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网站并没有留下邮箱之类联系方式,找遍了整个首页,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个“联系我们”,一点进去之后,原来是一个留言薄。应该怎么措词呢?既不能说太长,那样容易让人家不耐烦,但又不能说太短了,要不然人家人家会当自己是神经病。
思前想后,张少宇终于写下了这样一句话:“本人于无意间,发现贵站的一个十分危险的安全漏洞,请联系QQ188XXX,本人愿为之解答。”
这招虽然损了点儿,可肯定能引起网站方面的注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况且又是跟自己切身利益紧密相关的。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可消息发出去好几天,如泥牛入海一样,杳无音讯。会不会是人家网站留言的人太多?看不过来?或者……他们根本不看留言本!!不会不会,好歹人家也是正规网站,应该不会这么不小心。
等待,是最让人痛苦的一件事情。眼看着主一个月的时间越来越近,可自己的作品还躺在QQ网络硬盘里面,张少宇那个着急上火啊,牙龈处肿起一个老大的包。他并不在意这些歌能取得什么成绩,他只是怕说出去的话没有做到。
二十一年来,从他记事起,只要说出去的话,应承人家的事,从来没有无法兑现过。惟独这件事情,让他心里没底儿。自己的作品,当然不会怀疑,可问题是,人家QQ164会不会当自己是恶搞,故意吓他们的?
为保险起见,张少宇又去留了一次言。并声称十万火急,已经有黑客盯上了他们网站,并准备于当晚九点进行攻击。如果处理不及时,有可能造成主机爆炸,显示器熄火。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过了一点,可也顾不了那么许多,捡严重的说。
有句话说得好啊,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离张少宇所定的一月这期,还有五天的时候,有自称是QQ164网站管理员的人加了他的QQ。张少宇那个高兴啊,一加上就大哥大哥叫个不停,叫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孙子了点?
“就是你说我们网站有安全漏洞?”对方的口气好像不太友善。
张少宇打过去一个笑脸:“嘿嘿,就是我啦。”
“就是你说,如果如果处理不及时,就会主机爆炸,显示器熄火?”对方继续追问。
张少宇又赔上一个笑脸:“嘿嘿,就是我啦。”
随后,对方打过来一个鄙视的表情:“丫学过电脑吗?知道显示器是方的还是圆的?7谁要能用到主机爆炸,我叫他大爷!”
被人削了一顿,张少宇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不少。如果来一个正儿八经的,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听这哥们的口气,也应该是个性情中人,这样一来,就好说话得多了。
“嘎嘎……你也猜到我说的是假的吧?那你怎么还加我的QQ呢?”张少宇问道。
对方的回答差点没让张少宇吐血:“哦,今天我值班,反正也没事儿,我就想看看,世上真有这么闲得慌的人吗?”我他妈还闲得慌,我都快急死了我!靠!可现在有求于人,人家是大爷,咱就得装孙子啊。
“呵呵,实在是对不住,实话跟你说吧,哥们,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请你们网站帮我个忙,又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所以,才出此下策,别介意啊。”张少宇还从来没给人说过这种软话,真有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味道。
“帮忙?我可告诉你,我们网站不做黑的,什么坑蒙拐骗的勾当,不要找我们。”对方警惕起来。
张少宇当时就火了:“靠!我是那样的人么?明说了吧,我想让你们给我弄个专栏,在首页推荐我的歌!”这话发出去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人家会不会生气?
至少有三分钟时间,对方没有反应,也没有下线。张少宇猜测着他在干什么?捧腹大笑,认为自己太白痴?或者,眉头紧锁,摸着下巴,在思考是不是遇上高人了?又或者,只是去上厕所而已?
“兄弟,你这句话是我听过最狂的。QQ164在内地,也算是知名网站了,能在我们首页推荐的歌,哪首不是金曲?你居然敢说让我们给你开个专栏?连张学有,刘德烨这样的超级天王,也最多在首页加个链接,没有专栏一说。你凭什么?”对方回话了,语气大不一样。
张少宇取下嘴边的香烟,弹了弹,微微一笑,回复道:“《月夜》这首歌,你知道吧?”
