的却只是丛林里那令人难受的潮湿气味。邦德低声咒骂着,启动机关,使石板复归原位。
在会议厅的台子底下藏了这么久,在那儿一动不动,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将近九个小时就是这么过来的。他觉得现在有必要洗个澡,换套衣服。
这一天的工作终于在下午晚些时候结束了。四下无人,邦德偷偷溜了出来——脑子里满是“天堂之狼”行动的细节:地点、交通方式、武器、会合点、应急方案。这个针对夏廷山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总部的阴谋,非常重大、险恶而又狂妄,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尚未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到底由谁去扮演那位四星将军,美国防空巡察总长。
大厅里空无一人。紧迫的使命感使得邦德心里惴惴不安。“天狼”卫星无疑是目前西方防御体系中最重要的一环。单凭这些“天狼”就可顶住任何核大战的威胁。“天狼”在任何紧急情况下都可立即投入使用,因为它们高高游弋在地球上空——覆盖面包含世界各大洲。每一个北约成员国都悄悄地密切关注着这一形势,关注其他即将被送入轨道的“天狼”卫星,它们的运行轨迹均由设在科罗拉多州夏廷山脉深处的控制室监控操纵。
邦德已听说过改变运行控制中心的计划,他认为这是明智之举。所有属于秘密权力阶层的人都十分明白,在粒子束武器得到完善之前的这几年时间,对世界来说就像早期的加农炮取代弩机和投石机那段时期一样重要。
站在路边,眼睛拼命地四处搜寻着绅宝车和赛达的踪影,邦德想到了一些正在同时进行的行动:冷藏车正准备把那些看似无害实则致命的冰淇淋送往北美防空联合指挥部总部;此时那些“天狼”卫星也正围绕着地球旋转。
都快午夜了,还不见赛达的影子。邦德趴在丛林边上,越来越烦躁不安。等到午夜过十分,他听到了绅宝车的辘辘声:汽车的灯光从长满树林的小山那边急速移过来。
赛达的脸上也像邦德一样显出疲劳的神情。她眼圈都熬红了,反应敏捷,但神经过分紧张。跟邦德一样,她穿着黑色的牛仔裤和一件汗衫。他跳向绅宝车车门时,发现左轮手枪就被她放在伸手可及的变速杆旁。
“他们在找我们,到处找。”她喘了口气。“我继续开车吗?”
邦德叫她继续开,往火车站方向开。
“这不行吧。”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们几乎把所有的路都堵住了,车站还有警卫。”
邦德拔出他那把大手枪。“那我们就只有杀出一条路来。你如果‘遇到路障’就绕开。他们总不可能把所有的地方都堵上。如果我们不得不用枪打开通往单轨火车站的路,再在铁路那一头对付把门的那一对可怕的孪生兄弟,那也只有这样干了。我已获得了自珍珠港事件前的军情警报以来最十万火急的情报——只不过这一回当局会重视的。喏,我得把情况跟你讲一讲,赛达,就怕咱们中间只有一个能出得去。”
他开始告诉她最基本的,但也是最重要的情报。他一讲完,赛达便把他讲的重述了一遍,自己又加了一句:“不过,詹姆斯,咱们还是一起逃出去吧。我可没打算一个人先出去。”
她沿着小路开,有时驶离小路和大道,让绅宝车在草地和有车辙的路上奔驰。很快他们就见到塔拉庄园了。它周围到处都亮着一排排强烈的泛光探照灯,远方那一道道闪电似乎正在慢慢移来。即使在车内他们也能听得到轰隆隆的雷声正在逼过来。
最终还是这场暴风雨帮了他们的忙。跟大多数沙漠地区一样,这里的天气变化得非常剧烈而景色又特别壮观。他们一直靠着分界墙行驶,在墙边树木的掩护下行进,狂风挟带着闪电雷鸣呼呼刮来——哦!是一团雷暴云砧,像一块巨大的铁砧高高悬浮在俾斯马克牧场上空,倾盆大雨接踵而至。
他们透过挡风玻璃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即使把刮水器打开全速运行也无济于事。暴风雨看来把正在戒备的警卫也赶去躲雨了。只好等这阵大雨过去了——这儿离单轨火车站还有半英里之遥——雨点像子弹一样拍打着他们的车,打得钢板砰砰直响,邦德决定暂时停下,等大雨停歇再开车。
赛达说她觉得单轨火车此时已经到站待发了。“他们准备一大早运一些小车出去。”她还对他解释说自己从庄园逃出时碰到了困难,因为屋里又来了很多的人和警卫。
