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警方的调查搁浅了。两起事件、三名被害者共通的、“非杀不可”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警方无法估测。
搜查二课继续按照当初制订的调查方针,即朝着与政治、经济有关的方向进行着调查。因为警方估计,很有可能是处于对立关系的大型组织,为了某些巨额利益而暗下杀手。
武田喜助以前确实曾与新泻县出身的大政治家领导的权力资本,争夺过信浓川河岸的占地。据说,当时表面上是向对方作了让步,但背地里却进行着巨额钱款的交易。
“倘若是从作案动机方面着手,看来还是二课的调查思路有说服力,难道不是吗?”
宫崎一课长很容易泄气。搜查一旦陷入困境,他便会怨声载道,情绪上受挫感强烈,总是顾忌着其他部门的动向,此山望着那山高。
“倘若如此,这不是很好吗?”
竹村冷漠地说道。
“倘若二课替我们破案,就帮我们大忙了。这才叫作白捡了一个便宜呢。”
“喂!我不想那么丢脸啊!反正知事对这些事件很关注,你不要忘记,这有关我们一课的体面。”
“这我知道。”
“所以啊,现在,我们按二课的思路搜索情报试试,怎么样?协作调查,是警察组织的基本要求。”
“这我也知道。但是,不会有收获的呀!”
“不至于吧。”
“不!肯定是徒劳的!我已经说过几次,这起事件准保与政治、经济、权力等无关。按我的看法,这是一起人情味很浓的、怨仇深厚的杀人事件。倘若这些事件果真与政治经济有关,你就把我换下来。因为我不合适……”
“嘿!话不用说得这么绝情吧。我没有说你的思路出错,我只是觉得怎样才能考虑得周全一些。但是,倘若你已经有着这样的想法,我也不能硬逼着你那样去做吧!”
宫崎急忙放弃自己的提议,但分手时仍不死心。
“到那里去打探一下总可以吧?”
竹村无奈地笑了。
“好吧。去看看。”
二课的深见课长是老警察中的骨干,比竹村小二岁,却已经是警视,经下一次升级考试,看来能当警视正。
即便同样是刑事部的下属,搜查一课和搜查二课的性质也截然不同。倘若用普通企业来打比方,一课是蓝领,二课是白领,也有的人将他们比作是营业部和总务部(日本公司里的总务部权力很大,掌管人事、财务等。)。
在电视剧里抛头露面的,是一课。在普通百姓的眼里,他们简直是警察的明星,而且出动时的确显得威风凛凛。但是,要是让二课的人来说,那是体力劳动。二课周密的作战方案,比起一课来,远远要智慧得多。在二课的刑警心里,兴许还轻蔑地觉得,一课的刑警,只是“侦探”而已。当然,此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对外传说。
正如宫崎说的那样,一走进二课的办公室,看不见具体主管事件侦破的警部的身影。相反,深见课长那锐利的目光,却警惕地注视着竹村。
“有什么事吗?”
语尾的“吗”字奇怪地使用升调,这是深见的习惯,令对方总有一种讨人嫌的感觉。
“嘿!我们正在猜想,你们那里进展得怎么样……”
“嗯……要说进展嘛……”
他猛然将脸扭向一边。
“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吧?首先,我们不是专门捕这事的。杀人事件,希望是由你们去查啊。”
“但是,一涉及政治和经济领域的事,我们就只有一些小学生的知识,所以来向你们讨教,希望你们一定……”
先向对方表示钦佩。这是格外有效的一手。
“这……说是小学生的知识,这太谦虚了吧。不过,有什么想问的,就提出来吧!”
不出所料,他果然中计了。他们虽然很精通学问方面的知识,但涉及到世故方面的知识,却真的像小学生那样单纯。
“武田君和石原君共同的敌人,有没有可能存在啊?”
竹村试探着问。
“那当然有啊。因为这两个人,无论在工作上还是资本关系上,都有联系嘛。石原君理应当过武田君的傀儡,因此倘若了解这一点,当然就不难预测武田君与石原君会处在对立的关系里,也就是石原君以武田君为敌一样。不过,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密切到会引发杀人事件的程度,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两人的关系,有可能密切到那种程度吗?”
“虽然不能轻易地下结论说一定有,但也不能断言说绝对没有吧。”
“到现在为至,在调查中没有发现有那种嫌疑的人或团体吧。”
“嗯!你说的是现在啊!”
“要说会引发杀人事件的那种交往,是指规模很大的业务往来,还是指商谈?反正,在生意场中,那样的事情是不难想象的,你说给我听听?”
“是啊。的确是那样的交往吧。”
“那么,事实上没有发现那样的情况……就是说,这起事件,可以认为与你说的那些情况无关。难道不是吗?”