“知道,最近挺火。怎么,跟你有关系?”
“我是词曲的原作者,只不过被人剽窃而已。”张少宇回复道。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发过来一句话:“给你五分钟,最好让我相信你的话,要不然,对不起,直接拖黑名单了,我不想跟一个有狂想症的人多说话。”
张少宇冷笑一声,随即回复道:“我原谅你的狂妄。”
对方也不服输:“你比我更狂。”
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把六首歌的文件打了一个包,发送了过去。对方好像有些迟疑,但还是接收了。估计得有一个时间来听,张少宇把键盘一推,上厕所去了。
在厕所的水池子前面捧起一把凉水浇在脸上,张少定吸了吸鼻子,看着水池子上方的镜子。虽说哥们这样子算不得十分帅气,但一脸的英气,目光之中充满了桀骜不驯,一看就不是好鸟,不对不对,一看就不像是失败者。对,一定能成!只要有信心,再肯努力,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自己的!
“我怎么跟自己开起玩笑来了。”笑了笑,擦干手,走出了厕所。又在网吧里转悠了一圈,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回到了电脑前面。
屁股刚坐下,对方发消息过来了:“听完了,想听我的评价吗?”
“你能听完,证明我的歌并不是太差,以你音乐网站管理员的身份来说,能一口气听完六首不知名的歌,说明我的歌有可取之处,所以,你的评价,我大概可以想到了。”张少宇自信满满的回复道。
对方有些无语,打过来一串省略号之后问道:“哥们,你能不能稍微含蓄一点?你知不知道人太狂了,对自己没有好处。”
“那非常抱歉,嚣张是我本性。”张少宇抖动肩膀,嘿嘿笑着。他估计这事儿多半是有戏了。
“那好,你接着嚣张吧,我不奉陪了。”对方发过来这一条消息之后,下线了。
这是张少宇第一次被人弄得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黄了吗?我说错什么了?我嚣不嚣张,关你屁事儿,谈歌就谈歌吧,你管我个人的事儿干什么?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一把推开键盘,张少宇掏出一支烟点上,狠命的抽着。见他个大头鬼,怎么碰上这号人,神经病!
百思不得其解,电影里也没这种剧情啊。本来谈事谈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因为我的个性就不谈了?我又没骂你,又没得罪你,怪事!怪事!
突然背后伸出一支纤纤玉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掉了自己口中的香烟,张少宇正在气头上,被这么一弄,以来是网吧哪个朋友,脱口而出骂道:“操……”刚骂出一个字,想起自己的身份,关系再好,别人也是顾客,不能这么没礼貌。
“你要操……”背后传来一个女人声音,也是说一半没有说下去。张少宇一听,扭头一看,原来是杨师姐。
“是师姐啊,你怎么来了?”张少宇又扭回头去,皱着眉头,盯着QQ出神。杨婷瑶一看他这样子,知道多半是事情谈得不顺利。这个时候问他,他也不会说,干脆自己拿起鼠标,翻看起他的聊天纪录来。
看完之后,杨婷瑶拖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张少宇身边。
“少宇,转过头来,看着我。”杨婷瑶的口气绝对严肃。张少宇一愣,随口说道:“师姐,有什么话就说吧,烦着呢。”
“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杨婷瑶冷冷的说道。张少宇扭头看了看她,见她一本正经,好像真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搬了搬椅子,和她面对面坐着。
“有一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我得好好给你上一课。”杨婷瑶正色说道。
张少宇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奇怪的问道:“我的师姐,没事儿吧你?”
“严肃点儿!上课呢!”杨婷瑶一把打开了张少宇的手。张少宇一怔,大呼奇了,今天遇到的人,怎么都一副神经病德行?我他妈这是招谁惹谁了?
