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唐康得知段子介兵败的消息的时候,真定府南城,灯火通明,真定府知府、通判、真定县知县、武骑军诸将,都站在城头,望着南方一支逶迤而来的部队。因为隔得太远,他们只能看到这只部队所打的火把,却没人知道是敌是友。
按理说,从南边来的,应该是援军。但是真定府的文武官员,都未曾接到任何公文说在这个时间前后会有援军前来,而他们已经缨城自守太久了,真定府治内,凡城寨之外,辽军原本就畅行无阻,虽然他们后来都离开了,但是谁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只是契丹人虚晃一枪,在白天,他们已经知道,那个让他们厌恶憎恨的段子介,已经在唐河兵败,生死不明。这个消息让他们更加自矜,纷纷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但是,段子介的兵败虽然是不知轻重、自取其辱,可让他们感到恼火的是,兵败的后果,他们同样也要承担。没有了段子介的定州兵牵制辽人,真定府的文武官员们,又要开始担心辽军卷土重来。他们还不确定萧阿鲁带已经去了深州,因此,对于真定府的防务,倒没有人敢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王将军以为这来的究竟是敌是友?”真定知县陈文英是由明经及第入仕,做了几十年的官,才终于积劳升到真定知县,已经是六十有余,须发皆白,齿牙松落。他这么大年纪,半夜被人叫醒,跑到城头上站了半晌,只觉得腰酸背痛,头冒金星,心中暗暗叫苦,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只是同侪多是年少新进,嫌他不能快快致仕,与他关系素来冷淡,他本也不敢去问,怕自取其辱,但这时是在是耐受不住,只得悄悄移动几步,凑到武骑军副都指挥使王瞻跟前,腆着脸低声问道:“下官此前也曾听人说起,道那萧阿鲁带必要时南下深州与韩宝会师,应当不至于又突然出现在南边……”
“明府说的极是。”王瞻点点头,随口说道。陈文英满怀期望的望着他,不料王瞻说完这句,却不肯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他才自觉讨了个没趣,便不再多问,又悄悄的挪回到原来的地方,半靠着女墙站着,一面在心理面低声咒骂着:“欠管教的小猪狗,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但无论心里如何愤怒,他总不至于得罪王瞻的。这个王瞻,乃是熙宁朝名将王丅君万之子,那王丅君万原是王韶部将,勇敢过人,因贪渎而遭弃用,郁郁而终。但王瞻却仕途得意,熙宁西讨时,他在李宪部下为指挥使,立下战功,到熙宁末,官至武骑军第一营都指挥使,其后积功累劳,年纪轻轻,便已经升至武骑军副都指挥使——这些倒也罢了,但这王瞻虽本是西军出身,但在真定带兵却已有七八年之久,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地头蛇,他不仅在真定府的关系盘根错节,便是在武骑军中,连都校荆岳也要让他三分。
王瞻全然没有注意到陈文英在背后望他的眼神,对他来说,一个老掉牙的真定知县,太平无事之时,也许还需要笼络一下,但在这个时候,却实在没什么利用价值可言。
他关心的是几天前他派到大名府的家丁带回来的传言——左军行营都总管慕容谦并没有前往大名,而是在半途改变方向,径直前来真定府了!宣台早已行文真定府,镇、定诸州兵马,皆受慕容谦节制,那慕容谦便是他的新上司,但对这个新上司,王瞻却没什么了解。十多年前在西军中听到的传闻,他早已淡忘,而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河朔禁军将领,对于慕容谦,他惟一能记起的,便是他与石越应当有点沾亲带故……
若从王瞻的内心来说,他是盼望着受王厚节制的,他曾经是王厚的部属,而他的父亲,又曾经是王厚之父王韶的部属——尽管他父亲的遭遇他并不能完全释怀,但他倒也从来没有怨恨过王韶父子。
不过,天下之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王瞻可也不曾以为自己有资格挑选上司。“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慕容谦?”他在心里想着,却没有讲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他还依稀记得西军将领的行事风范,这个慕容谦既然也是西军名将,那么他未经请示宣台,便自作主张昼夜兼行直接来真定府,倒也很符合西军那些家伙的做事方法。
他正揣测着,忽然,城外传来清晰可闻的马蹄声,那是数匹快马在黑夜中疾驰的声音。这疾驰的快马显然是朝着真定府而来,没用多久,城头上的真定官员,便都可以看见几个骑者的装束——赤色的战袍!
王瞻感觉到身边的众人都松了口气,荆岳已经吩咐一个都头朝城外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喊叫声中,那几个骑者已经驰到了城下,勒马立住,领头的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伸手举着,高声回道:“左军行营都总管司慕容总管麾下亲兵都头赵甫,城上快快打开城门!”