“什么?……”
深见的目光从眼镜的后面射出来,睨视着竹村。
“二课的优秀警员正在进行调查,现在还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我觉得这说明根本就不存在那种更大规模的背景。”
“别说了!竹村君……”
年轻的课长深见迅即地打量了一下屋内。
在房间里说话不可能特地压低声音,幸好附近没有别人,屋子里因有人在接电话等,显得很嘈杂,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听着。
“你跟我到隔壁去一下。”
深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带着竹村去隔壁的房间。
“你真烦人啊!我希望你不要讲出那些影响大家士气的话来。”
“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唉……”
深见发出一声鼻音之后,莞尔笑了。
“不过啊,你点中了要害呀!说实话,我也有同感。这起杀人事件,好像轮不到二课出面。”
竹村很吃惊,同时也不得不感到佩服。
到底是资深的老警察,毕竟与众不同,应该掌握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对公司的状况严加注意着。一味地埋怨说不会有收获,埋怨说毫无意义,还不如就势转换一下方向。这种做法,在老资格官僚的教科书里是没有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早晚要从调查中撤出来,在还没有公开的时候,这件事,你不能对别人说啊!”
“明白了。我不知深浅,爱多管闲事,真是对不起了。”
“哪里的话……不过,竹村君,你是一位名侦探,名不虚传啊。真是一个人材,放在一课太可惜了!”
深见愉快地笑了。
竹村觉得自己渐渐地喜欢起这位小弟弟警视了。
总之,得到深见的点拨,竹村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自信。这对竹村来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他因此而能够不受周围的干扰,毫不犹豫地按着自己的思路进行调查。
竹村决定对事件自发生至现在的整个过程,重新进行分析。
7月3日下午6点以后,武田喜助中途离开在越水高原旅馆里举行的酒会,回自己的房间。7点之前,他独自离开那家旅馆,徒步走到别墅地带。
村田淳子看见过武田喜助的身影。这是他最后一次露面,以后便去向不明。
武田也许是去拜访石原隆二的别墅。
顺便提一下,石原夫妇被害以后,警方在别墅里进行搜查时,已经采集到武田的指纹和毛发。不过,还没有确定是不是武田失踪那天留下的。
据石原家的人说,7月3日夜里,石原家没有人去别墅。那么,这就是说,武田是强行闯人空无一人的别墅里。
因此,是他一个人闯人,还是几个人一起闯人,这还无从判断,但隔壁的别墅——
从濑木的邸宅望去,曾看到过灯光,所以武田喜助在那里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还有可疑汽车的发动机的声响出入过石原的别墅。
如果武田是徒步走去的,那么肯定还有其他的人驾驶着汽车,开车的人到底是谁?
据调查,晚上10点至11点之间,曾有过汽车的声响,这意味着什么?
重要的是,可以认定,在那个时间里,武田还活着。
那么,武田是被那辆汽车送到其他地方被杀的。那个杀人的地点在哪里?
而且,在将尸体运到毒平抛弃之前,尸体就放在那里?还是又转移到其他什么地方?尸体又是怎样搬运的?
想到这里,“毒平——毒死”这一组合产生的不悦感又沉重地压抑在竹村的心头。
关于7月3日武田喜助的去向,竹村已经多次反复调查取证过。
竹村的做法是,将自己放在那位当事人的位置上,切实地体会当事人的行动轨迹和心理过程。无论何时何地,人的行动应该有着某种带有目的性的意识和原因。即便初看是相互矛盾的,其中也必然会有呈同一个方向的“流向”。在那种流向发生变化或发生异常停滞时,应该不难想象,那里一定会有某种障碍。
而且,倘若沿着流向的“纹路”倒溯回去,就能够窥见当事人的“心事”。
那天,在武田的行动轨迹里,有着某些反常。首先,酒会中途退场;其次,避开着秘书井泽;还有,外出时没有使用汽车——这都意味着武田显然想避开人们的耳目进行活动。
连自己的心腹井泽也要瞒着。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竹村想到这里,不由“呀”地一声,恍然大悟。可以说,在这一瞬间,他心中的推测“也许”变成了确信:“肯定是那样的!”
“喂!木下君,跟我走吧。”
他向靠着窗边拔着鼻毛的木下招呼道。
“去哪里?”
“去名古屋。坐电气列车去。”
话音未落,他已经跑出了门外。
木下抓起茄克衫,连忙紧跟在后。
2
笠井静一副警惕的目光迎接着两名刑警的到来。
这位老妇人面无表情,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但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她不太欢迎两位刑警的来访。
“我们要打搅你一下。”
“请进。”
只是简短的寒喧。
在去客厅的路上,在端上冰冷的麦茶期间,她始终一言不发。
是很不愉快?还是担心言过必失?
竹村心想,也许两者都有吧。
“这么大的房子里一个人住着,非常寂寞吧。”
“不寂寞。”
她的表情显示,她差一点儿会说出“多谢关心”的话来。
竹村无奈地笑了。
说起刑警职业,人们往往会带着偏见看他们,以为他们全都是板着脸性格冷酷的人,但至少在竹村的身上不是如此。竹村以极其敏锐的目光洞察对方的感情起伏和情绪波动,已经到了十分小心的地步。
一想到这位老妇人的处境,其实竹村对她的守口如瓶沉默寡语非常理解。
“笠井君今后的生活会很费力吧。不过,尽管有着诸多不顺心的事,但应该据理力争的时候就要据理力争,惟独自己的幸福要牢牢地抓住啊!倘若需要我们出面干涉,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们商量,我们帮你一把。”
这——
笠井静的表情显得很意外。像冰一样紧绷着的面容得到了和缓。随之,眼前出现的,是一位与悲伤和不安苦斗着的孤独的老妇人。
“……你们真的能帮助我吗?”