“少宇,你的脾气冲,性子烈,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觉,我行我素,独断专行。因为这些,你没少吃亏吧?司徒强的事儿,你给弄了一个留校查看,还有,你家里的事儿,我一直想说,如果你肯静下心来,好好的给家里解释,会弄成这样吗?其实许多事情,都是你的脾气造成的,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的,与人相处,不应该是这样的。”杨婷瑶不管张少宇的脸色渐渐变得冷漠起来,直言不讳。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张少宇只当他在放屁,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杨婷瑶。情况自然是大不一样,一股怒火已经冲到头顶,可被他死死压住。对谁发火都行,就是不能冲杨师姐。
平静的说道:“嗯,我脾气冲,火气大,做事情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独断专行,一切的麻烦都是我自找的,对不对?那照你这么说,我跟张莉分手的事儿,也是我的原因咯?”
杨婷瑶笑了笑,同样以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不能说全是,但也可能有你的原因。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应该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前提下。而不是以自我为中心,就拿这件事情来说吧,我敢肯定,他对你的作品有兴趣,可就是因为你的态度,让别人很生气,让别人受不了。少宇,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我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张少宇表面上反应出来出奇的平静,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伸过头去,在杨婷瑶耳边轻声说道:“杨师姐,门在那边,我不敢保证一分钟之后,我还能忍住不发火。”说完,搬过椅子,在电脑前面坐了下来,再不回头看杨婷瑶。
杨婷瑶丝毫不示弱,“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张少宇,不是你才会发火!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你这么狂妄,这么自大,这么令人讨厌!”说完这一句话,杨婷瑶转身就走。
网吧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本来有人机子出现了问题,想找网管解决,这会儿一见,也只得盯着死机的屏幕不敢出声。那些想结帐下机的,也只好继续上着。
人一旦气急,这胸口就痛,张少宇手按着胸口,拼命忍住。他告诉自己,这里是网吧,是工作场所,千万不能发火。可杨婷瑶的话,已经深深刺伤了他。狂妄,自大,令人讨厌。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这话是从杨婷瑶口中说出来的。
那可是自己的杨师姐啊,她居然这么说我。好像我张少宇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真的有那么差吗?这话如果换成李丹他们任何一个人说,自己肯定一个耳光打过去!
“啊……”实在是痛得厉害,自己好像快要爆炸了!一把拖开椅子,张少宇冲进了厕所。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头伸进水池子里,拧开水龙头哗哗的冲着。
冰凉的水冲过头顶,张少宇感觉好受了些。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没碰到一件顺心的事情?难道真的是我的原因吗?难道我真的有那么的令人讨厌吗?如果真的是,为什么李丹他们从来没有给我讲过?
杨婷瑶啊杨婷瑶,你可真是把哥们心伤了。
无力的坐在地板上,张少宇心情糟透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从自己身边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是一个狂妄,自大,令人讨厌的人。呵呵,讽刺啊,绝对的讽刺,说这话的,偏偏是最了解他的杨婷瑶。
正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张少宇第一个猜到的,是杨婷瑶,她是还跟自己道歉呢,还是没有骂够,打个电话接着骂?
掏出手机,一看号码,原来是李丹。
“喂,少宇,速度回学校,有事儿!有急事儿!”李丹大声喊道,张少宇根本没有心去听他的话,低声问道:“李丹,咱们兄弟多年,我问你一个问题。我是不是一个狂妄,自大,令人讨厌的人?”