城头上,顿时发出一声欢呼,王瞻眼见着荆岳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他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探头望向城下,厉声喝道:“尔是何人,半夜如何能看得分明?况且吾等替皇上守城,便是慕容总管亲至,半夜也不能开城门。”
却听城下赵甫恼怒地喊道:“你是何人?敢如此放肆?!慕容总管率大队人马随后便来,还不快快准备迎接,你真敢让慕帅在城外露宿么?”
“便是石丞相来,半夜也不能开城门!”王瞻斩钉截铁地回复道,“吾乃是大宋武骑军副指挥使王瞻,若果是慕容总管,王某明日再负荆请罪!”
城下的赵甫听到他的语气,沉默了一会,稍稍收敛了一点,“王将军不必疑心,若然不信,可用吊篮吊我上城,验明正身。”
王瞻冷笑道:“天下何物不可造假?夜间易出差错,倘或果真是慕容总管,亦不必急在一晚……”但他话未说完,却已被荆岳打断:“赵都头休怪,吾马上放下吊篮,果无差错,便当迎慕容总管进城!”
他说罢,不满地望了王瞻一眼,道:“贤弟,这慕容总管得罪不得。”那真定府知府、通判,亦是连连嗔怪,王瞻眼见着城头已经吱吱呀呀的放下吊篮,亦不反驳,只是心里冷笑,退到一边。
未多时,吊篮便吊了两个人上来,王瞻在一旁望着先前说话的赵甫在几个士兵的护卫下朝着这边走来,心中不由一愣——这个赵甫,他看得却是否几分眼熟,王瞻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定睛看了一针,猛然间想起,慌忙欠身长揖一礼,道:“王某不知城下是姚将军,多有得罪。”
荆岳等人都是一怔,王瞻连忙又解释道:“荆兄、诸公,这位不是旁人,乃是姚太尉之子,横山蕃军中大名鼎鼎的姚振威!”
荆岳望望王瞻:“贤弟,你会不会认错?”
“愚弟在绍圣五年,曾至朱仙镇受训,碰巧姚振威亦在同期,虽然没有多少交往,但岂会连人都认错?”
那姚雄万万料不到会被人识破身份,端的是十分尴尬——他倒是知道武骑军有个王瞻,但两年前在朱仙镇时,二人却是从未打过交道,他印象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哪里会想到这一处。这时既被认出,只得抱拳笑道:“奉慕帅之命来打前站,不得不掩人耳目,非是有意隐瞒,还望毋怪为是。”
“哪里,哪里。”荆岳哪里顾得这许多,又惊又喜,上前数步,高兴地问道:“果真是慕容总管来了么?”
姚雄笑道:“如假包换。”
“好!好!”荆岳忙不迭的说道:“快,快,开城门!准备迎慕容总管进城”浑没有留意到,姚雄那转瞬即逝的皱眉。
左军行营都总管慕容谦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在七月一日当晚抵达真定府,是远在阜城的仁多保忠与唐康们说无法预料的。按照计划,慕容谦是应当率领他的横山蕃军先到大名府集结,然后再前往真定府,但谁也没想到,慕容谦在半路上接到他的左军行营都总管之任命,便毅然改变行军路线——因为涉及到沿途州郡的补给供应问题,他让他的右军一万步军,仍按照原定路线行军,由护军都虞候率领,前往大名,而自己与副都指挥使兼左军指挥使姚雄则统帅左军——也就是五千蕃骑,昼夜兼程,直奔真定府。
无论是枢密院还是宣抚使司,都不曾认为有这种必要,因为他们都判断镇、定一带并非主战场,慕容谦虽然被任命为左军行营都总管,但在枢府与宣抚使司的计算中,他能否尽快到任,并非急务,相反,他们想的是让横山蕃军先到大名,到时候再根据局势之变化随机应变——所谓的“左军行营都总管司”,并不见得要坐镇真定府指挥,也可以从大名府北上,与王厚齐头并进……
但慕容谦有他自己的判断。他并不能未卜先知,预料到段子介的兵败,但他却也因此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了真定府。
他的出现,让因为段子介兵败而惶惶不可终日的真定府文武官员暂且安下心来,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但是,这个时间并不长,当绍圣七年七月二日的太阳在真定府的天空升起之时,许多人一觉醒来,睁开眼睛,便已经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麻烦。
跟随慕容谦前来的,是姚雄!
而姚雄的父亲与兄弟,此刻正被围困于深州城中。
原本应该被镇、定之兵牵制的萧阿鲁带大军,也许已经顺利南下与韩宝会师!
