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旭日当空,上海十月的正午稍稍有些压抑的炎热,东区警局重案组的一把手诸葛警官擦着汗,在碎石路上步行向前。两辆汽车相向行驶都略显局促的道路上,停满了提前赶来的刑侦鉴识科的警车,让身宽体胖的诸葛警官不得不从百米开外就离开机械的帮助,和手下穿梭蛇行在狭窄的车距间。
“宝马、雪弗莱、甲壳虫,这回死的估计都是有钱人。”一位鉴识人员丝毫不为凶案所动容,口气甚至带有一点快意。
诸葛警官听见附近有如此的语调,立即用眼神给予严厉的批评,他走到画有人形的停车场,向那位幸灾乐祸的属下询问着案情。
鉴识人员不敢懈怠,人站得笔挺汇报道:“此处的死者名为王敏薇,女性,今年47岁,是位挺出名的算命先生。初步验尸结果,死因系为氰化钾中毒,死亡时间在40小时至44小时之前,在她身边发现的物件中,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东西在哪里?”诸葛警官收起了擦汗的手帕,戴上白色的手套。
鉴识人员取来了一袋在现场找到的物品,悉数道:“最有争议的两样东西是梵高名画‘向日葵’和刚刚失窃的玉石‘百年好合’,鉴于两件物品价值连城,已经秘密运往专家机构进行真伪鉴定了。余下的物品中,发现高频率信号干扰器一部,一包强力镇定药,一只疑似装有氢化物的小瓶子,以及一套能够包裹全身的塑胶外套,上面血迹斑斑。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死者似乎正要驾驶这辆大众甲壳虫离开此地。”
诸葛警官抬头仰望这座著名的私人豪宅,感受到了如同故宫般奢华下的沧桑,人数壮观的警员穿行在惆怅的“塞汶山庄”内,可它看起来还是那样的空空荡荡。
“哦,你接着说。”诸葛警官缓过神来,对那位候在一边的鉴识人员说。
“呃——”鉴识人员连忙理顺了话头,继续第一手的案情报告,“在这个山庄里,我们还发现了另外五具尸体,三男二女,目前死者的身份尚在确认之中,不过他们的死状千奇百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变态的杀人行为。”
鉴识人员说到这里,一定是联想到了在山庄里看见的那几具尸体惨状,不禁打了个冷颤,接着说:“死者的死亡时间集中在10月1日至10月3日之间,详细情况还需要等验尸报告出来以后才能向你汇报,现在一时没办法弄清这里混乱复杂的情况。”
“把尸体交给那些残忍的法医们去吧!”于是诸葛警官轻松地换了个问题,“和我说说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这里的命案?”
“是一名接到总台命令,奉命前来调查的巡警发现的情况。当时在现场还有四名,哦!不对,是五名幸存者,其中一名是植物人。筋疲力尽的他们从国庆节就被困在这个山庄之内,直到今天才得以有人前来救援。十分钟前他们已经完成了现场的初步口供,转移去了市区的医院,之后他们将接受单独的详细讯问。”
“五个人被困在这所玻璃房子里?”显然诸葛警官对这座堪比别尔马尔什监狱坚固程度的“塞汶山庄”知之甚少。
“确实如此。”鉴识人员耸耸肩,显然他对此也不太了解,“听说这座建筑还有许多神乎其神的地方,而且都和山庄的名字有关。”
诸葛警官看着正门边钢结构外墙上,一片被分成七片的小木牌,故意摆出没有凑紧的凌乱状,他意味深长地读着木牌上的四个字:“塞汶山庄。”
他隐约感觉到来自脚下这片土地的阴冷,六个死人的灵魂或许还不曾离去,在附近游荡,期望人民警察能为他们伸张正义,告慰冤屈的在天之灵。诸葛警官倍感身上制服的分量,抹一把不再出汗的圆脸,诸葛警官问身边的鉴识人员:“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高职位的长官问及名字,让这位而立之年的鉴识人员受宠若惊,“我叫宋伟,宋朝的宋,伟大的伟。”
“小宋,你刚才已经进去过了吗?”
