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到专务办公室只剩浅见他们两人时,干濑由起仁边叹气边冷冷地说:“我一点都不知道你是私家侦探。刚才和刑警亲密地说话,就是因为这个吧。”
“不,我不是说过不是侦探了吗?我真的是自由撰稿人,只不过常奇怪地碰上案子,而且我也不讨厌推理,所以不由得多管闲事,因为这个老被哥哥骂。”
“啊,被你哥哥骂……”
“噢,因为我在哥哥家吃闲饭,所以抬不起头来,别说这个了,我还想问你件事。去过大江町的鬼博物馆以后,你和和泉小姐去了大阪,对吗?那时,和泉有什么不对劲吗?”
“不对劲?”
“比如说感觉她有什么心事。”
“是这么回事啊。噢,你这么一说,我倒记起来她有些累,不过她本来就不爱说话,我也没怎么在意。”
“她有没有说见过谁,或给谁打电话呢?”
“没有,我想既没有碰见谁,也没有打电话。途中在饭店吃饭时也没有打电话的迹象。”干濑的眼神游离在空中,他一边搜索着记忆,一边明确断定,“不过,到了大阪以后,我们就各自活动了。”
“各自活动是从什么时候,从哪开始的?”
“大概是四点左右。我在大阪站前让她下车,之后我去了帝国饭店,而她住在全日空酒店。”
“那以后没和她联系吗?”
“不,只有一次,我办完事后给她打了个电话。我想是晚上十点左右。”
“那么和泉小姐在酒店房间里吗?”
“当然在。”
干濑皱起眉头看着浅见,好像想说,你怀疑什么?
浅见松了一口气,至少杀害梶川的不是和泉冴子本人。果然这些罪行是另一个人干的。可以断定,那个人接到冴子的电话后急忙赶往舞鹤。
梶川老人和罪犯接触最早应该是晚上八点左右。如果冴子和干濑分开后立即在下午四点左右通知那人,那么这之间有四个小时。假设和泉冴子通知罪犯以后,即使他马上采取行动,严格来说只有三小时的剩余时间,最多也就三个半小时。浅见在脑海里描绘着距离舞鹤三小时路程的范围。
“那你还记得在鬼博物馆遇见的老人吗?”
“老人?是谁?”
“不,不是你认识的人,是位七十几岁的老人,在鬼博物馆的入口处和你们擦肩而过。”
“噢,这么说是那位老人啊。对,的确,他老盯着我们,所以我还记得自己很讨厌他。那人怎么了?”
“其实……”浅见苦笑着低下头,“我说在鬼博物馆看见你和和泉小姐,那是假的。”
“啊?怎么回事?”
“事实上,我是在追踪调查那位老人的死因过程中知道你们曾路过那。”
“啊……可那位老人究竟是谁?他和什么犯罪有关吗?”
“那位老人叫梶川寻助,是富山人,他在遇见你们的当天夜里在舞鹤被杀了。”
“嗯?有这回事……对了,你问过舞鹤,还有那天夜里的事……这么说,难道冴子和这件案子……”
“我就是因为怀疑这个才进行调查的。其实,有些地方让人觉得梶川与和泉小姐是认识的。说实话,有段时间我甚至认为和泉小姐自己也参与了这个案子。”
“怎么会……她不是那种人。”干濑气愤地说。
“我也这么想,可和泉小姐是个意志坚强的人,这也是事实。”
“嗯,是吧。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你说过,和泉小姐讲过‘我要让大家的梦都不会消失’。”
“对,我是说过。”
“我觉得这句话很奇怪。为什么她不说‘你的梦’而说‘大家的’?所以我想,和泉小姐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人,她也愿意为他做牺牲,说得明白些,就是还有一个男的。”
“不,没有。当然,我不否定冴子以前有过很多男人,但她和我一起过了好几个月类似同居的生活,在这期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这点,我有自信可以断言。”
“也许,可能是这样的吧。可在过去也许有一个和你一样令她十分珍惜的人,就是那个她想让他的梦也不会消失的人。因此,这种想法自然而然地变成‘大家’而说出口。我想,这种善良就是她的魅力之所在吧。”
“……”干濑痛苦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对那人来说,被梶川老人看见和泉小姐和你在一起是很不利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即使有这么一个男人,为什么我们被看见反而让他感到为难呢?如果说发觉我和冴子的事对我不利,即便被人这么想也没办法。所以我们在大阪才分开活动的。可是连我也觉得就算被人看见也没关系。因为我想反正要宣布结婚的。倒是冴子希望尽量隐瞒,而且在大阪分开活动,也是因为她说被人看见就不好了。连我都这样,对那个人来说,和冴子的事不是早已经成为过去了吗?到现在才因为我和冴子在一起……如果是过分嫉妒要杀我,那又另当别论,可……”
“噢,是这么回事啊,原来分开活动是和泉小姐要求的啊。”
和干濑的气愤相反,浅见倒觉得从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临近傍晚,浅见离开了“干濑”公司,之后他又去赤坂警署拜访了堀越警探。由于浅冈茂的死还没被定为刑事案件,所以警署内出奇的安静。但听说正在进行现场鉴定。为了等鉴定结果,堀越和浅见两人决定从警署步行去现场,约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位于一棵树街后面的浅冈家。
赤坂一棵树街就像环绕TBS电视台的城邑。这一带过去就有很多饭馆和酒馆,大街上排列着办公楼,但在街后面则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饮食店,从高级料理店到普通拉面馆,应有尽有。
从东宫御所所在的青山街进入一棵树街后,沿窄窄的街道走三百米左右再向右拐,不久便到了浅冈茂的公寓。这附近可能因为条令规定不让建高层建筑,所以都是些小公寓。附近就有鱼店之类的,让人觉得这是个高级住宅区。
从公寓四楼浅冈家的窗户可以看见TBS几个用霓虹灯装饰的文字,在暮色沉沉的紫色天空下,它们孤傲地投下绚丽光芒。
浅冈家约有四十五平方米,虽然不是很大,但一个人住却足够了。构造非常合理,家具摆设也都很高级、时髦,看来他是个认真的人,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很舒服。浅见那废品堆积如山的房间简直没法和这比。
“住得可真不错啊。”堀越毫无兴致地环视了一下房间。每个重要的地方都洒上了用于鉴定的白色粉末。除了浅冈的尸体已搬走之外,其余的都保持原样。在客厅组合家具的桌子上放着两听罐装啤酒。
“管理员和‘干濑’公司职员来的时候,门上着锁,也不像有客人来过的样子。浅冈像是一个人在喝啤酒。尸体的表情很痛苦,手按着胸口,感觉像是好不容易才爬到电话机旁。可能是想拨一一九。从这些情况看,他像是发病死的。附带说一下,没有发现装毒药的容器。”
在桌子上放着的啤酒旁边还摆着一本《旅行与历史)杂志。浅冈卖了它以后还给浅见打过电话。但在到处放着色彩绚丽、设计新颖的时装书籍和杂志的屋里,它显得很寒碜。浅见骤然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件非常寂寞和无聊的工作,于是他立即把眼光从那上面移开了。
从信件、字条等物品中也没有发现值得怀疑的东西。虽然目前警方认为浅冈病死的可能性很大,但另一方面仍在等待尸体解剖的结果。
此外,警察还对昨晚浅冈的活动进行了调查。据公寓管理员说,他于昨晚十一点左右在公寓大门看见浅冈回来。当时他一个人,不像喝醉酒,而是步伐稳健地乘上了电梯。公寓的入口是自动锁,外面的人除非和他要找的房间的人联系,否则根本进不来。因此,浅冈的家可以说双重密室。
不久,浅见从现场回到警署,他拜托堀越,如果怀疑是杀人案就通知他,然后就回家了。