想来姚雄如若听到这个消息,绝不会太愉快。
因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当大清早荆岳前往驿馆拜见慕容谦,却“顺道”来到王瞻府上时,王瞻马上已经猜到了他这位主将的来意。
“荆兄,只怕咱们的安稳日子算是到头了……”王瞻开门见山的打破了荆岳的幻想。
“这是如何说?”荆岳听到王瞻这么说,不觉忧形于色,不断的搓着手,“前几天才接到消息,唐康、李浩在苦河边与韩宝苦战一日,死亡惨重,被迫退回衡水,那可是骁胜军、环州义勇!难不成咱们真的要去深州打仗?阳信侯的云骑军,束城侥幸赢得一阵,却折了一个营。段子介那厮不自量力更不用说,便是仁多保忠、郭元度率着神射军来,结果又如何,听说也没有过黄河……”
他一面说,一面望着王瞻,“贤弟你足智多谋,一定得想个法子才成。咱们武骑军算啥?比得过骁胜军么?比得过神射军么?环州义勇不是说西军精锐么?便是比云骑军,只怕也要差些。这以弱击强,以寡击众,哪里会有好下场?段子介的下场,咱们都见着了。咱们的长处在守城,契丹的长处在野战,依托坚城,一己之不可胜,待敌之可胜,才是王道。这偏要以短攻长,万不得已,也要等着诸路之兵大聚……”
“荆兄与愚弟说这些,亦是无用。”王瞻只能苦笑着安抚荆岳,“父亲兄弟皆在围城中,姚家大郎焉能坐视不救?”
“那咱们也不能陪着他去送死。他横山蕃军不是西军精锐么?当年那些蕃人帮着西夏打仗,可也是威震西陲的。他有本事带着他的横山蕃军去救他老爹。”荆岳直是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过了一会才说道:“在如何说,左军行营都总管不是他姚雄。只要能说服慕容总管……”
“这绝非易事。”王瞻摇着头,“咱们走一步看一部吧。荆兄,愚弟有一句肺腑之言……”
“贤弟只管说来,咱们何分彼此?”
“依愚弟之见,便是有千不甘万不愿,荆兄亦莫要触这个霉头。先别提深州这事,这慕容总管追不追究咱们不救段子介,还未可知。这姓段的可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反正咱们是听命于真定府的,到时候,荆岳还当明哲保身,将这些责任,全部推给那些文官,只说咱们弟兄也是想与契丹大战的,只是上官不允……”
“难不成这不救段子介还是咱们兄弟之错了?!”荆岳恼道,但他心中终是知道王瞻说得是正理,见王瞻一直望着自己,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道:“一切都听贤弟的便是。”
“这便是了。”王瞻点头笑道:“咱们一切都惟慕容总管马首是瞻。他道咱们要守,咱们便守;他道要救深州,咱们就救深州;便是他说要去打辽国,咱们也去打辽国……”
“可……”
“荆兄莫要着急。只要咱们还领着武骑军,咱们便可以随机应变。天塌下来,有慕容总管和姚家大郎他们顶着呢。”
荆岳这才会意,连连点头,笑逐颜开,赞道:“还是贤弟主意高明。”
二人商量妥当,正要一起前往驿馆,却见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急匆匆走进来,远远望见荆岳,不敢说话,便叉手站在正厅之外候着。王瞻早已瞥见,不动声色朝荆岳抱拳说道:“还请荆兄在此稍候,容小弟换件袍子。”
辞了荆岳,走回后院。那家丁见状,忙悄悄绕道进了后院,见着王瞻,连忙禀道:“禀官人,小的刚刚从驿馆回来。”
“可有何异常?”
“小的见着定州的一个书记官了。”
“你说什么?!”王瞻吃了一惊,“你说是定州的?”
“是。”那家丁肯定的点点头,道:“还带了一个小厮,是从定州连夜赶来的,清早才进的城,小的套了那小厮的话,他们本来是打算见府尹的,进城后听说慕容总管来了,便先去了驿馆。”
“他提过来真定何事么?”
“这事那小厮口风很紧。不过他说了,他们是奉段定州之命来的……”
“什么?!段子介没死?”
