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走到客厅时,全体一同屏息赞叹。
“好漂亮!”麻理看得眼眸发亮。跟着进来的朝仓,满意地环视室内情形。这里几乎没维修过什么,只是彻底清扫过,把椅子的布垫换新,桌子擦亮而已。
从天花板高挂着一盏全新的水晶吊灯。朝仓惊讶于吝啬惯了的须田有此一手,问他钱从哪里榨出来的,须田但笑不语。当然朝仓不会反对也不追问。
“大家到钢琴前面集合一下,我要把新曲的乐谱分派给你们!”朝仓大声喊道。
众人起了一阵哗然骚动,然后跟着朝仓走到钢琴前面,在并排的椅子上个别坐下。
片山楞楞地站在门口,自言自语道:“这里简直是个宫殿。福尔摩斯,你猜单是客厅就是咱家的几倍大?”
福尔摩斯似乎觉得片山的想法太小气,自顾自地走到里边去不理他。
“了不起!简直可以拍电影了!”正当片山还在嘀咕时,身后有人喊说:
“对不起,请让路!”
回头一看,是个穿白围裙的女性,推着一部盛红茶的推车站着,由于片山刚好堵住门口的路。
“真抱歉!”片山慌忙闪开。女人笑一笑,推餐车进去。片山想,她大概就是朝仓所说负责家事煮食的人了。身段窈窕,距离普通“家庭女工”的印象很远。名叫什么来着?片山翻开记事簿。对了,市村智子。
片山对人名的记性奇差无比。必须把那七个团员的名字搞清楚呢!于是片山跟在市村后面走进客厅。
朝仓站在史坦威大钢琴前面,对着七个年轻人讲解必须留意的地方。
“除了紧急情形之外,不准打电话!各位还年轻,也许渴望听见情人的声音,我要你们来这里,就是要你们暂时忘掉这个!一个礼拜而已,请大家忍耐一下。对方不会在一个星期内变心的!根据我的经验,十天都没问题!”
大家都笑起来。片山听晴美讲过,朝仓跟女性的绯闻很多。他们大概知道这个才笑的。只是他们的笑耳多少有些不自然。
“只有一条电话线,在二楼中间的卧室。那是片山刑警使用的房间。须要紧急联络时,必须向片山先生申请,才能使用电话。片山先生,麻烦你一下,不在房间的时候务必上锁!”
朝仓说毕,七人的视线一同转向后面集中在片山身上。
“是,遵命!”片山慌里慌张的用记事簿遮住脸。
“还有什么问题?”朝仓回望他们的脸。“对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在这里共同生活一个礼拜,希望你们简单的自我介绍一下!”然后指指旁边那个。“你先来!”
“是!”站起来的是三个男生之一,看来是过度认真的青年。
“我叫大久保靖人,河内寿哉老师门下的学生。”
他用运动选手在开幕仪式上宣誓的语调说完后立刻坐下。
片山看看从朝仓听来的备忘录,有关七个参赛者的个人资料,企图与本人连结一下。关于“大久保靖人”乃是“靠自己赚学费的苦学生”。确实,他身上的西装和领带都不是高级货,跟我的差不多等级呢,片山心想。
其他六个都是出自富裕家庭的千金少爷,只有大久保自成一格。坐在最边端的位置上,不跟人打交道。
“轮到你。”朝仓指着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女。圆鼓鼓的脸,活像在果汁软糖上装上眼睛和鼻子般趣致。
“我……我叫长谷和美。”忸忸怩怩的声音。“请多多指教。”猛然鞠躬然后坐下。
备忘录上记着,长谷和美是“财阀千金,十足不出门的闺秀,却有与生俱来的音乐天份”。该有二十一岁了,却像十六岁似的楚楚可怜。今天还有这样的少女吗?
接着是樱井麻理,落落大方的报上名字就坐下来。备忘录上没有她的记录,只是受狙击的对象,最须要留意。
片山也晓得她是医生的女儿。她的态度倒不会令人觉得骄横自大,自然的流露大方和镇定的气度。
坐在樱井旁边的是个戴眼镜的胖女孩,自称“植田真知子”。看来是樱井的熟朋友。“有希望的候选人之一,模范生”;备忘录上这样记载。
“这位麻理是我的朋友。”真知子继续说:“不过,在这里我和她是敌手。”补充这句之后才坐下。
片山不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何在。连樱井麻理也露出困惑的表情。
接着是个穿蓝格子呢衣配白裤的年轻人,似乎准备坐游艇去地中海的装扮。
“我是古田武史。这个星期也许会精神疲劳,但能跟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共同生活,可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我会遵守一切规则。此外,不管有关音乐或恋爱方面,希望能与各位交换意见!”
流利的言词,严肃的脸孔,有点油腔滑调。难怪备忘录上写着:“外号是花花公子”,看来名副其实。片山觉得心有戚戚焉。英俊潇洒,有钱又有头脑,还拉得一手好提琴。上天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其实片山没有必要生气,就像白领阶级对税制愤愤不平一样毫无作用。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时,下一个已经站起来自我介绍。
“我是……丸山才二。第一次参加比赛,什么也不懂。请多多指教!”
他是典型的口才笨拙,然而体型魁梧,使人错觉他那双粗大的手会把小提琴捏碎。备忘录上写着:“乡下来的学生,大器晚成型”。身穿旧式的灰色西装,土里土气的,跟古田形成强烈的对比。
剩下最后一个女子,在朝仓未指示前站起来。
“我是轭纪子。大家已经看到,我所使用的乐器是一七一零年意大利名家制作的史托拉第法利小提琴。如果我输了,不是小提琴的关系。所以我一定要赢!”
她一口气说完就马上坐下。霎时间大家都呆住了。
悬胆鼻,戴一副银框眼镜,令人联想到精明能干的美女秘书。片山望望备忘录:“性情刚烈不让须眉,绰号是比赛狂”。
朝仓干咳一声道:“七位参赛者的介绍完毕。现在让我介绍这个星期内照顾大家的市村女士。承蒙她主动提出免费服务来支持这次比赛,我们由衷感谢。若是需要日用品或其他必需品,厨房后面就是市村女士的房间,不妨向她拿。市村女士,麻烦你了,请指教。”
站在窗边的市村智子走前几步,微笑着说:
“我会尽力帮助大家,希望大家充份发挥实力!”
“请多多指教!”大声说话的是大个子丸山才二。其他人也跟着向市村智子微笑打招呼致意。
“那么,我要把新曲的乐谱分派给大家啦!”朝仓此言一出,整个客厅顿时静下来,充满紧张的气氛。
朝仓拿起摆在钢琴旁边的公事包,接着说道:
“大家都知道,这首曲子是为管弦乐团和小提琴独奏而作的协奏曲,你们可说是世界上最先演奏这首曲子的人,希望你们竭尽所能,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他正想打开公事包时,那位秘书型的美女轭纪子发言说:“老师!可不可以提出一个问题?”
“好的。什么事?”
“有关新曲的诠释,禁止与人商量,也不允许与外界通电话或用书信交谈吧!”
“是的。这个有什么问题呢?”
“万一有人违反这个原则的话,怎么办?”
“如果确认有违反的事实,就会取消参加决赛的资格。”
“是吗?”轭纪子停了一下才说:“那么,这里有一个人,应该取消资格!”
其他六人听了面面相觑。轭纪子出其不意的指着花花公子型的美男子古田武史说:
“应该马上把这个人从这里赶出去!”
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最先有反应的还是当事者古田武史。他涨红着脸站起来说:
“喂!你在胡扯什么!到底我做错什么……”
“你做错什么?何必要我当众拆穿呢!”轭纪子毫不畏缩的以言对峙。
“哦,你是指上次M报社主办的音乐大赛……”
“当然是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那是你故意讹赖,找碴儿!评判员这样判断了!”
“只是找不到证据而已。很明显的是你偷掉我的诠释!”
“没有那个必要吧!”古田恢复镇定,冷笑着说:“我无须那样做,也能轻易把你打败!”
“你敢说?”
“说了又怎样?”
二人针锋相对僵持不下时,朝仓不得不介入。
“你们都给我住口!轭小姐,你不应该把上次比赛的事带到这里重提。我也听说过,你们对新曲的诠释一模一样。可是,结论是偶然的一致,无独有偶呀!”
“那是古田的父亲在暗中做了手脚之故!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的!”
片山听了哑然失措。这个小女子的嘴巴真厉害!
“总之,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若是有人在这次比赛中有违规的事实,当然会遭受处分!”朝仓说。
轭纪子耸耸肩膀,自此不再说话。
“我希望你们大家和睦相处。”朝仓歇一口气的样子。“来,我要发乐谱啦。”
又是一阵骚动,解除了不必要的紧张。
朝仓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份量很厚、类似特大号宣传手册似的东西。大家不由发出惊叹的声音。
朝仓微笑着说:“因着是管弦乐团的总谱,所以这么厚。不必大惊小怪!”
“作曲者是谁?”大久保靖人问。
“这个必须等到比赛结束才能宣布。”
“只要看到曲子就晓得啦!”轭纪子说,好像已经忘掉刚才的吵闹。
“这里有七份乐谱。每人一份,我手上一份也没留!”朝仓说。“原谱在作曲者手中。就是这么多。那么,好好加油吧!”
朝仓逐一招手,把乐谱分给他们。还没回到座位以前就打开来看的是大久保靖人和植田真知子。表示毫无兴趣,接过乐谱就摆在膝上不屑一顾的是刚才大吵一架的轭纪子和古田武史。樱井麻理和“深闺美人”长谷和美,以及大个子丸山才二,好像怕火烫伤似的,小心翼翼地把乐谱抱在怀里,轻抚乐谱的封面。
片山突然发现福尔摩斯跳到钢琴上面去。也许知道这部钢琴价值不菲吧,它并没有伸出爪来,以至跳上去时,因速度太快而滑了一跤。
片山不禁苦笑。它在玩什么把戏?福尔摩斯往公事包里面偷望了一眼,然后飞快地跳回地面。
朝仓关上公事包,缓慢地巡望七个年轻人的脸,说道:“祝你们幸运!”
