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正中放一架录音机,周围有四个空啤酒瓶。
“这桩讼案是谁告诉你的?”他边写边问。
“是一个名叫约翰-德尔-格雷科的告诉我的,他是图兰大学法院院的学生,比我高一届。去年夏天他在休斯顿一家很大的律师事务所当书记员,这家事务所也跟这场官司沾上一点边,他听到了不少谣言和传说。”
“所有这些律师事务所都是新奥尔良和休斯顿的吗?”
“是的,都是办理诉讼的大事务所。但是那些公司来自十几个不同的城市。当然,它们都带来了自己当地的法律顾问。有来自达拉斯和芝加哥的律师,还有几个其他城市的律师。像个马戏班子。”
“现在诉讼处于什么状况?”
“初审已经了结,将要上诉到第五巡回上诉审判庭。上诉状尚未完成,再有一个月左右一定可以完成。”
“第五巡回上诉审判庭在什么地方?”
“在新奥尔良,已在那里待了24个月了,一个由三名法官组成的聆审团进行审理并作出裁决。毫无疑问,败诉一方将要求聆审团全体法官重新听审,那就又要花三四个月的时间。裁决中一定还找得到足够的毛病,保证可以把它推翻,或者退回重审。”
“退回重审是怎么回事?”
“上诉法院可以从三种做法中选择任何一种,确认裁决、推翻裁决或挑出足够的毛病,将讼案退回重新审理。如果退回,就是退回到下级法院重新审理。他们也可以部分确认,部分推翻,或部分退回重审,就像要把事情搅混一样。”
格雷手上写个不停,同时又困惑地摇摇头。
“为什么会有人要当律师呢?”
“过去一个星期中我也曾几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你有什么想法吗,第五巡回审判庭会怎么办?”
“没有。他们连上诉状都还没有看到呢。原告指控被告在诉讼程序上搞了许多违法行为。从罪行的性质来看,不少指控可能是真实的。因此,原裁决有可能被推翻。”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那就有好戏看了。如果双方都对第五巡回审判庭的裁决不满意。他们可以上诉到最高法院。”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最高法院每年收到成千上万件上诉案,但受理的选择非常严格。由于此案涉及的财富、压力和争端等因素,很有希望得到审理。”
“从现在算起,最高法院要再过多久才能对此案作出判决?”
“三到五年之间。”
“到那时罗森堡早已自然死亡。”
“对。不过到他自然死亡的时候,在白宫当政的可能已经是一位民主党人了。何不现在就把他除掉,可以对接替他的人更有把握一点。”
“有道理。”
“这是一着高手,如果你是维克托-马蒂斯的话,如果你现在手头还只有五千余万,可是你想成为十亿富翁,你又不害怕杀掉一两个最高法院的人,那么现在正是时候。”
“如果最高法院拒绝受理此案,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第五巡回审判庭确认初审裁决,马蒂斯就可以太平无事。假如第五巡回审判庭推翻裁决,而最高法院又拒不核准,他就有麻烦了。我猜想,他会回过头去重新来过,鼓捣起一轮新的诉讼,再试一次运气。他不会善罢甘休,因为金额太大了。既然他已经看中了罗森堡和詹森这两个人,任何人都得承认,他就是要豁出去干一场了。”
“审判期间他在什么地方?”
“从未露面。请别忘记,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是这场诉讼的首要人物。审判开始的时候,有38家法人公司被告,没有个人被告,全是公司名字。38家公司中,只有七家是公开上市的,他在其中任何一家的股份都不超过20%。这七家公司都是些柜台交易的小公司。另外31家都是非上市公司,我得不到多少情况。但我的确听说过,这些非上市公司许多都是相互拥有的,有些甚至为这些上市公司所拥有,几乎完全不容外人插足。”
“但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是的。据我推测,他拥有或控制总额的80%。我对四家非上市公司作过调查,其中的三家持有离岸特许,两家在巴哈马群岛,一家在开曼群岛。德尔-格雷科听说过,马蒂斯通过离岸银行和公司,在幕后经营操纵。”
“你记得哪七家公开的公司吗?”
“大部分记得。当然它们都写在案情摘要的脚注中,可是我现在一份也没有。不过我把它的大部分内容重新手写出来了。”
“可以让我看吗?”