“听他语气,应当是没死。”
王瞻呆了好一会,也想不清段子介没死这个消息,究竟是祸是福,他回过神来,见那家丁还在那里,挥挥手,道:“你打听得很好,去账房支三百文钱,买壶酒喝。”
“谢官人!”家丁兴高采烈的谢了赏,退了下去。王瞻定了定神,回房让爱妾帮他迅速的换了身袍子,又回到正厅,与荆岳一道,前往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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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管,俺们全是被吴三儿那狗贼所卖!那厮忘恩负义,若不是俺家使君知遇他,这狗贼不过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谁知他恩将仇报。段定州见他机灵,令他与吴和尚一道打探萧阿鲁带的动静,不料他早降了辽狗,反引着段定州往萧阿鲁带的埋伏中去。后来吴和尚冒死跑回来,才知道原来这狗贼认得一个辽国通事局的奸人,两人平素便称兄道弟,那奸人许他一万贯缗钱,答应在析津府送座宅子给他,他便诳了吴和尚,连父母之邦也不要了,祖宗亦不认了,将段定州给卖了,吴和尚被他所欺,冒死跑回定州,向俺们使君认罪,可怜他自觉对不起死去的那么多将士,对不起段定州知遇之恩,说完之后,一头撞死在定州州衙的石阶之上。”
慕容谦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痛哭流涕的诉说着段子介兵败经历原委的书记官,心里面亦是百感交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实际上,对于段子介的兵败,他也是始料未及——在行军的途上,他所听到的消息,还是段子介如何将萧阿鲁带缠着脱不了身。
但是战争就是如此,瞬息万变。如今鬓角已暗生华发的慕容谦,经历了无数的战阵,对这样的变化,即使再震惊、再危险,也已能淡然处之,从容面对。
“可怜那么多好男儿,最后随使君逃回定州的,只有三十余骑!才三十余骑!”那书记官泣不成声地哭道:“俺们定州兵,还是打不了阵战,虽然天天练习,可是连骑射都练不好,许多人都是想为亲人报仇,平素连弓都没见过,契丹人冲锋的时候,有人连两箭都射不出去,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准星,只能用箭雨,可被辽狗包围后,射不了几箭,有人就连弓都张不开了,还有人将弦拉断了,有人射出去没有力道,射不进辽狗的盔甲。俺们以前都是以多打少,这些个都不打紧,但是,但是……俺们定州兵都不怕死,辽狗近了,俺们就用刀砍他们的马腿,马军打不过,有人便跳过去,抱着辽狗滚下马来同归于尽……死的人太多了,太多了……”
慕容谦默默的望着他,此时他已经完全知道了段子介兵败的经历,虽然有偶然的原因,但也有必然的因子。慕容谦比谁都清楚,要培养真正能打硬仗的弓箭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年陕西沿边弓箭手,虽然平时务农,但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天天练习,甚至隔个十天半月,便会与西夏人发生小股的冲突,并不是随随便便招些农夫来,便可以成为弓箭手的。能否射准还在其次,两军交战,大部分时候,靠的是密集的箭雨随机的杀伤敌人,但是,射箭的力道与耐力,却是必须要掌握的,真正遇上硬仗的时候,一个方阵内的弓箭手可能要射出二十枝箭,甚至六十枝箭,有时他们必须整整一天都持续不断的射箭——当步兵被包围之后,将战斗拖到黑夜来临,便是唯一的选择与机会。而且,他们必须保证自己的箭能射穿敌人的铠甲,于是,力道与发射距离的选择,也要恰到好处。而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训练,才可以掌握的。自秦汉以来,百姓揭竿而起,历代皆有,但在未成规模之前,又或者朝廷军队尚未完全腐化之前,往往有数万百姓作乱,数百骑训练有素的官军便可一举击溃——原因何在?这些百姓并非没有弓箭,并非不会射箭,但是,他们却是称不上“弓箭手”的。
因此,一旦段子介的定州兵被迫与相当数量的辽军正面交锋,甚至陷入包围,结果是早就注定的。
段子介能捡回一命,慕容谦便已经十分欣慰。
“你放心,这些死难将士的仇,咱们会找萧阿鲁带报的。”慕容谦待到那个书记官情绪稍稍平复,方缓缓说道:“只是不知如今定州尚有多少兵马?段定州令你来真定,又是为何事?”
“谢大总管!”那书记官连连磕头,“如今定州尚有一千余兵马,全是禁军。段使君说,如今辽人已经南下,定州兵虽然少,但绝无危险,因此令下官来告知真定守军,短期之内,真定府也不会有危险……”
慕容谦听到身边传来姚雄的一声冷笑,他见那书记官不解的停下来,忙说道:“他不是笑你。”
这倒不是假话,慕容谦也罢,姚雄也罢,心里都很清楚,这是段子介的无奈之举,他明知道武骑军是王八不出壳,但终究是不肯死心,又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如此委婉的希望武骑军能够主动出击,多少分担深州的压力。
但两人都知道,段子介的这番心意,是不会被真定府的文武官员们体会的。那书记官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否则他不会临时改变主意,先来参谒慕容谦。
“此外,还有一件事……”那书记官继续说道,“朝廷在真定府有个火器作坊,段使君想问问,能否分些工匠出来,打造点东西……”
“哦?段定州要造何物?”慕容谦奇道。
“火铳!”那书记官一面说,一面送上一张图纸,“段使君当年在京师做官时,曾见过此物的图纸,这是凭记忆画出来的,使君说,朝廷已经将此物赏赐高丽与海外诸侯,不算机密之器。”
“此物又有何用?”慕容谦一面看着图纸,一面奇怪的问道。
“段使君道,他听说邺国以此物装备军队,颇获奇效。此物虽不及弓丅弩能射远,然胜在简便易用,且威力亦不小,于禁军无用,非军国之器,然倘若用来装备乡兵义勇,却是易于成军。唐河之败,使君道,倘若俺们定州兵有这些火器,虽然不能挽回败局,却也未必会如此惨败。”
慕容谦仔细看着段子介亲手所绘的图纸,在心里暗暗摇头。他全然无法理解这种火铳能有何用?只觉得段子介已经是病急乱投医,大败之余,正在拼命抓住每一根稻草——他遭遇如此大败,朝廷不可能不追究他的责任,兴许连定州知州,他也没几天好做了。但另一方面,对于段子介在这种大败之后,居然这么快就计划着卷土重来,当真是屡战屡败,越挫越勇,慕容谦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赞赏。
他怀抱着七分同情、三分欣赏,实在不忍心一口拒绝段子介的这一点点要求,想了想,便委婉说道:“这火器作坊之事,恐怕本帅亦不能随便做主。你可回复段定州,他果有此意,不妨上禀宣抚使司,要临时打造这什么火铳,亦耗费时日。若是宣台许可的话,本帅以为兵器研究院那帮人既然造过这劳什子,只怕京师作坊里总有些没人要的存货,自京师运来,多半还要省些事。”
“多谢大总管指点。”
慕容谦笑着点点头,着人将这书记官送出,方转头问姚雄道:“姚将军,武骑军诸将都来了么?”