当晚,比平常早一些回家的阳一郎把弟弟叫到书房对他说:“水上警署追加调查的结果是,多田真弓以前工作的那个地方已经换了店主,据说没人知道当时的事。干那行的由于违法性高、还偷税漏税,所以经常有变动,比如故意破产、变换名字。现在的老板装糊涂说,不知道发生在一年前那么久的事。可警方还是设法找到了一个和多田真弓关系比较密切的女人,向她打听多田有没有固定的男友,但她好像不太清楚,多田这个人,和同行没有交往,不太说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来店里的客人中,也没有和她来往特别多的。但据她这位亲密女友的直觉,从多田真弓点滴的话语和日常的行为来看,可能有个恋人,总之,对那个人,店里的人都不认识。”
“多田真弓从那辞职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
“嗯,好像没有。过去常有伤人的暴力倾向,如断绝关系或拉拢人啦,那都不是他们希望的。令人惋惜的是,现在有很多年轻姑娘都人了这行,人力资源很丰富,所以他们倒更希望更新换代得快些。再说多田真弓也已经过三十了。”
浅见皱着眉头没说话。
在现在这个社会,和侄女智美一般大的可爱的女高中生也随随便便地卖身打工。在一个只注重经济效率、忽视失去东西的价值和不知道什么东西珍贵的国家,或许这也是一个病理现象。
这时,有人敲门,是须美子的声音:“少爷的电话。”
打电话的是赤坂警署的堀越,他告诉浅见:“好像出现了谋杀的疑点。”
“虽然症状和心脏病发作很相似,但很可能是药物引起的神经性麻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很快就要成立调查本部了。”
“果然是这么回事。”
“可是,你,你是不是知道被害者被杀的原因呢?如果是的话,请你一定来调查本部告诉我们。”
“哦,我也想这么做,但哥哥爱唠叨……”
“是啊,那就不要对刑事局长说,拜托了。”
“知道了,有机会我会来的。那么,再见了。”刚要挂电话,浅见突然想起什么,“啊,有件事想拜托你。”
“嗬,就来了,那你非来不可了。”堀越高兴地喊出声来。
“有个叫和泉冴子的女人,她也叫多田真弓,四月十三日住在大阪的全日空酒店,能不能请你调查一下当天晚上她的活动,比如有没有向外面打过电话,或有没有从外面打进来的记录?”
“呃,这个嘛……可是可以,但那女的是谁?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噢,就是最近从彩虹桥上掉下来摔死的那个女的。”
“啊,是吗,那是水上警署管辖内的事。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
“我还不知道,但她也和‘干濑’公司有关。”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堀越很吃惊。尽管案子刚发生,但作为第一线的警探竟然不知道和被害者浅冈同一公司的人的死亡事件,所以警方也是不可信赖的。
“好吧,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大阪。”
“呃,为管辖范围以外的案子也能那么容易得到许可去出差吗?”
“不是的,如果照你说的,那女的也和这次的案子有关系。趁水上警署没注意的时候,或许我们能圆满解决。幸运的话我还能得到警视总监奖。再煽煽风很快就能当上课长。”堀越马上干劲十足,就像他说的,第二天早上就去了大阪。
2
堀越从大阪打来电话时,浅见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出门。因为他受《旅行与历史》杂志的委托,将马上前往大分县国东半岛近海的姬岛,采访那里的民间传说。虽然浅见推辞说:“现在不想离开东京。”可藤田主编仍然使出软磨硬泡的招数,半威胁地说:“必须去。”
藤田让浅见从羽田坐飞机到大分,在岛上住一晚,尝尝当地的城下鲽龟。他还怂恿说:“这可是个不错的旅行噢。”
如果是坐自己讨厌的飞机去,那可要有相应的思想准备:有必要整理一下身边的事,以免死后不体面。想是这么想,可环视一下没法收拾的房间,浅见一筹莫展。这时须美子来喊他接电话。
“我现在在大阪,”电话里传来堀越嘶哑的声音,“用公用电话得花钱,所以我借了酒店的电话。”
浅见似乎听见酒店里的人在听到堀越的话以后,很不高兴地说了些什么。
“你托我的事已大致调查过了。酒店方面说有义务替顾客的隐私保密,所以不肯合作。后来我吓他们说那位客人被杀了,才好容易问出来。结果查明了两点,一是和泉冴子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办理住宿登记的,此后外面打进来两个电话;二是冴子本人没有向任何地方打过电话。”
“啊,她没打过电话?”
“对,没有,好像既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出去过,因为连饭也是让送到房间里去的。”
“是这样啊。”这么说,她是在和干濑分手后立即用外面的公用电话与罪犯联络的了。
“知道外线电话打进来的时间吗?”
“当然,我可没忘记问。第一次是晚上八点半左右,第二次是晚上十点多钟。”
第二次的电话是干濑由起仁打的,浅见注意到第一次是晚上八点半左右,正好是梶川老人被害后不久。如果认为这是罪犯打来报告已实施了谋杀的电话,会不会想过头了呢?
“没出房间,有什么理由吗?”
“这我也问了,据说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而且也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因为她很快就吃完了许多食物。”
“哦,都吃了什么?”
“等等,我看看记录,呃,牛里脊、洋葱奶汁烤菜汤、法国式烤螯虾、咖喱牛排、水果拼盘,还有咖啡,就这些。”
“不错,好多菜啊。”
这不像是白天无精打采的女人的食量,如果是腰包瘪瘪的浅见,要份咖喱牛排就够了。
“是一个人的量吗?”
“好像是的。”
“知道什么时候要的吗?”
“这里记着是十点左右订的,十点半左右送去的。因为很晚了,所以大概她很饿吧。”
这样解释行吗?
浅见眼前浮现出摆满豪华菜肴的桌子。开胃菜是牛里脊、洋葱奶汁烤菜汤,主菜是法国式烤螯虾,还有咖喱生排。
咖喱牛排……
也许用它来代替面包或米饭的吧。在铺着白布的桌上,只有咖喱牛排看上去与众不同。
他再次想着,如果是我,只要咖喱牛排就够了……正这么想着,突然他感到有些心惊肉跳。或许浅见自己比较节俭的缘故,所以他总觉得简单的饭菜会比较适合和泉冴子。虽然浅见只见过她一次,那是在“干濑”公司举行服装发布会的晚上,她或是一边留意正式的公司职员一边参与工作,或者小心翼翼而又一丝不苟地收拾演出后的服装。浅见很难把她那时的样子和堆满豪华料理的情景联系在一起。
或许冴子只吃了咖喱牛排。
剩下的饭菜是为另一位“客人”准备的,这样想很自然。
浅见想起了那位从舞鹤赶往大阪的客人,下午四点之后行动,跑到舞鹤杀害梶川老人,把他扔下悬崖,然后直接返回大阪。
如果冴子早就预料到这件事,并这样希望的话,那她就是罪犯的同伙。“难道……”浅见想到这就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愿认为冴子用豪华的菜肴布置桌子,是为了迎接那位客人的“凯旋归来”。
也许罪犯当晚是在全日空酒店过夜的,如果是这样,那许多事情就合乎情理了。如果去舞鹤是从大阪出发,而且返回时比较晚,那就不会遇到交通高峰,单程只需要两个半至三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作案后用酒店的内线电话联系也不会留下记录。
再说,决定和干濑在大阪分开活动的是和泉冴子,有可能那晚她和那位“客人”有约。
这件事不能对干濑说。
浅见眼前浮现出干濑说那句话时有气无力的可怜表情——过去和泉也许有很重要的人。
“喂,喂,浅见,喂,喂……”堀越在电话里喊他。
“哎。”
“啊,你在啊,我还以为电话断了呢。那怎么办,我能调查的就只有这些了。我还会在这待一会,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是吗……嗯,可这件事有点难啊。”
“什么事?”