“最后我总算鼓起了勇气,假装到外面去散步。马科斯见到我就问我干什么去,我跟他说想呼吸点新鲜空气。随后我就像兔子一样溜了。自从我大二那一次被一位足球队长追着跑到现在,还从没跑过像今天这样快。”
“他追上你了吗?”邦德问道。
“当然啦,詹姆斯。过一会儿我就慢下来了。为什么不呢?他很讨人喜欢。”
他们正说到这里,雨看上去小了一点。
“现在就走。”邦德急促地向她发出指令:“拼命地开,别怕开枪,我们在车里是不会被伤着的。你只要能在雨中看得见的话,就直接往铁路的坡道上开,上了坡道以后直接开进运送车辆的那个车厢。”
“你知道怎么开单轨火车?”汽车开动后,赛达大声问道。
邦德说干任何事情都会有头一次。
他们到了离车站只有两百码的地方,此前一直没有被发现。但到此时,一定有警卫在雨中瞥见了他们。
邦德看到有一辆轿车在他后面紧追不舍,不一会儿,一阵狂风在两车之间激起了一大片水花,这车就不见了。接着从右边又出现了一辆,就好像跟他在沿着车站赛车。为了寻找坡道,赛达头往前伸都快靠到挡风玻璃上了。
一右一后两辆汽车的前灯光在雨中忽隐忽现。绅宝车忽然轻轻晃了一下,一颗子弹击中邦德这一侧的车身铜板。紧接着又有两颗子弹射到司机座位窗上那厚厚的无法击穿的钢化玻璃上。
然而,这一次还是天气救了他们。而有一阵子虽然小了一点,但紧接着又突然大了起来,变成了真正的倾盆大雨。
“在那儿,”赛达大声喊道,发现他们已开到坡道边上,再开就要开过去了。她绷着脸,眼睛紧盯着挡风玻璃外面,把车子倒回去,挂到一挡,稳稳当当地把绅宝车的轮子移到了那条通往单轨铁路的隐蔽廊道上。
邦德担心追赶的车会在大雨中找到他们的行踪,甚至担心他们会发觉绅宝车的目的地是哪儿。在黑暗的廊道里开车,赛达把车前灯开着,后面看上去没人。
一分钟后,绅宝车的灯光照住了那扇很大的推拉门,他们驾车飞入运输车厢,正好停在限制轨那儿。
邦德唰地跃出车门,大声招呼赛达要她关好车门,自己则祈祷通往司机舱的门没有上锁。待到摸进司机台,听到关门时发出呼一声,他感到放心了。现在只要分清操作装置就行了,这费不了多少脑筋。
雨还是倾盆而下,抽打在司机舱的大窗户上。舱内有一个固定的小椅子,放在一排控制杆和仪表前面。开关看上去都标明了功能。邦德松了口气。一个红按钮,下面有两个开关,上面标着。“气轮机:开/关”。他打开开关,按下这个按钮,眼睛盯着别的操作装置。油门是一个沿半圆形轨迹滑动的拉杆,刹车装置就在脚边,油门右边有个二级辅助装置。他找到了速度显示器,风挡刮水器,车灯及一连串标着“门:自动,开/关”字样的按钮。
一按下红色按钮,便传来一声令人欣慰的马达响声,气轮机运转起来了。邦德把所有自动门的按钮都定在“关”,再打开风挡刮水器和车灯,松开刹车,试着去拉动油门杆。
他没料到会这么快就有了反应。火车猝然一动,开头显得很费力,随即十分平稳地驶离了车站。赛达已来到他身边,透过大大的前窗往外看去,竭力想借着车前灯射出的穿透大雨的强烈灯光看清轨道。
邦德加大油门,又提高了一挡,看着速度盘上的指针已指到了每小时七十英里。等时速到了八十英里时,他们似乎已经超越了暴风雨所及的范围。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现在只有一点毛毛细雨了。长长的单轨,在明亮而强烈的火车头圆锥形灯光的照射下,也清晰可见了。
铁轨两侧,带电的防护铁丝网阴森森地高高耸立着,急得赛达忙问到那边终点后该怎么办,“他们会准备好对付我们的,机关枪,铁丝网,什么都会用上。”
“到了再说吧。”邦德又加大马力,高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那就是不知这辆火车能否经得起冲过那边火车站时的撞击。“如果咱们能待在绅宝车上,那倒可以得到保护。”
“要是火车翻了,待在绅宝车上也不顶用,”赛达说道,“詹姆斯,我看你要把咱们都撞扁。那一头终点肯定有减震垫。”
“而且他们正等在那儿。”邦德又加了一句。
火车继续向前飞驰,速度不断加快,人就好像浮在一个柔软的气垫上一样,完全没有一点震荡感。现在雨也停了,前方的视野极好。
邦德思索了一会儿。他们已经走了大约十分钟了。他轻轻地降低油门,再吩咐赛达从绅宝车里拿出左轮枪和夜视镜。
她去了之后,邦德又将油门降低一点,感到火车轻轻地晃了晃,车速慢下来了。