宋伟点点头,说:“帮着法医,初步检查了一下山庄里其余几具尸体。”
“你比较熟悉这里的情况,我希望你能陪同我浏览一遍这个大山庄,避免我在里面迷路。”诸葛警官甩甩头,示意身后几名同来的手下,自行展开调查。
带着一点点的新奇感和强烈的责任感,在宋伟的向导下,诸葛警官第一次踏进了“塞汶山庄”的门厅。
2
“塞汶山庄”幸存下来的五个人,在医院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了健康,卓凌的姐姐住进了最高级的单人病房,有专人24小时看护;卓凌腹部的伤口有所感染,好在医治及时,并不危及生命。骏秀和薛庵仁两个年轻小伙子,在风卷残云般大吃一顿后,充沛的体力重又回到了身体里。只有左庶的问题比较棘手,他完全记不起在山庄里的那段经历,仿佛有块橡皮擦抹去了他记忆中的这段时光。不幸中的万幸,除去额头上那块血肿,这位名侦探还同以往一样睿智果敢,颓废的容貌下是一颗永不言败的心。
从苦痛中逃出的他们,没有联系自己的亲人,所有人都孑然一身在1600万人口的上海孤单漂泊着,也许卓凌两姐妹在众人里还算是幸福的。在希望被关心的时候与自己的影子为伴,荒芜的心还会比这更凄凉吗?
次日清早,诸葛警官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医院,老友左庶介入本起残酷的杀人案件让他吃惊不已,而听闻他的意外受伤更令警官忧心忡忡。
在主治医生的陪同下走进了病房,诸葛警官一扫忧虑的神情,豁朗的高声说道:“左庶呀,听说你失忆了,还记得我吗?”
左庶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过于浓密的黑发从纱布间隙处冒出,看起来就像重伤抬下火线的战士,满脸茫然地看了看诸葛警官,转头问医生:“这位邮递员是我的朋友吗?”
诸葛警官一怔,偷偷看了眼医生,发现医生正抿着嘴强忍着笑意。
“你对警察制服有意见的话,也不必把我说成邮递员吧!”诸葛警官乐呵呵地说道,他很高兴左庶还能与他开玩笑,因为这是病情乐观的体现。
左庶笑颜以对,随后开始问起了他思考了一夜的事件情况:“调查的结果如何?”
“先别急,听医生说说你的病情,要知道你的记忆恢复,很可能就此结案了。”诸葛警官拉过医生,双手交叉胸前,等着医生开口。
白褂的医生倒也熟悉左庶的情况,连挂在病床上的记录都没去翻,就流利地说了起来:“左先生的失忆是因为脑部遭受严重外力冲击而导致大脑皮层的记忆中枢受损。简单来说,大脑皮层结构中有专门的部位掌管记忆,这个部位医学上称为颞叶深部的海马回,由于额头的外伤令你这个部位丧失了短时间内的部分记忆。”
“恢复的希望有多大?”诸葛警官直奔重点。
医生嘟起下嘴唇,说道:“这个就连神算子也说不准。”
“我这里已经有一个占卜师的死者了,我不期盼他们的预言,我只希望你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诸葛警官说这话的同时,圆乎乎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医生寻思片刻,重又说道:“这么说吧!左先生的大脑就像一间图书馆,有顾客借走了其中的一部分书,使得书架留出了一片空白。填满书架的办法有两种,第一,顾客自觉归还借书,第二,图书馆管理员通过登记记录,主动寻找迟迟没有归还的书籍。主观和客观都有可能左右左庶先生拿回他记忆的时间,可能就在下一秒,也可能……”医生眨眨眼,“你懂我意思,人脑是全世界最精密的仪器,何况又是一个如此缜密的侦探头脑。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做有效的医疗措施,其余的就靠老天和靠自己了。在此,我很乐意给予一个小小的忠告,多吃蓝莓有助于你的大脑海马部神经元细胞的生长分化。”
“非常感谢你的提点。”左庶在病床上答谢道,同时与诸葛警官对了个眼神。
配合默契的诸葛警官自然心领神会,咳了一声,和医生商量道:“可否让我和我的朋友单独相处一会儿?你知道,这个人的珍贵记忆不单单只有几天的容量而已。”