“能不能借阅当天住在酒店的客人名册?”
“啊,这恐怕不行,”堀越马上回绝了,“全日空酒店有几百间客房。要想掌握所有入住客人的名单可不容易。首先,酒店方面就绝对不同意。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连和泉冴子的事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问出来的。”
“是啊。”浅见彻底绝望了。如果百分之百确切无误地知道住宿客人中有罪犯,那还说得过去,但只是假设的话就无法强行搜查。
“呃,可能不行,但我问问看,别抱希望,”堀越听出浅见的语气很沮丧,可能是觉得他有些可怜便安慰他。
和堀越通完电话,浅见鼓起勇气拨了藤田主编的电话号码。
“主编,明天的采访我还是不去了。”
“啊,你说什么?怎么回事?让我为难了。浅见,我一直信赖你,这期的‘越中富山’大获好评,所以下期也非你不可。”
“虽然您这么说,可这段时间,我也有安排,还有很多人在帮我做事,我手头还有事,没法撂下它离开东京。”
“这可真的是……是哪家报社的事?是不是你不得不要写些无聊的稿子?”
“不是的,我不光要谋生,而且还是个自由撰稿人。”浅见的语气不知不觉强硬起来。
“噢,是这样的啊。你说这段时间不行,那什么时候有空?”因为浅见生气,藤田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呃,我想整个六月都不行。”
“再过一个星期吧。好,就再等一个星期,一星期后再去好吗?不过截稿时间比较紧。”
“我想办法吧。”虽然这么说,但浅见根本不能保证一个星期就能侦破案子。
回到房间,浅见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这期《旅行与历史》,想到自己为了这种二流杂志而浪费青春,觉得很悲哀。
再想想干濑由起仁、和泉冴子、浅冈茂,他们和自己是同龄人。他们各自在广阔的时装界编织着自己的梦。虽然浅见平常不怎么羡慕别人,可想到自己人生旅途中的梦想和使命,他的心情就越来越难受:
他在浅冈家看到《旅行与历史》时也有这种感觉。
简直比死去的人还要惨,浅见对自己感到越来越厌烦。他有点生气地伸手去拿《旅行与历史》杂志,这时,他突然大吃一惊,不由得“啊”地叫了出来。
“真是愚蠢……”他骤然感觉自己在发抖。
在推理小说中,常使用这样的老套——无意中看漏的事物里面隐藏着解开谜底的重要线索。刚才浅见发现和想到的正是这个。
这让他很惊讶,但仔细想想又不得不承认此前出现的所有情况都逐步归拢于这个想法。
“少爷,电话。”来喊他接电话的须美子看到浅见的脸觉得很奇怪,“怎么了?您的脸好苍白。”
“是吗?因为我刚才看见了幽灵。”
虽然是玩笑话,须美子还是很担心地看着他。可对浅见来说,他并不觉得这是玩笑,的确,就像看见了幽灵。
“浅见,还是不行,”堀越抱歉地说,“他们说,看客人的登记,即使是事关酒店的信誉也不行。因为利用酒店的客人,都有很多不便公开的事,可以公开的最多是参加结婚宴会的名单,或是参加宴会、派对之类的。因为这些聚会的主办者都公布了客人名单,因此不能说是秘密。而参加这些聚会的人当中有许多是住在酒店的客人。”
“可以的话……”浅见咽了口唾沫说,“能不能写下那些聚会的名称?”
“OK,很简单,至少可以把这个当礼物带回来,不然我要被课长骂的,哈哈哈。”
堀越愉快地笑着挂了电话:他是位任何时候也不退缩、可靠的警官,相比之下,浅见觉得很惭愧,自己总为一点小事闷闷不乐。
当晚八点过后,堀越特地带着“礼物”来了。他没回警署,直接从东京来到浅见家,由于在家谈不方便,浅见开着车带他来到霜降桥那个茶座。到了这,事情就不会被浅见家人的知道了。
刚坐下,堀越就立即从包里取出一份用A4纸复印的材料,有点像是讨债人战战兢兢地拿出了借据。那是用打印机打印的四月十三日在全日空酒店举行的聚会和宴会一览表。上面有四个结婚宴、两个公司欢送宴、一个联欢会、一个纪念出版派对……
浅见浏览了一遍,仰着头闭上了眼睛。虽然结果是预料之中,使他感到满意,但比起这,他对可怕的事实更觉得毛骨悚然。
“根据这个,你知道什么了吗?”堀越窥探着浅见的表情,带着期待和疑惑问道。
“我想知道参加这个派对的人员名册。”浅见指着“祝贺岩田晴信先生着作出版聚会”这行字说。在这个会议题目下面还写着其它事项,如“主办单位:大阪制药业工会联合会”、联系地点、电话号码、干事的名字“大山浩幸”以及与会的原定人数“一百五十名”等等。
“啊……”堀越看看纸又看看浅见的脸,“这和浅冈茂的案子有关联吗?”