片山仿佛听到军号的声音奏起。
“好漂亮的房间!能在这里住一阵子就好了!”片山在房里整理自己的行李时自说自话。
福尔摩斯却在房里四处察看,好像一名正在搜查有无窃听器的间谍。
“你在干嘛?浴室里有你的专用厕所了,不必担心。”片山伸伸懒腰。“这里不会发生血腥事件的,轻松一点吧!”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似乎在责备他的样子。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咱们是为这个而来的嘛。请你也多多留意吧!”
福尔摩斯跳到屋角的书台上,回望片山。
“有什么事吗?”片山走过去。福尔摩斯伸出前肢,开始用力去抓桌上的便条纸。片山一瞧,它抓出七条爪痕。
“七?七个人?不对呀。那么是什么?七……刚才的乐谱?有七份?”
福尔摩斯眨眨眼睛,表示肯定。
“他是说只有七份吧!真是小题大作。不过是一场乐器竞赛而已……嗯,什么?”
福尔摩斯又抓多一条爪痕。
“那就八份了。八?原来这么回事呀!”
片山想起福尔摩斯刚才偷看朝仓的公事包那一幕。“那就是说,共有八份乐谱了。里面还有一份是吗?”
福尔摩斯又眨一下眼睛。
原来朝仓撒谎。不,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他是主办人、自己多留一份乐谱也无可厚非的呀。一定是那样!
“福尔摩斯啊!你晓得吗?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做事有原则之分。有才华的人可以允许多少任性作风。那个姓朝仓的人,就是嘴里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的那种。”
可是,站在朝仓的立场,他想拥有一份乐谱是理所当然的。他为什么故意隐瞒?这点值得可疑。不过,自己的角色是负责保护那七个人的安全,不能干涉比赛事宜的内情。这种界限必须分辨清楚!
当然,如果这件事牵涉到其他事件又另当别论。不过,片山不同晴美,他并没有期望有事发生的冒险心。其实那不算冒险心,而是接近唯恐天下不乱的凑热闹本性……
突然电话朗朗响起。片山吓得跳起来,嘀咕几句才拿起话筒。
“喂,哥哥是吗?”
“晴美!你怎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
“警长老爷告诉我的。”
“警长说的?他还说是高度秘密,原来只是随便说说!”
“我说是关乎人命的问题,他才肯讲的。”
“发生什么大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呀,要跟石津结婚了!”
片山吓得像化石一般呆立不动。晴美吃吃笑道:
“我骗你的!”
“你……太过份了吧!”
“这是上次的回报!”
“那次你不是抓伤我的脸报仇了么?”
“那是惩罚,不是报仇!”
“有什么不同?好!我要找石津那家伙来揍一顿!”
石津若是莫名其妙的被他揍一顿才冤枉呢!
“别提这些了。你那边顺不顺利?”
“什么顺不顺利的,好戏才刚开始呢!”片山笑道。“不过,很快就发生两三个问题啦。”
“什么问题?告诉我吧!”
“且慢!这个电话不能谈私事的……”
“我们谈事件,哪算私事?说不定我能提供了不起的推理呢!”
拒绝晴美的要求是不可能的事。片山只好将参赛者发生争执、朝仓多拿一份乐谱的事原原本本的讲出来。晴美听得兴致勃勃。
“多一份乐谱。有好戏看了。”晴美说。“那么再见。哥哥,加油哦!”然后马上挂断电话。
“晴美真是……根本没事找我嘛!”放下话筒,片山望着椅子上的福尔摩斯。“你想,会有什么事发生吗?”
福尔摩斯懒得答他,蜷成一团闭起眼睛寻梦去了。
2
“你这样干焦急有什么用?”樱井利夫从阅读着的外国医学杂志抬起头来说。
普通人一升到医科大学教授的位置,认为只要盘腿而坐就能守住地位,可是樱井利夫却是真正的研究者,认为不断的进修才是重要的事。外表看他是个很有学者风度的绅士,起码能操两三种外国语言。实际上,他能说五国语言。当然这个需要一点天份。不过,在饭后的时间里,普通的上班族只会对着电视哈哈笑的当儿,他却在阅读医学论文,他的成就可说是拜这么严谨的生活态度所赐。
对樱井而言,看电视不如读书更能给他快乐。他的妻子充子则是音乐至上的人。从世俗的眼光来看,他们是奇妙的绝配。
“你不是也担心麻理吗?”充子一直在屋内走来走去,像旋转木马似的动个不停。
“麻理已经不是孩子啦。况且,她又不是到天涯海角去探险,你何必担心成这个样子?”
“今天是第一天。不晓得晚饭合不合口味?虽然带了胃药,若是神经性胃炎则毫无作用。如果睡不着,怕不形成神经官能症呀?她的体质是一患感冒就拖很久,而且容易患上口腔炎……都是你遗传给她的!”
“何必气成那个样子,这孩子没问题的。有时她会出乎意料的胆大如斗。这也是我的遗传!”
“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充子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这么担心她,应该躲在行李箱里跟着去!”樱井也火了,罕有的说了句讽刺的话。
“就是没有装得下我的行李箱啊!”充子认真地说,把樱井吓一大跳。“而且,她不久前遇到生命危险……”
“不是派了刑警保护了么?”
“警察怎靠得住呢?”
“是你自己要求朝仓先生想办法的,怎能说这种话!”樱井苦笑不已。
“可是整个星期不能联络,我怎能放心啊!起码应该让我每天听到她的声音才对呀!”
樱井不想再听充子发牢骚,把注意力回到论文上。
就在这时,走廊上的电话响起。充子跳起来冲过去。
“和田先生找你。”充子半放心半失望的告诉樱井。樱井出去接电话之时,充子疲倦地坐下来。
“这样下去,做家长的都会神经病了!”她在自言自语时,轮到客厅的电话响起。樱井家拉了两条电话线,只有其中一个电话记在电话簿里,就是樱井正在接听的电话。还有一个电话装在客厅里,只有亲戚和好朋友才知道号码。
“喂,樱井家。”充子拿起听筒时,心情颇为轻松。
对方一直不说话。充子再问:“你是哪一位?”
“太太是吗?”传来低沉的女声,苍老而沙哑。充子霎时紧张起来,瞄瞄走廊那边。
“你是……”
“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电话里的声音说。
“你真烦人,无凭无据的乱说话!”充子尽量压低嗓门,语气却很激动。
“麻理是我的孩子,把她还给我……”对方变成哀求的语气。
“你别讹赖找我麻烦了!”充子说。樱井还在走廊上讲着电话。“好吧!我们当面了结这件事。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我只是……”
“你就在这附近吧!从我家前面的斜坡上去,不是有个公园吗?”
对方沉默斤刻,才犹豫不决地说:“我知道……”
“好。一小时后我会去公园,你在那边等我吧!”
“可是,我……”
“见面再谈吧!”充子毅然挂断电话。正好樱井也讲完电话,回到客厅来。
“谁打来的电话?”
“哦,跟麻理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的母亲。”充子假装平静的说。“她想看一份乐谱,待会到这附近来。”
“应该请她到家里来呀。”
“她也是大忙人啊。”充子说。当她不想解释时,这是最好的借口。现在的家庭主妇,除了家事以外,其他事情确实也很忙碌。
樱井似乎也很了解,又开始埋头阅读他的医学杂志了。
充子走进摆衣柜杂物的小房间,从其中一个放皮包的橱里拿出一个信封,再从这信封里拿出一叠万元钞票。
“必须把话说清楚了!”她告诉自己,把那叠钞票放进另外一个皮包。
一小时后,充子离开家里。外边的风很大,她皱皱眉,继续快步往前。虽然没有像麻理一样慢跑,她的脚力依然健壮。上坡的速度不减,有点气喘的朝公园迈进。
由于是住宅区,虽然不太晚,路上已不见行人了。公园里寂静无声,只有风过之处的响声。
充子站在公园入口,环视四周。只有三四盏暗淡的街灯,绕着水池的散步道几乎淹没在黑暗里,视觉范围内看不到人影──她在哪儿?是不是爽约不来了?
对方是个神经失常的女人。不会有危险的吧!充子慢慢地踱步往前。
那个女人开始纠缠麻理和充子,也有两个月或三个月了吧!她一心相信麻理是自己的女儿,时常打电话来,不然就到麻理的学校附近徘徊。现在是重要的关键时期,绝不能让她扰乱麻理的心情。每次她打电话来,充子就严厉的警告她……
可是,对方是个有理讲不清的人,非常头痛。这次充子打算用钱解决一切,所以准备了五十万元。虽然没有把握能就此圆满解决,起码值得一试,她想。
充子走过半边水池。毫无影踪。也许她不会来了。幸好现在那个女人无法联络麻理,这点倒放心。就怕到了决赛那天跑去胡闹……
充子缓步走着。散步道的外侧有树丛和篱笆环绕。夏天和春暖时的夜晚,有时可以见到情侣到公园散步。今晚太冷,大概不会有人来了。
充子走过一盏街灯。来到公园出口的路上没有灯光,由于树丛把路灯的光芒遮蔽掉,成为最暗的一角。
大概不会来了。充子于是加快脚步。树丛里传来踩落叶的脚步声。瞬息间,有个黑影像风一般冲出来。
年轻人的热情超乎充子想像之外。这么寒冷的夜里,在公园里的树丛深处,居然还有一对情侣在拥抱偎依。
“刚才是什么声音?”女的坐直身体。
“好像有什么掉进水里去了。”男的说。
“我们去看看吧!”
“算啦,我不想惹祸上身。”男的皱起眉头。“有一次,我见有人丢了钱包,捡起来追上去还给他,他用可怕的眼睛瞪我,还当面检查钱少了没有。气死我了!”
