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辆小轿车在树苗环绕并笼罩在晨霭中的公路上飞驰。
晨雾弥漫,轿车不得不时时开亮车灯。它风驰电掣船地向前飞驰,简直是在横冲直撞。开车的尾田医师过去从来信奉“安全第一”,以至朋友门开玩笑地说:“他开的汽车上只有车座和车闸。”今天早晨,他开着车如此疾驰,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是紧紧地压在尾田后腰上的一把刀!
“再快点!”
说话的自然不是那把尖刀,而是拿着尖刀的人——一个身材矮孝守着破旧的小伙子。
“这……这已经是玩命了!快不了啦!”
尾田医师拼命分辩。
“速度表上不是还空着那么多吗?”
“别开玩失了!这已经是极限了。”
“你小子!别想蒙我!这才是速度表呢!”
“啊!这……这是收音机啊!那边才是速度表呀!”
“你……混蛋!想跟我开唰?”
汽车居然奇迹般地没有撞车,很快拐进了林间小道。它咯蹬咯蹬地从树根上驶过,向树林深处驶去。不久,汽车来到一个小水池旁边。
“就是它!”
小伙子指的是一间破房子,看上去根本不象有人住着。
过去可能是什么人的别墅,可如今油漆斑剥,窗框脱落,房顶上也有好几块木板被大风刮跑。这种房子,就连妖精也会啧啧吐舌,不愿居祝“快,快点!”
小伙子紧催。尾田医师只好到住车,提看出诊包,向破房子跑过去。两个人还没走到跟前,房门已经打开,闪出一个年近五十、又细又高的瘦高个身影。
“真够慢吞吞!”细高个对小矮个说。
“没辙呀!所有的医院都关了门,连人影也没有。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小于硬拉来。”
“少辩解,快进去!”
屋里只不过不算是露天,空空荡荡,跟空屋子差不多,只有一张陈旧不堪的破床放在房间角落里。一个老年人痛苦地喘息着,看上去俨然象一只干瘪的木乃伊。床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矮矮的胖墩,圆脸,一脸孩子气。另一个身材矮小瘦弱,戴着一副厚得吓人的高度近视眼镜。他们都惴惴不安。一个焦灼地咬嘴唇,另一个不住地用手指敲柱子,还不时地按眼镜。
尾田医师诊察了床上躺着的老年人,慢慢地直起腰来。
“怎么样?”瘦高个问道——他好象是四个人当中的头儿。
尾田医师摇了摇头,说道:“要是有亲属,该叫他们来了!当然,这是说,如果能叫到这儿来的话……”“……没救了?”
“太晚了。肺炎高烧,心脏已经虚弱到极点。他竟然能熬到现在!”
“能不能……能不能想点办法?”
“至多不过是减轻痛苦。”
“那就采取措施!”
尾田医师不大情愿地耸了耸肩膀,从出诊包里拿出了注射器和药水。
“这注射器可真够个呀!”
“没带给人用的注射器。”
“你说什么?”
“我是兽医呀!”
瘦高个采狠狠地瞪了小矮个一眼——是他把尾田医师弄来的。
“……你!”
“我不知道……真的,只当是普通的大夫……”小矮个慌乱已极,拼命辩解。
“你小子!”
“别!等一等……”
这时,床上的老人突然喊了一句:“喂……”四个人一起围到床前。
“老板!”
“冷静一点!”
老年人举手示意,要四个人安静下来,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句话。
“听着……我的后继人是……我侄子……”“他在哪儿?”
瘦高个向前探了探身子。
“上衣……口袋里……有张纸条……”
“遵命!”
“要是他不行……就传给他的亲属……”“遵命!”
“记篆…目高会……不能后继无人……你们要……和衷共济……”“老板,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努力振兴……”“拜托了!大家要……齐心合力……”说到这里,老年人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喘着气闭上了眼。四个人相互对视。尾田医师走到老年人身旁,想抓住他垂下的手臂摸模脉搏。
就在这一瞬间,老年人突然一下子抬身坐了起来,四个人大吃一惊,跳了起来。老年人突然睁开两眼,凝视着正前方,喊道:“三连,冲锋!”
紧接着,他扑通一声例在床上,
尾田医师将听诊器放在老年人的胸脯上听了一阵,接着站起来说:“已经去世了!”
接着,他象是突然想起来,问道:“他当过兵?”
“当过炊事员!”瘦高个冷冰冰地答道。
“——该怎么办?”胖墩问瘦高个。
“咱们不能就这样把老板丢在这里!”
“当然。”
“老板真不错呀!”
“那怎么办呢?”瘦高个环视三人,说道:“如果就这样摆着,警察局会拉走老板的遗体。”
“这绝对不行!”
“对!我们应当亲手让老板安息。”
“怎么能让警察们插手呢!”
“不过……”瘦高个凝神思索,说道:“挖坑的话,咱们没家伙。”
“水池怎么样?”小个子提议。
“水池?——不错。再说,老板生前就喜欢这水池。”
“但总得装殓呀!”
“没有棺材呀!”
“什么都行,只要是个箱子就行……”
尾田医师一直听着四个人说话,这时干咳了一声说:“对不起,我该告辞了。虽说是开车,可也要费点时间呢!”
接着,他提起出诊包,打算走出房间。
就在这时,瘦高个突然招呼道:“喂,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听着!事情总得商量……”
尾田医师看到瘦高个从上衣里面拿出了闪着黑色亮光的手枪,吓得面无血色。
“再见了,老板!”
“我们绝不辜负……”
“我们要振兴目高会,恢复昔日的繁荣!”
“安息吧!”
四个人站在水池旁边,声泪俱下。尾田医师站在四个人背后,也哽咽不止。——这也毫不奇怪。尾田医师的轿车已经被用作“老板”遗体的棺材,如今正在沉入池水之中。
分期付款的帐还没有还清,可是……汽车正徐徐下沉。
渐渐消失,最后终于再也看不见踪影了。水面上,几个水泡时稳时现。最后水泡也消失了。水池恢复了过去的宁静……推理书屋
一
“各位亲属,请到那边等候吧!”
火葬场的职员说话的口吻十分亲切,宛如在银行存钱时的银行职员一样。
一小伙黑色的人影慢慢地离开了熊熊燃烧着的火葬炉,走向休息室。中年妇女无意中回头一望,发现只有少女一个人依然伫立前,一动也不动。
少女身穿蓝色学生服,两手背在身后,立正站着,直愣愣地看着火葬炉。她胳膊上戴着黑纱。
“阿泉!”
中年妇女走过来,把手放在少女肩膀上。
“走吧!快!”
少女顺从地迈开脚步。冷冷清清的水泥路上回响着脚步声。
“你爸爸真够可怜!不过,你要打起精神来!爸爸也—定希望你能这样。”
被称作阿泉的少女表情严肃,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她个子虽然不高,身材却长得很匀称。脸庞逗人喜欢,然而紧闭双唇,大大的眼睛里蕴藏着坚强的意志。这一切又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
“爸爸现在正在被烧成灰。”阿泉说,“他肯定没有工夫考虑我的事了。”
中年妇女听到阿泉的话,似乎吃了一惊,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她突然停下来,四面环视,说道:“他们进了哪个房间?”
不知不觉,刚才那一伙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讨厌……是那边吧?”
中年妇女急得乱转,连忙探视拐角。这时,阿泉却一直沿着走廊走去,打开尽头的门出去了。
这天正值秋高气爽,晴空万里,阳光照得人有点热乎乎的,可空气十分干燥,微风习习。
转过大楼旁边,是一度似乎无人收拾的庭院。这里毫无人迹,大楼的墙壁和院墙围在四周。阿泉在堆放着的空箱子上坐下来,仰头望着天空。高高耸起的烟囱口处,黑黑的浓烟正随风飘去,阿泉突然拾起双手捂住了脸。
“呜……呜呜……”
紧闭的双唇中涌出哭声。阿泉痛苦地呜咽着,双肩颤抖,泪水不住地从手指缝里流下来。但是,这仅仅是一两分钟。当她再次仰望天空时,泪水打湿的面庞却显得镇静而开朗。
阿泉站起来,走出庭院,转到大楼前面。除了阿泉刚刚乘坐来的灵车之外,又有一辆灵车刚刚到达,白色的棺材正在卸下来。阿泉站在远处,望着这一切。
星泉,十七岁,私立N中学的高中三年级学生。如今,阿泉已经成了孤儿。
“阿泉!”
她看到姑姑酒井好子——那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阿泉慌忙擦去泪水。怎么能让这种人看见自己流泪呢!
“你原来在这儿!大家都担心呢!”
“我在看。”
“看什么?”
“那些人。”
棺材已经运走,穿着丧服的一伙人慢慢地跟着走去。只有两、三个人在哭泣,其余的人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都恨不能这一切早点结束。其中甚至有人笑嘻嘻地聊天。阿泉想:人情就是这么回事!
对阿泉来说,她只有一个亲人——父亲星贵志。她幼时丧母,又没有兄弟姐妹。对她来说,父亲是朋友,是老师,也是情人。他正值壮年,才四十五岁,在一家中等规模的贸易公司当营业处长。他很有魄力,因此同业的大公司不断来邀他调去工作,可是他厌恶庞大的组织机构,认为那里缺少自由,没有调离公司。
父亲大部分时间在国内和国外各地出差。这种时候,阿泉在公寓里一个人生活,但她从来没有怨恨过爸爸。有时,工作提前结束,爸爸会乘深夜的航班回到家里。那时,就别提多高兴了!