“当然,倘若有什么困难,你告诉我们。”
“……我将要被赶出这个家了。”
果真是这件事?
竹村心想。
“石原君的女儿……久子君对我很凶啊。”
“嗯……嗯……是啊……”
一旦开口说话,笠井静便没完没了地抱怨着。
年轻的木下露出很不耐烦的神情,强忍着没有说出“别罗嗦”的话来,但竹村极其耐心地听着阿静说话。
阿静将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以后,也许感到心情舒畅了吧,她呢喃着说道:
“如此说来,如今华代小姐已经去世,我也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你没有亲人吗?”
“是啊。我没有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只好回到诹访的老家去,但我都这一把年纪了,回去以后也只会碍手碍脚的给人添麻烦……”
“不!不会那样的!以前你一直服侍着华代君,石原家或久子君应该对你有相应的报答。至少,把你当作碍事的人,这是不能允许的。倘若回娘家不合你的心意,你也可以一个人住啊。”
竹村鼓励着阿静,约定倘若笠井君有要求,他可以去向政府部门询问有关手续的办理方法。阿静高兴得一个劲地流着眼泪,不停地鞠着躬。
接着,她沉默了片刻。
“嗯……我有一件事要向刑警道歉……”
她冷不防说道。
“我知道是什么事。”
竹村愉快地说道。
“是笠井君为华代君的事说谎了吧?”
“呃……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阿静一副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竹村的笑脸。
到底说什么谎?
木下也露出一副惊讶的目光,探出了身子。
“嘿!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很难回答你啊!我当刑警的时间很长,不知不觉就知道了呀!是一种感觉吧。”
“是吗?那么,即使瞒着你也没用吧?”
“不!不会没用啊!那次说谎,其实不正是为了守护华代君的名誉吗?不过啊,笠井君,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说谎了。不仅如此,倘若你不对我们说实话,华代君和石原君的仇就不能报了呀!”
“这件事,我做得很对不起你们……”
阿静颇感沮丧,深深地鞠了一躬。
“现在我将实话重新告诉你们,我说7月3日晚上华代小姐……夫人没有去户隐,那是骗你们的。那天,老爷与公司里的人一起去宝冢,夫人等他们一走,便马上开车去了户隐。她临走时对我说,倘若老爷有电话打来,就说她在卫生间或正在洗澡,让老爷留下电话号码,回头她再打过去……”
“嗯……那么,华代君独自去户隐的别墅,是为了见武田喜助君吧。”
“是的……”
阿静用蚊子叫似的声音答道。
至于木下,他在一边愣愣地张大着嘴。
“武田君早就与华代君在交往了吧。”
“是的……不!你评评理看!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交往,是武田君在引诱小姐。但是,他很害怕自己的夫人,所以把小姐推给了我们老爷,而且当时就作了准备,要在户隐的别墅里幽会,一直……”
“武田君这个人,真厉害啊!”
“厉害,厉害,你说,小姐如此单纯,他欺骗了小姐,所以……”
“华代君的父母没有干涉吗?”
“她的父母对武田君的话一直是言听计从,所以……要说华代小姐的娘家——藤森君,是诹访延续了十几代人的名门,但经不起武田君的花言巧语,受他的蒙骗,公司被他把持,土地廉价被他收购,最后终于连人都拱手相送,竟然忍心向小姐下手,结果就连出嫁都不行……小姐也真是的,内心里很不情愿,却不知怎么回事,心里老等着武田君来……那个叫武田的人,真是太坏了!
“不过,武田君很要面子,听说极其害怕夫人,为了瞒过别人的目光,他想来想去,便将小姐推到石原君这里,偷偷地幽会。这就是他的诡计呀!如此一来,今年春天,小姐提出要在户隐购置别墅,老爷怎么也不同意,说他不喜欢将别墅购置在户隐……总之,当时很勉强的。所以你说,肯定是武田君使的花招呀!”
听着笠井静的话,竹村心里多了一个心眼,心想武田喜助这个人当然是怙恶不悛用心险恶,但看来此话也不能全信。遭到武田如此的算计,藤森家也应该有着相应的弱点。何况,这事本身就是名门没落的典型事例。
但是,尽管如此,武田喜助的年龄可以做华代的父亲,而且怎么看,武田喜助也没有魅力可言,然而“清纯”的华代在结婚以后仍然不能割断与武田喜助的关系。由此可见,女人与男人成奸以后往往不能自拔。
竹村感到一阵苦涩。
“那么,华代君回到家里是4日早晨吧?”
“是的。不过,说是早晨,也已经快到中午了。那天是星期日,而且长野那边下着很大的雨,大概道路很拥挤吧,说从户隐回来时,花了很长时间。”
于是,这说明华代在4日清晨一早就离开了户隐。
“从那以后吧,到7日这一段时间里,华代君有没有离开过家里,离开的时间很长?”