这是两个多月以前举行的会议,地点又在大阪,加上还是制药业同仁的聚会,和住在东京市中心赤坂高级公寓的浅冈有什么关系呢?堀越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
“难道说在参加这个聚会的人里有罪犯?”堀越哈哈笑了。
“也许。”浅见严肃地回答。
3
六月二十六日,警视厅调查一课课长矢代将分别负责三个案子的警官从各自警署召集到警视厅会议室。警视厅方面,宫地警官等两人出席了会议,此外是东京水上警署的中泽警官等两人、赤坂警署的桥本刑事课长和堀越刑警、京都府警调查课的冈田警视和舞鹤东署的今峰刑警。
浅见也参加了这个会议。当然,普通人列席这种会议是少而又少,不过这是矢代课长听了浅见的建议后做出的决定。可以说会议本身就是为了听浅见的发言而举行的。中泽、堀越、今峰都是和浅见认识并打过交道的人,浅见尤其希望请他们来。
除了介绍会议大致情况的矢代和堀越,其他人都不知道开会的目的。位于东京的两个警署虽然离得很近,而且知道被害人浅冈茂和和泉冴子的关系,但也仅限于此。而从舞鹤东署调查本部来的人则完全不知道梶川寻助被杀案和发生在东京的谋杀案会有什么联系。
首先,矢代课长再次向大家介绍了浅见光彦。
“浅见先生的本职虽然是自由撰稿人,但因为在犯罪侦查方面也具有非常优秀的才华而很有名。过去,除了警视厅管区内,他还活跃在全国各地,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受到很高评价,另外,请允许我加一句,浅见先生是警视厅浅见刑事局长的弟弟。”
对浅见来说,这个介绍有点夸大了,弄得他浑身轻飘飘的。而对于参加会议的人,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刑事局长的弟弟”产生了很大效果。当然那并不一定只会留下好印象,可能还有人会认为——摆出领导亲戚的架子,狂妄自大。对于从小步兄长后尘、没多大出息的浅见来说,被人这么想是最难受的事。正因为这样,他一直尽量不引人注目,不但不给哥哥添麻烦,还努力不依赖哥哥的恩惠。
但有时还是不免要借助哥哥的力量,这次就是这样。如果只是远远地围观看热闹、说三道四,或者半开玩笑地多管闲事瞎起哄什么的,那倒无所谓。可想要认真地解决严重的杀人事件,就非得依靠警方的物力和人力不可。
如果分开看这三个案子,是很难了解案件真相的。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浅见正好处于三个案子的连接点,可以说是“漩涡之中”。在警方侦查到一半又转回去的时候,浅见则更深入一步发现了线索。但也不能否认,在最后决定性阶段,命运支配了一切。为了通过警方的调查将取得的成果发挥破案的作用,是不能客气和谦让的。这时,容易退缩的浅见意识到了哥哥的力量。
“案件的发端,在四月十三日的京都府大江町日本鬼交流博物馆,它也简称鬼博物馆。”浅见站起身,慢慢地讲起来。
除了来自京都府的人,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鬼博物馆”这个名字,更没有想到它会和案子有关系。首先提到它,从战略上说是很有效的。虽然浅见没有这个意思,但大家确实因此感觉到,不可小看浅见光彦这个外行侦探。
“那天,早上十点左右,富山市从事配置药业的梶川寻助走进了鬼博物馆,参观了约三十分钟后正要出博物馆时,他在大门口遇见了一个女的。那女的就是和泉冴子,原名多田真弓。”许多警探发出了嘘声。他们都领到一份材料,上面有每个案子的调查情况和被害人的相关资料。随着浅见的叙述,警探们一定对毫无关系的被害人是怎么联系在一起产生了兴趣。
“梶川在东京都丰岛区驹人六丁目的公寓开设了办事处,一边在那生活一边以附近为生意范围开展经营,一直延续了约三十五年。而多田从五年前开始在文京区本驹人五丁目的公寓住了四年,正好处于梶川的生意范围内。根据他的颐客名册——悬场账记载,多田家四年前开始使用置药。多田出身于富山县鱼津市。由于是同乡,所以可能梶川特别照顾多田。
悬场账前年六月十七日那天的记载如下:
她丈夫,食物中毒,情况紧急,但讨厌医生。
当时,梶川给病人吃了熊胆圆等名贵的药,从记录看,可能是多田的丈夫受急病折磨的时候,碰巧梶川去她家。梶川劝他去看医生,但被拒绝了,因此梶川将随身带的熊胆圆给他服用,做了紧急处理。
“等等,浅见,”水上警署的中泽举起了手,“多田真弓那时应该没有丈夫呀。”
“不错,认为是‘她丈夫’,这是梶川一厢情愿的想法。那男的当时与多田正在亲密交往,可以说是恋人。但我怀疑他是不是真心想和多田结婚。可能因此他认为和多田的关系必须保密,讨厌叫医生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还要补充的是,从我后面要说明的原因看,这个人很了解富山的熊胆圆对自己的病症有效。实际上,在这三件杀人案中,这个人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在这先暂时称他‘x’。
那么,话题转回鬼博物馆,梶川在门口亲切地向不期而遇的多田真弓打招呼,这一情景被鬼博物馆的工作人员高宫明美看见,可对梶川亲切的问候,多田似乎很尴尬。不久,多田的男伴也来了,梶川惊讶地注视了一会那个男的背影。想必大家都猜到了,那男的不是梶川认识的‘丈夫’。这就成了整个案子的起因。”
“那在鬼博物馆遇上的男人是谁,现在清楚吗?”舞鹤东署的今峰问。
“嗯,清楚,这个人是‘干濑’公司的干濑由起仁。”
“噢……”这次大家清楚地发出了惊讶声。浅见讲述的案情如此出人意料,不能不勾起在坐警探的兴趣,包括对浅见抱有反感的人在内,大家都用小孩央求母亲继续说话般的目光,看着浅见微微泛红的脸。
“多田和‘x’,大概在一年前分手。差不多就在同时,她和新恋人干濑开始交往。事实上,把多田介绍给干濑的是浅冈茂,这件事等会再细说。干濑曾感慨说,多田很有时装设计的才华。他迷上多田,也包含这个因素,对多田来说,由于她和干濑的身份相差悬殊,加上自己的经历有污点,本来并不准备全面接受他,但干濑却强烈希望多田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而‘x’在那时遇上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受到幸运的眷顾,即所谓的‘凭联姻而富贵’的机会,可以获得地位、名誉和财富。也许一年前他和多田分手也是因为出现了这方面的迹象。但是走问幸运之路的惟一障碍可能就是和多田的过去。”
“就是说多田真弓恐吓‘x’了?”中泽问。
“不,相反。”
“相反?”
“是的,多田希望‘x’能够功成名就。”
“怎么会?她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抛弃自己的男人心想事成吧。”
“可事实就是这样。多田这个人就是这么善良。她对于濑说过:‘我要让大家的梦都不会消失,只要这样就好了。’即使对已分手的,不,也许应该说是抛弃了自己的男人,也不由得祝愿他成功。但是,她的善良却招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真是世事难料啊……”浅见动情地叹息道。
“多田在鬼博物馆被梶川看到,出了博物馆以后,她一定仍然惦记着这件事。她很清楚,梶川肯定会觉得奇怪,因为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和前年六月十七日他照顾过那个‘丈夫’不是同一个人。她很苦恼,这件事会不会给‘X’的成功带来坏的影响呢?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惟一知道‘x’过去曾和多田在一起这个秘密的就是梶川。”
“可虽说是秘密,但就其程度而言,那不是怎么说都行吗?”中泽又提出了疑问,“但如果‘x’是位名人,这样的丑闻一旦暴露,对他的美好姻缘产生重大影响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不错,就像中泽说的,‘x’的确是位非常有名的人。不,应该说是短时间内成名的人。案发几天前出版的制药界的行业报纸上,有一则刊登了巨幅照片的报道,上面说‘x’年纪轻轻就被破格提升为教授。可能梶川遇见多田时提到了这则报道,还向她道贺,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作为梶川,他可能认为多田他们在本驹人公寓生活的那个时候,是‘x’搬进来和多田同居的,所以他成名后就能公开和她结婚了,因而梶川可能也为这事高兴吧。”
“是啊……这,可真有些讽刺啊。”
“岂止是讽刺,对多田来说,她受到的震动就好比被恐吓了一样。”
“嗯,也许的确像你说的那样。”不仅是中泽,每个人都赞同地不停点头。
“多田和干濑开车从大江町到了大阪,在那两人分开活动。干濑说,多田认为如果干濑和自己在一起被记者发现的话会给他制造麻烦。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能单纯咬定就只有这个原因,这点后面再解释。
总之,多田和干濑分开后就和‘x’联系,告诉他在鬼博物馆被梶川看见了。正如多田担心的那样,‘x’反应很激烈,尤其梶川也是制药界的人,他对此感到很担心。必须在梶川和朋友接触并散布谣言之前设法解决这件事,他大概是这么想的吧。我想那是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吧,接到这个消息后,‘x’虽然在大阪,但他马上采取行动,去了舞鹤。”
“可是,浅见,”今峰有些迷惑不解,“那个‘x’怎么知道梶川去的是舞鹤呢?”