“我很乐意这么做,”医生临关门前,叮嘱了一句,“不过请你们控制交谈的时间,毕竟他受伤的部位在脑袋,过度疲劳用脑对伤情没有好处。”
“知道了。”左庶礼貌地回答道,很听话的保证这次交谈将不会超过30分钟,看不见医生后,左庶连连摇头,苦闷地说道,“真要命,我讨厌蓝莓。”
“苦口良药,别违背医生的治疗方案。”诸葛警官正色道。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左庶摆摆手,说,“还是听听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吧。”
一谈起“塞汶山庄”的连环杀人案件,连天空中的太阳都躲进了云层,射进病房的光柱消失不见,只有那些微粒的浮尘在闭塞的空间中避之不及。
“你经历的这场谋杀案,很难用言语描述它不切实际之处,凶手使用的是传说中的行凶手段。”诸葛警官队昨天身临山庄参与的搜查行动感触良多。他翻出随身携带的验尸报告,开始说道,“按照死亡时间为顺序,第一名死者是‘塞汶山庄’的女管家,名叫陈亦蓉,在‘塞汶山庄’工作了不到一年,她的死亡时间在10月1日凌晨4点至6点之间,她整个身体被喷泉的雕像刺出好几个大窟窿,内脏损伤严重。但要将一个活人丢到超过常人身高的雕塑上,起码具备奥运举重选手的臂力。而‘塞汶山庄’内也找不到起重机之类的机械,即便是有这样的机械,凶手这样处理尸体的方式也令人很费解。第二名死者名叫施磊,有多次因盗窃而劳改的记录,现处于无业状态。死亡时间为10月1日下午5点至7点之间,他的身体受到了起码十吨的外压力,多处开放性骨折,用法医的话来说,死者全身206六块骨头在死后多了一倍。同第一名死者情况相似,现场没有搜查到具备作案条件的机械。第三名死者唐一明,背景资料十分平凡,只知道他家中非常有钱,山庄外那辆白色宝马敞蓬跑车就属于他。他就死在所有目击者的面前,死亡时间和死因不需赘言了,当时还是你确认的尸体。”
“难道你不记得我撞到头了吗?”左庶希望诸葛警官不要省略唐一明这部分的调查报告。
诸葛警官重述了一遍娱乐室桌球台前发生的一幕,几乎与目击者的证词无异:“不过,经过我们的化验,扎进死者眼睛里的针,上面的毒与最后一名死者王敏薇身边找到的一瓶氢化物吻合。”警官咽了口口水,由于肥胖而显得并不明显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然后他接着说了下去,“第四名被害的人叫万戈,不过那是他的化名,真名叫贺凯特,嗜赌成性的他两次在赌桌上舞弊被人发现,但倚仗着强健的体魄,每次都是他将别人送进医院,为此没少受拘留教育,缺乏证据也很难定他出老千行为的罪。所有死者中,万戈遭遇的是最痛苦的折磨,通过验尸分析,万戈在被分尸过程中还是活着的,最后这个壮汉被撕成了碎片。更令人不明白的是,所以分尸的部位,伤口形状与任何利器不匹配,看起来就像有双巨大的手拧下了各个尸块,凶手如何制造出这副模样尸体,鉴识科以及法医对此全都一头雾水。之后的两起杀人案件都发生在你们昏迷的那段时间内,10月3日上午8点至10点之间,叶晓可被弓箭射杀,尽管对她的职业难下论断,可是从现场的私人物品来推断,她也许和色情业有关。我们在她的体内发现了导致昏迷的镇定药残留物,和你们体内检验出的成分无异。接下来是……应该是第六个死者,也就是刚才我说过的最后一个,女卜卦师王敏薇,她的死亡时间和叶晓可相距约两个小时,死因是服下了她随身物品中找到的那瓶氢化物,直接毒发身亡。而我们在她的体内并未发现镇定药的残留物,由此可以得出的结论,真凶极有可能就是这个携带价值连城名画和白玉,正打算驾驶自己的大众甲克虫离开的卜卦师。”
“这是你们初步的侦查判断吗?”左庶努力揉了揉包裹厚实的脑袋,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在“塞汶山庄”内的三天是如何度过的,只得依靠现在的道听途说来梳理案情。