电话那头的李丹好一阵没有声音,张少宇可以想像得到,他听到这番话,肯定是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我靠!这话是谁说的?老子揍不死他!”李丹好像出离的愤怒。张少宇瞬间明白了,也不管李丹还在说着什么事儿,直接关上了手机。
《战国策》中有一篇文章,叫做《邹忌讽齐王纳谏》。邹忌是齐国的美男子,当时,齐国还有另外一位帅哥,徐公。邹忌问自己的妻子,小妾,客人,都说他比徐公要帅。可当邹忌真的见到徐公时,才知道,自己不如他。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都说自己比他帅呢?邹忌左思右想,终于有了这句名言: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者,欲有求于我也。
自己现在不正是这种情况吗?李丹他们,作为和自己这么多年的兄弟,对自己的了解,当然要比别人多,他们肯定知道自己的缺点,可为什么没有说呢?原因就在于,他们是自己人,不愿意说我。而其他人又没有那个必要来说我,以至于,自己到今天才知道,狂妄,自大,令人讨厌,这些都是在说自己。
轻轻叹了一口气,张少宇站了起来。还能说什么呢,一个狂妄自大,又令人讨厌的人,如果不去跳楼自杀,那就只有一个选择。
回到电脑前面,不理会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张少宇给QQ164的管理员发过去了一句话:“朋友,对不起,我刚才讲话过分了一些。合作谈不成没有关系,但请原谅我给你带来的不快。再见,祝天天开心。”
这种话,在张少宇有知以来的二十一年里,从来没有讲过,这是第一次。
正准备关上电脑,回学校去好好歇歇,没想到那人突然回复过来:“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千万记得啊。好,我们来谈谈专栏的事儿吧。”
怎么?同意给我开专栏?让我享受比张天王,刘天王还高的待遇?幸福来得太突然,张少宇有些懵了,不是谈吹了吗?
“那个,那个,朋友,你的意思是说,同意给我开专栏了?”张少宇颤抖的手打出了这句话。
“嘿嘿,我可没有这么说哦。在我们首页打个广告,那可都是按时间计费的,看你这人还不错,我可以考虑给你算便宜一点。”
张少宇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陡然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我没有钱。”
“没钱,那……”对方有些为难了。
“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可以把这六首歌的版权无偿送给你们。我只要求保留在你们网站上面的署名权,以后,你们要把这六首歌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张少宇把自己的条件全盘托出。
接下来的几分钟,张少宇犹如过了好几年,他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考虑。一个没有一点点名气的歌手,要用他的六首作品来换取在网站首页推荐的机会,只要是正常人,都会非常慎重。
“成交!为期一个月,不过你要马上把原稿发过来。一个月之后,这六首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对方很痛快。
张少宇更痛快:“没有问题,就这么说定了。”
下班之后,张少宇独自一个人漫步在成都的大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总之,走到哪儿算哪儿。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应该为自己这二十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好好的想一想,注意,不是反省,是想一想。
自己出生外婆家里,由外婆一手带大,没有感受过什么父爱母爱,大概是因为代沟的问题吧,外公和外婆都很少和自己沟通,他们只是在生活上关心自己,跟自己说的话,无非就是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要么就是学得好不好。
这养成了自己特立独行的性格,不受他人的左右,坚持自己的想法。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一切争端,那就是拳头。家里的情况,使自己的自尊心强得可怕,谁敢得罪自己,非要让他吃尽苦头不可。
一言不和,就可以跟人打一架。高中以前,自己一直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上了大学之后,想法渐渐有些改变,特别是上次暑假时,跟人打了一架,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自己才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
再加上跟张莉的分手,使自己想明白了许多的事情。或许,自己的性格真的有问题,或许,好多事情,责任真的在自己,这些都可以承认。别人这么认为,没有关系,可是,杨师姐这么说,实在是无法接受。
男人可以不惧任何危难险困,可以不被任何事物所击倒,却可以因为女人的一句话,伤心难过,前提是,这个女人,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抬头望了望四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九里堤公园来了。这会儿正是晚饭后的散步时间,公园里到处都是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人。太阳已经西斜,落日的余辉映照在喷泉湖中,使湖水泛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身边一株大树,枝繁叶茂,亭亭有如华盖,张少宇突然想起,那日跟杨婷瑶来公园时,曾经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算过一命,那老先生曾经说过,要自己注意人际关系什么的,当时并不以为意,现在想来,或许还真有些道理。
想想自己二十一岁才明白这些道理,张少宇自己也觉得好笑。问题一旦想通,心情也为之豁然开朗。深深吸上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整理了一下情绪,他踏上了返校的路。
刚走到校门口,正碰上一脸的焦急的李丹,张少宇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里,李丹已经劈头一句数落:“你跑哪儿去了?手机又关机,网吧里又没人!”说完之后,自己也发觉好像不太妥,正要解释。
张少宇已经微微笑了笑:“我走公园走了走,怎么了?”