“我马上要把车灯都关上。”赛达一回来,邦德就这样对她说道,“要冲出去只有一个办法,用夜视镜,出其不意地在到站前就停下来。你在这儿守着,我要进去了,沿着铁轨往前走。”
强烈的聚光灯光柱照射的范围之外,是黑漆漆的一片。遥望远方,风暴仍在肆虐,不时亮起一道长长的闪电,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邦德带上夜视镜,拿出VP70手枪,把它放在仪表台上,继续降低马力,接着他关上了车灯。
现在他们在一片黑暗中缓缓行进。赛达站在邦德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臂膀上,邦德正用夜视镜向外望,铁轨稍稍有点弯曲,他得判断出火车现在离车站还有多远。他判断大约有一英里,便把油门又降了一挡,接着完全关掉,并轻轻地拉闸刹车。
司机舱本身有一个滑门,当别的门被调到“自动开启”时这门可能也会自动开启。司机舱这儿还应该有个阶梯,可以把他往下至少带几步,毕竟,从这儿跳下去有点高。
邦德还是那么简洁明了地告诉赛达他准备怎么干。“有了这东西我就有了夜视眼。”他摸着夜视镜说道,“我开门后,气轮机得关掉,你就单独留在这儿,我悄悄地沿铁轨摸上去。”
“詹姆斯,小心那些铁丝网。”赛达的声音有点颤抖,她的心此时也一定在发抖。
“别担心,我会十分谨慎地提防那些该死的铁丝网。”在黑暗中,邦德透过夜视镜注视着列车前方的动静。“如果他们在等待着我们——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在等待着——我想格林兄弟一定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们熄了灯,而且还没到站就停下来。运气好的话,他们兄弟俩至少会有一个过来看看,这样对我来说可是正中下怀了。等收拾了他们以后,我再关掉电源,打开门,就赶快回来,你的任务就是待在这儿杀人——我的意思是杀死——任何企图登上火车的人。除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放他上来,明白了吗?”
她非常坚决地回答了一声“是”。
邦德按下自动门的按钮,关上气轮机,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司机舱门很轻巧地滑开了。“好了,赛达,动作一定要快。”他低头往下看,寻找下机舱底部的阶梯。
邦德将夜视镜的亮度和视距调到最大,纵身跃出司机舱,准备下车。
邦德爬到列车的底部时,犹豫了一下,伸长脖子沿着铁轨望去。他估计往下这一跳大概有十五英尺高,支撑铁轨的水泥柱与电丝网之间的距离有十二英尺多。
邦德紧紧抓住最底部的一层梯档,让自己的身体顺着坠下去,人在半空悬着,稍稍晃了晃,等到他控制住了自己身体晃动的节奏,就看着底下那模模糊糊的一片,估算自己的位置,再松开手坠落下去。地面又平又硬,邦德动作利索地着地了,膝盖弯着,晃都没晃一下,更别说打滚了。
脚一落地,他就掏出了手枪,一动不动,一声不响,睁大眼睛从镜框里往外看,竖起耳朵细听周围动静。
夜,静得有些异乎寻常,空气中有一种沙漠地区雨后特有的清新气息,前面没有响动,邦德把手枪靠在大腿边,开始向前走去,移动时尽量紧靠着高高的铁轨混凝土支柱,他注意到每隔三个柱子就安有一个可能是供养路工用的梯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邦德不时地停下来,往远处张望,他虽身材高大,却能像猫那样轻手轻脚,完全不出声地走动,十分钟后,前方那座沙漠火车站就已清晰可见了。
他们关掉了车站的灯,显然是为了使火车进站更为困难。前方开始有了动静,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紧靠着柱子,慢慢向他这边移过来。
这人手里拿着一杆枪,不是挎在腋下,而是已经端了起来,他老练地把枪端在身边,枪托放在离肩膀几英寸的地方,枪口斜着朝下。
邦德向旁边移了一步,靠在一根柱子后面,很快就听到了正在靠近的那个人发出的声音——是个老手,邦德得出了这样的判断,因为只听得到他那轻轻的克制住了的呼吸声。