“的确如此。在王敏薇身边发现的物品中,有不少等同于间接证据指向这位女卜卦师。”诸葛警官将手中的资料翻了个身,依次说起了和王敏薇一同留在山庄外停车场上的东西,“在告诉你这些物品之前,先要告诉你我已经取得了其他几名目击者的口供,先简单为你描述一遍这些情况,这样有助于你明白我们找到的那些物品为什么会成为指认真凶的间接证据。”
差不多用完了医生叮嘱的半个小时,诸葛警官让失忆的左庶知道的和自己一样多,丝毫不带自己主观臆断的描述,给了左庶一个客观的现实,这对左庶做出独立正确的判断至关重要。
几乎一口气重述完证人口供的诸葛警官,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左庶示意他不必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不在乎记忆是否能够恢复,因为缺失的部分你已经填补的差不多了,现在加些燃料,让它们在我的脑中慢慢运行起来吧!”
“在这之前,你得先让我补充些燃料。”诸葛警官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边惆怅的瞅着高压电线上零星的麻雀,小鸟在“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在满脑凶案片断的诸葛警官听来,就像两个能读懂他心思的小精灵在讨论“塞汶山庄”一案。
“真是个扫兴的国庆节,竟会发生这样恐怖的凶杀案呢。”
“不幸的人与庆典绝缘,以悲伤为伴。”
“如果本案真的有凶手,那么一定是魔鬼。”
“魔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魔鬼面前的人,背负罪恶抬不起头。”
“不抬头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是啊!或许面前根本没有什么魔鬼。”
“哈哈,真愚蠢。”
3
诸葛警官的气息趋于平缓,在了解这场杀戮后,还能保持一颗客观公正的平常心着实不易,左庶捧着受伤的脑袋在等待了足足五分钟后,诸葛警官终于将思绪拉回到这间病房里,将现场发现的零星“积木”堆到了左庶面前,因为这个包着纱布的男人,是“搭积木”的各中高手。
“最后一名死者王敏薇的尸体旁,找到了价值不同不菲的赝品油画‘向日葵’和高级工艺品‘花好月圆’白玉石,前者属于‘塞汶山庄’的私人收藏,挂在客房‘Lucifer’的墙壁上。后者在国庆前夜失窃,据其他人说当时你找到了这块赃物放在了自己身上。两件不属于卜卦师的天价珍品却跟着她一同离开了山庄,如果这不能说明她夺财杀人,至少能够证明她是个小偷。”
左庶扭了扭脖子,对自己找到并保管“花好月圆”白玉石一事全无印象。
诸葛警官继续罗列找到的“间接证据”:“而她能拿到这两样东西,全得益于我们在她身上找到的那包强力镇定药,在她为你们准备的那顿午餐里,她下药致使你们昏迷,准备行窃后逃之夭夭。而她身上一部精密的干扰信号仪器,则致使山庄内所有的无线通讯中断,而这部机器内还有着一段不知所云的录音。”诸葛警官一字不差地记录下了这段文字,递给了病榻上的左庶。
左庶读过以后,说道:“这是‘圣经’的章节,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同你一起被困的山庄内,名叫骏秀的警员提供的证言中,你也说这段话摘选于‘圣经’。你那时还说这段话中包涵了死亡的威胁,可能现在的你体会不到这里面的语气了吧!但至少这部高频率信号干扰装置让我们知道了是谁把你们孤立在了‘塞汶山庄’内。还有一件酷似雨披的塑胶外套,外套上化验出了人类的血迹,正在和几名死者的血型进行比对,很可能是分尸时为了避免溅到血迹而使用的护罩,不过带着这样的东西真是可疑。再有就是一瓶含有剧毒的氢化物了,而她自己正是死于这瓶氢化物,这一点还无法解释,也许是她的同伙将她灭了口?最后发现的一个线索是陈尸在喷泉雕塑上的管家陈亦蓉左手的指甲内,有几丝王敏薇的衣服纤维,由于卜卦师衣服材质式样都比较特殊,识别起来相对容易。