父亲星贵志在日本人中算是大个子,给人的印象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干将。和那些仅有出众能力的秀才们不同,他待人亲切,就连竞争对手的公司里的营业员们也都认为他这个对手并不可恨。虽然已到中年,可长期练就的身体却很壮实,如果说他只有三十岁,人们也会相信。
“哦,爸爸。”阿泉常说,“我要是结婚晚了,那就是爸爸的责任。很难找到象爸爸这么理想的入呀!”
就是这么好的爸爸,如今就要成为一堆骨灰……深夜,星贵志在成田机场下了飞机,打算坐出租汽车时,大概是脚下一滑,结果向前一扑,一下子蹿到了路中间。这时,一辆大型拖车急驰而来……他死得多么突然!
“我说,该走了。”好子姑姑说道。
阿泉最亲近而又在东京的亲戚就是这位姑姑,但阿泉却非常讨厌她。她的丈夫酒井呈一在一所大学当助教,恰和父亲找鲜明对照,为人阴险,心胸狭窄。眼下,这对夫妇成了阿泉的监护人,阿泉也曾去面致谢意。可是酒井丝毫也不掩饰他的厌烦。后来,当阿泉表示打算在公寓里单身居住时,他好容易才显出放心的表情,面露喜色。
姑姑好子也是一样,虽说是父亲的妹妹,可却爱虚荣,好排场,如今只是一味地顺从丈夫,想让他当上教授。她这样亲亲热热地对待阿泉,只是因为有别的亲戚看着的缘故。
阿泉明白,她如今正在心里抱怨:这可是背上了大包袱!
“知子去世后,哥哥要是早点再续一房就好了。”
好子无可奈何地站在阿泉旁边,望着别人的送葬行列说道。
“如果续一房,你也不至于孤身一人呀!”
“不,我一个人挺好。”阿泉说,“我一个人能好好地生活下去。”
“那是因为你坚强,可无论怎么说,还是个孩子……”续弦,父亲一次也没提过。阿泉也觉得这可能很困难。
在父亲和自己一起生活的空间里,没有余地可容他人闯入。
父亲大概也认可了。
父亲并不是没有和女人来往。阿泉也十七岁了。她以女性的直感,觉察到父亲身边有十分亲近的女人。但是,父亲把她和生活区别得清清楚楚,从未提到过这个女人。那位“她”也从未来过一封信,也没打过一次电话。阿泉也明白,父亲也是男人,还年轻,需要女性的温存,因此也从没说过什么,阿泉忽然想:那个女人知道爸爸死了吗?
她的目光在火葬场门口扫视了一阵。她想,也许她正躲在什么地方凝视火葬吧!要是这样,也该让她拾些骨灰。不过,也许姑姑会大闹一常但是,附近根本没有类似的身影。
“快点吧,再不去就晚了……”
“好吧!”
阿泉刚迈开脚,却突然看到在门口对过公路的另一边停着一辆型号老得掉了牙的旧式轿车。那辆车黑漆漆的,又破又脏,恐伯连旧车行都不会要。车前面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高个子。从他身着丧服,系着黑领带这一点来看,象是参加葬礼的人,可他为什么不进来呢?而且,非常奇怪,他好象一直死死地盯着阿泉。这不是错觉!这绝不是偶然瞧瞧。他一直注视着阿泉迈步走去。
她没见过这张面孔。如果说是父亲的朋友,他又显得穿着过于槛楼,而且看上去缺少风采。他到底是谁呢?
姑姑催着,阿泉快步走了。但她半路回头看时,身穿丧服的人还在直盯盯地目送阿泉。
“……来啦!”
哲夫把耳朵贴在门上,说道。
“关灯!”
周平正在挪桌子,慌忙喊了起来。哲夫关于电灯,赶忙在黑暗中穿过房间,急匆匆地走到桌子旁边……可到底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坐偏了椅子,吃了个屁蹲儿。
“痛啊!”
“混蛋,安静!”
他们屏住呼吸。脚步声哈哈地来到门前——接着又走了过去。
“不是呀!”哲夫丧气地说了一句,又站起来开了灯:“又不是这间屋子。”
“你倒听清楚啊!混蛋!”
听周平这么一喊,哲夫也满脸不高兴地说:“这么说,你能分辨出阿泉的脚步声罗!”
“那当然罗!要听不出来,还算是她的喽罗吗?”
一个是奥泽哲夫,一个叫渡边周平。两个人都是阿泉的同班同学。哲夫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中等偏下,虽然学习不好,可又不甘心放弃当优秀学生的幻想。相反,周平的学习简直完蛋,自己认为,觉得上学不过是为了去练习自己喜好的柔道。正因为如此,他性格爽朗明快,一点也不粘糊。虽说块头够壮,可个子矮小,罗圈腿还挺厉害。班上的女同学都拿他开玩笑说:你怎么总横着走路?
“那这回你听清楚啊!”
哲夫这么一说,周平即刻回答:“好!你瞧好吧!”
他刚要朝门口走去,另一个同学——竹内智生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什么!你说我不行?”周平瞪起了眼睛。
“你够呛!恐伯连阿泉的脚步声和马蹄声都不一定分得清!”
“这地方哪来的马呀!混蛋!”
“好象不但有马,还有鸡蛋呢?”
不过,对于智生这种嘲笑的俏皮话,周平却是毫无感觉。
“马和鸡蛋!你是不是精神有点毛病?”智生在学校一直是名列榜首的优等生,总是被当作投考东京大学的团伙魁首。他长得也与此十分相称,面孔白皙,象是从来没晒过太阳,头发总是梳得平平整整,再加上一副高度近视眼镜。
“有意思!跟你说话,连日本语都听不懂!”
“你说什么?”
“哎,算了。我来分辨阿泉的脚步声吧!”他快步走到门口,又说:“我原来一直拉小提琴,对自己的耳朵可是满有信心。”
“哼!装腔作势!”
周平和智生都穿着学生服。不过周平的学生照例象是灰色的工作服,而智生的衣服却给人一种整洁的感觉。只有哲夫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因为是公司老板的儿子,经济条件优越,因此说起俏皮话来总要比另外两个人带有一种优越感。
“——脚步声!”哲夫紧张起来。
“这不是阿泉。”智生不以为然地说。
果然,脚步声又走了过去。
这三个人类型虽然不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都对阿泉怀有好感。他们虽然也意识到互相都是竞争的对手,可只要是为了阿泉,又总能团结一致,共同行动。这方面倒是和大人完全不同。
这屋于是阿泉的公寓——这三个人在干什么呢?
“阿泉回来得怎么这么晚呀!”哲夫看了看表,“七点了,我该回去了。”
“你说什么?你要背叛吗?你打算丢下可怜的阿泉不管吗?”周平瞪圆了眼。
“不,不!可我们家里管得太严;吃晚饭时不回去,还得编瞎话。”
“你们家是名门望族嘛!”
“喂,智生,你笑话人!”
“不,这是事实呀!对不对?你是宝贝儿子。家里担心也是理所当然呀!”
“你小子!我倒是听说,你在你们家总是受宠!”
“一切都得等考取东京大学之后再说。”智生叹了口气,“肩膀上压着一家人的期望,真够难受。”
“你别一个人摆架子。其实你——”
智生制止周平插嘴,竖起耳朵:“嘘!”
“是阿泉!”
电灯灭了,室内一片黑暗,三个人屏住气息。脚步声停在门前,象是站了一小会儿。接着传来一阵咔嚓咔嚓开锁的声音,门开了。
“阿泉,我们等你回来!”
三个人同时喊道,室内突然大放光明。
“啊!”
三个人立时都惊呆了。开门进来的是个从未见过面的姑娘。周平和哲夫使劲瞪着智生。
“你耳朵可真好哇!”
智生呢,毫不在乎地咳嗽了一声。
进来的姑娘似乎也大吃一惊。她感到惊诧的程度绝不亚于这三个人。
“蔼—这是星泉小姐的……房间吗?”
三个人相互对视。这种时候,一般总是哲夫出头;“是埃可您是……”“我?……有点事。你们是……什么人?”
“阿泉的同学。”
“噢……阿泉不在家?”
“她去参加葬礼还没回来。”
“葬礼……原来是今天啊!”
姑娘仅仅冷漠地嘟囔了一句。她很年轻,大概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头发,身上穿着一件肥大的运动衫和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快要磨坏了的凉鞋,吃力地提着一只大口袋,乍一看去,象是个嬉皮士。她的下脖显得很宽,脸庞倒也并不使人讨厌,大眼睛,长嘴巴,下嘴唇厚厚的,可总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显得不够精神,或者说有些傻头傻脑。
“那好吧!”
姑娘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用力把布袋提起来,甩掉凉鞋,走进了屋子。她东张西望地看了看屋里,说:“哎哟,这房子真挺棒呀!”
她蹒蹒跚跚地向里边的寝室走去。三个人惊呆了,目送看她。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了阿泉的声音,
“唉,阿泉!”