“已在外头等候着。”
“那好,你出去告诉他们段定州无恙的好消息。然后让他们各自回营,一个时辰后,本帅要亲自检阅武骑军。”慕容谦沉吟着吩咐道:“本帅要亲自看看,这支河朔骑军,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自三天前辽军开始再度攻城起,刘延庆便已经没怎么下过城墙,每天晚上他都
是裹件披风,在城墙上目回睡一会。辽军的攻势论声势兴许不见得比此前几次更猛
烈,但拱圣军的将领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辽军最具威胁的一次攻城。
三日之内,城外的辽军越来越多,先是自河间府方向来了一拨辽军,然后自安
平、饶阳方向又来了一拨辽军,人马众多,竟有数万之众,从旗号上来看,竟然是
萧阿鲁带的部众。这让李浑尤为担心,段子介终究是没能拖住萧阿鲁带,没有人知
道北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众人都识趣的刻意不提此事,只是无论如何,李浑脸
上的笑容都已经消失不见。
拱圣军已经懒得清点城外辽军兵马的数量。这些兵马的到来,只是令他们将深
州城围得密不透风,辽军并没有因此而轻率的增加攻城的兵力—也许在韩宝看
是已经无此必要了。他攻城的战术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虽然拱圣军数度坠下死
士与那些凿城的辽兵死战,虽然拱圣军不断的集中火器轰炸那些凿城的辽军,但
是,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辽军终于在东城与北城分别凿出了四个大洞。这些大洞
己纤能够容耐一个人缩着身体蜷进去,这样一来,拱圣军要伤害到这些辽兵就更加
困难了。他们现在需要的,只是继续耐心的扩大这些洞穴,然后堆满火药,点
燃一
刘延庆早已经绝望了。
但是他心里清楚,在姚咒残忍的杀害了辽使之后,深州已经不存在投降的可
能。
城必然会破,城破之后,必然会遭屠城。
覆巢之下,没有完梦队。
所以,他们拼死守城,也不过是为了能多活一日便算一日。人人翘首以盼的
是援军何时到来。这是维系他们信心的唯一希望。
然后,等了三天了,援军一点音讯也没有,反倒是辽军越来越势大。
“翔鹰,你瞧!”有人突然叫了起来,刘延庆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守烟锐士弯
着腰,正从女墙后面,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望着城外,他猫身过去,观察城下—
却见城外的辽军军阵,正发生一阵阵的骚动,几名辽军将领,正骑着高头大马,在
数十骑的簇拥下,从城下辽军的军阵前,招摇走过。他们走走停停,时的伸手
指向城头,指指点点。
“左边那厮是萧岚,右边那厮是韩宝,中间那个老头定是萧阿鲁带,还有一个
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田宗销突然出现在刘延庆身边,自言自语道,几乎吓了
刘延庆一跳。
他扭过头来,冷笑道:“我管他是何人呢!能与萧阿鲁带一道走在中间,必定
也是个大人物。
田宗销笑道:“翔鹰又有何打算?