“好可怜。可是这次不一样呀。你起来一下嘛!”
“好吧!”男的叹一口气站起来。他们走出树丛,来到散步道上。
“太暗了,看不清楚。喂,有人掉进水里是吗?”
男人大声喊。有脚步声离开小径,同时传来拨水声。
“在那里!”女的用手一指。水池中央露出一个人头。
“救命啊!我的脚……不能沾底……”女人的叫声。
“妈的!干嘛跑到那边去?喂!你没事吧!”男人脱掉鞋子,纵身跳进水里。
水里的女人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冷得浑身颤抖。
“谢谢你……”
“阿婶,你为什么掉进水池里去?”男人从水里爬上来后,吁一口气问道。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噢!”少女瞪大眼睛。“那么,刚才的脚步声……”
“你看到了?”
“不,只是听见脚步声。可是,为何……”
“我姓樱井。”女人站起来。“真不知怎样道谢才好。我就住在附近,请到我家坐坐。这位先生也全湿了。”
“那就不客气了。”男人说:“阿婶,我不明白,你掉进水里去时,干嘛往水深的方向游去?”
“那个把我推下去的人,用木棍之类的东西打我呀,所以我才往反方向躲避的。”
“噫!这么说,你是差点被人谋杀?”
“我想是的。”樱井充子点点头。
晚餐十分丰富。每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市村智子的烹饪功夫的确有一手。可惜进餐的气氛谈不上美妙。
也许第一天的关系,大家都闭口不言,沉默进食。
片山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年龄上以他最年长,在那七个年轻人眼中,他们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形下用餐,自然大煞风景。
用餐途中,片山走进厨房。市村智子正在忙着预备饭后的甜品。
“刑警先生!还有什么不够的吗?”
“不,我是想……”
“小猫咪么?它正在那边吃东西呢!”
福尔摩斯正在屋角埋头苦干,似乎很久没吃过这么高级的晚餐的样子。
“对不起。我想在这里吃。因为有我在,大家都吃得很拘束,我也吃得不舒服。”
“是么?”市村智子笑了。“没关系。就在这张桌子吃好吗?你拿椅子过来。我去把你的晚餐端进来。”
“对不起。”片山松一口气。七个之中有四个女的,难怪他觉得神经紧张,浑身不自在。
终于平静地吃过晚饭,喝杯咖啡定神。想到这种生活将要持续一个礼拜,立刻觉得疲惫不堪。
“大家吃过晚饭都到客厅去了。现在我要吃饭啦。”市村智子说。
“啊──那么我也去客厅好了!”
其实他想回去自己的房间,但又觉得一味逃避的话,未免失去保护的意义,于是带着福尔摩斯进客厅。
“哟,欢迎你,过来这儿吧!”那位“深闺美人”长谷和美笑脸迎人。当然,她欢迎的对象乃是福尔摩斯。
片山在沙发里舒服地坐下来。这才发觉,客厅里除了长谷和美,就只有花花公子古田武史和大个子丸山才二。
“其他人呢?”片山问。
“他们躲在房里跟五线谱音符作战去了。”古田武史说。“真是热心。我想,轭纪子一定把乐谱抱上床睡!”
片山在古田斜对面坐下。“你好像跟她合不来?”
“我倒无所谓。”古田苦笑一下。“她若摘下眼镜,还是美女一个哪!若不是小提琴的关系,我还想对她提出约会……”
“大家都变得神经质了。”
“你那么认为吗?”古田不怀好意的一笑。
“难道不是?”
“也许有人是的,有人只是装出来的,为着使人情绪不安,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真的有人这样做?”
“音乐比赛本来就是一场战争。强者得胜。为了胜利,什么事情部做得出来,甚至不择手段!”
“我不欣赏那种做法!”长谷和美把福尔摩斯抱在膝上摩挲。“音乐应该是缓和人类心境的东西。”
“那是两码子事!”古田说。“对了,刑警先生。你喜不喜欢音乐?”
“我不懂音乐,一听见古典音乐就想睡觉……”
“真的有这样的人?我不相信!”长谷和美说。
听她这么一说,片山觉得难为情极了。
“请你替我照顾猫儿一会好吗?”
“好的。我很喜欢猫。”
福尔摩斯在长谷的抚摸下,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
片山穿过大厅,打开饭厅旁边的门。照朝仓的指示,这里应该是书房。
“哟,片山先生!”
书房里,樱井麻理拿着书本在沙发上,对他微笑。
“对不起!”片山想转身离开,麻理又说道:
“上回承蒙令妹帮忙……”
听她这么说,片山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书房。房门是对开式的,相当宽敞,大概三十多平方米,长方形,铺着地毡,除了一边是门外,其他三边全是书架。中央部份摆着四张沙发,面对面的摆法,奇怪的是找不到任何书桌。
“为我一个人而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对不起。”麻理说。
“那也没什么。这是工作嘛。”片山开始客套起来。其实是紧张的证据。“你不在房里……嗯,练琴吗?”
“那么厚的乐谱,不想马上去读。”麻理叹息。“他们好伟大。我可不行。不经一个晚上是无法从那样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的。”
“什么冲击?”
“乐谱太厚啦。其实,拉小提琴很消耗体力,所以小提琴家比钢琴家衰老得快!也许男性比较适合小提琴!”
“可是,你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不是吗?”
麻理笑笑。“大家的实力相差无几,还要看运气!”
“有这种事吗?”
“譬如要看指定那一首协奏曲啦。若是西贝流斯或巴尔托克我就拿手,可是这两个人的作品对真知子比较不利。确实是要靠一点运气的。”
“由谁决定演奏什么?”
“决赛当日才由比赛委员会决定,也不晓得用什么办法决定。总之,必须事先练熟所有的曲子才能应付……”
“古田和丸山,还有长谷小姐都在客厅里哪。”
“我不喜欢古田!”麻理说。“他认为玩女人就跟玩音乐一样!”
片山也有同感,古田就是她所说的那种类型。
“不过,他的演奏有卓越的才华,说不定真是天才!片山先生,你可曾听说,小提琴的外形是以女性的胴体为蓝本而制造的?”
“哦?听你一说,又好像有道理。”
“对吧!虽然脖子太长,可是曲线玲珑呢!”
“像是长脖子女妖!”
“这是传说,不必当真。可是古田说,就是因为小提琴像女妖,他才喜欢拉小提琴!”
“不愧是花花公子!”
“现在我拉小提琴,岂不是同性恋?”
片山脸都红了,干咳几声来掩饰窘态。他很纯情。
“古田还说,演奏时就像在跟女人做爱,左手用力支撑,右手温柔地抚摸……其实,真正的演奏不单只是光要小提琴发出声音,而是要小提琴自己唱歌才对!”
小提琴会唱歌?片山生平第一次听到。不晓得小提琴用哪一种语言唱歌?
“对不起。我不应该捉住你谈这些!”
“不,很有趣。只是打搅你练琴……”说到这里时,片山的口袋里有声音在哔哔响。
“什么东西?”
“有人打电话找我。失陪了!”
片山走出书房,冲上二楼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时,电话还在响着。
“你是片山兄吧!”原来是石津刑警。
“是你呀!你不应该打电话到这里来!”
“有公事啊!樱井麻理的母亲差点被谋杀了!”
“什么?”片山听过石津的说明,知道樱井充子没有生命危险,松一口气。“凶手的线索呢?”
“毫无头绪。樱井充子说当时太暗,看不清楚对方的相貌。”
“那么晚了,她去公园干什么?”
“就是啊。她说是去散步,可是天气那么冷,你觉不觉得奇怪了点?”石津也似乎困惑不解。
“确实奇怪。”
“可是受害人坚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所以我想先把这件事向你报告一下。”
“知道了。要不要把事情告诉樱井麻理?”
“对,差点忘了。樱井充子吩咐,这件事绝对不可让她女儿知道!她说现在是紧要关头,不要扰乱她的情绪。”
“好吧,我知道了。”
“还有,晴美姑娘叫我问候你!”
“多管闲事!”
收线后,片山觉得心情郁闷起来。樱井麻理的母亲受人狙击。从情况来看,不可能是遇到强盗。或许是私人恩怨吧。还有一个可能,凶手狙击樱井充子,目的是为了阻止樱井麻理参加音乐大赛!
不让参赛者出场比赛,不一定须要攻击本人。应该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可是如果蓄意破坏,确实防不胜防啊!
“对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出赛者……”片山边走边想。回到楼下的书房时,樱井麻理已经不在那里。
3
朝仓宗和的手缓慢地描着一个圆。音乐仿佛要融入最弱音中似的逐潮消失,之后结束。
隔了一会,如雷掌声四起。掌声像海啸般淹盖了交响乐团,震撼了整个音乐大堂。
“好哇!”观众的欢呼声此起彼落。石津的身体往前一倾,终于醒来。
“啊!晴美小姐,结束了吗?”
“是啊!”晴美的手继续鼓掌。石津急忙加入鼓掌阵容,跟着大家狂呼“好”!
晴美差点喷饭。看来,勉强把石津拉来听古典音乐会是错了。他从一开始就大睡特睡,没发出鼻鼾声已是万幸的事。其实今晚演奏的全是世界名曲,包括孟德尔颂、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假如听这些都睡得着,其他曲子对他而言都是摇篮曲了。
朝仓踏着敏捷的步伐回到台前谢幕两三次。
“还要演奏吗?”石津问。因为朝仓又拿着指挥棒站在台上。
“安哥曲呀。没关系,曲子很短,你没时间睡了。”晴美说。
安哥曲也是孟德尔颂的“仲夏夜之梦”之诙谑曲。又是一阵强烈的呼好掌声,观众才肯陆续离去。
“走吧!”晴美手里拿着一张唱片。
“那张也是古典音乐?”
“是呀。朝仓宗和指挥的布鲁纳协奏曲。”
“布鲁……也是作曲家?”