不过那位骏秀说你和他曾经对那具尸体进行过细致的检查,并没有发现衣服纤维之类的东西,他说左手是由你负责检查的,他检查的是另一边。不过我们没有在指甲里发现皮肤组织之类的东西,死者王敏薇全身也无明显抓伤。除了纤维之外,你们所有人来山庄收到的邀请信都在她的口袋里,如果她消失不见,你们谁也证明不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屠宰场。最后一点,就是王敏薇的死亡地点是在山庄的门外,这点一开始我并不在意,而了解情况之后,我才知道能够自由出入山庄的人,肯定和杀人凶手脱不了关系,否则没有必要把所有人都囚禁在山庄之内任人宰割。”
左庶仔细听完后,问起了一个与高科技息息相关的问题:“那个山庄玻璃门是真的无法从里面打开吗?会不会有遥控器之类的控制装置?”左庶撞到额头醒来之后,确确实实在玻璃门里研究了半天,可无法找到开启之法。
诸葛警官摇摇头,圆脸上的赘肉微微抖动:“搜查小组对山庄的地毯式搜索巨细无遗,除非东西从现场被带走,否则它只会出现在证物袋里。根据专家对那扇玻璃门的分析,那是运用了全世界最先进的防暴防窃技术制造的玻璃门,门旁的控制识别系统一旦损坏,那么凿开门旁厚厚的墙壁会比强行打开这扇门来得容易。如果这扇门有遥控器的话,以它的精密复杂程度,起码需要保险箱大小的体积才行,随身携带几乎不可能,王敏薇也根本没有这么庞大的行李。”
“按照目前的趋势,只要那件塑胶外套上的血迹确认属于几位死者之一,那么王敏薇就将被确认为凶手了。”左庶嚼味着这些证据,凶手的真容几近定型。
“如果没有其他重大发现,结案报告我倾向这种结论。”
“可凶手的行凶手法还没有解开啊!”
“我们只能依靠推断了,凶手已经死去,没有人会知道这几天里,那些死者是如何被杀的。”随着案情分析的推进,笔录证据的罗列,诸葛警官无意之中透露出自己潜意识中的观点,王敏薇是他心目中凶手的不二人选了。
“如果无法明白凶手奇特的杀人手法,这个案件就不能算尘埃落定。凶手费尽脑筋设定这般复杂的诡计,一定有其独特的动机。”左庶在乎的是一个个未解之谜,并不看重凶手的真实身份。谜底揭晓凶手自然水落石出,对真相的渴求早已流淌进侦探骨子里,“凶手已经死了,可真相依然存在。”
“看你是铁了心了。”诸葛警官也不再辩驳,因为获知杀人手法对他来说百利无害,让左庶去侦办下去,一来这是项没有危险的工作,二来有助于左庶记忆的恢复。
“那么为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吧!”左庶敏捷地掀开被子,起床的速度不亚于职业跳高选手。
“你就不能清闲几天吗?”诸葛警官拧起了眉头。
“真相等着我去挖掘,怎么能躲在这里浪费时间呢?”左庶换下了医院发放的病服,开始套上自己的那身行头。
“现在有大把的时间,而我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已经无法改变左庶的决心,于是诸葛警官就帮着他穿起那件黑色轻薄外套来,“呃,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关于被害者的有趣的巧合,除了山庄女管家陈亦蓉之外,其他五个死者的生日都是同一天,1月14日。”
左庶听到这个日期,动作突然迟缓下来,裹着绑带的太阳穴传来阵阵跳动,好似有战鼓在远方擂响,左庶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怎么了?”诸葛警官发觉左庶的手没有伸进他提着的袖子里。
“1月14日。”左庶修长的手指用力的插进额头的纱布之中,挠起瘙痒的头皮来,“这个日子相信知道‘死神的右手’的人都难以忘记,仇恨正是这一天开始在‘死神的右手’的心中滋长,1月14日是‘死神的右手’父母的忌日,也是这个连环杀手的诞生日。”
“死者王敏薇的身份确认过,和‘死神的右手’特征不符。”不过看到左庶担忧的神情,诸葛警官长叹一口气,说,“但愿这个案件和‘死神的右手’别扯上什么关系。”
两人原本就紧绷的神经被这个小小的猜测所困扰,这个传闻淹死在的连环杀手,是否也在传闻中隆重归来呢?