“你说离开的时间很长?”
“比如,几个小时或十几个小时……”
“没有。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离开过家里的。”
“就是说,下一次去户隐,是7月10日那天,与丈夫石原君一起去的吧。”
“是的。正是那样。”
倘若这是实话,至少证明华代没有时间将武田喜助的尸体扔弃在毒平。假设华代是凶手,要抛弃武田喜助的尸体,就必须要有同谋。
“笠井君,我现在问你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仔细地听着,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呀!”
竹村重又直视着老妇人的眼睛,说道。
“你认为武田喜助君是华代君杀害的吗?还是认为绝对不可能?”
阿静的脸色变得苍白。但是,面对竹村的诚挚的态度,她苦思冥索了片刻之后,用断然的语气说道:
“不可能。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很遗憾,华代小姐一心都向着武田君,所以……倘若要杀害武田君,我,还有老爷,早就这么干了。”
“呃?”
竹村颇感意外。
“照你这么说,石原君知道华代君与武田君的关系?”
“是的。好像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因此,报纸上报道武田君的被杀事件时,石原君看到报纸上说,不知道武田君离开旅馆后去了哪里,他便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追问小姐,说武田君会不会是来别墅,是不是在别墅里与小姐幽会?他还流着眼泪斥责说,华代君以前寻找各种借口去户隐,也全都是为了与武田君幽会吧!——那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但小姐——夫人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终于到10日下午,他从公司里回来以后,便拽着夫人的手去了户隐。”
“去户隐干什么?”
“不知道。我觉得多半是为了证实夫人说的话吧。”
“石原君好像很爱华代君啊。”
“是的。那已经……我知道,华代小姐的心事全都已经扑在武田君的身上,所以我觉得老爷很可怜……”
看来再也不能从笠井静的身上打听到再多的情况。惟独一件事情,竹村刚才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注意到了。
“我再问一下,那里排列着两个梨形宝石状的钵子,有什么原因吧?”
在小桌上放着两只搪瓷钵,很鲜艳地装着一些供品。钵里盛有一半以上稍带混浊的淡绿色液体。
“那是什么?好像是茶叶的颜色。”
竹村站起身来,靠近着向钵里窥察着。
阿静露出一副难堪的表情跟随在后。
“是的。那是茶啊。”
“嘿!果然是茶吗?但是,这表示什么意思?是诅咒什么吗?”
“这……有那个意思……”
阿静吞吞吐吐的。
竹村顿起疑窦,用怀疑的目光望着阿静。
“用什么样的咒语?你能讲给我听听吗?”
“这……那是……鬼女的咒语。”
“鬼女的咒语?”
竹村感到不祥,一阵凉意顿时掠过他的背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据说是以前在户隐山里的鬼女红叶使用的秘法……”
“为什么要使用那样的咒语?”
“……”
“是为了将人咒死吗?”
笠井静“咯顿”一下点点头。
“怎样进行诅咒?”
“早晨时斟人茶水……将它朝着被诅咒的人所在的方向,一边往钵里注入茶水,一边在口中念着‘去死,去死’……”
“嗯……”
“然后到了傍晚,再将它拿到屋子外面,还是那样,将钵子里的茶水倒在地上,一边口中念着‘去死。去死’……”
这像什么话?
竹村感到心中黯然。
“每天都这样做吗?”
“是的。”
“钵子有两只,说明被诅咒的人有两个吧?”
“是的。”
“一个是在长野的武田夫人,另一个是谁?”
“……”
“是平久子君?”
“现在是的,华代小姐活着的时候不是。”
呃?
竹村引起了注意。
“是丈夫石原君?”
老妇人默默地点点头。
“那个……是华代君在诅咒吗?”
这像什么话!
难道这就是“女性”这种性别特有的可怕之处吗?竹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
“刚才你说‘现在不是’,就是说,在华代君去世以后,你在继承华代君的遗志吗?”
阿静像木棒一样怔怔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果然是那样……”
竹村悲怜地摇着头。
“以后再也不要干那样的事了。华代君的诅咒不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吗?”
“这?……”
“是吗?在她的诅咒下,武田君,还有石原君,就连华代君自己不都已经死了吗?”
“这……”
阿静突然颤瑟起来。因为竹村对她的提醒,是以前她根本没有想到过的。
“害人害已,指的不就是这种事吗?华代君不用提了,你和她不一样,但是就连你都在干那样的事,这不行!靠别人的不幸来获得自己幸福,你必须立即放弃这样的想法。”
阿静猛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垂着两只手像小女孩一样“呜呜”地啜泣着。
竹村拥着阿静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耐心地等着阿静从激动中冷静下来。
“对不起,我很不理智……”
不久,失态过后,阿静用纸巾擦着眼泪,平静地说道。
“不用道歉。不管是谁,人在激动的时候,的确是很难平静的。”
竹村用温和的语气安慰道。
“你知道那种鬼女的诅咒,是谁教会华代君的?”
“听说还是户隐的天智院教的。”
“天智?”