“在鬼博物馆前梶川对多田打招呼时说过‘我要去舞鹤’,这些话被高宫明美听见了。”
“噢……那么连旅馆的名字也告诉他了吗?”
“可能没说,也可能说了。即使没说,‘x’也有办法查到梶川的行踪。”
“哦,怎么查?”
“梶川最近配了手机,这样有急事的时候,顾客能随时打电话绐他。而且梶川当时递给多田名片似的东西,所以我认为多田把电话号码告诉了‘x’,于是‘x’赶到舞鹤,在市内或者是附近拨了电话。”
“嗯,不错……。”
“然后他把梶川邀到外面。之后的犯罪情况,请各位看舞鹤东署整理的资料。‘x’杀害梶川后,又返回大阪。由于多田住进了‘x,住的全日空酒店,所以可以想象,当晚两人在那碰了面。”
“是吗,所以点了那么多菜送到房间。”堀越厌恶地说,那表情好像他回想起了那顿豪华的晚宴。
“可是,我有些不明白……”今峰纳闷地说,“如果照你说的那样,这个‘x’正受美好婚姻的眷顾,而多田又和干濑好上并且有了时装设计的工作,那为什么两人在大阪还要秘密见面呢?”
“像他们这种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我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可不太明白。”浅见的眼睛闪着亮光,“不过,至少对‘x’来说,多田真弓这样的女人和欲望不同,即使他们分手了,也无法完全忘记她。或许在去大阪之前‘x’就要求和她幽会了吧。而多田的柔弱和善良使她无法断然拒绝他,这点也不能怪她。”
“是啊,甚至还要了晚餐等他,就算这样,女人的心理也真是摸不透啊。”
今峰略带叹息地感慨,可能也是大家的想法,所以会议室一时静了下来,还是浅见开口打破了沉默。
“以上是第一个即梶川寻助被杀案的背景,大家对前面的内容还有疑问吗?”
“我们调查本部虽然想早点知道犯人的名字和来历,但还是把这种快乐留到最后吧。只是有一点,你是怎么知道‘x’在大阪的?”京都府警的冈田问他。
“当然,这件事是在追查多田行踪的过程中了解到的。当天在全日空酒店举行了由大阪制药业工会联合会主办的庆祝着作出版的晚会。在与会者的名单中有‘x’的名字。后来请堀越去证实,发现他没有出席那天的会议。”
当浅见把目光移向堀越时,堀越郑重地点了点头。
4
“乍一看,梶川的案子有些像单纯的抢劫杀人案,舞鹤东署的搜查本部从最初到现在一直是沿这条线调查的。在这点上我也一样。不同的是,我认为罪犯的犯罪动机在于偷悬场账,或是偷到手以后再利用它做什么。因此我和梶川的孙女一起巡察了梶川的经营地区,一边监视有没有利用被盗悬场账的人,一边通过和顾客们的接触,试着体会配置药商的具体业务是怎样的。实际上没有出现那样的人。但通过这件工作,我们发掘出了刚才提到的‘多田的丈夫’的事。”
“真没想到啊……”,矢代课长像是不胜感慨地摇着头,“竟然有这么大的热情调查。真想让我们的警探也跟你学啊。”说着,他瞟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可能大家有同感吧,都耷拉着脑袋苦笑。
“可没想到我的热心却导致第二、第三个案子发生,想到这我真有些羞愧了。”浅见诚恳而遗憾地说,“我的调查自然而然地转向多田。但说实话,最初出现在调查范围内的是干濑。我从鬼博物馆的高宫那得知,在周刊杂志彩页上有那天的那个男人,我才知道那人是干濑。于是我接着调查他身边的女人,结果遇见了多田真弓,她已改名为和泉冴子。我把她的照片寄给高宫,后来证实她就是和干濑一起去鬼博物馆的那个女人。
可是,当我第一次遇见她,问她有没有去过大江町或舞鹤时,她非常害怕地否认了。她的表情明显很不自然,而且在我刚说出大江町和舞鹤这两个地名的瞬间,她立即坚决地否认了。但这恰好证实了我的怀疑,这点可能多田心里也很清楚。觉得已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她肯定把事态紧急的情况急忙报告了‘x’。”
“是不是这样,她唆使‘x’解决你?”
虽然中泽说得一点也不文雅,不过的确触及到了事情的本质。如果说女人思想肤浅,这可能会被女性斥责。其实不仅是女人,无论是谁,走投无路时都会迫不得已地做出蠢事来。
“我不愿这么想,但的确有这种可能。在现实当中,因为多田这么做了,使事情朝她意想不到的悲剧性结果发展。‘x’决定,与其让很难对付的浅见消失,不如让灾难的根源多田真弓本人消失,这就是第二个案子。以我浅薄的想象力很难想象他是如何把多田推下彩虹桥的。”
“不,我想这不会太难。”中泽说得很轻松,“只要他有这种念头,就可以找个深夜兜风之类的借口把她带出来,一边装着欣赏夜景,一边突然用迷药将她弄晕,再把她‘噗咚’一下扔下去,很简单。或者把她弄晕之后再带出来。而且多田真弓个子很小又很轻。”
说得完全合情合理,特别是由高个子而且看上去很强壮的中泽说出来,更显得有说服力。但浅见在心里说:“如果你认为那么轻松就能做到,为什么丝毫也没想到把多田真弓的死当谋杀案调查呢?”
“就这样,出现了第二个杀人案,但对‘x’的威胁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在他的面前又出现了新的敌人。”
“是浅见你吗?”今峰问。
“不,遗憾的是当时我还不知道‘x’是谁。让此前还模模糊糊的‘x’的真面目真正浮出水面的就是第三个杀人案。从这个意义上说,可能对不起浅冈,但他的死可以说是解开谜团而做的牺牲。不过制造杀人动机的正是浅冈茂本人,所以在这点上有同情罪犯的余地。总之,我觉得浅冈或者恐吓了‘x’,或是说了让他以为是恐吓的话。”
宫地站起来解释:“在各位手上的资料里,虽然写得还不太肯定,但可以断定本案是精心策划的杀人投毒案。由于毒药很难检查出来,所以当初我们曾以为是心脏病发作。后来进一步仔细调查后发现,犯人把几种药物混合在—起,使我们难以找出痕迹。我们猜测,犯人可能将毒药和其它营养剂放入同一个胶囊内交给被害人。因此我们无法估计被害人何时服用了胶囊,所以这就隐藏了犯罪动机和犯罪行为本身,但正因为这个原因,表明了犯人精通药物方面的知识,所以他是自掘坟墓。尽管如此,我们仍然未能掌握犯人,也就是‘x’的真实身份。我想问的是,浅冈茂和‘x’是什么关系?”
“前面我说过把多田真弓介绍给干濑的是浅冈,而我想,把多田介绍给浅冈、并请他为多田和干濑牵线搭桥的不是别人,正是‘x’。”
“哦,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不能完全肯定,现在只能说是我的直觉。当然如果直接去问‘x’,他可能会说不认识什么叫浅冈的。即使认识,他也会断然否认曾把多田介绍给他。”
“那可麻烦了,能不能驳倒他呢?”