谁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方不会无谓的投入力量进行可能将会是无休止的调查。所以唯有期望左庶能尽快走出失忆的阴影,为拖了将近两年的“死神的右手”一案盖棺定论。
而老道的诸葛警官早在这件事上,为左庶预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4
就在距离左庶和诸葛警官所在的病房十几米开外的另一间病房里,与诸葛警官同为执法人员的骏秀,以及他病房的室友薛庵仁,就两个小时前警察单独为自己所做的口供议论起来。
“警察怎么老问我师傅的事情?”在那么多死者中,警方惟独重视王敏薇,这让薛庵仁疑惑不解。
“你还没有发现吗?你的师傅和其他死者有着本质的区别。”骏秀神秘的对薛庵仁说道。
“什么区别?”
“只有她一个人是死在了山庄之外,而先前我们没有人能够摆脱那扇玻璃移动门的束缚。关键问题是,当大家都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怎么能够打包行李,准备丢下我们独自离去呢?”
骏秀没有把话说得很明朗,但足以在薛庵仁的脑壳中掀起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暴。目前的情势来看,杀人凶手是王敏薇的观点乃众望所归。
“凶手一定另有其人,绝不会是我的师傅。”薛庵仁说道,“我对师傅的为人有十足的把握,她怎么可能会是暴虐的杀手呢,绝对不可能。”
“警方只相信证据,我们也不能仅依靠感情做出判断。”骏秀庄重的说道,“在她的尸体边放着赃物,在她的物品中发现让我们昏迷的镇定药,这在侦破过程中很说明问题。”
“如果有人在调查我的师傅是凶手的证据的话,他们就要颜面扫地了,因为我这个天才要展开证明我师傅清白的调查。”薛庵仁郑重其事地表明决心。
骏秀稍感意外,没想到在山庄里对师傅大发雷霆的薛庵仁,却在此时表现出可贵的忠诚。
“你打算怎么干?”骏秀动了助他一臂之力的念头。
薛庵仁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查案这方面我不在行,就算天才也需要时间学习。”
听着这个自大的孩子狂妄的吹嘘,骏秀不禁为他的年少无知和轻狂而啼笑皆非,也为他身上所具有的高尚品质而鼓掌:“如果你想要了解真正的事实,必须去找一个人。”
“谁?”薛庵仁问道。
骏秀笑着说:“那个和你不太合拍的侦探。”
“我为什么要找他?他已经失去了记忆,在我师傅的问题上,他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况且在整个案件发生过程中,他没有任何斩获,案件也并不是在他的手里终止的。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敬重他。”薛庵仁的脸上又开始浮现出老年人的皱纹来。
骏秀理解在没有见识过左庶真才实学之前,薛庵仁是不可能对他心服口服,毕竟左庶的外表不具有令人折服的影响力。骏秀自己也是从多名同僚那听闻了许多这位名侦探的传奇事迹后,才对这位略显邋遢的侦探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来表达左庶在我们心中的地位,我最尊敬的一位警官在我面前曾这样夸赞他:‘左庶的存在,使得迷案到达真相的距离,只有他的左脑到右脑那么远。’”
这句话封上了薛庵仁的嘴,让这位年轻人不得不考虑求助于私人侦探的事宜。
安静中,骏秀放在病床旁正在充电的手机发出一声信息提示音。他打开翻盖一看,发信人名叫蒋晓青,骏秀隐约记得这个女性的名字。
我等了三天,你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或许是对我的生日邀请感到厌恶了吧!我只想确认你没事而已,原谅我的多事。
三天?骏秀连忙翻阅先前收到的短信息,那是10月1日和施磊同住“Leviathan”时收到的,是骏秀约会过的女友蒋晓青的生日邀请。
从时间上推算,她的生日是10月2日,今天应该已经是10月5日了,可自己的手机显示的却是10月4日。骏秀不由自问道:“难道有人偷走了我24个小时吗?”