“是的。是天智天皇的‘天智’,是一位算卦的巫女。”
“嘿……那么,华代君很相信那位巫女吧。”
“是的。她每次去户隐别墅,都要去天智院算上一卦。”
“嘿!那么,刚才笠井君说起过‘去户隐的借口’,不就是去天智院算卦的借口吗?”
“是的。华代小姐出门时都这么说。不过,不仅仅只是当作借口,她去户隐的目的,的确有一半是在天智院。天智院那里,今年春天不知第几次去天智院时,有人劝说她去算一次卦试试,以后她便相信了,有什么为难的事,便马上跑去天智院商量。”
“10日那天,石原夫妇去户隐,目的地也许就是天智院吧。”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到那里也许已经是黑夜了吧。”
“嗯,难怪……”
但是,倘若石原对妻子的“借口”产生怀疑,那么石原理所当然地要将她拉去天智院。光了解这一情况,就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在回家的列车里,木下突然想起,大声说道。
“警部,7月3日夜里,在邻居舶卫生间里听到的声音,不就是华代君驾驶的汽车吗?”
这句突然冒出的不明不白的话,引得周围的乘客都将目光转向了木下。
竹村为难地耸了耸肩膀。
“多半是吧。”
“你好像并不感到吃惊啊!”
“哪里的话!我很吃惊啊!只是不会像木下君那样大声叫喊起来吧。”
“但是,假设那是华代君的汽车,杀害武田喜助君的,不就是华代君吗?只要有汽车,要将尸体运到毒平,这是轻而易举的。”
“不是说,那辆汽车出去后马上就回来了吗?”
“不!当时也许没有去毒平,而是为了找地方抛尸,在附近什么地方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死亡推定时间无意中被你推迟了。”
“不!死亡时间的误差总是有的吧!”
“嘿!是吗?你的话,倘若负责勘查的小岛警部听到,会很高兴啊!嘿!这不提了,但笠井静断言华代君没有杀害武田君。”
“那种老婆子说的话,能全部相信吗?那么我问你,警部打算怎样解释那汽车的声音呢?”
“那当然是华代君驾驶着的。”
“是她一个人吗?”
“不!兴许武田君也在车上。但是,那时他还活着。”
“呃?”
木下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那么,他们到底去哪里后再回来的?”
“这个嘛……”
竹村微微地笑了。
“正如木下君说的那样,也许只是在那一带绕了一圈就回来了。”
“呀?是吗?也许是回来以后才杀死的吧。”
“按你这么说,尸体怎么处理?当天晚上去扔,马上就会被发现的。何况,第二天早晨华代君回名古屋了,那么这期间尸体就在别墅里。”
“也许有人与她同谋啊!”
“难怪啊!不管怎么分析,华代君都是凶手吧?那么,杀害石原夫妇的,自然就是那个同谋了。”
“是,是啊。这就能破案了。”
“我真想恭喜你啊!但是……那名同谋是谁?”
“呃?这正是在以后的调查中需要查明的呀!”
“你再说下去吧。”
“怎么回事?你好像很不在乎啊。你认真地想一想啊!”
“我很认真呀!”
“可是,我感觉你好像没有在认真地听。或是警部有什么高见?”
“嘿!也不是没有。因为已经得知汽车是华代君的吧。”
“那么,你说这汽车怎么了?”
“不!汽车到哪里,去干什么,大致可以推测了。”
“呃?真的?去哪里了?”
“是去越水高原旅馆吧?是送武田君去旅馆的。因为在夜道上走着去很累人,很不方便。”
“呃?……”
木下颇感惊讶,用几乎接近轻蔑的目光望着竹村。
“又……你不要嘲笑我啊!”
“我没有嘲笑你,我是真心的呀!倘若从汽车出去后又回来这段时间来推测,估计是去了一趟旅馆,这时间不是正合适吗?”
“说起来真是如此。那么就是说,武田君没有下车,又回到别墅里了?”
“对方既不是木下君,何况也没有那么纠缠吧。汽车开到旅馆前偷偷地下车,这首先是不容置疑的。问题是在武田君下车以后。”
“对。这是真的。在下车以后走到旅馆里这段路程中,受到袭击了吧?”
“这想法虽然与你人一样极其平凡,但是,嘿!这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你说平凡……其他还有什么?”
木下噘起着嘴。
竹村莞尔一笑,变得混含其辞了。
3
户隐迎来了盛夏。
经历过漫长的冬季,高原上履盖着厚厚一层冰雕玉琢般的白雪。在户患,春季到秋季的季节变迁转瞬即逝一晃而过。在这段得到充分浓缩的时期内,夏季隆重地登场了。
户隐的夏季,给人的感觉简直如同一道包罗万象的大餐,与聚集在餐桌边的人们一起,在这大自然的景色中,只能是牺时出演的配角。主角是天空,是山峦,是森林,是鸟儿们。
竹村在“一鸟居公园前”的告示牌那里停下汽车,走出车外。
这一带只是通往户隐高原的开始。从地处盆地底部的长野市一路攀登上来,尽管这里烈日当空,却令人感到心旷神恰。微风带着浓郁的森林气息,轻轻地抚摸着人的面颊。
“喂!吃荞麦面去吧。”
“又是荞麦面?警部很喜欢吃吧。”
木下欢天喜地地跟随在竹村的身后。
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啊!