“你说呢?”刘延庆反问道,二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瞥去城东那个硕果仅存
的弩台。那个弩台已经被辽军的火炮轰塌一角,炸死了四五名宋军,自此之后,这
具床子弩便被弃置不用,辽人似乎以为他们已经摧毁了这具床子弩,也没有再对之
进行过火炮打击。
但这并不代表这具床子弩便不能用了。
“还有没有人会用床子弩?”过了一会,刘延庆低声问道。即使在宋军中,能
指挥一具床弩进行准确的射击的人,也不是很多。
“有也来不及了。”田宗销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朝身边的士兵招了招手,领着
十来个士兵,便朝着弩台跑去。
很快,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床子弩开始绞动起来。
刘延庆只见田宗销顶着一个头盔,小自的把头探出来,观察着韩宝等人行进的
方向与距离。
侥幸的是,辽人并没有发现田宗销的举动。他们仍是不时的打着炮,却只是漫
无目的压制着城墙上的宋军。
而城外,韩宝等人正一步步的走向田宗销那具床子弩的射击范围。
刘延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再走几步!再走几步!”他在心里不停的呐喊着,双手紧紧抓住女墙,几乎
抓出几道沟印来。
这是扭转战局的一次机会!
但是,就在刘延庆以为韩宝等人要踏进床子弩的射程之内时,那群辽军中有一
匹战马突然人立起来,将他错手不及的主人从马背上掀翻在地。辽军一阵混乱,从
军阵中冲出几十骑辽军,手忙脚乱地将受惊的战马和那倒霉的主人强行的带走。
正当刘延庆以为再次看到了希望。
然而,便在即将踏进危险的前一刻,韩宝突然勒住了坐骑,辽将们再次停了下
来,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然后改变方向,回到了阵中。护驾与族旗,顷刻间便
遮蔽了他们的身影。
“直娘贼!”刘延庆几乎恶狠狠的骂出声来。他旋即转头担心的望向田宗销
怕他意气用事射出无用之箭,却见田宗销一脸的不甘,却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
的,率人退出了弩台。
韩宝与萧岚都不知道他们就此逃过了一次无妄之灾。
如今在深州的辽军,军容鼎盛,兵强马壮。
韩宝与萧岚鹰下的军队,原本已达五六万众,但绝大部分,都是渤海军、汉
军、部族军、属**,须知大辽真正的精锐常备军—御帐亲军与宫分军,此番南
下河北者,虽达八万骑之多,但其中三万御帐亲军,绝不会离开皇帝半步,五万余
骑宫分军,分成三线作战,萧阿鲁带与萧忽古部便带走一半有多,中路的宫!骑军
总共不过两万余骑,按照事先的作战计划,三路大军最后的会师,是极为重要的。
但逢劲敌,大辽真正能依赖的,自然也只能是御帐亲军与常备军。
苦河之战时,韩宝与萧岚鹰下军队虽多,但宫分军不过一万余骑,二人几乎是
倾巢出动,与晓胜军苦战,结果折损近三成*人马,这实是大辽南征以来,宫!骑军
损失最惨重的一次战斗。因此才让萧岚心生怯意。
此时萧阿鲁带的西线军抵达深州,虽然多有伤亡,但其鹰下宫!骑军仍有**
千骑,此外更有一万余骑部族、属**:而耶律信派来的慕容提婆,虽然来得比二
人预料的晚了一两日,却意外的又带来了三千骑宫!骑兵。更让韩宝与萧岚安心的
是,在东线进攻无果之后,耶律信派人断然征调了萧忽古鹰下一半的宫!骑军来中
路—他们其实与耶律信一样,早已经不关心萧忽古能否取得什么战果,而这件事
既能增强中路的兵力,又能恶化萧忽古与耶律信的关系,对韩宝与萧岚来说,怎么
看都是一件好事。
而且,不管怎么说,韩宝与萧岚终于拥有了一只庞大而可怕的军队。
单单正兵便有七八万之众,深州城下,族旗密布连绵,倘若是站在深州城头
只怕一眼都望不到尽头,但实际上,仅仅是深州城下,也是绝对摆不下这许多兵力
的。
为了防范意外出现在武邑的神射军,原本韩宝是虚张声势,只是选调了一支室
韦骑兵,换上宫分军的服饰旗号,驻守武强,吓阻宋军。同时广布侦骑,巡视沿
河,以便各部芝询可以迅速互相增援。但如今,他已经可以从容四处部署兵力,绝
不会有捉襟见肘之感。
在许多方面,韩宝和萧岚与耶律信的见解还是不谋而合的。
辟如这次慕容提婆带来的消息—耶律信早在一个月之前,便已经暗中遣使前
往注京,谋求和议,并动摇宋朝君臣抵抗之决心!慕容提婆这次还带来几个消息:
皇帝与耶律信a纤决定调整战略目标,要求萧岗与韩宝做好在深州附近与宋军主力
决战之准备,同时,各路大军开始陆续将掳获的金帛子女送回国内,除了将士私人
的掳获照例由自己处置外,大量的奴脾将被送往辽东、上京安置,替皇帝本人垦
田。同时,大辽已经正式派遣使者,经由冀州传递信息,向宋朝谋求和议!如果南
朝同意,韩拖古烈将亲赴注京,期见南朝的太皇太后与皇帝陛下。
对于韩宝来说,慕容提婆带来的这些消息,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既然这也