“什么事?”薛庵仁问对着手机发呆的骏秀。
“今天几号?”骏秀反问道。
“10月4日。”薛庵仁回忆道,“我们在10月2日午后昏迷,直到昨天早晨才醒过来,从昨天住进医院算起,差不多也有一天了。”
骏秀仍不满足薛庵仁的答案,他急冲冲地跑到医院走廊上,拉住一位护士问着今天的日期。
而得到的答案和薛庵仁的回答大相径庭,护士冷冰冰的指了指悬挂在护士站的电子日历,上面明明白白显示着,今天是10月5日。
并非幻觉,实实在在的24个小时凭空不见了,永恒的时间在魔幻的黑洞中被扭曲,真的存在这样的魔术吗?
追出病房的薛庵仁,瞪大眼珠看着电子日历上的日期,他右手捂着张大的嘴,整张脸几乎扭曲成了一团被揉过的报纸,他和骏秀两个人都意识到,“塞汶山庄”的离奇事件还在继续,诡异的气息向山庄外蔓延开来。
5
在进行了两个小时高强度的讯问后,卓凌显得有些疲惫。刚去看过姐姐,在这一系列杀人事件后,她一如既往地沉睡在香甜的美梦中,罪恶和血腥都无法打搅到她。
卓凌腹部的伤口正朝着健康的方向愈合,她在昏迷倒地时所受的伤最为严重,两条胳膊外侧多处被玻璃扎破,主要因为她比那些碎片更晚接触大理石地面。
在整起事件中受影响最小的人莫过于病床上卓凌的姐姐了。之所以她得以完好无损,或许是因为她看不见罪恶,闻不到血腥,和凶手与死者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自然相安无事。
在调查期间,“塞汶山庄”将暂时封闭,待警方调查清楚后再行归还,死了那么多人的“塞汶山庄”也需要一番整改和清洁才能继续使用。
少了陈妈得当的打理,卓凌对家务的操持完全无能为力,眼下少了“塞汶山庄”的她,正担心自己出院后的归宿在何处。
对于陈妈的死,卓凌甚至比自己的伤痛更悲愤欲绝,杀害这样一位诚实善良的中年妇女的人,若还自由自在的存活于世,只能说应有的报应还未抵达。卓凌能够原谅刺杀自己的那位歹徒,但绝不愿姑息致陈妈于死地的凶手。
凶手会是死去的王敏薇吗?还是先前死者中的一个?抑或是隔壁病房中生还的三个男人之一?警方在笔录过程中没有透露半点案情,卓凌不得已只能在轮椅上胡乱揣摩起来。
陈妈被害的动机,极有可能是灭口。在纷至沓来的宾客之中,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她无意间所洞察,当黎明来临前夕,在那座威严耸立的雕塑前,凶手用陈妈的血喂饱了七头龙。
对于破案完全是外行人的女庄主来说,寻找真相的意义在于,让自己和自己所深爱的人,生活在没有谎言的现实中。卓凌想要寻求答案,纯粹为了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结果,尽管结果会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接受,但能让她踏实的回顾这段经历,不存在什么荒谬的崇高动机,即便左庶可能也是如此。
这时,有人打开了卓凌病房的门,推门进来的正是骏秀和薛庵仁,由于上次正是骏秀送卓凌来过这个医院,所以对病房的方位还不算陌生。
骏秀缓缓走到卓凌的轮椅前,如往常温柔地将她推至能够一览病房每个角落的位置。
薛庵仁一进门就毫无顾忌地提着问题:“庄主,你是否发现那顿午餐的药效让我们足足睡了两个晚上?”