竹村这么想道。
他连自己都觉得奇怪。无论去哪里,只要有荞麦面店,外餐就肯定是荞麦面。这是自然而然养成的习惯。在阳子刚嫁过来的时候,竹村对新妻还有些顾忌,不时地还要迎合阳子的口味,但最后没有坚持多少时间。
阳子不喜欢吃荞麦面,要说面粉类,她爱吃中国面条,要不就是馄饨,如今不知不觉地也吃起荞麦面来,现在甚至已经判若两人,一走进荞麦面店,便大言不惭地要荞麦面条,可以说是被丈夫完全改造过来了。
女人真是一个怪物,倘若为了自己深爱着的男人,什么事都敢做啊!
竹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一道理。
石原华代不是为了丈夫,而是为了武田喜助才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这兴许也是因为“女人”这一特性所致。在以往的许多案件中证明,为爱情而深陷苦恼无力自拔的女人,有时会干出出乎人们想象的蠢事而犯罪。女性身上那种男性所不具备的阴晦和偏执,是实在令人可怕的。
然而,这起事件,就连如此可怕的女人——石原华代都被杀了。凶手杀害了武田,杀害了石原,连华代也不放过。凶手假如是同一个人,那么作案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从以前调查的情况来看,浮现在调查线上的涉嫌者中,警方没有发现非要将此三个人全都杀害不可的作案动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警方还没有查出这三人共同的“非杀不可”的原因。
能够猜测的,就是石原或华代中的某一位,可能是因受连累而残遭杀害。倘若如此推测,作案动机便极其简单。可以在武圈与石原或武田与华代这样的组合中寻找各自共同的因子。
但是,不能因此而轻易地划定涉嫌者——
比如,武田的夫人佐知江——
在作案动机这一点上,佐知江就完全具备嫌疑人的资格。
她继承了名人的血统,气质高雅,现在才是武田家真正的主人,如果知道曾经只不过是武田家一个佣人的丈夫竟敢瞒着她在外摘花,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也许早就一刀砍了他。
然而,事件并不是如此单纯的冲动杀人。
这些事件扑朔迷离错综复杂,有着极其明显的蓄意成份。极其巧妙地达到目的,而且丝毫不露尾巴,这简直令人惊叹。决不是那种毫无预谋、因嫉妒失态而疯狂杀人的犯罪。
养麦面店里非常拥杂。也许是有客人站在身边在等座位的缘故,好不容易端上桌来的荞麦面,吃着并不香。竹村颇感失望,后悔倘若去前面不远的“大久保茶屋”,或干脆走到中社就好了。
据笠井静说,“天智院”座落在从宝光社村落到中社村落的半途中。
竹村和木下两人开着汽车一路仔细察看着,无意中却开过了头,汽车不知不觉地驶进了中社。
“没有办法啊!我已经把眼睛瞪得很大了。”
“警部,你要帮我好好地看着啊!”
两人一边拌嘴着,一边将汽车呈“U”型拐弯,再慢慢地开回去。
在山坡左侧的低洼地里,有一灌溉用的水池。一片杉树林从那里朝着宝光社的方向伸去。
“也许是这一带,我下去看看。”
木下将汽车停靠在路边,竹村下车站在草地上。透过树林望去,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这时,有一辆客货两用汽车从山坡下缓慢地爬上来。车身上写着“北信洗衣联锁店”。驾驶着汽车的,是一位女性。
“哟!大姐,大姐!”
木下故作恭敬地喊道,将客货两用汽车拦下。
女司机分不清拦车的是警察还是小流氓,但还是将汽车停下,一副蔑视的目光望着木下。
那是一张乳气未脱的少女的脸,丝毫没有化妆,却惊人地漂亮。
木下本能地改变了态度。不过,这也许是因为发现姑娘的里侧坐着一位像父亲那般年纪的男性所致。
“对不起,听说这一带有一个叫‘天智院’的地方,你知道往哪里走吗?”
“噢,倘若是天智院的话,再往山坡下边去不多远,有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进去三百米左右就到了小道的尽头。道路边上有一块小招牌。”
“是吗?那太感谢你了……”
木下正道谢着,不由怔怔地愣在那里。
“呀?记得您是东京的……”
他对着助手席上的男子说道。
“噢。你就是那时的刑警吧。嘿!真是奇遇啊!”
竹村急忙靠上前去。
“呃!您是立花先生……”
坐在助手席上的绅士尽管一身运动服打扮,但确是立花智弘。
“嘿!真想不到,警部也一起来了?”
立花一副毫无心计的口气,颇为怀恋地说道。
“今天来这里还是为了工作吗?”
“是啊!还在调查那起事件。立花先生怎么来了?”
立花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姑娘的脸,无奈地笑了。看他那一副表情,好像是生怕被警察误解似的。
“这位姑娘是我们大学里的学生。来这里打工顺便带上了我啊!还绕了许多道,不过这反而很有趣呢。想不到这个暑假还过得很愉快。”
“是吗?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晚上住在越水高原旅馆里吗?”