“你回来了!”
“什么回来不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啊,不……其实……就是……”
周平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智生接过来说:“我们三个人决定聚餐,给阿泉打打气!”
“真的?”
“哎……你瞧,就是如此!”
转身一看,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吃食。
“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之,我们三人几乎都是头一回做饭,所以成绩不太理想……”“哲夫这小子把鸡蛋炒糊了!”
“别瞎说,周平还摔了两个鸡蛋呢!”
“总之,大体如此。我想大概已经凉了。阿泉……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们真够呛……”阿泉慌忙撩去涌上的泪水,“可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哲夫难为情地说:
“说真的……我父亲的朋友住在这隔壁,我们进了他家,从阳台上……”“哎呀!要掉下去可怎么办?再说,这可是私入民宅……”说着,阿泉笑了。
“阿泉笑起来最美!”哲夫高兴地说道,另外两个人也点头表示同意。
“谢谢你们!我真高兴,一起吃吧!”
三个人的脸上都绽开了幸福的微笑。只有这种时候,三个人看上去有些相像。
“唉,对了。阿泉,刚才……”智生刚要说话,姑娘突然从寝室里走了出来,问道:“哎哟,您就是阿泉小姐吧!”
阿泉看着他们三个人,问道:“她是什么人呀!”
“……不认识!”哲夫说。
“不认识?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阿泉慢慢地走到姑娘身边,说。“我叫星泉。您是哪一位?
“我呀,叫真勇美。”
“真勇美……小姐?”
“哦,写出来就是真——勇——美。这不是真名,不过大家都这么叫我,所以现在就连我自己也觉得真勇美这名字挺合适!”
“哟……”阿泉想,这姑娘大概有点不正常。
“那您有什么事?”
“哦,从今天起,我要住在这里。请您关照!”
猝然之间,阿泉不知说什么好。这个自称真勇美的姑娘却好象根本不理会,开始急匆匆地查看其它房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阿泉不禁嘟囔起来。
二
三浦久子今年已经迎来了从事教师工作之后第三十五个年头。今天,大概是她当教师以来头一次在走廊上奔跑,身旁走过的学生们都膛目结舌,觉得似乎是一辆翻斗卡车开了过去。于是他们马上跑回教室,传播这惊人的消息。
“你是说三浦老师居然跑了起来?”
“真想象不出,她居然会跑?”
“我倒宁愿相信大象会翻筋斗!”
评头品足,议论纷纷。这主要是因为三浦老师的身材是一个完整的圆筒形,以致有人提出在哺乳类动物当中应该新设——个“油桶”科。
然而,作为三浦老师本人,这可绝不是开玩笑。她之所以居然奔跑起来,自然有她的原因。这当然不是为了减肥,也并非出于爱好。她飞跑的目的地是校长办公室。
保科校长年过六旬,为人和蔼,然而缺乏决断能力。他胆小如鼠,对突然事件总是感到万分惧恐。如今三浦老师雄纠纠气昂昂地阎进校长办公室,真可以说是震惊全校的突然事件。
“校……校长先生,不得了啦!”
三浦老师刹不住脚,使劲按住办公桌向前探着身子。保科校长不禁后退一步,生伯被她吃掉。
“什……什么事?”
“前门,校门口前面……”
三浦女士一直喘着租气,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站着那个人……”“三浦老师,请您镇静!哎,慢慢说。”
“我怎么能镇静的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校门口……”
“校门口前面有个人,对吧?那又怎么啦?”
“他不象是个普通人……流氓!而是有好几个人!”
“流氓?”保科校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真的?”
“对。这种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穿着丧服,排成一队。”
“大概是搞错了地方吧!”
“要不然问问他们?”
“我……我绝不于这种事。”保科校长慌忙摆手。
“那怎么办呢?校长先生。”
“叫警察来吧!”
“可是……如果叫警察,将来他们报复的话……”保科校长吓得脸色苍白:“那别叫警察了……”“好吧!”
“可是,如果不叫警察,那又该怎么办呢?”
“问题是放学的时候。学生们将会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
“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让学生们走后门吧。”
“可是,这么一来,咱们不是向暴力屈服吗?”
“那只好请校长在放学以前去找他们,让他们离开校门口。”
保科校长毫不犹豫地说:“让学生们走后门吧!”
这种时候,他的决断居然如此迅速。
整整一天,阿泉根本没听进去讲课。这是因为真勇美这个人的缘故。
“您到底是谁呀?”
听到阿泉追问,真勇美只是无意中腼腆地露出微笑,说道:“贵志先生曾对我说……”“爸爸?”
“哦。他说,要是有个万一,让我照顾您。”
“爸爸说过这种话?”
阿泉无法相信,爸爸居然会跟这种女人谈到自己。
“您和爸爸是什么关系?”
姑娘刚要开口,立刻又瞥了那三个人一眼。阿泉也觉得这事最好只是两个人谈。
“我说,你们几位,实在对不起,今天先回去吧!”
“好吧……不过,你不害怕?”哲夫瞪眼看着真勇美,目光里露出厌恶。
“没关系。真谢谢你们了。明天学校见!”
“我们走,她能行吗?”
“我们把她轰走吧?”
阿泉送走了嘀嘀咕咕的三个人。当只剩下她们俩时,阿泉和真勇美面对面坐在了沙发上。
“……往下呢?”阿泉催促道。
“我和您爸爸……怎么说呢……”
“是同居?对吗?爸爸怎么跟您说的?”
阿呆已经从开始时的困惑中清醒过来。她不相信这个女人会是爸爸的恋人。难道这种神经不大正常的女人居然……爸爸也可能跟她一起玩过,但爸爸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托付给这个人。她一定是听说父亲已经死去,想来拣个便宜,赖在这里。这个码头也不是这么好惹的!
“哦……是呀……”
真勇美却一直扭扭怩怩。她柔搓了一阵那梳得并不整齐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把手伸进身旁的布袋翻了一阵,接着掏出了一封信,说道:“唉,对啦!你看看这个吧!”
看到信封上的字,阿泉吃了一惊。那是爸爸的字。这绝不会错。里面的信纸上写着:真勇美:考虑到我万一发生意外,写下这封信。你过去一直很听我的话。除了我偶然去你那里之外,你一直耐心地等着我,没来过电话,也没写过信。你可能很不好受,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一直维持到今天。
如果我万一死了——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可能死去,只是因为经常出差,危险较多——我希望你到我的公寓去和我的女儿阿泉住在一起。阿泉这孩子,心眼好,很坚强,但是不太了解社会。她认识你,可能学会从新的角度认识事物。那时,你只要把这封信拿给阿泉看,她会明白的。
祝你幸福!
贵志
阿泉朦胧中听到了下课铃声。
“阿泉,回去吧!”
过去一直一同回家的和子喊了一声,阿泉猛醒过来。
“怎么样?你不要紧吧?”
和子和她一起走出教室,担心地问。
“喂,没问题。总是思前想后也没有用。”
“对,这就对了。”说着,和子使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好痛啊!你真劲儿大!”
“瞎说!你这排骨!”
排骨,就是骨头架子——和子身材高大结实,总是这么称呼阿泉。
“你又说!”
“怎么样,干一架?”这当然不是认真的话。正当两人拉开架势时,昨晚那个“热爱阿泉俱乐部”成员之一,哲夫跑了过来。
“阿泉,大事不好!”“怎么回事?”
“听说,一群流氓堵住了校门口,学校让从后门回家。”
“真的?”
“喂。老师们全体出动,吵成一片。怎么办?”
“这还不是明摆着吗?”阿泉说,“去看看!”
“喂,阿泉,行吗?”
哲夫冲着脸上露出担心神色的和子说:“你准没问题!”
“你慢着!你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的孩子们都喜欢冒险看热闹。遥对学校正门的各个窗户和门口露出学生们一串串脑袋。老师们声音嘶哑地喊着:“快点从后门回家!到后门去!早点离校:”声音越来越严厉,可依然毫无效果。由于哲夫帮忙,阿泉拥到观众的前面,能够清楚地眺望。
“这算什么?不是只有四个人吗?”
“可是,多吓人呀!”
阿泉突然皱起了眉头。那个高个子——昨天在火葬场看到的不就是他吗?仔细一看,四个人背后停着一辆汽车,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楚,但看上去和昨天那辆破车一样。
“他们站在那里干什么?”
“谁知道啊!老师们也害怕,不敢走近。”
“没出息!这还能算教育人员吗?”和子十分愤慨。
“喂,阿泉,走啊!”哲夫说。
“要是出点事,可危险呀!”
“走后门?我不愿意。”
“为什么?”
“绕远,太麻烦。”
“那怎么办?”
“从前门回家。”
阿泉满不在乎地说完,提起书包,跟平时一样地迈开脚步一个人走向校门。哲夫与和子都茫然目送着她,甚至忘记了阻挡。看热闹的学生们本来一直窃声议论,一瞬之间突然寂静无声。
阿泉就在这难堪的寂静中走向校门。走到近处一看,一清二楚,高个子就是昨天那个人。他好象是找我有事?什么事呢?
校门越来越近,阿泉也感到心里紧张起来。他们总不至于突然扫来一阵机关枪子弹吧!