“我想能,做个试验的话,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可明确得出结论。”
“试验,什么试验?”
“第一个试验就是这个。”浅见像魔术师一样从包里拿出一本《旅行与历史》杂志。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浅见手里举着的那本不太熟悉的杂志上。他们都多少带着点怀疑,想听听浅见到底想说什么。
“我能发现犯人‘x’就是多亏了这本杂志。这本杂志经常刊登我的稿子,这期也登了我的报道,题目是《跨越三百年后再掀热潮——越中富山的置药》。我是通过这个采访认识梶川的孙女,并关心起梶川的案子。”
“就是说,这篇报道里隐藏着揭开‘x’谜底的钥匙?”中泽焦急地问。
“嗯,有是有,不过,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我是看到这个印章才发现‘x’的真实面目的。”浅见把手上的杂志横过来放,为了让大家都能看到杂志上部被称为“天头”的部分,他把杂志慢慢地转过来。那里盖着个“样本”的印章。
“现在我手里拿着的这本是我房间里的,我在浅冈家里也看到同样的一本。他在被害前一天,曾打电话给我,说看了这篇报道。因此,当我在他家的桌子上看到这本杂志时,并没有觉得奇怪。后来,我在自己房间里突然想起浅冈的那本杂志也有这样的印章。
不用说,样书只送给极少数有关人士,而完全是圈外人的浅冈怎么会有样书呢?在考虑这个问题的一刹那,我知道谁是‘x’了。”
这时,浅见又感到了那一刹那的震动,于是沉默了一会。
“快要……”矢代课长说道,像是向浅见伸出求助之手,“可以说犯人‘x’的真面目吗?”
“是的,”浅见点点头,“三个案子都是‘x’单独干的,他的名字叫高津雅志,是T药科大学病理学教室的教授。”
大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口气,那声音出乎意料地大。其中,中泽更是毫无遮拦地说道:“高津教授?不就是最近电视上轰动一时的,和T药科大学岛村校长的女儿订婚的那个人吗?”
“不错,因为校长千金对他一见钟情,所以他被破格提拔为教授。据说将来可能会继承校长的位置,和校长千金的结婚典礼定于后天在赤坂的P酒店举行。”
这次大家发出了退潮般的无力的叹息。这件事不仅对高津本人,就是对他的未婚妻以及岛村家的人来说,也是个无法接受的悲剧。想到这,连看惯了悲惨、无情事件的警探们也都感慨万千。至于浅见,就不仅是感慨,更有被迫做出艰难抉择的苦闷。
“我不是不相信浅见,”宫地一边留意矢代的表情一边小心地说。说实话,他担心摸不清矢代课长的心思,因为矢代好像完全信任外行侦探浅见的意见。
“说那个高津教授是‘x’,有没有足够证据呢?究竟是什么样的证据呢?”
“决定性的证据这里暂且不提,这本书就是证据之一。其实这本书是我送给高津教授的。你们读了就会明白,这篇报道本来就是从采访高津教授开始的。为了感谢他那时给予的帮助,我给他送去了杂志。在回来的路上,我在T药科大学所处的大崎站附近与浅冈擦肩而过。我想他那时是去找高津的。”
“他去是为了恐吓?”
“也许……不过,我不太清楚浅冈是不是最初就有恐吓的意思。我最后一次和浅冈说话的时候,他看上去好像突然意识到原先认为多田是自杀的想法是错误的,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如果是谋杀案,或许……他可能联想到高津。去找高津也许就是抱有这种怀疑,这很可能使高津理解为‘恐吓’。浅冈本应抱有更大的危机感才对。高津把我送给他的杂志,这本对他没用的杂志和混有毒药的营养品作为‘礼物’一起给了浅冈。而浅冈没有明显的恐吓意图,我就是从他毫不怀疑地服用营养品看出来的。”
浅见的叙述大体结束了。会议室里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打破沉默的仍然是中泽。
“那么逮捕高津——不,审讯他是在结婚典礼之后,还是在新婚旅行回来以后?”
“一定要在那之前吧?”今峰立即表示反对,“如果是结婚后案子侦破,这对那姑娘和她的亲人都很残忍啊。”这想法符合有个年纪相仿女儿的今峰。
“可是,审讯暂且不提,想要逮捕他,时间太仓促了,光凭这本杂志没办法证明。”
“没关系,”浅见胸有成竹地说,“其实昨天我就硬是要求堀越做了稍有些不合法的调查,并且使了个小手段。明天就去质问高津,让他坦白交待。如果他不交待,我也保证能找到证明他罪行的有力证据。而且,我想建议各搜查本部,可能的话,最好先准备好逮捕令。”
“是吗?”众人的目光从浅见脸上转到矢代搜查课长脸上。对方不是现在轰动一时的“新闻人物”吗?而且,在结婚前夕他的一举一动媒体也应该很注意,不知道浅见究竟做了什么安排?不过,由警察采取秘密行动的可能性很小。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就会很容易酿成人权问题。
“即使出现浅见说的那种结果也可以逮捕。如果因为进展不理想而暂时不能拘捕时,那么试着做做浅见的那个试验还是有价值的。不管怎么说,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我认为即使有点勉强也不得不做。”
矢代郑重地做了总结,大家只能同意,况且他们还很放心,因为到了紧要关头,上面有警视厅的刑事局长浅见阳一郎大人扛着呢。
5
临近暑假,T药科大学的校园内不知不觉喧闹起来,学生们成立了体育俱乐部、兴趣小组、同好会①,悠然地为暑假的集训营做准备,把上课什么的都抛在脑后——
①指爱好相同的人组成的团体。
“学生们只知道玩,真让人遗憾啊。”
高津雅志坐在装修豪华的个人办公室的桌子前,面对两位警察,有点虚张声势地靠着椅背坐着。
昨天傍晚,警视厅打电话给高津:“有件事想来问问您,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事?”
“有关您的专业,毒药方面的。”
“可我的专业不是毒药……”
高津回答得不太干脆,但又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以“没课的时候”为条件接受了刑警的来访。上午十点,是学生们活动不太多的时间。
两位刑警,一位自称堀越,另一位叫今峰,在他们出示的名片上都印着“巡查部长”的职衔,可所属警署却不同,分别是“赤坂署”和“舞鹤东署”。看到这些铅字,高津的脸上蒙了一层阴影。
“听说教授您明天结婚,然后在暑假度蜜月?”堀越以聊天似的口吻悠然开了口。虽然两人当中今峰年纪大些,但因为地处东京,所以决定主要由堀越问话。
“嗯,有这么回事……你们有什么事吗?”高津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
“您认识浅冈吗?浅冈茂。”
“浅冈?不,不认识。”
“不会吧,就是最近在赤坂公寓被毒死的那个人。”
“啊,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
“不光是这样,浅冈应该和您见过面吧。”
“我见过?什么时候?在哪?”
“我想可能就在这,时间是大约一周以前。”
“不,我不知道,也许对方知道我。”
“是啊,因为您是名人嘛。那么,浅见呢?您认识浅见光彦吗?”
“啊,浅见,我认识。因为我们小时候住得很近,他哥哥是警视厅的长官。”
“对,对,您最近见过浅见吗?”
“见过。”
“在这?”
“是的,在这。”
“当时,他送给您一本《旅行与历史》杂志了吧?”