“是啊。”
“可能早晚还要向您请教一次,到时请您多多关照。”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一阵寒喧之后,客货两用汽车微微颤动了一下,向山坡上开去。
“那位老师在这样的地方到处乱转,实在可疑啊。”
木下抱着手臂目送着客货两用汽车远去。
“那位姑娘,没关系吗?”
“你是怎么回事?又在胡思乱想了吧?我会去告诉她的呀!”
竹村笑了。
汽车从那里驶去一百米左右,有一条小道向左拐去。仔细望去,树丛中的确隐隐地显出一块写有“天智院”的小路牌。
道路是一条很难驶车的沙石路,一辆汽车好不容易才能够勉强通过。本来兴许是一条人造林的小道。
正在担心着万一对面有汽车开来怎么办时,道路通到一块空地似的地方,那里建有一幢茅草屋顶的简陋房屋。
空地上停靠着三辆汽车,房檐下和树荫处都有人站立着。有的人一动不动,好像在等人的样子。
竹村和木下停下汽车,下车后,正要向在低矮的屋檐下张开着黑咕咙咚的大嘴似的房门走去,站在房门口的一对男女便露出一副指责的目光睨视着他们。
“你们,要遵守次序啊!”
一位约莫四十岁的瘦削男子说道。
“次序?”
“是啊!大家都在那条分界线上排着队……”
男子用下颚朝站在树萌下的两个人示意着。
那两人也是一副担心竹村和木下会挤到他们前面去似的目光,朝他们俩望着。
“但是我们……”
木下傲慢地想要取出警察证件,竹村急忙按住了他的手。
“对不起,我们没有看见。那么,我们也去等着吧。这里好像很兴旺啊!算卦真的有那么准吗?我们的卦……”
“是啊!算得很准的。嘿!你们是第一次来吧。”
“是啊!是第一次。你是大阪来的吧?”
“不是。是从泉大津来的。今天这里还算空闲。上次有大约十来个人等着,而且还等了很长时间,半途中就停止了。”
“停止……”
“是啊!那天巫女好像不高兴了,尽管还有几个人等着,但她不愿意再算了。从那时起,大家就开始排队挨次序。刚才我很不礼貌,就是因为以前曾经有过那样的事。请你们不要见怪。”
“难怪,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才应该向你道歉呢。”
竹村拉着木下的手离开那里,走到空地的角落里。
“我们只好在这里等着了。倘若将巫女惹火了,那些人就太可怜了。”
竹村平息着木下的火气,拉着木下走进洋槐树的树荫里。
紧前面流淌着一条小溪,带来一丝凉快的感觉。
不料,竹村“哎哟”一声蹲下了。他在脚边的地面上发现一个罕见的景象。
这里在溪水上涨时也许正好是河底,地表上的土壤基本接近沙地。那里有一只蚁狮,开着研钵状的口。
“喂!你快来看看。”
竹村朝木下喊道。
“这是什么?”
“是蚁狮啊!是蛟蜻蛉的幼虫。”
“嘿!这就是蚁狮?”
木下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兴趣十足地观察着。接着,他提起一只正在附近爬着的蚂蚁,扔进研钵状里,不幸的蚂蚁拼命地沿着斜坡往上爬着。每次都因细沙崩落而掉落在研钵状的底部。
于是,木下据起地面上的泥沙,研钵体的底部出现一个丑陋的黑色生物。呀!出来了——正这么感觉,紧接着一瞬间,蚂蚁不见了踪影。是被蚁狮吃掉了。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木下将手中的泥沙放在地上,蹙着眉斜视着蚁狮,冷不防抬起脚,将脚后根用力踩在研钵状里。
“喂!不要大发淫威!”
“算了吧!我是砸下正义的铁锤。”
“什么才是正义?你这是弱肉强食。”
“但是,警察在干的,不就是同样的事吗?”
“嘿!”