李丹有些错愕,少宇又怎么了?
“哦,对了,你外婆来了!”
操场右上角的一张石凳上,坐着一位满头银丝的婆婆。身着朴素,手里紧紧提着一根红色的口袋,正紧张的望着四周。就在她不远处,一群大学生正大声呼喊的踢着足球,使这副画面,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协调。
张少宇几乎是一步一拖的走了过去,每接近外婆一步,都感觉到脚上的重量加了一分。外婆一直生活在农村,近几年外公退休,才从乡下到了县城。她从来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认识一个,除了县城,她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真不敢想象,她是怎么到成都来的。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从县城到成都,五六个小时的路程,她该承受了多少的颠簸啊。对于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家来说,这不啻于一场折磨。
“外婆……”刚强如张少宇,霸气如张少宇,在这个时候,仅仅叫了一声,可已经带着哭腔,泪水已经迷蒙了双眼。
老人家突然抬起头,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外孙,脸上绽放出惊喜而慈爱的笑容,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外孙的手,握了又握:“少宇啊,外婆等你好几个钟头了,才下班啊?”
张少宇还没有回答,李丹已经走了过来,替他回答道:“是啊,少宇他们网吧最近很忙,所以才这么晚回来。”说完,见附近踢球的小子越叫越大声,忍不住一声暴喝:“都给老子滚远点踢!要不然扎爆你的球!”
张少宇强忍住就快掉落的眼泪,扶着比自己矮许多的外婆,颤声道:“外婆,您还没有吃饭吧?走,我们去吃饭。”
外婆开心的笑了,笑得整个脸上的皱纹都会展开来,张少宇忙背过脸去,他不想让外婆看到自己流泪。
“少宇,你带外婆去吃饭,我回寝室了,有事儿打电话,啊。”李丹拍了拍张少宇说道。
“小伙子,一起去吃吧。”外婆还不忘叫李丹。
“没事儿,外婆,他已经吃过了,我们走吧。”张少宇说完就扶着老人家慢慢往餐馆走。
到了餐馆,服侍外婆坐下,张少宇对老板叫道:“捡现在的菜,炒几个,我不要你们桶里的饭,给我拿你们用电饭煲煮的来,我知道给钱,要快。”
外婆一直端详着张少宇,哎,这个孩子怎么瘦这么多啊?当初他赌气离开家,自己差点没和他外公闹翻,你说他还是个孩子,你这么跟他较真干嘛?人家陈所长都说了,只是个误会,你还抓着不放,又给他爸爸打去电话告状。少宇这孩子,从小受不得半点委屈,哪能由着他爸那么骂。
“少宇啊,我听你妈打电话回来说,你自己在工作了?”外婆问道。张少宇点了点头,在长辈面前,他一向不多说话。
“哎呀,你还这么小,怎么能去工作呢?身体怎么吃得消啊?”外婆疼惜的说道,在她的眼里,外孙再大,始终还是个孩子。
张少宇含着泪回答道:“没事儿的,外婆,我干的都是技术活儿,不累。”
外婆点了点头,笑道:“是啊,我外孙是大学生呢,当然不会干粗活儿。不过,这也不行啊,你得上学。”
这时,老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张少宇赶忙起身接过,亲自放在外婆面前,再恭恭敬敬的取过一双筷子,双手递了过去。
“你也吃,你也吃,工作一天,饿坏了吧?”外婆说道。张少宇坐了下来,替外婆添上一碗饭,等外婆动了筷子,自己才敢开始吃。看来外婆一定是一天没有吃饭,吃得津津有味,掉一粒米在桌子上,她也会拣起来。看到这一切,张少宇那不争气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女生宿舍
杨婷瑶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手机,她正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给张少宇打个电话。自己今天的话,好像说得重了一点,他的自尊心那么强,一定受不了。唉,都怪自己当时太急了,才会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可是自己的男朋友啊,怎么能那么说他呢。但是,话又说回来,自己还不是替他着想,他的脾气真的太冲,如果不改,出生社会以后,会吃大亏的。只不过和别人打了一场架,就想方设法把人家弄出学校去,眼看大学就要毕业,这不是毁人家的前程吗?