“是的。”
“我不懂音乐。”石津抓抓头皮。“我只知道贝多芬有一首‘天鹅湖’!”
通道上挤满人。晴美拨开人潮往前挤去。
“晴美小姐,出口在相反方向啊!”
“我知道。我要去后台找朝仓宗和呀!”
“找他干嘛?”石津吓得直眨眼。
“有关另一份乐谱的事!”晴美嫣然一笑。“石津先生!能不能请你在外边等我?”
“哦,好哇。那我在出口外面等你。”
晴美沿着人潮逐渐散去的走道前行,来到“闲人免进”的告示牌附近。有四五名女拥护者,同样拿着唱片站在那里。
“让开一下。”晴美对告示牌视若无睹的走进去。当她在堆得既糟糟的道具和桌椅之间的通道走着时,迎面来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晴美觉得那人一脸阴阳怪气。他发现了晴美,果然粗鲁地问:“你有什么事?”
“我想见见朝仓先生。”
“你不可以随便进来的!”男人皱起眉头。“先生不喜欢签名的,除非遇到他的心情很好。”
“也许现在心情很好呀!”晴美不甘示弱。
“不管怎样,这里不准闲杂人进来……”
“怎么回事?”传来一个洪亮的响声。披上大衣的朝仓站在那里。晴美觉得他比舞台上所见时还要高大。
“啊,老师!她是你的拥护者!”男人解释着。
“我想请您在唱片上面签名留念!”晴美微笑着说。
“好的。”朝仓露出极富魅力的笑容,对男人说:“须田君!你把乐团的人带上巴士去吧!”
“是……”须田用怀疑的眼光看看朝仓和晴美才进到里面去。
“你带了什么可以签名的东西?”朝仓问。
“这个。”晴美从皮包里拿出签字笔,把唱片递过去。朝仓用熟练的手势,在唱片封套上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谢谢你。”
“那里。我曾经在哪儿见过你,不是吗?”
晴美大吃一惊。确实,那天追赶小型巴士把手帕交给哥哥时,朝仓见过一下。可是仅仅一瞥,而且今天穿的服装又不一样,他不可能认出来的呀!
“我时常去听先生的演奏会……”晴美打算敷衍过去。
“是吗?我对美女的记忆力特别好呢!一个人来?”
“是的。”
“怎样?我想请你吃个消夜,赏不赏脸?”
“可以吗?”
“当然。你到这幢房子后门等我,我开车过来。”
朝仓说完,快步往里边去了。
晴美也风闻朝仓的猎艳经历丰富过人。实际上,今天就是冲着这点来的。她想这件事若是交给哥哥和福尔摩斯去办,就不精彩了。晴美似乎患上侦探狂了。
出到外面时,石津正在等着。
“怎么样?”
“很顺利。对了,石津先生,可否请你自己回去?我有一点急事要办。”
将近晚上十点,会有什么急事?可是,耿直的石津对晴美的话毫不起疑心。
“是吗?那就等你办完事再走好了。”
“可是,我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不,我得负责把你送回家,否则会被片山兄痛打!”
晴美费尽唇舌才把石津哄回去,然后转到后门去。
巴士已将管弦乐团的成员载走。晴美正在左顾右盼时,一部外国车开到她面前。
“让你久等啊!”朝仓的脸伸出车窗。“上车吧!”
车门打开,晴美坐进朝仓的旁边位置。
“好漂亮的车子!”
“我最大的嗜好就是玩车!”
石津无精打采地走向车站,边打哈欠边想:“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讨厌我……”
一部高级进口车从石津身边越过。石津也有一部国产跑车,对车子多少有点兴趣,不由多看两眼。当那部高级车转弯时,石津看到坐在前座的女性的脸,不禁瞠目。
“晴美小姐!”
石津追过去,拦住一部计程车,出示警察证说:“替我追踪前面那部外国车!”也许这是出乎刑警本性吧!他连那是谁的车子都不晓得,只是知道自己有义务保护他所倾慕的晴美小姐!
在高级住宅区的一角,一间外观像是普通住家的餐厅里,晴美和朝仓正在吃着简单的消夜。
“味道怎样?”餐后喝着咖啡时,朝仓问。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仓笑一笑。“刑警先生爱吃什么?”
晴美惊讶得瞪大眼睛。“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我说过,我对美女的记性特别好!”
“对不起,我并非故意撒谎……”
“没关系。”朝仓摇摇头。“我不会因此不高兴。美女应该享用更大的特权!”
“失敬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真的只是来听我的演奏?”
晴美迟疑起来。是否直接把乐谱的事提出来?不过,朝仓经验老到,当然不会因此惊慌失措。他一定会轻描淡写的说:原来是这回事啊。然后敷衍过去。现在最要紧的是机巧的接近他再说。
“其实我是……”晴美支吾以对时,听到餐厅经理的声音。
“这位客人请等一下!”
回头一看,有位女客不理经理的制止,直闯进来。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看就知是个性情激烈的女人,横眉竖眼的四处张望。然后见到朝仓,立刻气冲冲地走过来。
“朝仓先生!你在这里……”
“哦,轭太太!那么巧又碰面啦。”朝仓十分笃定。
“一点也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找我有什么贵干?”
“你自己明白。已经第三天了,我要你履行诺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记起曾经听过姓“轭”的。为着决赛而被“软禁”的七人之中,就有一个姓轭的少女。他们被关在里面正好是第三天。
“轭太太,你大概误解了。我并没有答应什么。”
“你……”姓轭的女人脸色一变。“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
“且慢!”朝仓凌厉的打断她的话。“我和你都是成年人,不管发生什么,应该当场解决掉了。我不能因着某种代价而接纳你的条件!”
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相当微妙。这时晴美觉得自己应该告退了,但从调查的立场来想,她认为必须赖在这里。
“先生,我把一切希望都摆在那个孩子身上,凭先生的力量一定能够……”
“镇定些!你这样会骚扰这个餐厅!”朝仓站起来,捉住女人的手臂,对晴美说:“我去一下就回来。”
朝仓把女人带走了。晴美想跟上去,又不能够。等了十五分钟,朝仓才回来。
“真抱歉!”
“没关系。刚才那位是先生的情人吗?”晴美以开玩笑的语气说。
“对方是一厢情愿的。这种情形很多。”朝仓不以为意的笑着说:“该走了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必麻烦了。”晴美有点失望。她以为朝仓会邀她去自己的家。
“不,一定要送。”
“用先生的车?”
“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了。我已经叫车来送你回去了。我要等酒醒些才回去。”
“那就不客气啦。”晴美想:他大概还要跟刚才那个女人见面。
“明天我在家。你要不要过来坐坐?”
“我可以去你家吗?”
“当然可以。”朝仓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地址,就在这附近,很容易找的。”
“好,我一定去拜访。”
“房子正在装修,有点乱,不过还是有地方招待你的。”
“那么,明天见!”
“我等你。”朝仓对她微笑。
出到外边等候朝仓叫来的计程车时,突然有人拍肩膀。晴美怪叫一声。原来是石津。
“吓死人了。你干嘛在这儿?”
“我是跟踪你来的。”石津抓着头皮说。结果,他和晴美一同坐计程车回家。
“让你操心了,真抱歉!”
“我还以为他要载你上酒店。那男人是不是好色之徒?”
“这……差不多。”
“刚才有个气焰嚣张的女人走进去吧!后来朝仓跟她出来。女人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你看到了?”
“那女的坐车离开以前,跟他热吻一番呢!我可看得浑身冒汗!”
“真是辛苦啦。”晴美笑个不停。
也许朝仓真的去会姓轭的女人去了。如果她确实是其中一个参赛者的母亲,而朝仓与她之间又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的话,大概是有点不咬弦了。
到了第三天还平安无事,不过晴美觉得迟早都会有事发生。樱井充子遇到的惊险只是开始而已。
4
书房成了片山的安息之所。这里可以单独一个人、脱离一切纷争事件。对刑警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已经是第三天的夜晚,目前还没发生太麻烦的纠纷。轭纪子和古田武史仍旧像仇人一样互不理睬,在客厅休息时分开最远的位置而坐,不过倒不至于开战。
说实在的,大家都没时间去管别人的事。除了一起吃饭和饭后短暂的休憩时间外,每个人都关在房里专心练琴。片山没有进去看过他们的房间,但他肯定不会有人躲在房里偷看漫画。
所有房间都有隔音设备,房门就像戏院或演奏场所的大门一样坚厚,里头的声音绝对不会传到外面。这样的构造完全防止偷听别人练琴的事发生。
像片山这种与音乐无缘的人,难免会怀疑何必做得如此慎重?音乐不是一种使人轻松的事物么?不过,也许这是局外人的肤浅看法。对于每天花许多时间苦练的参赛者来说,比赛乃是一件足以扭转乾坤的大事吧!
已经三天了。若是继续平安无事的渡过其余日子就最理想不过了……
现在是饭后休息时间。片山饱食一顿之后,正在书房里舒服地坐着,不知不觉昏昏欲睡……
突然房门打开。长谷和美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刑警先生!会不会打搅你?”
“不,没有的事。这里又不是我的房间!”
片山还能摆出兄长的姿态,因为对方是纯真一如长不大的“小学班长”似的长谷和美,没有微妙的性感态度,片山才能安然自若。
“其他人呢?”
“他们在客厅里,难得在一起弹琴玩闹。”
“你应该跟他们在一起呀!”
“我比较喜欢独处。”
她的意思是否暗示自己离开书房?对方不明说,片山通常不知怎办才好。女孩子干嘛都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就因她们这样的表现,自己才会一再遭人嫌弃。
正当片山还在努力把责任推卸给女人时,一样软绵绵的物体触摸他的手。好像是福尔摩斯的脚肉垫,柔软而温暖。几时进来的?应该喵一声打招呼进来才对。
猛然回头,看到长谷和美的脸。只是距离太近,顶多三厘米而已。片山的眼珠子靠在一起了。
和美突然伸手拥抱他。片山终于发觉事态严重,慌忙闪避。他拼命后退,结果整个屁股从沙发跌落在地。
“不要这样!你想做什么?”