这位杀手一定也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在离邦德所在的柱子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停住了,原地转身察探动静,接着邦德就看见了那支枪管。
邦德一直等到此人离开柱子之后才开始行动——他动作快得像条眼镜蛇,也狠毒得像条眼睛蛇。邦德那把重重的手枪,一直紧紧地攥在右手。他把手臂往后一缩,使出全身力气向前狠狠砸去。黑暗中猛然遭到袭击,那位杀手一定也察到了风声,可躲已来不及了。邦德手腕一弯,把这一击的所有力量都集中到了WP70手枪的枪管背上——稳准狠地砸在了那家伙的右耳下方。马上传来一声嘶声,这家伙伤着后,重重地吐了口气,发出一声鬼叫般的呻吟,身体向后倒了下去。邦德伸手去抓这位失去知觉的家伙,但已经太晚了,他倒在带电的铁丝网上。绷得紧紧的电丝网,顿时抖动起来,迸发出一团团蓝色的火花,在他的躯体周围跳跃着,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他的体内,把他激得浑身抽搐,双脚乱蹬。
一股烧肉的焦糊味飘到邦德的鼻孔里,使他简直有点恶心。不过一会儿味就没有了,这位火车站的警卫已被从电网上掀飞了,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枪——一把温彻斯特连发步枪——几乎摔到邦德的脚底下。
邦德就是从夜视镜里也看得见电网发出的火花所产生的少许亮光。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邦德眨眨眼,醒醒神,蹲下一条腿捡起温彻斯特步枪,把自己的手枪放回枪套。
这把拉推枪栓式的温彻斯特步枪装满子弹,已上了膛。他的手才摸到枪,就听到铁轨前方离他不足五十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呼喊:“兄弟,你没事吧?兄弟,你抓到他没有?”
是另一个巨人警卫,死了的这个人的孪生兄弟,噔噔地沿着柱子和电网之间的小道走过来,他是被电网的闪光和声响给惊过来的。邦德举起了温彻斯特步枪,对准了正在走过来的声影大声喝道:“站住!别动!把枪放下!你兄弟已经完蛋了。站住!”
这人确实站住了,但却把他的温彻斯特指向了邦德的声音所在的方向。没等第一枪射来,邦德就躲到了柱子后面,从柱子的另一侧出来,又端起了那把枪。
这人不停地射击,疯狂地开着枪,指望能有一颗子弹碰巧击中对方。邦德只回击了一次,子弹又低又准。对方的腿看上去像是被脚下的东西往后扯了一下。这一枪把他整个人掀了一个底朝天。一声长长的哀叫,接着是一声抽泣,然后就再没声音了。
邦德轻轻地搜了搜那个被电死的警卫的尸体。没有钥匙。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不知道俾斯马克派了多少援兵来把守这个沙漠火车站。
另一个警卫已失去了知觉,但还能活下去,他的腿上满是枪眼,血流得厉害,但还没有大股的血从动脉里喷出来,表明动脉没有破裂。
邦德将他全身上下仔细搜查了一番,也没有钥匙,他断定这两个警卫一定是仓促应战,把钥匙留在了他们那间控制电网的小岗楼里。情况要么就是这样,要么就是还有别的人埋伏在那儿,等着捕获他和赛达。
他不慌不忙地朝铁路终点摸过去,把温彻斯特上了膛,沿小路朝那排低矮的房子摸索过去。
一片寂静,当邦德走到月台上时,什么动静都没有,那条宽大的汽车坡道从月台这儿一直延伸过去,与铁轨相交。
他停在房屋附近,在黑暗里留神察看周围动静。
没有任何动静。
最后,邦德从掩蔽处里走出来,迅速走进了那座小岗楼,里面灯还在亮着,但没有人了。无论是电网里面还是铁轨外面,都看不出有什么动静。
钥匙放在一个桌子上,旁边是一个大保险丝盒和控制电网的主要开关。邦德迅速拉下主开关,拾起钥匙,接着把温彻斯特步枪往电网上一扔,确信没电以后,把大门完全打开,这样他们就可以直接把绅宝车从火车上开下来穿过这道大门。
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小时内他们就可以到达阿马里洛,给有关方面打电话了。
他飞快地一路跑回去。那个受伤的士兵仍未恢复知觉,但已经开始发出呻吟声了。他的兄弟仍静静地躺在地上,身上散发着血肉和衣服的焦糊味。