说到底,他也是为了兄弟,如果被处分的只是他,或许他还不会这么做,可偏偏搭上了李丹那几个活宝。男人啊,就知道什么义气,真不知道义气能抵什么用。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给他寝室打个电话,问问李丹,他回来了没有。
“喂,李丹啊,我是杨婷瑶,少宇回来了吗?什么!他,他外婆?在哪儿呢?好!”
放下电话,杨婷瑶立马冲下了宿舍,在校园里的餐馆,一家一家的找。终于,在他们常吃饭的那家餐馆,他看到了这样一幕。
张少宇根本顾不得自己吃饭,一个劲儿的往他对面那们慈祥的老人家碗里夹菜。每夹一次,都会站起来,挽着袖子递过去,然后再坐下。没有想到,一向我行我素的张少宇,会对他外婆这么孝顺。
本来还在考虑是不是要进去,那不开眼的餐馆老板娘已经高声叫了起来:“小杨,怎么不进来啊?小张在里面呢!”
听到这句话,张少宇回过头来看了看,随即又转了回去。
“看来他是生气了。”杨婷瑶心里想道,悄悄走了进去,站在张少宇身边,她在想着,应该怎么称呼他的外婆。
外婆正吃着饭,突然瞧见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站在自己外孙身边,微笑的看着自己。便向张少宇问道:“少宇,这位姑娘是?”
张少宇显得有些窘迫,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杨婷瑶抢先一步,甜甜的叫了一声:“婆婆您好,我叫杨婷瑶,是少宇的朋友。”
这一声,叫得老人家心花怒放,眉开眼笑,放下碗筷,拍着自己身边的凳子说道:“来来来,姑娘,快坐,一起吃点儿。”杨婷瑶依言坐了下来,连连摇手道:“不了,婆婆,我已经吃过了,您快吃,要不然就凉了。”
外婆开心的笑着,看看杨婷瑶,又看看低头不语的张少宇,端起了碗筷。别以为老人家读过书,就什么也不明白,人家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要多。一看自己外孙跟这位小杨,就知道,一定是在耍朋友。想一想,少宇也二十一了,想当初,自己才十八岁就嫁了他外公
这孩子是该成家了。
“晚上你外婆住哪儿?”杨婷瑶的脚在桌子正面轻轻碰了碰张少宇。
张少宇一怔,他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事儿。是啊,天色已经很晚了,今天晚上外婆该住哪儿呢?想来想去,也只好去住宾馆,可宾馆那地方,龙蛇混杂,实在是太……
看着张少宇眉头紧锁的样子,杨婷瑶笑了笑,站起身来对外婆说道:“婆婆,您慢慢吃,我出去一下啊。”
出了餐厅,杨婷瑶便拿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喂,小雪啊,哎,跟你商量个事儿,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回寝室跟我挤一下。嗯,是这样的,少宇他外婆来看他了,去你的,什么我外婆!嗯,对,好的,谢谢你啊。”
等外婆吃完了饭,张少宇又小心翼翼扶着她走出了餐厅。杨婷瑶迎了上来,竟然非常自然的把张少宇挤到了一边,扶着外婆,娇声说道:“婆婆,你坐了一天的车,已经累了吧,我已经找了个住处,您就将就一晚上吧。”
老人家听了这话,笑得嘴都合不拢,真是个懂事儿的姑娘,我们家少宇要是能娶了她,那可真是福气咯。
看着杨婷瑶扶走外婆,张少宇竟愣在那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到底这是我外婆还是你外婆?