“刑警先生……”和美压到他的身上。好重!她并不高大,居然重甸甸的颇有份量,压得片山喘不过气来。
“喂,起来!救命呀!”
“刑警先生,请你让我打个电话吧!”
“甚……什么?”
“把你的门匙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
“电电电……话,照规定是不准使用的呀!”
“我知道,所以才来求你的。我快疯了,让我打个电话吧!”
片山心想:不是已经疯了吗?
“刑警先生!你若让我打电话,下次,我可以到你房间去的哟!”长谷和美说这话时脸上一派天真,吓得片山眼前发昏。
“求求你!”她的双手突然移到片山的脖子上。“我不想勒死你。不过,我的手指力道强得很哪!”
这点片山很清楚。长谷和美的手指又长又尖,青筋浮现。那是小提琴家的手,全都一样。
“你想死,还是让我打电话?”
原则上来说,结论显而易见。生命当然比电话机重要,这点连发明电话的葛来罕.贝尔都不会否认。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和美一屁股坐在片山上面。“我会说被你侵犯,为了奋力抵抗而勒死你。大家一定相信我!”
她的手指使劲用力。片山拼命想摆脱那双手的纠缠,完全无效。畜生!福尔摩斯跑到哪儿去啦?怎么见死不救?
有若随着威廉提尔序曲出现了伦连杰的情景似的,书房的门应时打开,进来的是□C纪子。
“哟。对不起,打搅你们啦!”
长谷和美的手一松,倏地站起来。片山就像迷失在雪山的遇难者,突然出到新宿的“行人天国”,呆在那儿不动。
“你真没礼貌,不出声就开门进来。”和美愤怒地说。
“这是共用的地方。要做那种事,最好回房间去!”
“我们只是聊天而已。”和美说着,用鞋尖去踢片山的肚子。片山跳起来。
“你们聊天的姿势未免太奇怪啦!”
“有何不可?”两女的视线迸出火光。
“你也真够假正经,外表还装得像淑女呢!”轭纪子不甘示弱的针锋相对。
“你呢?你跟男人鬼混的谣言从没间断过吧!”
其后二人互相厮骂的内容超出片山的理解范围。对骂声愈提愈高,传到客厅里,其他人都拥进来了。
“和美小姐,镇定一下。我们过去那边好吗?”过来劝架的是樱井麻理。
“放开我!”麻理的劝阻造成反效果。和美甩脱她的手,扑向轭纪子。转眼间二人纠成一团倒在地上。
“什么人来阻止她们啊!”麻理大声喊。
片山终于从被人勒脖子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看到她们扭在一堆打架的场面,提不起勇气上前阻止。他怕自己不知会遇到什么更大的不幸。
大家都不上前劝架,只是觉得有趣好奇地观望。片山发现,不见植田真知子的人影。唯一显得惊慌失措的是麻理。
“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疯子!”
长谷和美和轭纪子继续格斗。麻理跑到片山身边,捉住他的手臂说:“赶快阻止她们!万一手受了伤的话……”
片山大吃一惊。和美正想用牙咬纪子的手。片山恍然大悟。刚才就觉得这场打斗发生得太唐突。原来和美是故意挑衅吵架,然后伺机伤害纪子的手。
片山的职业意识提醒他,自己是来保护他们的,当然有义务阻止她们吵架。于是鼓起勇气怒吼: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
他的手无意中捉住纪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一声,纪子的衬衫应声而裂,露出雪白的肌肤。片山吓呆了。
“你想干什么?”纪子的手臂一挥,拳头命中片山的下巴。片山往后一仰,脑部碰到书架角,眼前金星直冒,在黑暗中如同放烟花似的鲜明。
“你没事吧!醒过来就好啦!”
片山张开双眼,看到福尔摩斯的脸。福尔摩斯几时开始会讲人话?再定睛一看,见到樱井麻理的脸。
“原来不是它……”片山想起身,立刻头痛得呻吟。
“再躺一会儿吧!”
“不,没事了。这里是……”
还是书房。原来还没来到天堂。眼前只有樱井麻理,不,还有福尔摩斯。
“大家都回到房间去了。”麻理说。
“打架的事怎样啦?”
“托你的福,没事了。”
片山想了一下。自己晕了过去,当然不可能是他劝架成功。麻理噗哧一笑说道:
“你不是晕倒了吗?轭纪子也吓坏了,以为你死掉,脸都青了呢!”
“这才停止的吗?”片山苦笑。“总算有点功劳。”
“她们两个为何大打出手?”
“因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呀!”
片山平静地把事情讲述一遍。麻理听得瞪大眼睛。
“原来这样。我也认为她的人不像外表那么单纯。不过,不好胜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没有勒死人的力道就不能获胜是吗?”
“你打算逮捕长谷和美么?”
“不。我怕倒转过来,她以强暴罪名逮捕我呢!”
“她太烦躁了。对年轻女子来说,三天都不能出门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啊!”
真是这样的原因吗?长谷和美是否在演戏?若是她能趁机咬伤轭纪子的手,当然后者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福尔摩斯,你也太无情了!”片山埋怨着说。
“真好玩!你把它当人看待!”麻理露出笑靥。
“这家伙傲慢起来,比人还过份!”片山说着,试图站起来举步走,有点踉跄,不由捉住书架。
“小心!”麻理也站起来。就在这时,福尔摩斯全身紧张的发出尖叫声。
“怎么啦?”片山听出它的叫声不寻常。这样一问之后,突然脚下晃动起来。
“地震!趴到桌子底下!”
说到一半才想起,这个书房没有桌子。地震的摇晃度愈来愈大,而片山处于极其不利的位置。唯一的办法是捉紧书架,可是头顶上的书本却不断的跌下来。
一本厚重的百科事典,不偏不倚的打在刚才碰伤的痛处,片山喊一声痛,又躺回地上。
如果书架倒下来,自己就完蛋了。片山闭起眼睛听天由命。震动却逐渐停止了。
“我以为死定啦。”趴在地面的麻理喘着气站起来。
“好像过去了。好可怕的地震!”
片山摸着头部拨开书本站起来。不料又有轻微的余震,另一册书跌下来,打中他的头,他又倒下去。麻理忍不住笑起来。
“有什么好笑?”片山抱着头站起来,自己也不由失笑。“幸好没事。震度有四或五级的样子。”
“大家一定乱成一团了。”
“对了。快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片山起来,正想走向大门,福尔摩斯突然跳出来拦住他,并且尖叫。
“走开吧!发生什么事?”
福尔摩斯走到书架下面,抬头一望,又叫一声。片山跟着仰头望望几乎掉光了所有书本的书架。
“奇怪!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的?”麻理露出满脸疑惑。
“瞧!只有那五六本书没掉下来,好端端的。”
“唔。也许特别重吧!”
“即使很重,起码也会向旁边倾倒,不会稳固在那儿……”片山把沙发搬到书架下面,整个人站上去。可是沙发太软,站上去够不着。无可奈何之余,只好把脚踩到书架上,爬上去拿那五册厚书的书背。
“咦?”五册书的书背一起脱落。“假的!不是书!”
“那么到底是……”
片山把做成书背样子的遮盖物扔到一边。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部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摆在沙发上。
“是录音机。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还能接收FM波道。”
“为什么那里会有录音机?”
片山歪歪脑袋。“好像录了什么。放来听听看吧!”
片山把录音带转回头,再按重播的钮。传出小提琴的声音。
“什么曲子?”片山问。
麻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是现在练习的新曲。”
小提琴的声音在途中中断,传出说话声。“这里是……所谓的快节奏吧!”
“大久保的声音!刚才就是他的演奏!”麻理说。
“即是说……有人偷听!房间里装有窃听器,在这里收录!”
“是谁做出这种事……”麻理不禁目瞪口呆。
“奇怪。参赛者不可能有时间去做。安装窃听设备不是简单的事……大概是事先早就装好了的。”
“太不像话了!别人都在拼命练习……”
“我把它放回原位。”片山说。“应该有人会来拿录音带。到时就晓得犯人是谁了。”
片山又爬上书架,把录音机放回原来位置。再把连接书背的假书皮嵌回去。
“其他书本也要摆回去,以免打草惊蛇。你来帮帮忙好吗?”
“可是顺序不同……”
“只要摆回去就行了。福尔摩斯,你也帮帮忙吧!”
片山和麻理回到客厅时,其他人都受了惊吓似的,纷纷停止练习,集合在一起。
“有人受伤吗?”片山问。
“好像没有。”古田巡视一下说道。
“真知子不在呀。”麻理说。
“是啊,唯独不见她。”古田说。“会不会躲在厨房?”
“她去厨房干嘛?菜刀跌下来岂不是危险过剃头?”轭纪子调侃着说。
“哎,大家平安就好了。”市村智子走进来。
“厨房那边没什么事吧!”片山问道。
“只有锅子之类掉在地上,不过已经整理好了。”市村在客厅四处望一望,又说:“请问……有哪一位拿了刀子去用没有?”
客厅里顿时有一股悬疑的空气弥漫。
“刀子怎么啦?”片山问。
“是把水果刀,我找来找去都没找到……是否有人拿去削苹果什么的。”
“地震以前,水果刀还在?”
“是的。我全部点算清楚才回房去的。”
“地震的时候,你在房间里?”
“嗯。”市村智子有点脸红。“那时我在洗澡。”
“你还好。”轭纪子说。“那时我在厕所里呢,我比你更麻烦!”
大家哄笑起来。可是,片山没有笑。
“我去植田小姐的房间看看。福尔摩斯,来!”
片山急步离开客厅。麻理跟在后头。
“难道……她不会有事吧!”