“阿泉,回来!”
当猛醒过来的哲夫高声喊叫时,阿泉已经快出校门了。
高个子突然走过来,挡住了阿泉的去路。阿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决不能在这儿示弱!
“是星泉小姐吗?”那人说。
口气十分礼貌,反而令人感到可伯。
“对,我是……”
突然,高个子一下子立正站好。其余三个人也挺直腰板,跟着立正站直。阿泉大吃一惊。
“我们来迎接您!”高个子说完,其余三个人立即退向两旁,有一个人拉开了汽车门。
“请!请您上车!”
“上这辆车?”
“是!”
阿泉万没想到事态如此,感到一阵困惑,但接着就明白,这种场合只有照着他说的去做。即使不愿意去,四个人也会凭借武力把她塞进汽车。再说,眼下他们又十分礼貌。
她想:我要拼它一下!
阿泉坐进了汽车。
哲夫原来一直茫然地静观事态发展,看到阿泉坐进汽车,大吃一惊,高喊着阿泉的名字冲向校门,可当他跑到离校门还有一半路时,汽车已经开走了。
“出事啦!”他大喊着跑回校舍。现在应该通知周平和智生!其他学生们也哗然不止。
“阿泉被绑架啦!”
“星泉被人拐走了!”
“他们拿着手枪,逼着阿泉上了汽车。”
“她连脚都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消息越传越离奇,当传到教师们的耳朵时,似乎阿泉已经被打得半死了。
这辆车看上去已经很破旧,等坐进去一看,更显得破旧不堪。车座上到处千疮百孔,稍不注意,露出来的弹簧甚至可能挂住脚。汽车似乎各处都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有时一阵可怕的振动又晃动着车身。阿泉心里害怕:这汽车很可能开到半道就大卸八块!
后排车座上,阿泉旁边坐着那个高个子,另一旁是一个身体十分瘦弱的人,戴着高度近视镜。开车的是一个大胖墩。他还不断发出令人可怕的喊声自语着:“他妈的!这个破闸……”坐在助手座位上的是个小个子,长相滑稽可笑,嘴里不住地嚼着口香糖。可是好象口香糖粘在了牙齿上,他一个劲地将手指伸进嘴里使劲抠。他们年龄大约都在四十岁上下。只有一个人——那个高个子看样子已经年过五旬。然而,这四个人为什么要带走自己?带到哪儿去?——正因为阿泉无从推测,所以反倒并不感到可伯,只是靠在瘪了的座席上,心想已经豁出来了——由它去吧!
汽车开进了新宿的街道。阿泉心想,看样子反倒不必担心了,要是被带到人迹皆无的深山老林,那自然十分可怕,可是新宿一带,众目睽睽。他们大概也难以干出不象样的事情……汽车驶入一条肮脏的街道,两旁都是些看上去十分破旧的楼房。接着汽车停在一幢专供出租用的三层楼房前面——说是楼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过,阿泉总算是下了汽车。
“请!”
高个子在前面引路,阿泉走进楼房。入口处虽然挂着一块木板,象是招牌,可上面的字迹已经剥落,无从辨认。阿泉想,莫非这是一幢空楼?一层和二层没有一个人影,紧密的门口都钉着木板,而且楼梯处没有一盏电灯,黑得可怕。
“请您留神脚底下!”
走在前面的高个子不断地打着招呼。
“这地方掉了一块楼梯板……这边头上已经缺了一块……这儿有点活动了……这里……”阿泉想,一会儿他大概还会说:这里躺着一具死尸!高个子似乎还熟悉,另外三个人则似乎根本记不清,不住地从后面传来他们抱怨的声音。
“真够疼!”
“喂,你倒留点神阿!”
总算爬上了三楼。这儿好容易才有一个电灯。门房上半部镶着玻璃,上面写着的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好容易才看出来:“目高会·事务所”。
“目高会?”阿泉想:这名字从来也没听说过呀!
高个子打开门,站在门边,说道:“请进!”
阿泉又想:看起来我倒象请来的客人。
房间最多不过十二平米,是间办公室。正中央的桌子周围,摆着五把椅子。桌子上铺着一块满是脏迹的白布,摆着一大瓶日本酒,旁边放着一摞漆面已经大部剥落的红漆木碗。看样子似乎要举行什么庆祝仪式。
阿泉无意中看了正面墙壁一眼,吃惊地叫了起来:“哎哟!”
墙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有一行黑漆漆的大字:“庆祝第四代会长星泉老板——”四“情况就是这样。”高个子说,“老板临终之际留上遗言,点名要他的侄子继任。”
“这说的是我爸爸……”
“是。我们仔细寻找,好容易找到时,他却已经遇到车祸,离开人世了。”
“可是……”
“老板曾有遗言,说如果他不能继任,就由他的亲属接管。我们多方调查,你父亲没有兄弟……”“我的姑姑在呀!”
“但是,她已经出嫁了。因此,我就决定请小姐就任目高会的第四代头领。”
阿泉坐在正座上,半信半疑:这一切果真是事实吗?的确,爸爸最亲的亲属是我,可就因为这一点,这也太滑稽了!
“哦……坐在这里的四个人就是现在目高会的全体成员。”
他指了指长相滑稽可笑的小个子,说:“他叫健次。”
接着,他又指着戴眼镜的瘦子说:“还有,这是英树。”
“他旁边的胖子叫阿武。我姓佐久间,现在担任目高会的管家。”
阿泉一边“喂”了一声,点了点头。于是,四个人异口同声,唱起了四重唱:“老板,请多关照!”
“快拿酒来!”
“拿杯子!”
“快点斟酒!”
看到他们开始张罗,阿泉才如梦初醒。看样子这四个人是一片真心,不象是开玩笑。实际上,直至现在为止,阿泉一直没把这些话当真。这也是必然的。虽然这个帮会只有四个人,而且显得冷落凄凉,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怎么居然会被推作一个帮会的老板呢!她一直在想,这大概是爱开玩笑的朋友们捣鬼。再不然就是眼下时兴的即兴电视采访节目。可是尽管她一再环视屋内,仔细寻找,依然看不到隐藏着的电视摄像机,也没有发现电视台的节目编导,举着牌子跑进屋里说:“停!采访结束!”
——总之,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真实事实。现在他们要交怀换盏,举行阿泉的“就任庆宴”。这还行!再不说话,她真要当“老板”了!我要说几句,我要想点办法!
阿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等一下!等等!等一下!”
四个人突然停止了动作,注意地看着阿泉。
“哎……碍…是这么回事……”
阿泉虽然站了起来,却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听着,这太滑稽了!我……我才十七岁呀!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还仅仅是个高中学生。这么个女孩,怎么能当老板呢!”
佐久间满不在乎地说:
“这没有年龄和性别的限制。”
“不管怎么说……就是考汽车驾驶证也得十八岁呀,就仅仅是学开汽车也得……我根本不可能当老板,统率你们。”
“凡事总有头一回。慢慢积累经验就行了。”他们只是不予理睬。
“可是……不过……我真难办!”
阿泉握紧拳头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这是她着急时的毛并“为什么非要我干?你们有个人干不就行了吗?您这位管家……碍…”“我叫佐久间。”
“对了。佐久间先生,您升任老板不就行了吗?”
“去世的老板留下遗言,要亲属担任。”
“可要是他知道是这么个女孩子,他大概也不会这么说了吧!”
“但遗言必须遵守。”
“这怎么……不行,我干不了。”
佐久间表情严肃地转向阿泉,说道:“我恳求您,请您务接受。不然,这个组织就要解散。虽然如今减少到只有四人,可是我刚入帮时,有好几百名年轻小伙子呢!那可真够气派呀!可是……去世的老板义胆侠肝,虽然明知道有些交易自己要吃亏,可是只要是有过人情的人来求,他就来者不拒。别的帮会遇到困难,他总是最先给予援助,弄得自己手头很紧,象我这种人从心底里佩服老板,可如今的年轻小伙子们却根本不理解这种肝胆义气。他们一个个地退帮跳槽,说是钱太少,没法出头……最后只剩下这么四个人。我知道,当这么个不景气的帮会老板,脸上无光,小姐也觉得乏味。可是,目高会象是瘦死的骆驼,总要比牛大,和那一带那些大白天就大打出手的给老百姓带来麻烦的家伙们完全不同。请您看到我们的光荣历史,担任老板。”
说着,他低头致意。
阿泉进退维谷。佐久间这个人真够意思。说话很会恭维,而且逻辑清楚,说的话也能打动人。不过……不过……“喂,您的话我很理解。目高会,我虽然没有听说过,可是无论大小,有非常好的传统。可是,这也不行。我是个学生,还建打算做许多事,而且也还有许多事必须要做。再说,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干这一行。这不是我喜欢或者讨厌的问题。这一行和我们不相干——我不干。”
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佐久间慢慢地开口说道:“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吗?”
阿泉干脆地答道:“我干不了。”
佐久间顺下眼睛,说道:“我明白了。”
另外三个人相互对视。小个子健次喊道:“大哥,怎么能……”“少废话,不许多嘴!”他拦住健次的话,说道:“老板指定的人不予接受,目高会今天宣布解散。”
三
看到三个人就象是一具具僵尸,毫无气力地低下头,阿泉感到心中一阵痛楚。但是她又想,话虽如此,可这事也太离谱了。这不能怪我。
佐久间倒真冷静,说道:“小姐,实在给您添了意想不到的麻烦。请您原谅!”