杨婷瑶有个朋友因为要考研,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房子,两居室,自己一个人住。平常,杨婷瑶她们知道她专心,都很少来打扰她,可这次情况特殊,杨婷瑶也只好放下面子求人家了。
房子很宽敞,也打扫得很干净,那位朋友接到电话之后,就已经回去了寝室。把钥匙放在门前的毯子下面。进了屋,杨婷瑶像个小媳妇儿一样侍候外婆坐下,又忙前忙后张罗着热水什么的,弄得张少宇十分郁闷,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就开始挣表现了?
等服侍外婆洗漱完毕之后,杨婷瑶又找出一张席子,一个枕头,还有一床毛巾被跑隔壁屋去了。张少宇正疑惑着她要干什么,只见外婆对自己招了招手,赶忙走到外婆跟前。
“少宇,这姑娘外婆挺喜欢的,你们在谈恋爱,对不对?”外婆压低声音问道。
既然外婆都已经说了喜欢,自己难道告诉她没有吗?只要外婆高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下,张少宇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外婆,她是我女朋友。”
外婆开心的笑了,摸着张少宇的头叹道:“唉,少宇长大了,成了男子汉了,外婆高兴啊。”
张少宇蹲在外婆跟前,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哪儿还有平时飞扬跋扈的模样。
“哦,对了。”外婆好像想起什么事儿还没做,在旁边摸索着,她视力不好,总也摸不到。张少宇见状,赶忙拿过那根外婆用过好几年的口袋递了过去。
外婆接过,在口袋里掏了半天,终于拿出一卷东西来。那是一根手帕吧?好像包着什么东西,外婆迎着灯光,颤颤巍巍打开手帕,里面却又裹着一层纸。再打开那层纸,张少宇才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钱。
外婆理出那卷钱,张少宇发现,最大面额是二十元的,其他有十元,有五元,甚至有一元的。好厚一卷,恐怕得有几百块。这些钱,都是外公平时给外婆的零花钱,她从来舍不得花,全留了下来。再加上平时买个废纸,酒瓶什么的,才凑下这笔钱。
“来,少宇啊,外婆知道你好强,一定不会再要你爸爸的钱。可是你还小啊,别急着工作,这些钱你拿着,啊,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外婆伸出颤抖的手,把那卷钱递到了张少宇面前。
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第几次掉眼泪了,张少宇甚至有些怀疑,我还是不是那个藐视一切的张少宇?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说哭就哭。
“外婆,不不不,这些钱是您的,我不能要。再说,我现在有工资,已经够我花了。”张少宇挡着外婆的手,拼命推辞。
幸好在这个时候,杨婷瑶及时出现,替张少宇解了围。
“婆婆,少宇他现在一个月有一千多块工资呢,已经够他自己花了。您放心,我这个姐姐会好好管着他,不会让他乱花钱的。”
外婆一听这话,心里就踏实了,男人总归得有一个女人来管着才会老实。这小杨,人又漂亮,又懂事儿,越是越看越喜欢。真是恨不得让少宇马上娶了她,当自己的孙媳妇,说不定在自己有生之年,还可以抱到曾孙。
“好好好,小杨,你就替我好好管着少宇。他从小就调皮,不过啊,我这外孙绝对没有什么坏心肠,对人就是一个字,真。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一百倍报答你的。”
杨婷瑶怎么听这话,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当下也不点破,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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