“但愿如此!”片山冲上楼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间就在前面。片山上前敲门。麻理屏息盯着房门。
门打开了。真知子探出头来。
“咦,有什么事?”
“真知子!”麻理吁一口气。“原来你没事。”
“我不是好好的吗?刑警先生也来了,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片山松一口气。“我怕刚才的地震使你受伤了。”
“地震?”真知子讶异地问:“几时发生地震?”
“你不知道地震?”麻理呆住了。“你在忙什么?”
“练琴呀。对了,好像有点摇晃。我在拉琴时习惯身体摇摆,所以……”
片山依然无法释怀。那把水果刀到哪儿去了?还有,那个窃听录音机是谁装置的呢?
5
电话铃声把晴美吵醒。看看时钟,早上八点。对了,昨晚发生地震……还是先接电话再说吧!
在她起身以前,已经有人拿起话筒,回答说:“我是石津……”
对了。昨晚石津住在这儿。他大概睡糊涂了。万一是片山打来的话……八成是的!
晴美急忙冲出去,一把抢过电话。“让我来听!”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片山的怒骂声,可以听出其中几句是“王八蛋”、“我杀了你”。晴美把话筒握在手里静止片刻,等到对方再也骂不下去了,她才平静地说:
“哥哥,早安。”
“晴美,你们到底……”
“等一下好不好?昨晚发生地震的事,你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
“昨晚我们听音乐会回来,家里被震得乱七八糟的。你知道我们的破公寓啦。所以我请石津帮忙收拾。收拾完毕时已快天亮,我就让他住下来。”
“哦?那么,什么也没发生?”
“要不要拿一张诊断书给你看?”
“不,不必了。我这边就惨啦!”
“怎么?发生命案?”
“别那么高兴好不好?不是命案。有件事要查一查。你替我打电话给警长吧!”
“干嘛自己不打?”
“我要整天埋伏,没时间打!”
“好像很有趣!好吧,你要查什么?”
“查查看是哪间土木工程公司负责这间别墅的装修工程的。我找到窃听器。一定是工程人员或是进出这里的人安装的。”
“知道了!”晴美的睡意全消,记录下来。“窃听器……每个房间都装了吗?”
“不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抓到装窃听器的人。还有一把水果刀失踪了,这点也令人担心。”
“水果刀?”
“是的。不过也许是弄丢了,又不方便搜查房间!”
“哦。其他人呢?没事吧!”
“除我以外。有人想扼死我,还晕过去了!”
“哦,既然还活着就不要紧啦。”晴美轻轻带过,不放在心里。“对了,那边是不是有个姓轭的女孩?”
“是轭纪子吧!她怎么啦?”
晴美把朝仓和可能是轭纪子母亲的事讲一遍。
“唔。若是参赛者的母亲,就有可能做那种事了。”片山又说:“你今天要去朝仓的家?”
“嗯。虽然有地震,还不至于震死人吧!我会去。”
“小心一点哪!”
“没事的。我又不是去无情杀手的家!”晴美轻松地说。
“欢迎你光临!”朝仓笑容满面地说。
“我怕打搅了您……”
“哪儿的话。昨晚发生大地震,我以为你多半不来了呢!”
朝仓穿着高级英国毛衣,显露大指挥家的风范,就如站在指挥台上一般魅力无穷。
这幢欧洲式的白墙壁建筑物,美若宫殿。晴美不禁怀疑,还须要怎样装修?
她被引进宽敞的客厅。透过落地玻璃窗,可以把阳台和对面的草地一望无遗。
“喝点什么?白天喝酒不行吧!”
“嗯,红茶搀点威士忌的话还可以。”
“好的。”朝仓把女佣叫来,吩咐她准备红茶。然后在沙发上舒适地坐下。“昨晚真是失礼了。”
“哪里。昨晚那位女士是这次参赛的轭纪子的……”
“她的母亲。也许在你看来很有问题,其实那种人多得很,我只是来者不拒的敷衍吧了!”
朝仓既然如此坦诚相告,晴美也不想为难他。不是由于他是艺术家就可以胡来,然而对方已经不是十多二十岁的少女,该是明白事理的成年人了。而且,朝仓确实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他与女人发生绯闻的事,反而增添他的吸引力。
“参加决赛的人很辛苦吧!”晴美说。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朝仓说。“起初大家都很轻松,因着对自己有某种程度的信心,都不在意别人,照自己的方式去做。”
晴美同意的点点头。
“一直到决赛前一天都会处之泰然。大家都不是第一次上舞台嘛。加上练习之后有自信心。不过,这个中间期最不好受。尤其是新曲的诠释最成问题。有些人照自己的意思融会贯通了还好,但有一些人还看不懂,于是产生焦虑,见到别人胸有成竹的样子,更加难受……”
红茶送来了。
“令兄有没有跟你联络?”
“通过电话。目前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好。希望这个星期平安无事的过去。”朝仓的话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家是什么地方在装修?”晴美转变话题。
“就是上面的房间。”朝仓指指上面。“算是音乐室吧,摆着钢琴和音响器材。现在搬去别的房间。”
“音乐室要加大?”
“不,改小一点。其实是做隔音工程。已经把地板加厚,可是周围的墙壁和窗子照旧,钢琴声音传出外边,附近的人埋怨说声音吵到他们,只好再一次改装。”
“那真麻烦。”
“可不是吗?居然有人认为贝多芬是噪音,难以置信得很!”朝仓大摇其头。
“改装工程结束了吗?”
“做到一半而已。要不要参观一下?”
“好哇。很想看看是怎样的房间。”
“装修中反而看得更清楚。跟我来!”
晴美跟着朝仓上楼。其实她对所谓的“音乐室”并不感兴趣,只是希望在那里看到“另一份乐谱”。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朝仓会藏在别的地方。但若把它夹在其他乐谱里面,反而不至引人注意……
“就是这里。你等一下,里边太乱了,我要收拾一下。”说完,朝仓推开厚重的大门进去。那是一道隔音门。
晴美百无聊赖的眺望通道上的照片。朝仓与美国指挥家班斯坦、小提琴家史坦的并肩合照,似乎是某个演奏会的纪念照,还附上英文说明。
正在读着说明书,房间里面传来彭一声响,好像关抽屉的声音。是不是抱那份乐谱收进柜子里去了?
房门打开,朝仓探出头来。“久等了,请进。”
是个比客厅更大的房间。进到里面时,闻到冲鼻的稀释剂味道,晴美不由皱起眉头。
“这是黏接剂的味道。”朝仓微笑着解释。“目前正使用强力黏接剂把隔音板黏上去。”
晴美摸摸墙壁,发现上面有波浪状的弹性凹凸。天花板上则是不规则的方格板。
“这是为着使声音美妙的反射,制造适度回响。若是有规则的方格板反而效果不佳。”
房里找不到类似橱柜的东西。那么刚才是什么声音?
房门对面的墙壁已经打掉,留下一个大洞,刚好可以俯视庭院。草坪上面搭着一个二米高的棚架。
“这边的窗也要拆掉,所以连墙壁一并打掉。这样比较快完成。”朝仓说。
外边围墙的高度,看起来跟二楼的地板一样高。
“这里景色很美,可以俯视庭院。做成墙壁不是太可惜了吗?”晴美问。
“你看对面,那是邻居的房子。那家主人不知何故很讨厌古典音乐。我在这里听莫札特的音乐,他也嫌吵。一定是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
“因此筑墙完全堵住……”
“是的。我也省得看到那幢碍眼的房子。”朝仓笑一笑。“我们出去吧!黏接剂的味道闻久了会头痛!”
于是他们走出音乐室。回到楼下的客厅时,朝仓以幽默的语气述说有关世界名指挥家的故事、指挥管弦乐团的秘诀或指挥棒的事。晴美虽不是古典音乐通,但被朝仓的巧妙口才逗得非常开心。
谈话告一段落时,电话响了。朝仓起身接听。
“我是朝仓。啊,栗原先生,你好。”
晴美想,栗原大概是为那件事而通知他。
“什么?窃听器?”朝仓的声调提高,涨红了脸。“好,知道了!真是岂有此理。关于工程公司方面,我到事务局一查就晓得。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好,我一查到,立刻取消他的资格!”
晴美舒一口气。她对接获通知时的朝仓反应很感兴趣,表面态度看来十分自然。
晴美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望望草坪。突然瞪大眼睛。
“拜托了。我会通知你。”收线后,朝仓怒不可遏,声音气得发抖。“真是太不像话了!大家都拚了命才到达这个地步,竟然因着一个行为不轨的人……”
“先生!”
“对不起,我忍不住愤怒。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外边!”晴美向外指一指。草坪上面,有个男人仆倒在地,露出领带衬衫、长裤和鞋子。很普通的装束,唯独不见西装外套。
“那是……须田!”朝仓吓得瞪大眼睛。“我的事务局长。他为什么……”
朝仓拉开玻璃门出到草地上。晴美跟着出去。
朝仓蹲下来检查,然后抬起头来说:“死了!”
“必须先报警!”不愧是刑警的妹妹,晴美临危不乱。倒是朝仓楞楞地呆在那里。
不管怎样,晴美对尸体可说司空见惯了,朝仓却与尸体无缘,说不定是第一次接触,难怪他楞在那儿。
“先生!”晴美再喊一次,他才回过神来。
“唉,这可麻烦了。对不起,请你打电话吧!”
“好的。”晴美拿起客厅里的电话。朝仓蓦然想起似的说:
“等一等。我想请你通知那位栗原警长。不,还是我来好了。”
朝仓从晴美手里接过话筒。晴美旁观朝仓按警视厅的电话号码,不期然地走近玻璃窗旁,眺望那个死去的男人。刚才明明没见到尸体的,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不可能是翻墙而来。什么地方还有入口吗?这点警方一定会仔细调查。
“麻烦你啦。我等你。”朝仓挂断电话,对晴美说:“对不起,难得请你来玩,没想遇到这么岂有此理的事。”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这么说,令朝仓露出惊讶的表情。晴美连忙解释:“啊,由于家兄工作上的关系,我常听到这种事。”
“原来如此。”朝仓点点头。
“那个人……叫做须田?”