邦德终于看到了火车,就在前方,高高悬在他的头顶上。它那巨大而弯曲的车身悬在柱子支撑的站台边上。邦德毫不迟疑地攀上离他最近的金属梯子,站台上的铁轨和柱子边缘有一块地方,用水泥砌着,上铺三四英尺宽的压缩钢板。
邦德以直立姿势沿着狭窄的通道摸着走过去,一直走到耸立在他头上的火车头前面。周围仅有刚够身子下蹲的地方,邦德在这儿看得到长长的铁轨的斜面。司机舱门仍然敞开着,门下的阶梯通向他身下的一个地方,刚才自己就是从那儿晃着跳下来了。
此时还够不着司机舱的门梯,邦德直起身子,向后走了几步,再双手合拢身子前倾,尽可能向他够得着的火车头左边的金属壳面靠拢,同时又不致于滑倒。
他身体倾斜幅度太大了,于是他把脚往前移了移,弯下膝关节,眼睛紧紧盯住那一排从舱门延伸下来的梯环。此时他若不小心让自己的手一滑,肯定就会脚朝天地从支撑铁轨和火车的站台上摔下去。
这回他的动作必须更敏捷一点。一旦双手离开了平滑的金属壳面,他就得纵跃一下,设法跃上前抓住司机舱门下的梯环,这样才能保证自己不致摔下去。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把膝盖弯了弯,使出浑身解数使自己身体奋力向前方的火车一侧跃去。一只手碰到了梯环,仅仅是手掌——但没能紧紧抓住。他的身子在往下坠落,手臂不停地挥动,双手往从身边滑过的梯环上乱抓。这一切都只是发生于一秒钟内的事情,但给人的感觉像是时间停止了似的,接着他的整个身子被猛震一下——一只手臂几乎脱臼,他的左手终于搭在了倒数第二级梯环上。
邦德靠一只手吊着晃了一两秒钟,最后终于用双手牢牢地抓住了梯环。过了不大一会儿,他喘过气来,开始稳稳地往上爬。
他的脸一露出舱门,便大声叫道:“好了,赛达,我回来了,我们可以走啦。”爬进舱门时,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赛达不在舱里,他又喊了一声,也没有听到她回答。
邦德连忙奔向控制板,打开照明灯开关。整个列车都亮起来了。正在这时,舱门莫名其妙地关上了。他走过去,使劲拧手动把手,但怎么也拧不开。
邦德掉过头来又喊了声赛达,掏出手枪走到运输汽车的那节车厢。绅宝车停在原地未动,但仍没有赛达的踪影。他正站在那儿发愣,忽然间,通往司机舱的门——还有对面那头的门,同时砰地关上了。
“赛达?”邦德高声喊道,“你在哪儿?那帮狗杂种抓住你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吓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哦,是的,邦德先生,彭布兰纳夫人是走不了的,就跟你一样。为何不放松一下呢?邦德先生,放松一下,好好歇一歇。”
是瓦尔特-卢克索尔的声音,声音很细,又有些嘶哑,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
邦德吃了一惊,几秒钟后又发现了新情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闻起来很舒服,但又挺刺鼻,随后他就看到一团模糊的烟雾从地板上的小筛孔中升起。毒气,一种毒气,他明白了。
邦德似乎以一个局外人的感觉意识到自己行动变迟缓了,头脑反应迟钝。氧气,对,要的就是这东西。他有氧气袋,放在车里,从车座底下就可以把氧气袋拿出来。
现在他的行动变得很迟缓了。“氧气……氧气……”在他的头脑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邦德伸手去拉绅宝车的门,把它打开。他转身朝车内移去。这时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在往下滑——沿着一个平缓的斜坡往下滑,仿佛是一个长长的滑梯,往下是灰蒙蒙的一片,光线越来越暗。最后,他仿佛飞入了太空,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头脑里的一切都被抹掉,变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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