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技巧和幸运,邦德毫无差错地判断好了如何跳跃矮墙。当他和齐尔诺夫站在外面的时候,他就计算好了,在他朝着正确的方向奔跑时,他能够数出自己的步子。奔跑中,他跳了起来,跳到坡地上,拼尽全力穿过低矮的灌木丛。他向下跑着,滚着,这样就能躲开别墅里的视线。他距离目标只有几英尺了,于是开始用手掌摸索周围的地面。有几秒钟,他几乎感到恐慌了,他的左手碰到了那块石头。他向前爬去,扒开泥土,拽出油布包裹。
他站起来,转向左边,跑过了坡地,打算站得高一些,同时也尽量离别墅远一些。在奔跑的过程中,他一秒一秒地数着。他给自己留下两分半钟时间。无论他跑到什么地方,最后总要停下来。
他判断这时他来到的地方,大约距别墅的上面有30米。他在那里卧倒,把手枪放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把包裹铺在地上,解开带子,打开油布。只是凭着感觉,邦德在黑暗中就摸到了每一件器具,从口袋中把它们一一取出,分别装进他的套头工作服的口袋里,不过,一只手握着照明弹。
喘着粗气,邦德伸出了手臂,把那个像电池一样的东西对准别墅,按下了按钮。与此同时,他伸手去抓卢格尔。他估计自从他离开别墅后,在五分二十秒的时候,照明弹就会爆炸。在工作服右边的裤腿上有个敞口的口袋,他把卢格尔塞进去,然后抓出第二个电池——小手榴弹——待在那儿等着。
照明弹给他的手一股巨大的后坐力,然后,带着一束耀人眼目的白色闪光飞了出去。在弹体离开他的手抛射出去的时候,邦德闭上了眼睛,但是,在第一道白晃晃的闪光熄灭时,他立即睁开双眼。那座别墅仿佛被人用水洗过了一般,紧靠它周围的地方都笼罩在一片无所不在的强光里,他盼望的正是这样。任何人都能看到,四个“罗宾逊”,有两个爬上了那个土丘,向他走来,另外两个向下面海滩的方向走去。朝邦德走来的两人里,有一个举起手臂遮住眼睛,但是,他们两人依然像机器人似的继续向前走。邦德叫以清楚地看到另外那两个人并没有从他们到海滩去的路上返回来。他静静地趴着,一声不出,紧紧握着那颗小手榴弹。当那两人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可以听到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在照明弹即将熄灭的亮光里,显现出他们的身影。
这必须以秒来进行判断。如果手榴弹没有在恰当的时刻爆炸,把两个人都干掉,可能他就不得不使用卢格尔了,至少要浪费一颗宝贵的子弹。他们气喘吁吁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现在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判断力了,因为照明弹早已熄灭。邦德祈祷上帝保佑:他掌握了他们的距离。他按下了纽扣按钮,对准两人走来的路径投出去。
当那个装着塑料炸药的小圆筒在那两个人正前方的空中爆炸时,他瞥见了他们的身影一闪——他们离得太近了。他低下头,感到一阵灼热和震动扫过头顶,身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爆炸声中他仿佛听到一声尖叫。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半是走路,半是蹒跚,他的一只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俯身摸到一个又柔软又潮湿的东西,他知道这是尸体和血迹。
邦德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在长满灌木的草丛里摸索着,竖起嗡嗡作响的耳朵尽力倾听,试图调整他对危险的判断力,这种判断力对他这个职业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起码用了两分钟,他才找到一把刀,又用了两三分钟,他摸到了那把枪。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那颗炸弹在那两人正中间爆炸了,而且距离他们非常近。他的手还没摸到卢格尔,就碰到了小炸弹令人讨厌的碎片。邦德绝对不会习惯爆炸的效果,尤其是现在这种效果:数量如此之少的塑料炸药竟能造成这样巨大的破坏。
他的头脑开始清醒了,原来那把手枪还插在工作服的口袋里,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另一支手枪,他开始向西跑去,朝着那条将会把他引向下面的滨海区的路跑去。
齐尔诺夫刚才有意对他讲述了这四个人杀人成性的经历。现在这里只剩下两个了,根据训练进行这样的判断是合理的:他们会继续按照他们的路线走,然后可能在村子里分手,希望在开阔地上,或者在沿滨海区建造的房屋中间捕获他们的猎物。
邦德有他自己的作战计划。他最好能赶到北帝庙,那里地形非常有利,他将埋伏在那里,以逸待劳等他们来找他。
由于爆炸,他的耳朵依然嗡嗡作响。他觉察到衣服上沾满了血迹,但总算平安无事地来到崎岖的路上,从石块铺砌的路面跳到路边松软的草地上。现在他不再奔跑,只是快步行走,喘了几大口气,以便调整呼吸。