“是的,他是事务局长,这次比赛的筹备工作由他一手包办。”
“他早先就来了这里?”
“没有哇。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会死在那里……”
“从什么地方出到草坪?”
“只有这个玻璃门才能出去。”朝仓说完猛摇头叹息。
“那就怪了。如果他一直倒在那里,应该早就看到的呀。”晴美还是想不通。
会不会是从二楼掉下来的呢?音乐室面向草坪那边是个大洞,可是房间空荡荡的,那叫须田的男人没地方躲藏。此外是棚架突出草坪上面,若是从那里掉下来,应该摔得离房子更远。可是陈尸地点就在玻璃窗外靠近阳台边。
围墙很高。要从那里把尸体抛进来颇不容易,何况是光天化日,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晴美想,该是福尔摩斯出场的时候了。
“对不起,我能不能借用电话?”晴美问。
“当然可以。我要告诉女佣人一声,否则她会吓昏的。”
朝仓已经恢复可以开玩笑的情绪。待他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拨电话。
时间暂且拨回早上七点钟。吃早餐时,片山哈欠连连。
“刑警先生还没睡醒的样子。”真知子调侃着说。
“昨晚跟什么人谈通宵吧!”轭纪子撕下一块法国面包,讥笑地说。
“你在指桑骂槐,说我吗?”长谷和美气势汹汹地问。
“咦,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说什么?你这个……”
“住口!”片山生气了。“我可不愿再晕倒!”
轭纪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噤口不语。
实际上,片山在书房里守了一个通宵,以为会有人来拿那个预先安装的录音带,谁料白费心机。因为书房里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起来埋伏,他只能蜷起身体躲在沙发背后,结果搞得腰酸背疼。
早餐吃得比以往安静。过去的三天里,女孩们还能谈笑风生,到了第四天,显然的气氛紧张起来。本来就紧张兮兮的大久保靖人,也许睡不好的关系,脸色很坏,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么不吃?”麻理说。情形保持不变的只有麻理和古田武史,以及大个子丸山才二。
“我没胃口。”大久保勉强一笑。
“不行啊,还有三天呢。你不吃东西怎么可以?”
“对呀。”丸山切了一口火腿肉塞进嘴里。“俗语说,空着肚子打不了仗啊!”
“我有个提议。”麻理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今晚我们举行音乐会怎样?再不放松一些,恐怕大家都要吃肠胃药了。”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响起附和之声。在饭厅角落上吃完早餐的福尔摩斯“喵”了一声,拍子刚刚好,像是表示“赞成”,大家一起笑起来。
连大久保也无声地笑了,脸上表情缓和不少。
“瞧!福尔摩斯也说好呢!”
“真是一只有趣的猫。”真知子说。
因着福尔摩斯的一声喵,麻理的提案就被接受了。
“只有小提琴,怎么开音乐会?”
“我可以弹钢琴。”长谷和美说。
“没有别的乐器了吗?”麻理说。
“可以踩猫尾巴使它叫!”轭纪子提出这个意见时,福尔摩斯张开嘴巴吼叫。
“我说说而已,何必那么生气?”轭纪子的心情很好,说道:“这只猫好像真的懂人语!”
“这样吧!大家都演奏,没有听众也不好,分成二人一组好不好?”麻理说。
“谁跟谁一组?”真知子问。
“那就用抽签来决定。不管跟谁一组都不能埋怨。”
“总共七个人,有一个没对手啊!”
“谁说的?有八个人哪!”轭纪子望着片山。
“我不行!”片山慌忙说。“我连口琴也不会吹!”
“总会点什么的吧,譬如吹口哨。”
“我不会吹口哨!”
“那就唱歌吧!”
“我唱歌五音不全!”
“世界上有这种人么?”轭纪子露出严肃的表情。
“好啦。先抽签再说吧!”麻理赶紧说,拿出纸巾撕成八块,在每两块上做一对相同的记号。
“请来抽签。片山先生也请。”
难得有这般和谐的气氛,片山也不想破坏。没办法,只好先抽一个签。
“我抽到二分音符。”
其他人接着沉默地抽签,没有搭腔。
“谁是四分音符?”麻理问。
“是我。”真知子说。
“那就请多多指教!”说这话的是丸山才二。
“我的是八分音符的记号。”长谷和美说。片山暗里松一口气。他怕跟她同组,搞不好又会被她勒脖子!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说。
“好哇,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呢!”长谷喊道。
麻理笑了。“长谷小姐,现在不是决定约会的对象哟。最后是十六分音符了。”
“是我。”古田武史说。
“我。”轭纪子同时说。顿时全场沉默。它们两个互相瞪盯着对方。真是冤家路窄……
“那么,我和片山是一对了。”麻理红着脸说。“我可能会手抖,演奏不出来!”
“你是说给我们听的吧!”真知子嘲笑她。
古田和轭纪子似乎有话要说又吞回去,结果耸耸肩了事。
“那么,午餐之后各组个别商量,晚饭之后开始演奏吧!”麻理如此宣布,大家都不反对。
“对不起,刑警先生。麻烦你把沙律递给我好吗?”大久保开始有点胃口了。
6
早餐过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房间。片山和麻理又在无意之间留下来。
“真难为情。”麻理说。
“我愿意当听众……”片山抢着说。
“不是这个意思。”麻理摇摇头。“我不是故意出风头……只是尽力而为吧了。”
“你做得很好哇。大家都轻松下来了。了不起,你真的做得很好。”片山说。福尔摩斯也喵一声表同意。
“你也夸奖我?好高兴。”麻理对福尔摩斯微笑,然后回复严肃的脸问片山。“后来发现什么了吗?”
“昨晚我守到通宵,结果谁也没出现。”
“难怪你满脸困意。其实我好想代替你,可是我要练琴……”
“不必放在心上。这是警察的份内工作。”
“不过……”麻理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没有人来拿录音带,犯人岂不变成是我?”
片山愣了一下。说的也是,发现窃听器的事,除了片山之外就只有她知道而已。
“我没这样想过。”片山说。
“你这样子怎能成为好刑警啊!”麻理笑道。
“所以我不是好刑警。”片山点头承认。
回到自己的房间,片山打电话回家。那个八点钟的电话,竟由石津接听,被片山大骂一顿。然后事过天晴,片山吩咐晴美把窃听录音的事转告栗原警长之后走向书房。
他是想到,假如有人来拿录音带,半夜反而引人怀疑,不如趁白天,大家都在热心练琴的时候,而以早上十一点左右最恰当。这是他经过深思的结论。
他悄悄打开书房的门。没有窗,很暗。开了灯,没有改变的样子。于是关了灯,在沙发的背后坐下。
到底谁会来拿录音带?难道又是徒劳无功?
片山深呼吸一下。睡眠不足、黑暗、寂寞,带来的结果是打瞌睡。若是拥有钢铁意志的人还顶得住,而片山的意志却是随环境改变的黏土,不知不觉眼皮沉重起来。
“让我睡一会,过后就能清醒的监视下去。”
他安心的接受这个解释后,开始呼呼大睡。
什么时候醒过来?因看轻微的动静?还是职业良心?抑或纯属偶然?总之,他醒来了。伸个大懒腰,突然吓一跳。有人在书架前,发出挪动书本的声音。是谁?
那是拨弄录音机的声音,一定是在换录音带。对方应该是背向自己。只要爬起来偷看一下就行了。
片山调整好姿态,慢慢从沙发背后探出头来。无巧不成书。他口袋里的电话传呼器突然哔哔声响起来。
“别吵!”他骂了也无济于事。正当他关掉传呼器想站起来时,头上被重物一击,当场失去知觉。
好像晕了没多久。片山醒觉时,口袋里的传呼器还在响。不过,犯人已有足够的时间逃跑了。
书架上的录音机跌在地上,里面的录音带不翼而飞。
击昏片山的是一本百科事典。
片山好不容易才爬上二楼接电话。晴美的声音凶巴巴的飞出来。“你跑到哪儿偷懒去啦?”
“我没偷懒啊!”
“干嘛那么久都不来听电话?”
“就是托你的福,窃听犯才逃走!”片山愤愤不平地说明一切。他以为晴美会道歉一番,不料她说:
“你真笨。这时应该先把传呼器关掉呀!”
“找我有什么事?”片山气咻咻地问。
“命案啊。”
“什么?”
“在朝仓先生的家里,发现一具男尸!”
“真的?受害人是谁?”
“叫做须田的事务局长,乐团的。”
“什么乐团?”
“还用说吗?朝仓先生的新东京管弦乐团。此外,听说他是这次音乐比赛的发起人。”
“哦。如果他是被人谋杀的话……”
“还不晓得是不是谋杀。因为尸体是突然冒出来的,就跟舞台效果一样。”
“尸体是冒出来的?”
“还有,尸体没穿外套。”
“没穿外套?他是裸体的吗?”
“正好相反。他还穿衬衫打领带──这点不重要。总之情况十分奇妙。”
“唔。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呀。”
“你不来没关系。我只要借用福尔摩斯。”片山被她的绝句吓呆了。晴美接着说:“这是福尔摩斯出场的时候。栗原先生会来,我请他派人去你那儿一趟吧!”
“你几时变成警方的顾问?”片山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讽刺的话。
晴美挂断电话时,朝仓进来了。
“警方的车子该来的了。我不太清楚,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是不是不能外出?”
“没有的事。你只要把要去的地点交代清楚就行了。”
“那就好。”朝仓松一口气。“我很忙。如果每次外出都要逐句交代,恐怕受不了。”
“我到外边去等好吗?”