正是他所主张的,那么耶律信如此主张,那就更加省事了。但对于萧岚来说,这些
消息却尤如当头一棒,甚至令他背脊发凉,感到一阵阵的惧意。
这时候他才真正发现,耶律信是一个远比他厉害的对手。耶律信并不如他所想
象的,只是一个只会鼓动皇帝打仗的武夫,而更是一个收放自如,能够随时掌握局
势,并可以断然的改变策略的谋臣。
而且,他计虑之深远,更是远在自己之上。当他后知后觉的想要掌控议和之主
动权之时,哪曾想到,一个月前,耶律信便已经在谋划此事,只是他将此事瞒得无
人知晓而已。
萧岚突然觉得自己便象个小丑料
也许,比起耶律信来说,萧岚唯一的优势,就是耶律信杀伐过于果断,因此会
竖敌过多。他一切事情,都由自己一手操纵,除了皇帝,再不与第三人商议,因此
也无人知晓,无论是耶律冲哥,还是萧忽古、萧阿鲁带、韩宝,对他都难免有或多
或少的不满。众将皆是一时人杰,倘若是萧佑丹也罢了,但是耶律信的话,谁也不
可能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
纵然他是再优秀的国手,倘若他以为的“棋子”个个心怀怨恨与不满,那么
他纵使不输在对手手上,也难免会输在他的“棋子”手上。
只是,如果谋划这些,萧岚又感觉自己象是个妒贤嫉能的小人。
幸好他们在见解上仍有分歧。
耶律信判断深州之拱圣军已经不足为虑,并且即使攻下深州、歼灭拱圣军,也
未必能彻底打击宋军的斗志产因此,他要求萧岚与韩宝不必急于攻克深州,只需持
续施压,进一步的削弱姚咒的兵力与斗志便可,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重大伤亡。同时
他要求二人加强对西南两个方向的监视,将目标转为歼灭一两支来援的宋军精锐一
一耶律信相信,这才是真正能彻底打击宋朝战意的胜利。既然所谓“西军”的战斗
力才是南朝最后的心防,那么倘若能歼灭一只西军精锐,南朝君臣的心防,便会彻
底的瓦解。到时候他们心理上所能依赖的,便只剩下所谓的“大名府防线”,但那
些装着火炮的城寨是不会走路的,当南朝重新回到了只有城池与火炮才能让他们感
觉安全与可靠的时代,那么一份新的“盟书”,便唾手可得。而且,数十年之内
绝无后患。
但这一点上,萧岚与韩宝却不做此想。
韩宝对于深州势在必得,已非任何人所能劝阻。
而萧岚虽不在乎深州之得失,但他绝无半点信心歼灭一支来援的西军精锐。
没有亲历苦河之战的耶律信相信能做到的事,却是经历过那场恶战的萧岚不相
信能做到的。
在萧岚看来,攻破深州、歼灭拱圣军,谋求一场类似君子馆的大捷,便已经是
极限了,至于有没有后患,不妨从长计议。耶律信想要的另一次好水川,那
是不切实际的,倒不如尽快攻克深州,一方面足以震慑宋朝,另一方面,也使宋朝
丧失与辽军决战的急迫性,双方可以在深州一带形成僵持,从容议和。
但耶律信派来的慕容提婆,自到达深州后,便不断地给二人施加压力。此番萧
岚与韩宝陪着萧阿鲁带与慕容提婆巡察深州,亦是为了尽力塞住慕容提婆的嘴巴
争取萧阿鲁带的支持。
“深州不过弹九小城,姚咒能坚守至今,除了我军先前攻城不得其法外,南朝
禁军实亦不可小觑。如今诸军会师,我军兵强马壮,而深州城内,不过是百战疲
师,这正是兵法说的‘以石击卵’,古贤说: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如今若是以火
药炸城,配合大军四面同时猛攻,最多三日,少则一日,必克此城。为何反要留下
这个祸害,殆无穷后患?
“签书莫要忘记,当日晋国公也曾许过十日破城之军令状。”慕容提婆长得颇
为肥胖,挺着个大肚子骑在马上,让人随时担心他会摔下来,但他说起话来,却十
分刻薄,全不将韩宝放在眼里,竟直揭其短,不留半点颜面,萧岚斜眼看韩宝,见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怒容满面,只是不能发作,“自来要钓大鱼,便要舍得放饵。
下官看该深州,已经被打成这等残破,城上南军,连头都不敢露出来,偶见着几个
兵丁,都是形影憔悴,一阵风都吹倒的样子,凭城而守,那是南朝看家本领,或者
还要费点心思,但倘若出城作战,找几千蛮夷,便可以收拾掉了。这迟早是嘴边的
肉,又何必急于吃掉?莫非签书与晋公是怕别人说两位当世名将,攻一小小深州而
不能克,致使声名受损?实在大可不必过虑,小人饶舌,自来都有,二公皆本朝重
臣,仍当以大局为重一”
“扯你娘的鬼淡!”萧岚在心里骂道,他眼见着韩宝就要按捺不住,当场便要
发怒,忙悄悄朝韩宝摆了摆手,示意韩宝镇静,一面冷笑道:“那只怕是郎君想多
了,某与晋国公岂是顾惜私名的人?这几日也与郎君反复详说过利害,郎君只是不
信,既然如此,咱们便把丑话说在前头,吾等皆是奉令行事,日后若有好歹,那也
不干吾等的事。
“那是自然。”慕容提婆昂然应道。
“既然如此,郎君这几日是时时不忘要与南朝打场硬仗,好好教训下南朝。那
么某想问下郎君,需有多少人马,方能成事?