“不……”
“我现在开车送您回家。”
“不,我自己回去,没关系。”阿泉赶忙谢绝。
“是吗?那我送到门口吧!楼梯很危险。”
下楼梯时,佐久间依然一一提醒,走下了楼梯。他站在大楼门口,一直目送阿泉消失在人群中。
可是,阿泉总感到有点内疚。虽说她也明白,他们太过于无端,但这四个人沉沦于悲痛的情景却一直敲击着她的心。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就要当这个老板吗?别开玩笑了!”她想忘掉这件事,这不过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场闹剧。
“往后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大概可能不再混街面,洗手不干,从事普通的工作。如果这样,我倒是救了他们。
阿泉忽然停止了脚步。
“难道……”
可能不至于吧!这时阿泉眼前闪现出这样的情景:四个人一齐追随故去的老板,自杀而死。
“不过……这也由他们去吧!不能怨我!”
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声,旁边走过的人吃惊地回头看她。
“我舍不着!”
她快步走了起来,但走了几步,脚步又停了下来。
接着,阿泉转过身,沿着街道走了回去。
她走到刚才那座楼房,爬上楼梯。这次没入带路,她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两三次吓得直冒冷汗。她总算爬上了三楼,听到了佐久间的说话声。
“你们听着!你们已经不年轻了。不过,这年纪也不至于不能干别的工作。正经的工作。只要惯了也一样干得好。”
“大哥……”
“我已经想好了,不必担心。”佐久间声音开朗地说,“好了,走吧!这又不是临死诀别。”
“好吧!”
“蒙您关照……”
“这种狗屁客套话,不要说了!”佐久间训斥道。
“明天再跟您联系。”
阿泉赶忙隐蔽在黑暗之中。好在只有一个昏暗的电灯泡,四周一片昏暗,房门吱吱忸忸地响着打开了,佐久间以外的三个人迈着有气无力的步子走了出来。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沿着楼梯慢慢远去,不时传来一阵阵抱怨声。
“你倒留点神呀!”
阿泉悄悄地靠近了门。一门还半开着。向里面一看,她惊呆了。佐久间手举故去的老板遗像,一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坐在椅子上。而且,垂在膝盖上的手里捏着一支闪着黑色亮光的手枪。从它那重量和质感判断,这不是一把玩具枪。看着看着,佐久间慢悠悠地举起手枪,把枪口对准了太阳穴……“等一等!”阿泉喊着冲进了房间。
“小姐!您什么时候……”
“何至于死呢!为什么不开始新的生活呢?”
佐久间寂寞地笑了笑。
“小姐,您有这心,我真高兴。但我要追随老板前去。”
“可是……”
“我违背了老板的遗言,解散了目高集团。因此,我不这样做,就算不上男子汉。”
“那么说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不,您不要这么想!”佐久间口气坚定地否认道:“就是我自己也充分地理解,知道小姐您拒绝这件事在情理之中。因为在一般人看来我们这个行当充满暴力,缺乏道德,肮脏之至。因此小姐您不必负疚。您快走吧!而且您应当把这一切都忘掉。”
阿泉感到,她从佐久间的口气中听到了故去父亲那种充满温暖的说话声。
“其实,说实在话,这么一来我也就放心了。管家这个活,完全是个杂差。哎,我已经厌倦了。年龄也不算小了,我正想这样长眠休息……”阿泉一直倾耳听着佐久间若无其事的述说。接着,她直盯着佐久间的眼睛,问道:“我要当老板的话,您是不是可以继续当管家?”
“小姐,您不必勉强。我只不过是自愿死去。如果您是为了不愿让我死去才这么说的话……”“不!”阿泉生气地说:“我不是怜悯您才这样说。我只是说,我接受老板的职务。”
阿泉斜眼看了看惊魂落魄的佐久间,快步走过去坐在正面座位上,叫道:“佐久间!”
“是——有!”
“把刚才走的那三个人叫回来!快!”
“小姐……”
“要叫我‘老板’!”
“老板……”
“快叫他们回来!这是命令!”
“好吧!”
佐久间象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意气风发地冲出了房间。
阿泉放心地喘了口气,接着自语道:“哎,不过只有四人,反正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这也算是‘救人’吧!”
“要是阿泉遇到什么危险……”周平面目狰狞,“我就折断你的手脚!”
“你别这么欺负人呀!”哲夫完全意志消沉。
“别动武!周平。”智生劝戒道,“你要那么干,那你就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变得和拐骗阿泉的那伙人没有区别了。”
“还顾得上什么降低身份!问题是阿泉!”
周平大声一喊,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都吃惊地静了下来。
“周平,不要嚷嚷!这会结别人添麻烦!”
“啊,用不着你管!你真镇静。你不担心阿泉吗?”
“这话太出人意外。我心里也象刀绞一样。但是现在需要冷静。就算是大吵大闹,也无济于事。”
“都是我不好。要是那时拦住她就好了……”哲夫叹了口气。
“就是这话!眼睁睁看着阿泉被人绑架,你居然还厚着脸皮回来了!”
“喂,你等等!”智生举手制止,“关于被人绑架这一点,总是有些地方让人难以理解。”
“你的意思?”哲夫看着智生,问道。
“也就是说,首先是阿泉自己表示要出正门,走了出去。大概是这样吧!”
“哦,是呀!”
“阿泉意志坚强,但从不莽撞胡来。难道她仅仅是出于好奇心才这么干吗?”
哲夫思索起来,周平苦着脸扭过头去。他总是懒于思考。不过,如果眼前出现了绑架人的犯人,他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喂,哲夫。依你看,阿泉是被硬塞进汽车的呢?还是她自己坐进去的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碍…对了。那时我急得要命,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觉得她好象是自己坐到汽车里去的。”
“原来如此!这么说,这算不算绑架,恐怕值得研究。”
“这是什么意思!”周平满脸诧异。
“大家都嚷嚷说,阿泉被绑架了。我觉得恐伯还不能下这个结论。”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说,阿泉自愿和那伙流氓们一起坐车走了?”
“你别看急。你总是动不动就上火,这不行——哲夫,警察局怎么说?”
“听老师说,警察局也感到难以判断是否算是绑架。如果他们提出赎金或是什么要求,那自然……”“大概就是这样吧!”智生双手交抱胸前,陷入沉思。
“你说什么?这种时候还有工夫嚼牙呢!”周平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咖啡碗从盘子里跳了起来。
“总得想点办法。阿泉可能很危险!”
“话是这么说,不过,周平,咱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哇!”
哲夫刚说了这么一句,智生马上反驳说;“不,线索倒有一个。”
“什么?”哲夫和周平同时喊道。
“唉,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不过……”“你快说吧!别故弄玄虚。”
“就是跑到阿泉公寓来的那个妇女。”
“那妇女怎么啦?”哲夫显出迷悯的神情。
“不,倒不是那个女人的问题。可是,这可是昨天和今天接连发生的事呀!难道不是有些奇怪吗?”
“对……是那个妇女呀!”周平突然两眼闪出光芒:“好吧!我要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不行,不行。你总是这个样子。”
“那你说怎么办?”
“总之,咱们三个人到公寓去看看吧!”
“哎哟,你们三位,是昨天……”出来开门的真勇美脸上露出微笑。“怎么回事?啊,正好,请进!”
智生、哲夫和周平三个人顺序走进阿泉的公富。
“都八点钟了,可阿泉还没回来。”真勇美担心地说,“平时也这么晚吗?”
“这个混蛋,真能装蒜!”
“不。她总是很早就回来。”智生拦住几乎跳起来的周平,缓缓地说。
“是吗?我想和她一起吃晚饭,一直等到现在。阿泉喜欢吃鱼吗?”
“可能喜欢吃吧!”
“章鱼和乌贼可不爱吃。”哲夫得意地宣布,似乎他十分了解阿泉的喜好。
“那和我一样!”真勇美笑了起来。
“蔼—对了,你是叫真勇美吧!”
“对,是啊!”
“我想问你件事。”
“关于我?”
“是叼,也有关于你的事。”
“你是不是怀疑我?你们喜欢阿泉,对吧!”
“阿泉俱乐部嘛!”
“阿泉真逗人喜欢。她聪明,又漂亮。我只念过小学,没什么可取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泉的爸爸喜欢上我了。他说让我住在这儿。”
“阿泉的父亲说的?”
“哦。”
“你这家伙,别胡说八道!”周平爆炸了。他推开正打算拦住他的另外两个人。使劲抓住真勇美的脖领子,说道:“你把阿泉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说什么呀!”
“别装蒜!是你让他们绑架了阿泉,对不对?”
“什么?绑架?”
“对,你让那些流氓们把阿泉绑架走了。是不是?”
“难道我……哎呀,这可怎么办?”真勇美脸上血色全无,一片苍白。
智生走过来,让周平把手松开,问道:“你总知道点什么吧?是谁把阿泉带走了?”