“好,我也去。我想这里并不难找。”
这点晴美也有同感。朝仓的家是个豪华巨宅呢。
“还是有人留在尸体旁边比较好。让我出去等吧!”
“对不起。拜托了。”
晴美走出大门外。怎么还不来呢?该来的时候了。
那个叫须田的因何被杀?说不定跟窃听事件有关。刚才朝仓在电话里告诉栗原,只要问问事务局就知道哪一家工程公司施工。换句话说,装修工程是由须田一手安排的。当然施工期间,他一定经常在别墅出入。他有充份的时间安装窃听器。如果这就是杀人动机的话……
须田那么做,当然不是为自己。会不会是参赛者或是他们的父母委托须田做那件事?
晴美在胡思乱想。须田为何死在朝仓家里?又为什么突然倒在草地上?为何单单没穿西装上衣?
晴美的鼻子突地蠢动。有烧焦的味道。猛然回头,不由大喊一声。
朝仓家的二楼正在冒烟,看到火焰,是从音乐室出来的。晴美冲进屋里,遇到正要上楼的朝仓。
“朝仓先生……”
“我刚发现,灭火器在那边……”
玄关旁边有个备用的灭火器。晴美抱它递给朝仓,朝仓提着直冲二楼。
“先生,小心啊!”
“没关系,这房子是耐火建筑,那里有黏接剂才会燃烧!”朝仓很镇定的上去了。适时传来警车的笛声。
“幸好马上把火灭了。”栗原说。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朝仓望着正在检查尸体的验尸官说。
“这种事不需要太多经验。”栗原开玩笑地说。栗原的专长是处理凶杀案。所以即使和大指挥家在一起,他也不再觉得自卑。而且一听说有命案,他就兴奋不已。
“听说须田是事务局长?”
“是的。这次的比赛由他负责处理事务方面的事。”
“哦。那么说,关于窃听事件他也可能有份参与了。”
朝仓苦着脸说:“我不愿意那样想……不过,他应该做得到。”
“不必担心,搜查时我们会考虑万全之策。”
“拜托了。我的立场是不希望牵连在这种事情里面。”
“我明白的。”栗原点点头。“这里住了些什么人?”
“目前只有我和佣人。妻子分居了,孩子不住这里。”
“哦。那么,须田为何会在这里?”
“我不晓得。我记得没叫他来。”
“唔。看情形要把那名女佣人叫来问问话了。”
女佣三十多岁,外表看来毫不起眼。
“你叫广川克代?”栗原问。
“是。”她用细小的声音回答。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大概三年左右吧。”
“你觉得做得怎样?”
“很好哇。”广川克代的回答好像是在谈别人的事。
栗原获得朝仓的许可,在客厅里问话。
“先生不在这里,希望你说实话。昨天,那个叫须田的人有没有来过?”
“这个……”广川克代吞吞吐吐的说。“你能够不告诉朝仓先生吗?”
“我答应心你。”
“昨晚他来过了。”
“来找朝仓先生?”
“不,他来找我。”
栗原睁大眼睛。“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不起。”
“不,这点跟我们无关,没关系。那么,他是几点钟来的?”
“十点左右。他说先生跟一位年轻小姐在一起,今晚大概不会回来的。”
“哦。常常都是这样的吗?”
“是的。先生很快就能勾搭上……”广川克代说漏嘴,慌忙假咳一声。“总之,我们洗过澡,就到睡房去了。”
“你的房间在楼下的最靠里边吧!”
“是的。不过,昨晚我们到二楼先生的房间去!”
“二楼?为什么?”
“我的房间太小,床又窄……不过,我通常早起,事后一定收拾干净!”
“原来如此。”栗原点点头。“然后呢?”
“昨晚半夜十二点左右,我听到先生的车声,吓得跳起来。”
“朝仓先生回来啦?”
“是啊。我赶快整理好床铺,叫他找地方躲起来,我就下楼去了。”
“然后呢?”
广川克代哭丧着脸说:“然后我就没再见到他,想不到死了……”
“唔。先生一个人回来?”
“不,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不过不是须田所说的‘年轻女子’,而是中年女人。”
朝仓真是忙碌。栗原有点后悔当初为何不做指挥家。
“后来呢?”
“先生喝了点酒,马上就带那个女人上楼。我一直没见到须田,以为他早就离开了。”
“不过,如果他是从玄关出去的话,门是开着的。”
“我一直没上锁。我怕偷偷摸摸的出去时,开锁的声音会被听见,所以没有锁门就睡了。”
“然后发生地震?”
“是的。那时我吓得要死,坐在床上发抖。”
“地震时,朝仓先生有没有下楼?”
“没有。地震之后,我的心情恢复平静,就上楼去,来到先生的房间外边,正想问一问,好像……没什么,我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所以……”
“所以你就放心的下楼去。之后呢?”
“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几点起床?”
“通常是七点左右,今早也是。”
“朝仓先生几点起床?”
“不一定。看情形而定,大致上是十点左右。”
“今早那个女人几时离开?”
“不知道。我起来时已经走了。”
“哦。对了,你晓得须田的西装外套吗?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并没有穿外套,你晓得放到那里去啦?”
广川克代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可能的。当时我催他快点躲起来,然后我先离开睡房。那时他已经穿上外套了。”
这么说来,西装外套到哪儿去了呢?栗原叹一口气说:“这是一件不幸的事。好,如果有什么,也许还会再来问你。”
“是。”广川克代站起来,准备离开,栗原又叫住她。
“等一等。最近他有没有对你说可能会拿到一笔钱或已经拿到钱之类的事?”
“你说须田先生?”广川克代有点惊讶。“不,他一直很穷,有时我还要给点零用钱他花呢!”
“这么说,对不起,你们没有金钱上的纠葛-!”
“嗯。须田光是扶养妻小已经竭尽全力了。我是独身女人,平日又不太花钱,所以……”
“我明白了。谢谢你。”
剩下一个人时,栗原不禁自言自语:
“爱人死了,她竟然无动于衷似的……”
客厅的门打开,根本刑警出现了。
“警长!南田老爷子的工作完毕了。”
南田验尸官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吞云吐雾。
“怎么样?”栗原问道。
“好大的房子。当指挥家很赚钱吗?我也去做指挥家可也!”他每次都这样闲扯一番,才肯进入正题。
“奇怪,你的想法跟我一样!”
“胡说。我知道你想在一幢大房子里养很多女人。”
“那你呢?”
“我?我想造几幢小房子,让很多女人分开住!”
“别开玩笑了。怎样?阁下的诊断如何?”
“我不想让你失望。不过,死因却是心脏麻痹!”
“什么?”
“解剖以前无法确定,但他可能本来就有心脏衰弱。”
“那就不是谋杀了?”
“先别失望。被人吓死也是谋杀呀。”
“死亡时间是几时?”
“没看到病历不能确定,大概是昨晚半夜吧!”
“哦?”栗原沉思片刻。“死人为何突然从庭院里冒出来?”
“那个不关我的事。好了,明天见吧!”南田在烟灰缸里把烟蒂揉熄。“喂!府上的顾问来了!”
“顾问?”
“它在草地上四处嗅着。也许被它找到什么。”
回头一看,有个黑与褐色相间的背部正在草地上慢吞吞地移动。不必设,那是福尔摩斯。
“对不起。是我拜托根本先生把福尔摩斯带来的。”晴美远远的喊着说。
“哦,没关系。也许猫小姐比较帮得上忙。”
这个时候,片山也许正在打喷嚏了。
“警长!”根本刑警走过来。“我看过二楼了。”
“怎样?”
“烧坏了脚架。跨上棚架的踏板跟黏接剂一起烧了。”
“踏板?就是跌落在尸体旁边那个吧!”
“那是两边烧剩掉下去的。本来放在两支铁管之间,没有固定,中央部份烧毁了当然往下掉……”
“是吗?难怪尸体就在踏板下面。”
“那就奇了。如果尸体从上面掉下来,应该掉在踏板外边才对!”
“如果尸体是在踏板上,燃烧时才掉下的话……”
“那是不可能的事。”晴美插嘴说。“我先发现尸体,走出门外等警车时才失火的。”
“哦。所以尸体才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在发现尸体前,看过二楼的棚架,那时并没有尸体的影迹。”晴美说。
“不管怎样,如果不是谋杀就无关重要了。”栗原说。
根本吓了一跳。“不是谋杀案?”
“根据南田的诊断,他是死于心脏麻痹。虽然尸体突然出现是个谜,一旦不是谋杀案,调查也是白费心机。”栗原已经失去查案的热心似的,显得意兴阑珊。
“根本兄,你看这个……”一名刑警拿着一块烧剩的布块走过来。
“好像是外套的样子。不错,这是袖口,还有钮扣。换句话说,只有外套留在棚架上面了。”
晴美拼命回想当时眺望棚架的情形。当时棚架上面乱糟糟的,堆着一些黏接剂的罐子和木扳碎片,但不记得有见到男人的外套。她不敢肯定没有,可是有的话应该有印象才对。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走到离尸体更远的草地上,然后抬起头来,嘴里衔着一样物体。晴美走出草坪。
“发现什么?钮扣!不是那件外套的么?同样形状,只是大一点,可能是西装前面的钮扣。不过,光是找到这个有什么用?”
福尔摩斯焦急地叫了一声,仿佛是说:你还不懂?急死人啦!
晴美突地想到什么,恍然说道:“我懂了。”
“怎么样?”根本刑警走过来问。“咦,好像是那件外套的钮扣。”
“是的。不过,你觉得奇不奇怪?刚才的钮扣被火烧焦了。这个钮扣却完整得很。”
“说的也是。”
“而且,它不是掉在棚架下面,而是外侧之处。”
“确实奇怪。不过,既然不是谋杀案,轮不到我们出面了。”
晴美看着根本走开,耸耸肩说:
“即使不是谋杀案,谜就是谜。你说对不对,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不会说人语,只是喵了一声,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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