“是的,送了。他好像就是送那本书来的。他说写了采访我的许多东西,所以很感谢我。”
“那本杂志现在还在您这儿吗?”
“不在,好像给谁了吧。”
“您没看过?”
“嗯,没看。有点对不起浅见,可我不想看那种外行写的东西。”
“送给谁了?”
“呃,给谁?我记不清了。”
“不会扔了吧?”
“没扔,那样做不是太对不起浅见了吗?”高津故意装着笑了笑。
可堀越却一本正经地怀疑道:“真奇怪啊。”
“你说奇怪,指什么?”
“那本杂志,在浅冈家里。”
“啊……哈哈哈,说什么呢,那种杂志哪都有。那个叫什么浅冈的,也许他也有兴趣读那种杂志吧。”
“不,是这样的,浅冈家里的那本杂志好像就是高津教授您的那本。”
“荒谬,你怎么知道?除非杂志上印有连续的序号,那还另当别论。”
“虽然没印连续序号:却有这个。”堀越从包里郑重其事地取出一个专门存放证据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本《旅行与历史》。“这里盖了个‘样本’的章。这是在发售之前送给有关人员的,所以浅见送给您的书上也盖着这种印章。可浅冈得到这本——盖有这个‘样本’印章的杂志的机会只有从您这了。”
高津的脸色变了,他在琢磨寻找什么样的字眼反驳。
“怎么样,您果然和浅冈见过面吧。”
“你说什么呢,光凭这个不能证明是我把书给那个叫浅冈的人。还可能是别人,有这种杂志样书的人还有不少吧。很有可能是别人把书给了浅冈,是吧?弄错了吧。”
“不错,的确像您说的那样,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封面上留有您指纹的书,不会再有别的了吧?”
“我的指纹……没有确认我的指纹,就说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当然,那么很抱歉,请允许我们采集您的指纹。”
“别开玩笑,究竟你们有什么权利说这么不讲道理的话?可以说太滥用职权了。叫你们的上司来,叫你们的上司。”高津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威吓道。
“知道了,那么我就照您说的请我们的上司来。”堀越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请下次再来吧。我可不是那么有空闲时间的人。”
“约好了一个小时,但现在只过了二十分钟……喂,喂,我是堀越,请您马上来一趟,好吗?”
堀越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机。过了仅仅一分钟,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不等里面人答应,一个男的进来了。比起先来的两个人堀越和今峰,他的外表像绅士,服装也更整齐。
“照您的吩咐我来了。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课长矢代。”
高津脸上完全没了血色,全身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回事,这……完全像策划好了的。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作罪犯……对了,甚至还准备了那么一份破杂志,想骗我上钩。如果那上面有我的指纹,一定是我放在什么地方,被你们偷了,然后硬把它当证据。一定是这样。如果你们认为可以把它用在法庭上,那就大错特错了……”
众人一言不发地看着高津快发疯的样子。声嘶力竭的高津可能是觉得这样徒劳无益吧,一边用力呼吸,一边沉默不语。
在这样异常安静的时候,突然从某个地方响起了电话铃。最初没注意到铃响的高津突然惊愕地回过头。
电话铃声明显是从他身后的橱柜里发出的,那声音像从地狱传来的一样,听上去阴恻恻的。
“奇怪?怎么回事?确实已经关了的啊……”高津嘟囔着,因为有旁人在,不能假装不在,他无奈地打开橱柜。里面有个木箱,高津从抽屉里拿出了还在响的手机。
意识到三位客人正在看着他,高津昂然抬起头,把它贴在耳边。
“喂喂,哪位?啊……呃……尾……”高津想说“梶川”,但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胆怯地扫了三个人一眼。
三个警探一直盯着高津的狼狈相,在他们的逼视下,高津像是对自己的样子觉得不好意思似地笑起来,可随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啊”地叫了一声。
“混账,哈哈哈……我一直以为这个电话没电了,所以完全慌了手脚,哈哈哈……”他拼命装腔作势,发出空洞的笑声。
“高津先生,从哪打来的?”矢代平静地问他。
“不是,打错了。”
“那么是打给谁的呢?”
“谁?我不是说打错了吗。”
“不是吧,电话不是打给梶川寻助的吗?”
“什么?什么意思?你说什么,那个,呃,叫梶川的人?”
“是这个手机本来的主人。哼,应该说是被你在舞鹤杀害的梶川寻助。”
“……”高津两眼呆滞,他把手机扔到桌上,仿佛它很肮脏。矢代捡起手机,按了电话键并说道:“喂喂,是检察官吗?让您久等了,请签发逮捕令吧。”
又静静地过了一分钟,有人敲门,两个男的进来了。他们径直走到高津的桌子前站定,连招呼也没打,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纸伸到他面前说:“以杀害梶川寻助的嫌疑逮捕高津雅志。”
另一个也接着说道:“以杀害梶川寻助的嫌疑逮捕高津雅志。”
之后检察官低声详细解释了有关拘留的要点。可令人担心的是高津是否听见了检察官的话,即使他听见了,也不知道他理解了没有。
就在堀越抓住高津的手腕准备给他戴手铐时,矢代制止了他。
“不用手铐也行,至少在出大学校园之前。怎么样,检察官?”
“好的。”检察官也同意了。
突然,高津趴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像小孩的玩具被夺走了一样,伤心地抽搐着。他心中的梦一定支离破碎了吧。
“别哭了,”堀越生气地喊道,“被害人的家属更伤心呢。不,最伤心的莫过于那些被你杀害的人了,你想想吧。”
“堀越。”矢代用眼神责备堀越。堀越轻轻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浅见接到堀越的报告是当天夜里九点之后。在家门口一见到堀越,浅见就把他推出门外,领着他来到以前去过的那个茶室。
“从中午以后直到刚才,我们除了吃饭,一直都在录口供。高津全部交待了。”隔壁座喝啤酒的客人用厌烦的眼光瞪着这边,因此堀越放低了声音,“先从我们署的案子说起,过程是这样的。高津和浅冈茂是在六本木的迪斯科舞厅偶然认识的。当时,高津谈到自己的朋友中有个女的正在学时装设计。后求有一天,多田真弓就去拜访了浅冈,浅冈又找了个机会把她介绍给干濑由起仁。高津没有说清楚,不过好像他和浅冈是同性恋,或者至少浅冈有那个意思。我想浅冈答应高津的请求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浅见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堀越则笑着说下去:“这暂且不提,多田真弓死后,当浅冈得知你在调查她不是死于自杀时,他可能猜到什么了。你去拜访高津教授那天,你们俩正好错开了,你刚走浅冈就来了。高津认为他明显是在恐吓、敲诈,而且浅冈在预约电话里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不停地提到独自创业的梦想,还说需要几千万的资金。高津附和着他,说有朝一日掌握大学实权的时候,一定支持他。然后临分手时,高津服用了营养胶囊给浅冈看,因此浅冈要求也分给他一些。虽然小瓶里只剩三颗,但高津大方地把它们都给了浅冈。说到这儿时,高津无耻地笑了。”
“就是说,接到电话时,他已察觉到浅冈拜访的目的,并且准备好毒药了?”