过了十分钟,他觉得能够分辨出前面的建筑物的形状了。又过了五分钟,他来到村边,穿过黑乎乎的灌木丛,轻轻摸索着向一道石墙走去,他知道那石墙肯定就是寺庙的墙壁。邦德朝着寺庙前门摸索,他领悟到:现在他至少可以祈求几个神仙来保佑了,因为北帝就是统管黑色天空的最高帝王,而且在这个为他建造的寺庙中,也供奉着他的两员战神,即:千里眼和顺风耳。有了这三位神仙的保佑,今天夜里他就能够侦查到剩下的两个“罗宾逊”了。
寺庙面对一片开阔的土地,自从爆炸以后,邦德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眼睛能够适应黑暗了。几分钟之后,他就看到一块四方形广场,还有寺庙的台阶,栏杆上雕刻着几条龙。他小心地向台阶顶端走去。到了那儿,他退到右面庙门的黑影中。那里有两根高大的石柱,他埋伏在一根石柱后面的有利地形里。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他知道“罗宾逊”肯定也在抓紧时间,在黑暗的街道中慢慢地、不作声响地摸索。
至少过去一个小时了。然后又过了快一小时。他克制着,对手上的夜光表看也不看,他细心地,有规律地从右到左,然后又从左到右地搜索着,非常缓慢地移动着头,转动着眼睛,由于静止不动,他的身体渐渐麻木了。
最后,他看了一下劳力士。差十分五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这场闹剧就要收场了,齐尔诺夫就要开始大屠杀了。邦德想到这里心中感到一阵恶心。正当他的头脑中闪过一幅齐尔诺夫残害对手的骇人听闻的景象时,他的眼角捕捉到一个动静。那个动静来自广场的右前方,离房屋很近。一瞬间,掠过一个人影,映衬着大海旁泛白的沙滩,出现了一个黑影。
邦德缓慢地移动着,举起了卢格尔,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刚才他看到黑影的那块地方。一时间,他认为那是自己的幻觉。然而黑影又出现了,紧贴着墙壁,利用黑暗的掩护,像蜗牛一样移动着。他再次转移了位置,当黑影离开墙壁,开始向寺庙的台阶走时,他举起了卢格尔。尽管邦德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但就在那时,他还是犯下了那天夜里的第一个错误。现在就把他干掉,他的大脑有一部分脑细胞这样对他说。不,等一等,另一个杂种在哪儿呢?就是这一秒钟的犹豫,带来了后面可怕的几分钟。
他的训练超越了一切判断:现在就干掉他。他把卢格尔的准星对准向前移动的黑影。他的手指做出了扣动扳机的第一个动作,这时他的第六感告诉他危险临近了。
他按照传统的侧位姿势站立着,两只手臂举起,双手紧握手枪,这时一股灼热的疼痛穿透他的左臂,仿佛有人把烧红的烙铁压在上面。他听到自己痛苦的尖叫声,用右手去摸伤口时,手枪从手中脱落。他转过身,看到拿着钉头锤的那个“罗宾逊”又准备朝他砸下来。
他本能地做出反应,但是,每个动作似乎都是慢动作,一阵阵疼痛在血肉模糊的左臂上扩散开来。他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了,但不知为什么,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他可能叫伯格丹吧,就是那个把年轻人的脖子弄断了,然后再把尸体剁碎,撒到森林里的那个家伙。他能够清晰地听到齐尔诺夫的声音:“他是个农民,力气很大,完全没有道德观念。”就在邦德看着这家伙的眼睛的时候,那个钉头锤又在他头上缓慢地举起来。巨大的钉着铁刺的圆球朝邦德的脑壳狠命砸下来。他的右臂好像移动得非常缓慢,右腿向后一撤,右手抓住了插在工作服口袋里的卢格尔的把手。他的手指摸到了保险栓。带铁刺的圆球呼啸着,越来越近。卢格尔卡住不动,随即松了,邦德手腕一抖,手指一扣,只听得两声尖锐的爆炸声——两颗子弹射出。弹壳掉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慢动作立即停止了,速度开始加快。
两颗子弹使伯格丹失去了重心,扬起两只手臂,他仿佛是个怪模怪样的木偶玩具人。兵器飞到后面去了,伯格丹的尸体冲着寺庙的庙门跌下去,溅了邦德一身血。
邦德的左臂感到难耐的疼痛,他听到清脆的一声“啪”和沉闷的一声“砰”。另一个“罗宾逊”从广场上射来一颗子弹,石柱上的石头被削掉了一块。
邦德疼得弯下了腰,感到一阵恶心,视线模糊,就要昏倒了,这时看到台阶上有另一支卢格尔。他竭尽全力转过去,右手握住手枪,弹夹里还有两颗子弹。他发现自己站立不稳,像个醉汉似的,感到惊恐和痛苦。一个声音仿佛在耳边悄悄地说:“干掉他。干掉他,马上干掉。”他本能地扣动扳机,知道手枪已经举起,右臂也伸直了。两颗子弹对准一个黑影。丢掉这支枪,去拾另一支。他条件反射似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作着。他刚刚低下头,一颗子弹嗖地飞过头顶。他抓住卢格尔的柄,然而,他抬不起手臂了。
他单膝跪倒,抬起头来,看到那个男人站在他面前,仔细地瞄准他,用俄语说着什么,在邦德眼中,卢格尔变成了庞然大物。
接着响起一声爆炸,还有一声呼喊,邦德以为那是他自己发出的最后的呼喊,这喊声回荡在黑天神帝庙前的雕栏石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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