“你可以拿去。不过它可是要招来杀身之祸的。”
“我以后再看。跟我说说这张照片。”
“马蒂斯是拉斐特市附近一个小镇上的人,早些年是给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政客们捐款的大户。他是个隐身幕后的人,总是在暗地捐款。他把大笔钞票捐给当地的民主党人,又把大笔钞票捐给共和党的全国性人物。多年来他时常受到华盛顿大人物的酒宴款待。他从来不寻求喧嚣的名声,像他这种人的钱是瞒不过人的,尤其是当他向政客们孝敬的时候。七年前,现在的总统是当时的副总统,他前往新奥尔良为共和党募款。该城冠盖云集,其中就有马蒂斯。每张餐券一万美元,因此新闻界便也跻身其中。一位摄影记者抢拍到一张马蒂斯同副总统握手的照片,新奥尔良的报纸第二天就刊登了这张照片,照片拍得非常好,他们两人像最要好的朋友一样微笑相视。”
“这张照片容易找到。”
“我已经把它粘在案情摘要的最后一页上,只是觉得好玩。挺有趣的,是不是?”
“这可是我的好运气了。”
“几年前马蒂斯消失不见了,人们认为他有好几个住处。此人性格怪僻。德尔-格雷科说,大多数人都认为他精神错乱。”
录音机啪的响了一下,格雷换了磁带。达比站起来舒展一下两条长腿。格雷摆弄录音机的时候,眼睛瞅着她。已经用完两盘录音带,都已做了记号。
“累了吧?”他问道。
“我没有睡好。你还有多少问题要问?”
“你还知道多少?”
“基本的内容我们都谈到了。有漏掉的,明天上午再补充吧。”
格雷关掉录音机站了起来。达比站在窗前,又伸懒腰又打哈欠。格雷在沙发上坐下,放松一下。
“你的头发怎么啦?”他问道。
达比盘腿坐在椅子上,红趾甲,下巴托在膝盖上。“我把它留在了新奥尔良的旅馆里。你怎么知道的?”
“我见到过一张照片。”
“在哪里看到的?”
“说实话是三张照片。两张是图兰大学的年刊上,一张在亚利桑那州州立大学的年刊上。”
“谁寄给你的?”
“我有熟人。这些照片都是传真给我的,所以不太清楚。那上面的头发太美了。”
“我真不希望你会那么干。”
“为什么?”
“每一次电话都会留下痕迹。”
“不要紧,达比。请你相信我。”
“原来你在到处探听我的情况。”
“只是打听点背景情况。就那么一点。”
“不要再这样了,好吗?如果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什么情况,可以直接问我。如果我说不行,那就别再问。”
格兰瑟姆耸耸肩表示同意,从此不提头发,而谈些不那么敏感的事情。“那么是谁选中了罗森堡和詹森的呢?马蒂斯可不是律师啊。”
“罗森堡不消说得。尽管詹森很少写过关于环境问题的意见,但他一贯投票反对任何类型的发展计划。如果说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牢靠的共同立场的话,那么就是在保护环境方面。”
“你认为这是马蒂斯一个人的主意吗?”
“当然不是。一个阴险狡猾的法律专家向他提出这两个名字。他有上千名律师。”
“没有一个华盛顿的律师?”
达比抬起下巴朝他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他的律师当中没有一个是华盛顿的律师。”
“我可没有那么说。”
“我以为你所说的这些律师事务所主要都是新奥尔良、休斯顿和其他城市的,你没提到华盛顿。”
达比摇摇头说:“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至少马上能够举出两家华盛顿的律师事务所,都是我在资料中看到过的。一家是怀特和布莱泽维契律师事务所,是一家历史悠久、有钱有势的共和党人的事务所,拥有400名律师。”
格雷立即朝前坐到沙发上。
“这就对头了。达比,可能就是这家。”
“我听你说下去。”
“你在听吗?”
“我给你发誓,我还要听你说下去。”
格雷站在窗前。“是这样,上星期我接到三次电话,是华盛顿一个名叫加西亚的律师打给我的,其实这不是他的真名。他说他知道并且看到过一点关于罗森堡和詹森的东西,他非常想把他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但是他又怕得要死,后来便不见了。”
“华盛顿有100万律师。”
“200万。我知道他在一家私人的事务所工作。他好像承认过这一点。他是诚心的,又很害怕,他觉得有人跟踪他。我问他是谁在跟踪他,他又不肯讲。”
“他怎么啦?”