竹村体会到木下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便也产生了兴趣。
长期吃“警察”这碗饭,就会深谙国家体制方面的、弱肉强食的理论,有时连考虑问题的思路都会游离普通的人。
正因为如此,竹村常常戒律着自己:对方即便是涉嫌者,也应该体会对方的痛苦,将心比心。
在同僚中,有人批评竹村的那种想法是“天真”。他们认为,只要是当警察的,当然应该最大限度地利用国家的权力,严禁对调查对象持同情的态度。
这可以说是一种职业上的不同见解吧。竹村压根儿就不想去指责这种批评。这两种见解,表示着两种不同的人生观。选择什么样的道路,这已是一个人格的问题。各种不同的做法,有着各种不同的长处,也有着各种不同的短处。
竹村心想,木下现在就处在这两条道路的岔道口。在体会行使国家权力的快感和感受弱者痛苦这一两难的选择中,他也许会产生迷惘。
竹村和木下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才最后轮到。在他们的后面又来了两对客人。前面一对女客也许是遭遇什么不幸才来算卦的,离去时用手绢不停地抹着眼泪。
走进房门口,便是农家式样的土间。眼睛许久才总算习惯了里面的黑暗。竹村在换鞋的地方绊倒,重重地弄疼了胫骨。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两人脱下鞋走进去,穿过板壁房间,有一个发着乌光的拉门。他们轻轻地拉开沉重的门,里面飘出一股带着奇特气味的淡蓝色烟雾,竹村一瞬间退缩了。
拉门的背后是一间更加黑暗的房间。
一眼就看见在暗淡的光亮中,正前面隐隐地浮现出巫女的身影。她的身后设有一个简朴的祭坛,却不见祭祀的神像。在巫女面前的地板上,有一小型的护摩坛(放置焚炉的台。),护摩坛里点燃着像是当作火种用的微火,火苗在摇摇晃晃着。弥漫在房间里的浅蓝色的烟雾,看来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房间里的光亮,仅靠着这微火和点燃在房间四角的烛台上的蜡烛。
竹村反手拉上拉门,光线暗得令人觉得惶然。
巫女一言不发,因此竹村和木下大模大样地在巫女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巫女端坐着一动不动。因为她稍稍低伏着脸,所以连她有多大的年龄都看不清楚。
“狗……”
巫女的口中突然呢喃着。
两名刑警面面相觊,无法判断她的喃语是不是准对着他们说的。
巫女缓缓地抬起头来。涂得鲜红的嘴唇绽着妖治的笑容,长睑毛的眼睛聚着护摩坛的光亮。在闪闪发亮的眼瞳深处,闪烁着令人感到发麻的色彩。
“散发着狗的气味……”
巫女这次将她的意思表露无遗。
木下愤然作色。她说的“狗”,显然是对刑警的蔑称。就是说,这位巫女也许对刑警或警察有怀恨!
尽管如此,她是如何知道他们是刑警的?
竹村对此深感不解。
“我是长野县搜查一课的竹村。这位是木下君。”
竹村冷静地自我介绍道。
他认定自己与这样的对手毕竟不是同道的人。倘若这样去想,就不会感到气馁,也能够宽容对方。
巫女满意地笑了,目光显得稍有缓和,简直就好像已经读懂着竹村的心情。
“冒昧打搅您,很抱歉。今天来拜访您,是为一起事件进行调查,有事想请教您。”
巫女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模样。
“您认识一位名叫‘石原华代’的女子吧?”
巫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竹村从手提包里取出照片,凑近着护摩坛的微光请巫女辩认。
“我知道。”
巫女用低沉却有深意的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
见她连照片也不看,表情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估计在听到名字时心中就明白了。
“她常常到这里来,您还记得她最近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月初来过。”
“您说的月初,是7月3日吗?”
“多半是的……”
“那以后就没有来过吗?10日左右呢?”
“没有来过。”
“3日来时,是华代君一个人吗?”
“是的。”
“当时,华代君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
“你是问什么样的模样?”
“你感觉到她好像有什么烦恼吗?”
“嘿!没有烦恼的人,会有吗?”
“听说华代君想要咒死别人,教会她鬼女诅咒的,不是您吗?”
“那样的东西,是没有用的。”
“呃?没有用的?”
竹村发愣了。
“但是,华代君相信它,每天早晚两次念咒语。”
“那就很好。这样做,她就有救了。”
真是的!这也是一种思考方式。但是,那不就与欺诈一样了吗?
竹村正这么想着。
“不是没有好处的……”
巫女不快地说道。
“你们请回吧。”
于是,她又恢复到开始时沉默无语的姿态。“这是一个吃人魔女吧。”走到外面,木下愤愤地说道。
“但是,她那洞察别人内心的能力就很了不得啊!而且,她竟然有这样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我们是刑警,我觉得她不是一个寻常之辈。”
“这你也相信?也许是故秀玄虚吧。”
“不!光靠故弄玄虚不行吧。她的‘鬼女的诅咒’,这些玩艺儿决不会输给心理学家吧。”
钻进汽车里,木下把着方向盘。
“喂!开车时要当心些呀!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竹村突然说道。
“呃?没什么特别的呀!我觉得心情很舒服,你为什么问我这话?”
“没什么!没什么感觉就好了。不过,那个烟,你注意到没有?”
“听你这么一说,烟好像很浓吧?”
“多半是大麻……”
“呃?……”
木下下意识地踩了一个急刹车。
“不妙啊!这是真的?”
“如果控制在一定的程度内,也许就没有危险。但是,这正是最最应该引起我们注意的问题。”
“关键是,这是违反麻药取缔法呀!应该与四课联系一下……”
“不行。”
“为什么?”
“嘿!我是骗你的!我在骗你……虽说是大麻,点燃的只是麻杆部分,就堆在巫女的边上吧。”
“什么呀!你不要吓唬我呀!”
但是,竹村觉得,点燃着的,不仅仅是麻杆。然而,倘若像木下那样不计后果地闹起来,局面会难以收拾。
石原夫妇有可能拜访过那位巫女。
竹村还无法彻底地抛弃这样的想法。他希望用违反麻药取缔法来诓她,这是留在最后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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