卓凌显然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个问题,纳闷地抬头看看骏秀,无法作答。
“警察一早询问过你了?”薛庵仁连珠炮式的丢出问题,不管女伤者是否调整好了状态。
卓凌点点头,表示警察刚走不久,但她仍没有发声。
“他们应该和你说了,在没有破案之前,我们必须乖乖地待在他们的视线之内,哪都去不了。”薛庵仁的口气近乎自嘲。
“凶手不会是那个死在大门外的卜卦师吧!叫什么来着,王什么?”卓凌只记得她那身鲜艳的服饰。
“我的师傅决不会是凶手,我现在再次重申这一点,希望你们两个能明确知晓。”薛庵仁很生气地吼道,师徒之情看来牢不可破。
“显然卓小姐也察觉到了警察询问时的重点人物了。”骏秀虽然穿着病服,可毕竟是一名职业警察,说起话来有板有眼的,“目前来看,你的师傅绝对是我们警方重点的侦办方向,如果你想证明你师傅的清白,必须发现并找到其他的嫌疑人和其他更为有力的证据。首先要理清人物的关系,逐一排查,才能知道全部的人为什么会被邀请去卓小姐的山庄,而凶手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而对于凶手残酷离奇的杀人手法,还是从凶手嘴里说出来比较好,因为变态到发指的恶行,不是我们常人能够揣摩的,毕竟我们当中谁也不是真正的刑侦人员。”
“难道你们打算介入调查?”卓凌疑问道,她提问时眼睛格外明亮。
“我要为我的师傅正名,也要证明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薛庵仁信誓旦旦的回答。
“请务必带上我。”掘强的女人径直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如果真的能查出杀害陈妈的凶手的话。”
骏秀摸摸自己已经几天未洗的头发,手感不再那么柔顺了,用平缓而又振奋人心的语调对病房里的另外两人说道:“在此,我想说谢谢你们的支持,在进行完单独询问后,我意外接到了一个上级秘密的指示,即是我以警方人员的身份协助左庶对此案一些并不明朗的疑点进行追查,同时帮助左庶恢复他的记忆。”
“我可不当保姆。”薛庵仁嘟哝了一句。
“他的记忆非常重要。”骏秀严肃地反问道,就像在教导顽皮的孩子,“难道你忘了?就在我们都服下迷药,行将倒地之际,他已经破解了凶手的把戏,只是那一瞬间,听的人和说的人都失去了知觉,而他那部分的记忆也随之不见了。”
“我们也就是那个乱发侦探的助手喽?”薛庵仁的不情愿全写在了脸上,他宁死也不愿屈于那个邋遢的男人之下,可为了师傅的清白又不得不这么做,他怏怏不乐的倚在角落里。
“是特别行动组才对。”卓凌这才感觉到腹部的伤口,乖乖的被骏秀按在了轮椅上,而她倒对此毫无非议,毕竟能够参与协查已非易事。
骏秀将“塞汶山庄”血案后仅剩的几位亲身经历者编制组队,从而组建了一支诸葛警官对左庶所说的“惊喜”小队。
所有人将一同踏进高挂“闲人止步”的魔术表演秀后台,在重重机关里理出需要和不需要的证据,揭示如魔术一样具有欺骗性的连环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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