“我们约好上星期六上午见面,星期六一早他打电话来,见面的事作罢了。他说他已经结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还要去冒那个险干什么。我总觉得他有一份什么材料要拿给我看,尽管他不曾这么说过。”
“他可能给你提供证据。”
“说不定他就在怀特和布莱泽维契律师事务所工作呢?我们寻找的范围马上就缩小到400名律师了。”
“那岂不小得多了。”
格兰瑟姆一个箭步冲向他的拎包,急急忙忙翻动一些纸头,突然一下子抽出一张5X7英寸的黑白照片,丢到她的面前,“这就是加西亚先生。”
达比审视着照片。人来人往的街沿上的一个男人,脸部是清楚的。“看得出来他不是站好了让你拍照。”
“确实是,”格兰瑟姆在踱着方步。
“那你是怎么拍到的?”
“恕不公开我的来源。”
达比把照片落到茶几上,用手揉了揉眼睛。“格兰瑟姆,你让我觉得害怕。这张照片使我产生一点卑鄙的感觉,告诉我,你没干什么卑鄙的事情。”
“是有点儿卑鄙,没错。此人总是上同一处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他犯了一个错误。”
“是的,我知道。这是个错误。”
“我也需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子。”
“你问过他可以不可以给他拍照吗?”
“没有。”
“那可卑鄙到极点了。”
“一点不错。确实是卑鄙到了极点。可是我已经这么干了,就是这张照片,它可以让我们把案子跟马蒂斯连起来。”
“连起来。”
“对的,连起来。我以为你是不肯让马蒂斯逃脱的。”
“我这么说过吗?我要他付出代价,不过我想还是让他去吧。格雷,他已经使我皈依了上帝。我见到的流血已经够多了,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案子就由你接下去办吧。”
他不加理睬。他从她的背后走到窗前,然后回到冰箱旁边。“你说过有两家律师事务所。另外一家呢?”
“布里姆、斯特恩斯以及另外一个人的什么事务所。我来不及核查一下他们的事务所。怪得很,找不到关于这两家事务所为哪一家被告当辩护人的记载,但是这两家事务所,尤其是怀特和布莱泽维契律师事务所,在我翻阅案卷的过程中时常会冒出来。”
“布里姆、斯特恩斯以及另外一个某人的律师事务所有多大规模?”
“明天我可以查出来。”
“和怀特和布莱泽维律师事务所差不多大吗?”
“我看没有那么大。”
“估计一下有多大?”
“两百个律师。”
“好得很。两个律师事务所加起来一共有600个律师。达比,你是律师。你看我们该怎么样才能找到加西亚?”
“我不是律师,也不是私人侦探。你是专门搞调查的记者。”她不喜欢他用“我们”这两个字。
“不错,不过我可从来不曾踏进律师事务所,除了办离婚的那回。”
“那你是够幸运的了。”
“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达比又打哈欠。他们已经谈了快三个小时了,她已精疲力竭。明天早上还可继续谈。“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其实我还没怎么考虑过。我要先睡觉,明天早上再跟你讲吧。”
格兰瑟姆立刻安静下来。达比站起来走到冰箱前倒了一杯水。
“我收拾一下东西,”他说着把录音带都拣起来。
“能帮个忙吗?”她问道。
“也许可以。”
达比歇了一下朝沙发看看。“今天晚上你睡在这张沙发上行吗?我是说,我好长时间没睡个好觉了,我需要得到休息。如果我知道你也在这里,睡觉就要好多了。”
他看着沙发,为难地咽了一口气。他们两人都朝沙发看。这张沙发顶多五英尺长,显然毫无舒服可言。
“我理解。”
“有你这么一个人在身旁就好了。”她含羞微笑,格雷深深感动。
“我不在乎,”他说道。“没问题。”
“谢谢。”
“把门锁上,上床睡个好觉。我待在这里,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谢谢。”她点点头,又笑了,然后把她卧室的门关上。他听着,她没有锁门。
黑暗中他坐在沙发上,望着她卧室的门。半夜过后,他迷迷糊糊打盹儿,后来便睡着了,双膝弯曲,接近下巴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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