“是的,就像您说的,高津不愧是大学教授,脑子真聪明。不过,他也后悔当浅冈临走时说‘把这本杂志给我’时便给了他。没想到会因此受到致命一击。”
面对接踵而至的危险不断采取应对措施的高津也没有想到,像《旅行与历史》这种不足为道的杂志竟然也会有特别的意义。其实,如果那上面没有盖“样本”的印章,也许就破不了这个案子了。
“接下来是发生在舞鹤的案子。”
堀越啜了一口已变温的咖啡,端正了坐姿继续说:“四月十三日,高津开车离开东京去了大阪,在酒店刚预订好房间就接到了多田的电话。在电话里多田告诉他,遇见了梶川老人,他还向高津祝贺荣升教授一职。梶川也许是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的,并说准备向教授夫人表示单纯而直率的祝贺。但当高津听到这件事的一刹那,他受到的震动几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对高津来说,这种祝贺简直就是敲诈,连就任药科大学教授这样的小事也被在制药界的专门报纸上登照片报道了,高津结婚的事一定更要大写特写了。如果梶川看见这篇报道后对别人说高津的结婚对象不是他认识的女人而是别人,那就糟了。他这样想也是很自然的。被药科大学的岛村校长看中而荣升为教授,之后俘虏了校长千金的芳心,据说这种幸运就像中了一千多万日元的大奖。如果知道高津有过和色情行业的女人半同居的历史,那一切就都泡汤了。他焦急地想,必须封住梶川的嘴……”
堀越的口气听起来好像有些同情高津,可能他自己也发觉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换了种公事化的腔调。
高津取消了大阪的会议匆忙赶往舞鹤,晚上七点过后到达那里,之后拨了梶川的手机。
高津对梶川说,听多田真弓说遇见你了,她觉得当时好像被你误会了,我想对你解释一下。两人在舞鹤市内三条大门街的拐角处碰了面,高津用车载着梶川去了返还纪念公园。在车里高津对梶川说,他已和多田真弓顺利分了手,不久就要和岛村校长的女儿结婚。可是梶川不理解,本来,从他看见真弓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时就起了疑心。当知道原因在于高津做了“乘龙快婿”时,他很愤慨地说:“这样可不行,抛弃那么为你献身的女人,只考虑自己出人头地,这是什么事……”,也越说越来劲。
“虽然高津没明说,但好像多田真弓在色情店里赚的钱都花到高津身上了。”
堀越说这段话时,像要吐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虽说是大学教师,但据说当助教、讲师,收入都不怎么高,而且高津家本来就不富有。可高津却能独自住在目黑的高级公寓,开高级轿车,和上面的教授来往时送给他们的礼物也很气派。所以高津在大学里下的功夫,以及幸运地能得到校长的赏识,这些都很可能是拜真弓赚的钱所赐。”
浅见的心情变得很黯然。他想起高津曾经出乎意料地向他倾诉衷肠——浅见,你家代代出人才……相比之下,我却在一个穷得像垃圾箱的家里长大。
似乎高津把浅见的兄长阳一郎飒爽的英姿作为他自己“发奋的动力”。
但多田真弓却把理想寄托在这个高津身上,她还希望“大家的梦都不会消失……”浅见觉得她那善良的心地真是很可悲。
虽然不清楚梶川老人在多田真弓的私生活中介入到何种地步,但可能因为他们有同乡之谊,加上真弓有些疏忽,而且又没有别人可商量,所以才会请梶川照顾突然生病的“丈夫”。梶川可能从真弓那听了不少事,这点堀越也感觉到了。
“梶川大既是同情真弓把她的梦想寄托在深爱着的丈夫身上那种可怜状吧。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一味地认为,决不能原谅高津自私的辩解。无论高津说什么,他都不听,最后,他还骂道:我不坐你的车,然后下了车。高津心想到此为止吧,于是从后车厢拿出高尔夫球杆,往梶川背后猛地一击。”
之后,高津回到大阪去了多田真弓的房间。真弓已经预订了饭菜在客房等他,听了高津的话以后她非常吃惊。
“高津也说他的确没有胃口。可尽管如此,当我们问他为什么菜吃得那么干净时,他说那饭菜是多田真弓解决掉的。”
“解决的?是考虑到为了不让人怀疑?”
“不,不是的,理由是,多田说如果一点也不吃的话,对不起厨师。多善良啊,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她还能很细心。女人的心真是一点也摸不透啊。”
的确,事情就如堀越说的,多田从回到酒店的高津那听说他杀了梶川以后吓得心惊肉跳。可当她告诉高津在鬼博物馆遇见梶川的时候,难道真的完全没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吗?她应该很清楚会发生这样的事。虽然现在是这么猜测,但现实是,当多田知道高津真的杀了梶川以后,却说准备好的饭菜吃不了了。这种“准备好饭菜”的行为和“吃不了”之间的差距,除了说是“女人的心理”之外,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高津交待说,当初他不想杀人,只是梶川不愿接受他的解释。不过警方认为,急急忙忙从大阪赶往舞鹤时的高津心中一定充满杀机。或许高津的说法会被以后的调查推翻。
还有一件是多田真弓被杀案,水上署的中泽等人正在审问。几乎和浅见的推理完全一样,是从彩虹桥的普通机车道坠落身亡的。
“据说以前高津曾带真弓去过彩虹桥的步行道。案发当晚,高津最初是想进步行道的,但当他知道晚上八点半之后不让进以后,马上决定改从机车道把她推下去。由于那儿装着监视器,结果反而对高津有利。对了,当高津把迷药给真弓闻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一点也没反抗,而是呆呆地看着高津。”
或许是想到了多田真弓当时的心情,堀越露出与他性格不符的沉默,过了一会他像是要一扫这种沉闷心情似的,故意用爽朗的声音说:“不过,今天让高津落网的戏真有趣,调查的辛苦也烟消云散了。完全按照你的安排,和你预料的一样进行很顺利,真让人惊讶啊。尤其是那个电话,很有效。他说错了两次,都是没法塘塞的话,什么‘应该关上了的,怎么会……’、‘电池应该用完了的,怎么会……’况且手机号码是梶川老人的,他没法逃脱。他更没想到前天晚上,我们偷偷溜进他的办公室,找到藏手机的地方,把开关打开,为了以防万一还换了电池。不过,我们也想象不到。”
堀越不胜感慨地夸张地摇摇头。
“真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高津没把手机扔掉?高津说他把在舞鹤杀了梶川老人后偷到的行李包、悬场账全部处理了。可他为什么不把手机扔了呢?而且你怎么预料到他没扔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在前天搜查过程中,当我发现那部手机时也大吃一惊。”
“是吗,很不可思议吗?”浅见缩了缩脖子说,“如果换作你,会扔吗?我可能不会。因为从小父母就教导我要爱惜东西,所以那么贵重的东西是绝对不能扔的。说简单些,就是吝啬。可能心里会想,多可惜啊,还是先……就是这种心理。说这种话可能会受人叱责,但高津家比我家更穷,所以我猜想他也不会扔掉手机。”
“你这么一说,或许我也不会扔的。可你估计他把手机藏在那里,这又为什么呢?”
“说实话,我不能确信一定在那。于是我想,如果是高津的话,可能会把它藏在那个房间的某处。理由就是,我认为只有那个房间才是高津惟一的城堡,只有那个房间被象牙塔守护着。”
“是啊是个城堡……”
堀越用钦佩而畏惧的目光看着浅见。
但浅见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正在注视高津那破灭的幻想“城堡”。他觉得那也是海市蜃楼,是“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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