可是,看样子,真勇美象是根本没听到智生的话,只是抱着脑袋呻吟;“哎呀,这可怎么办呀!怎么办才好呀?”
“你怎么啦?”周平困惑地说。
就在这时,房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三个人回头一看,万分惊异地喊道:“阿泉!”
阿泉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房间。
“喂,阿泉,你没事吧!”
真勇美脸上露出喜色,跳了起来。
“只是……现在是……”
不知为什么,阿泉只是极不清楚地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就颓然坐在了门口。
“哎呀,你怎么啦,大家都为你担心呢?”
“啊,你说什么?出事了吗?”
“阿泉!”真勇美睁圆了眼睛,“你醉了?”
三个人也惊异地跑了过来,把阿泉搀到了沙发上。
“啊,诸位,辛苦了!”
阿泉的脸红得象一只苹果,双目浑浊无神,可是却非常高兴。
“阿泉,你怎么啦?”哲夫问,“他们灌你酒了?”
“哎——酒?唤,对了,这叫就任庆祝酒!”
“你说什么?”
“喝了四家馆子,心里真痛快!四家——也许是五家吧!手下有四个唆罗,应该是五家。”
“唆罗?”
“听着!”阿泉突然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喊起来,“你们对老板,这是什么态度?”
“哎——老板?”
“嘿嘿,我心里真痛快!”她说着又坐到沙发上,接着就大声打起呼噜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哲夫搔着头发说,“哎,总之看样子不象是被绑架。今天咱们走吧!从我爸爸的类似情况推算,她现在这个样子,大概要睡上十二个头。”
“老师和警察局那里,咱们怎么办?”
听哲夫这么一问,智生笑了笑,说:“算了吧!这些平时不负责任的老师们,有时也该让他们夜里急得睡不着觉!”
四
“不要紧吧?”
真勇美在阿泉面前放了一只大杯子,问道。杯子里满满地倒了一杯黑色的咖啡。
“碍…对不起。”阿泉半天才想起来说了这么一句,接着皱起眉头又说:“啊,头都快裂开了!”
“碎酒就是这样!快点喝咖啡吧!”
“好吧!”
这是早晨十点钟。她从床上爬起来,好容易打起精神,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说是头疼请假。老师虽然很着急,东问西问,可阿泉没理他们,挂上了电话。对方的说话声象锥子在脑袋里钻孔一样,嗡嗡地响。
“我总不能说是喝醉了酒吧!”
所幸的是,真勇美什么也不问,只是让自己静静地呆着。她给阿泉拿来冷水毛巾敷在头上,又端来了桔子汁。阿泉觉得自己的醉态实在难堪,可真勇美似乎对于醉酒丝毫不感到稀奇,只是一个劲地打扫卫生和洗衣服。
在头痛的旋风中,阿泉呆呆地想道:这女人真奇怪!爸爸说让她和我一起住,到底是出于什么打算?看样子她不象坏人,但看上去又不象有教养的人,难以和自己谈得来。家务干得不错,不过干法和阿泉很不相同。阿泉看着看着就发起急来,想要自己干,但一直使劲忍着。一起生活,这是最难的一点。一起生活?可这种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虽说是父亲的情人,可阿泉缺乏信心,感到难以成年累月地这样生活下去。再说,阿泉和真勇美算什么关系呢?朋友?既不是亲戚,也不是继母。要是姑妈来了,又该如何向姑妈解释她的身份?
电话铃响了,铃声刺得头痛。
“算了,别响了!真讨厌!”
还没等阿泉从餐桌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真勇美已经放下手里晒的衣服,从阳台上跑进来,接了电话。
“喂,这里姓星。啊!不,我不是,请稍等一下!”
真勇美向阿泉举起了话筒。阿泉侵吞吞地迈步走过去接了话筒,心里希望对方别是个大嗓门,害伯地小声说:“喂,喂!”就连自己的声音都震得头疼。
“老板,您早!”话筒里传来了佐久间平静的声音。
“喂,佐久间先生,您早!”
“赶热打铁,今天咱们到各处拜访一圈吧?”
“什么?”
“现在我派车夫接您。”
“那——好吧!”
“再见!”
“——好哇!这大概就是新任会长接头仪式吧!不过,恰好今天学校请了假,去也无妨。要是上学去了,他们又怎么办呢?如果把汽车停在校门口,那就又是一场风波。
不过,既然说是去拜会,那大概就要和别的行帮集团的头子们见面吧!阿泉不禁有些发抖。自己连怎么开口说话都不知道啊!可是现在又不能退缩不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他说:“先放一放吧!”
也许不过只是换换名片。不过,我连张名片也没有呀!
名片上印上“目高集团司令星泉”,说不定挺有意思。
“唉,对了。他说要派车来接我。那我还得准备一下……”可能是由于紧张,头疼反而缓和了。她刚刚走进寝室换上学生装,门铃响了起来。她听到真勇美已经出去应酬。这种时候,一般都是推销员来卖东西,“阿泉,来客人了!”
“谁呀?”
“雷子。”
“雷子?”
“警察呀!?”
警察?先是行帮集团,现在又是警察。如果再加上私人侦探和大富翁,那倒可以编成一部硬汉派西部剧了。
一定是关于昨天那场风波。可我又该怎么解释呢?我总不能告诉他们是去参加目高行帮集团的第四代老板就任仪式吧!对,我就说是认错人了。因为认错了,马上放了回来。对,就这么说!我根本不知道学校和警察局已经坐卧不安,对不起。这么一说,他们也会相信的。阿泉赶忙拿起头刷梳了核头发,走进客厅。一看,一堆破烂和一个墩布坐在沙发上。当然,读者不能完全按字面理解。坐在沙发里的那个人穿着满是皱纹的风雨衣,睡眼惺松,象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头发乱蓬蓬,本目无神,参差不齐的胡子把脸的下半部染成一片青黑。大概有四十岁吧,看上去,不象是警察;反倒象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您……”
听到阿泉说话,他慢慢地站起来,说道:“啊,冒昧得很,您是泉星小姐吧!”
“我叫星泉。”
“哦,对了.我搞错了,啊,对不起,我总记不住别人的姓名……突然来访,实在对不起。我们结学校打了电话,说是您请假了。所以……”“是的,我有点头疼。”
“这太不好意思了,我马上告辞。”
“关于昨天那件事,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认错人了,给你们添麻烦了。”阿泉一口气说了这些,顺从地低下了头。
对方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问道:
“昨天的事情是什么事?”
“哎?”这回轮到阿泉吃惊了,“那么说,您不是为这件事来的?”
“看来真难弄清楚。还是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姓黑木,是S警察署的主任警察。”
“S警察署……”阿泉猜到了,“父亲的事情?父亲死去的交通事故……”“对,是的。您父亲实在太不幸了。”
“谢谢您。可是,关于父亲的事情,您要询问什么呢?我听说,事情已经全部结束了。再说,有关保险和赔偿的问题,都已经委托给父亲指定的律师了。”
“对,我们知道这些情况。准确地说,我们不是想了解您父亲遇到的交通事故本身,而是想了解一下您父亲的情况。”
“父亲的情况?什么事呀?警察主任。”
“是主任警察。不过,一般人容易搞混。警察主任,级别要高厚多,如果是警视厅,他的地位仅次于警察总监。而主任警察则是个职称,不过是巡警主任而已。说起来,那真是天壤之别呀!”
“碍…”
总算明白了这件事。可是就算如此,这个警察也真够怪。跟自己这样一个孩子谈话,口气却极为客气,象是跟大人物说话似的。他到底想了解父亲的什么情况呢?
“我穿得又脏又破,实在抱歉c我倒不是想要当科伦坡,不过昨天夜里我一直等着您。”
“那也真太辛苦了。”
“啊,其实呢,主要是想就您父亲的事情,问两三个问题……”“什么事呢?”
“您父亲是在一家贸易公司当营业处长吧?”
“是的。”
“经常去国外?”
“对,经常出差。”
“他回国后,总是直接回到这里来吗?”
“是啊!我想是的。”
“您去机场接过吗?”
“几乎没去接过。首先,大多数情况下,父亲不事先通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突然就回来了,是吗?”
“是的。”
“这么说,假如说您父亲到达机场以后,即使是先去了别处然后再回家,您也不知道罗!”
“是埃”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黑木警官自己点了点头,“您父亲是否曾经带着什么行李回来。譬如说小包什么的……”“哎呀,我不大清楚。他倒总是给我买点礼品带田来。我觉得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您为什么这样想呢?”
“为什么?衣箱和行李箱总是由我打开,收拾里边的东西呀!我得把衬衣和背心放到洗衣筐里,还得把刮胡刀放回卫生间……至于衣服口袋里,我就不知道了。”
“有道理,我明白。哎哟,小姐您真够镇静。”
“你们到底想调查什么呢?”
“不,没有什么大事。”口气很随便,但十分清楚,他并不打算回答阿泉的问题。
“再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不过,您要是看得太重,那可不好办。”
阿泉使劲盯着黑木那张不露声色的面孔。听他这么一说,更感到不放心。
“您父亲被汽车搐死之前,譬如说,他没说过什么预感到危险之类的话吗?”
阿泉反复地在头脑里思考着黑木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黑木摊开双手,说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呀!您父亲是否谈道这类……”“父亲是否说过可能被害?”
“不,您这样性急地联想到这些,反而不好办了。所以我刚才说,您不要看得太严重。”
“不过……”
“好了,好了。”黑木拦住阿泉的话,说道:“交通事故已经处理完了,如今也不打算再翻旧帐。再说撞人的拖车现在也查清了。对吧?”
“是碍…”
“好,实在打搅了。”黑木站起来说,“头疼不要紧吧?”
“哎,没什么。”
“一定是感冒了”黑木一边说,一边在门口穿上了鞋——一双沾满泥土的旧鞋。
“现在这天气,天一睛就会热起来,可阴天又很冷。好了,打搅您了。”他刚要走,又突然说道;“嗅,对了,刚才那位妇女是谁呀?”
“啊,她……她是我的朋友。现在请她来看家……”“是吗?”黑木嘟囔着,“不过,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啊,告辞了。”
阿泉凝视着关上的门,不知什么时候醉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许父亲的死,确实存在什么可疑之处?不然,警察来干什么?阿泉突然想起了真勇美带来的父亲的信。
那是父亲对死的预感吗?那个警察好象认识真勇美——她拿着那封信。
阿泉站在门口,陷入沉思。突然眼前的房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了。
“老板,我来接您了。”
“到哪儿去?”
阿泉坐在助手座位上。今天是佐久间开这辆老破车。
“到滨口物产公司去。”
“滨口?我好象听说过这家公司。”
“在贸易公司中算是大公司了。”
“对了,在爸爸的电话号码中看到过。”
“我记起来了。您父亲原来在贸易公司工作,对吧?”
“是的,但是咱们到滨口物产公司去于什么!”
“见一见滨口经理呀!”
“经理有什么……”
“他管着这一带整个地盘。”
“贸易公司的经理管着地盘?”
“如今大家都有个正经职业。表面上,无论哪家行帮集团的老板,都是什么什么公司的经理哟!”
“没想到!”
行车驶入了新宿地区超高层楼群的峡谷。接着,当汽车停在—座五十层高的大楼前时,佐久间先下了车,迅速地从车前绕过来,打开车门请阿泉下了车。俨然他是自己的司机,心里真够痛快。趁佐久间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时,阿泉随便地在楼前广场上走来走去,抬头仰望五十层高楼的壮观景色,注视着匆忙走过的职员和穿着办公服的女职员们。
站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真象是走错了地方。这也确实如此,平日的中午——现在已经十一点半——穿着学生服的高中女学生站在这里,的确有点怪。旁边走过去的职员们也都用眼角瞥视阿泉。她渐渐感到不好意思,开始着起急来;佐久间该来了!
“对不起。”佐久间快步走过来,“咱那辆车太棒了。停车场的看门老头不放心,怕是咱们把它扔在那里,就算是处理了。”
“没想到!”阿泉笑了,“你不会跟他说,如今正流行老式车呢!”
地板擦得裎光瓦亮,一层大厅的高度足够三层楼高,这里简直就象溜冰常两个人向着并列八台电梯的电梯间走过来。
“哦,这边是快行电梯,这个是各层都停的慢车……跟火车差不多。”
“要不要出示月票呀?”阿泉满脸认真地说。
一瞬间,他们已经到了二十五层。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一张大大的接待桌,宛如法官审判时用的大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象木模特儿一样的女职员,脸上露出机械的微笑。看样子,她那微笑永远不会消失,以致两个人感到她的面孔可能涂上了粘合剂,已经完全定型。
两个人走过去,女接待员的眼睛敏捷地估量着两个人的身价。一个是中年男子,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西装!另一个是女学生,身着一身学生服。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肯定不会是客户。
“欢迎您!”语气里透着冷淡。
“我们要见经理。”
“您贵姓?”
“我是目高集团的佐久间。”
“目高……”
“你就说,目高会的佐久间来拜会了……”“约好了吗?”
“不,没事先约。”
“没约好,大概不好安排见面。不过,我给秘书室打电话问一下,请您稍候。”
阿泉感到象是受申斥,憋了一肚子气。佐久间倒好象是早巳习惯了,不大介意。女接待员打电话问了问,用手指着走廊里放的沙发,说道:“等他腾出手来,会叫您的。请在那边等一会吧!”
“——经常是这样吗?”
“对,得准备等好长一段时间。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个大头目,我们这个集团只有四个人呀!”
阿泉耸了耸肩膀,坐在沙发上。最初的十五分钟,似乎很快过去了。后来,十二点的钟声响过,许多职员出去吃饭,电梯前开始嗜杂起来。然后,周围又陷入寂静之中。阿泉不时偷偷地看表。十二点丰以后,吃过饭的职员们又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地回来了,自己也感到肚子有些饿。她记起来,早晨因为醉酒只喝了一杯咖啡,根本谈不上吃饭,自然要饿。
一点钟,上班铃响了,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佐久间照样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地坐着。虽然只是个空衔,可自己也是个老板呀!尽管阿泉努力坚持,脸上尽量不露声色,可辘辘饥肠却不饶人。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到一点半时,就连佐久间也站了起来,定过去询问那位女接待员。可那位小姐回答得也很干脆:经理没功夫,等着吧!于是他只好又走了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国事?”
“对不起。”
“这跟您又没关系。不过,他们也大不讲礼貌了。”
不过,无论他们怎么瞪着眼睛使劲看接待桌后面的大钟和女接员的面孔,那位小姐却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请到经理办公室!”这时,已经一点五十分了。
阿泉肚子饿瘪了,心里很难受,但还是尽量装出平静的神气,沿着走廊向经理室走去。
大得惊人的双开式大门座落在走廊尽头。两个保镖象是大柱子一样站在门前。佐久间说明了来意,于是一个保镖走进了房间。他们在这里又等了五分钟。最后,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迈步走了进去。可是,这里却不是经理办公室。通往经理办公室的房门在这个房间角落里,前面还有一扇镶着玻璃的屏风。屋子里只有一个中年女秘书象生了根一样牢牢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我是目高集团的佐久间。”
“请到那边排队!”
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长沙发上有五、六个人正在等待。阿泉感到一阵眩晕。
“怎么了?不要紧吧!”
“没关系!”
混蛋!既然如此,管它几个钟头,我要等到底!阿泉颓然坐在沙发上。
五
已经三点四十五分了——终于,下一个该轮到阿泉了。
阿泉之后还有七、八个人,拥挤不堪地坐在沙发上。最后来的客人已经没有座位,只好站着。
有些接洽是事先约好的,先做安排。其间有了空隙,才轮到与这里等着的人们见面,当然要等好长时间才能轮到。
阿泉气得鼓鼓的。阿泉的毛病就是这样:肚子一饿,先是感到难受,接着沮丧无力,最后是怒气冲冲。
一个胖胖的男人象是已经结束了会谈,从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
“这也是一个帮会的老板!”
“真的?看样子挺神气。”
那个人突然看到住久间,喊道:“哟,这不是佐久间吗?”
“您好!”
“还在目高会吗?”
“是。”
“我看差不多甩掉算了。那个年老昏庸的老板,前景有限啊!”
“老板已经去世。”
“是吗?这倒没听说。后任是谁呀!”
“这位小姐接任当了老板。”
胖子吃惊地看着阿泉,突然嘿嘿地笑了起来,说:“这倒真快活!目高集团这回终于要举办话剧演出了吧!”
阿泉感到有一阵怒气往上冲,想回敬他两句。可胖子说完了他要说的话,急速走开了。
“这家伙真讨厌!”
“他过去曾在咱们集团呆过。”
“是吗?可居然连老板死了都不知道?”
“人情薄如纸呀!”佐久间叹着气。
“下面一位,请进!”
听到女秘书高声呼唤,两个人急忙站了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打开了那扇镶嵌有“经理办公室”字样的门。看上去,这个人根本不象秘书,倒是配得上“保镖”这个称号。他好象认识佐久间,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只扬了扬下巴说道:“进去吧!”这又使阿泉感到很恼火。
至少这地方表面上不是行帮集团的事务所,而是滨口物产股份有限公司的公办楼呀!对于长时间等待的顾客,居然采取这种态度!
而且,他们走进的这间屋子也真奇怪:真够豁亮,大概有两个教室那么大,满铺地毯,只有在角落里宽松松摆着几张沙发,剩下的就只是正面摆着一张四面雕满花纹的豪华办公桌。
两人走向角落———滨口经理正在打电话。
“——啊,当然知道罗!叮园桑?
他比阿泉想象的要年轻很多,大概和死去的父亲差不多年纪,到不了五十岁。她原来——直想,他该是“头儿”那一类的人,看来这是大错特错了。他虽然不象扮演“好爸爸”的演员阿尔·帕西诺那么神气,但却属于那种机警而稍使人感到棘手的实业家的类型。
两个人总算走到了桌子旁——她感到简直就象是模索着爬到了那里一样。滨口虽然看见了他们,可还是不断地对着话筒侃侃而谈,电话打起来没个完。
“当然可以罗!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哈哈……”阿泉直感到,他是在打私人电话,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我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阿泉拼命压着怒火。
滨口用眼角扫了佐久间和阿泉一眼,可是并不打算结束电话,依然悠哉悠哉地说个不停,而且是废话连篇,“那家馆子鸭子好吃哟!”
“我看穿黑色上衣,戴珍珠项链最好!”
阿泉感到血在上涌,然而她还是尽量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环视室内,看着办公桌上摆着的大朵鲜花,想要使自己镇静下来,但却效果不大。他们心急火燎地又等了将近十分钟,电话好容易才接近尾声。
“好吧!明天一定去,知道了,我明白。”
这时,门打开了,女秘书跟保镖说了几句话。
“那明天见,再见。”
他好容易放下了话筒。佐久间咳嗽了一声,正要走过去,那个保镖——不,保镖式的秘书快步走过来,插嘴说道:“野田议员的汽车在下面等着。”
滨口看了看桌上的数字钟,说:“哦,对了。还有一个宴会呢!”
“我告诉他们说马上就来。好吗?”
“好吧——啊,你是……”看他的神气,似乎想不起佐久间是谁了。
“我是目高会的管家佐久间。”
“哦,对了。”
“今天我们来拜访您,主要是——”
可是,滨口拦住他的话说:
“对不起。我说,汽车等着呢!我很忙。明天再来吧。”
“好,不过……”
“你问问秘书,定个时间吧!”
说着,他已经站起来,向门口走去。阿泉怒火冲天,再也无法忍耐。
“您等一下!”说着,她走过去,站在滨口前面,拦住了他。
“您是谁?”滨口吃了一位。
“先别管我是谁。我是到这里来的客人。从接待处到这里,我已经等了四个钟头了。可您居然说,明天再来!您说得真轻松呀!”
佐久间脸色大变,只是不住地叫:“喂,小姐,您……”可阿泉一句也听不进去,一口气说下去:“要是这个时候有重要的约会,那又为什么让客人等着呢?就是现在也有七、八个人在外面的屋子里等着要和您见面。我不知道您有多忙,可是等在那里的人们也都很忙呀!您的一个小时和别人的一个小时,都一样宝贵!仅仅因为您的地位高,别人求您办事,大家都尊重您,于是您就浪费别人的时间吗?您没有这种权利!如果您只见那些已经约好的客人,那就该一开始就让大家约好时间先回去。既然让人家等着,就意味看您要见他们。您就有义务见他们。虽说您地位很高,可竟然连一船人最起码的常识都不具备!”
阿泉几乎是叫喊着说了这些,闭上了嘴。滨口向佐久间问道:“这姑娘是谁呀?”
“碍…她叫星泉,此次刚刚就任目高集团的第四代老板……”“老板?”
“对。今天是想来拜会您……”
滨口惊异地看了阿泉一会,说:“真能嚷嚷啊!不过。一个只有四五个人的小帮会的老板难道能这样跟我说话吗?”
他打算用他那沉着冷静的威严压倒对手。
“不过四五个人?你真是口出狂言!”
“目高会真是破落了,居然想用小孩子来猎取同情。”滨口冷笑道。
阿泉默默地走到桌前,把花从花瓶里抽出来,拿起了花瓶。接着,她突然把花瓶里的水泼到了滨口的脸上。
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冻僵了。滨口从脑袋到胸脯一片精湿,只是眨着眼睛。阿泉手里拿着花瓶,喘着粗气。门边惊呆了的保留好容易才猛醒过来。
“你这小子,你都干了些什么!”说着,他跑了过来,打算抓住阿泉。佐久间跑过去拦在了他的面前。
“你档横吗?”
“你敢碰一碰老板!我决不轻饶你!”
“喂,算了!”滨口喊了一句,“这种地方,不许打架!”
滨口凝视了阿泉好一阵,接着突然纵声大笑。
那笑声充满快意,简直象是个孩子在笑。
“哎呀,真没想到!”好容易等到笑声停下来,滨口对阿泉说,“好长时间没领教这种乐事啦!”
乐事?阿泉怀疑自己的耳朵,该不是听错了吧!可是滨口的表情却是真心的笑。
“喂,下去告诉野田议员,说我有点事晚去一会儿。”
“可是……”
“没关系。快去吧!”
“是。”
保镖走出去以后,滨口象个落汤鸡似地对佐久间和阿泉说:“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请坐在这张沙发上。我马上换件衣服,就来。”
滨口笑了笑,从旁门走了出去。这时,阿泉感到象是浑身散了架,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佐久间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说:“哎哟,真出了一身冷汗!我寻思该怎么收场呀!”
“对不起,佐久间。”
“不,用不着说这些。不过,真没想到……”“什么?”
“您真够厉害呀!老板。”
阿泉吃光了厚厚的一块牛排,松了口气。
“饿坏了吧!”滨口微笑着说,“不过,你真能演说,够意思。”
“我一饿了就要发脾气。所以终于……对不起。”
“不,用不着道歉。你说对了。我马上就告诉秘书,告诉她改变安排客人的方法。”
这是大楼第五十层,一家足以远眺四周的餐厅。
“下界”,暮色正在俏俏降低。
“原来如此。你父亲就是星贵志呀!”
“您认识他?”
“哦,没见过面。不过在同行的各种会议上经常看到他的名字。大家都说他是贸易界的才子。”
“是吗?”阿泉听到别人这样谈自己的父亲,十分高兴。
“佐久间,你这位老板满不错呀!”
“的确。”
阿泉感到害臊,真想找个窟窿钻进去,肚子感到饱了,羞耻心也恢复了。
“那么,谈谈工作吧!”
“什么?”
“现在目高会做什么生意?”
“碍…对。收C地面的彩票站的地皮税。”
“别的呢?”
“只这一项。”
“只这一项?仅仅这点?”
“是。”
“那太惨了。”
“新老板刚刚就任……如果您能有什么新的想法,那太感谢了。”
“哦。说起来,彩票这玩意,费力不讨好,收入有限。原来我打算拍手不干了。”
“那……那我们就苦了,我们的活也就没了。”住久间急了。
“所以我要考虑一下。不用担心!”
“谢谢……”
“怎么样?C地面分成两半,以河为界,你照看一半好吗?”
佐久间一瞬间惊呆了,问道:“照看?就是说,整个那块地面都要照看?”
“对。不过,要是把那块地方全交给目高会,你人手又不够。我也派四五个年轻人过去,大家一起干吧!”
“是。一定努力。”
“拜托了!”
“谢谢!”阿泉也低下头表示感谢。她还没完全弄清楚其中的奥秘,不过目高集团的份量似乎比以前增大了。
“有这么个能于的新老板,肯定会顺利。”滨口说着笑了起来。
“真棒!”
“老板万岁!”
“目高会新生了!”
佐久间和阿泉回到了那座破楼三层的事务所。由于他们回来得太迟,三个“兵”正忧心仲仲地等着。一说事情的经过,屋子里立即充满了欢笑。
“喝一杯!”
“老板,怎么样?大家喝一环,庆贺……”“好呀!不过,我喝汽水。”阿泉说,“醉酒的味,我可尝够了。”
一时间,简单的宴会开始了。阿泉祝贺道:“预祝目高集团前程无量!”
“干杯!”
接着,佐久间喊道:“敬咱们举世无双的新老板一怀!”
“干杯!”大家接着不断干杯。
“真没想到!有好几年时光,大家从没这样快活过了。”
佐久间说。
阿泉的心情也很不平静。虽说只是形式上当个老板,可终于自己那种不服输的脾气占了上风,结果成了这个样子。
唉,有点地盘,人数再增加一些,情况也许会发生变化吧!
“老板,”健次说,“明天咱们抓紧时间巡视一番地盘吧!”
“不行,我还得上学呢?”
“学校那边,请您放心。”
听健次那得意洋洋的口气,阿泉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今天,我到老板的学校去了一趟……”“干什么去了?”
“递交了退学申请书。”
“你说什么?”阿泉愕然,“难道……这是真的?”
“是,他们的神气好象有些为难。我小小地吓唬一下,他们浑身发抖,顺从地接受了申请书。”
“你,你等等!”阿泉说。
可健次已经三坏下肚,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劲地喊:“老板万岁!”
阿泉吓得几乎软瘫了。太可怕了!明天得去撤回来!
“大家一定大吃一惊!”阿泉摇了摇头,嘟囔着。
这时,窗玻璃突然被打得粉碎。接着,空中的电灯泡也碎了,屋里变成一片黑暗。
“趴下!”这是佐久间怒吼的声音。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阿泉正在发呆,佐久间搀着她趴在了地板上。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趴下,这是机关枪!”
阿泉听到了窗下连续吼叫着的枪声。窗玻璃发出尖脆的破裂声,碎片落在黑暗的屋里。
玻璃碎片飞贱,天花板上的泥土剥落,象下雨般地落下来。她感到这一切都好象永久没有结束。然而,突然恢复了静谧。一阵汽车的马达声逐渐远去。
“你们大伙没事吧!”
佐久间问了一声,三个人都说没事。
“老板,不要紧吧?”
“碍…我不在乎。”阿泉慢慢地站了起来。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佐久间狐疑地歪着头。
“这地方已经好几年没发生这种事情了,居然……”这么个小小的行帮集团,为什么要挨机关枪扫射呢?阿泉总感到似乎误入了强盗电影的摄影棚,无论如何也难以认为这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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