慕容提婆立时听出萧岚话里有话,抬头望了一眼萧岚,问道:“签书之意
是?
萧岚笑道:“拦子马探得真切,武邑县便有一只南朝殿前司主力。依某看来
南朝援军若要来,南边无非是武邑、衡水,西边无非是束鹿,咱们不妨兵分三路
相互策应。郎君是兰陵王鹰下第一名将,人称智勇双全,便请郎君去武强一”
“签书莫要说笑。”慕容提婆眼见着萧岚话中已现杀机,他却是不傻,神射军
在武邑厚张军势,持重不出,他到了那里,进退维谷,攻则有萧岚、韩宝掣肘,绝
难成功,守则落人话柄。况且宋军的援军主力多半仍是要从武邑北上,而耶律信派
他来,是让他督促萧岚、韩宝去打恶仗的,他本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论及打
仗,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与韩宝相提并论,岂能傻乎乎的答应去武强?“下官岂
能无些许自知之明?皇上将十万大军,交付签书与晋国公,乃是信任二公之
能一”
但他话未说完,已被萧岚打断,“郎君又何必妄自菲薄。布论知人善用,某也
信得过兰陵王。某已打听清楚,神射军虽属殿前司,却并未经历战阵,又是步兵
统兵之将仁多保忠,乃是西夏降将,无足称道。郎君率五千宫分军,足以一战而
胜。
“这一这一”慕容提婆被他逼得极为狼狈,立时冷汗都出来了,“听闻这
神射军善于阵战只恐一只恐二”
“无论郎君还要多少人马,某皆可成全。”萧岚冷冷说道:“某当年常听说郎
君于火炮战法,颇有见解。便是要火炮,某也可以给郎君!
慕容提婆这几日间都是咄咄逼人,萧岚一直只是一概承受,都是婉言解释,却
万万料不到萧岚突然来这么一手,这分明是要借刀杀人。倘若真的有足够的兵力
慕容提婆心里面倒也未必真的害怕仁多保忠,只是耶律信给他命令并不是让他主动
出击,而是要以深州为饵,寻找机会,歼灭来援一两支宋军。至于统军打仗,当然
还是要由韩宝来指挥。别的他倒不怕,但他若将这差事办砸了,耶律信岂能饶他?
再说他也不是三岁小儿,现在萧岚说得好听,但真的给起兵,别说火炮,连个火星
都未必能给他一
但是他若是推谣不肯,萧岚便自有话说,你自己都畏敌如虎,此前所言,那自
然全是放屁。
他思前想后,又觉得实在无法推脱,正要咬牙答应下来,寻着仁多保忠打一两
场小仗,得一两个小胜,再做计较,却听萧阿鲁带忽然笑道:“签书便莫再与慕容
将军顽笑了……
萧阿鲁带这么一打圆场,萧岚、韩宝皆是一愣,慕容提婆当真是如蒙大赦,感
激的望了萧阿鲁带一眼,却见萧阿鲁带并不理他,只是又说道:“既然竺降王主意
已定,咱们为将者,仍当奉行。这深州兵马,也当奉签书与晋公之号令,不宜分什
么彼此。老夫一子死于宋人之手,一子为宋人所擒,但军旅之事,关系国族之兴
亡,一时私人恩怨,实不宜过多计较。
萧阿鲁带德高望重,萧岚与韩宝听他这么说,都只能凛然听着,“老元帅说得
极是。
“依老夫之见,依着竺降王的主意,让诸军休整数日,也是好的。这许多人
马,也不能都拥挤在这小小深州城下。不如这样,老夫率军前往武强,一面休整
一面监视黄河南边的宋军:慕容将军率一些人马前往束鹿休整,同时监视真定府方
向之宋军。签书与晋国公仍在深州,一则继续攻城,再则监视衡水宋军,三则居中
策应,果真南朝援军开始进逼,诸军仍然听晋国公调遣一至于这深州城还守得了
多久,便看它的造化。
萧阿鲁带这个是委曲求全的法子,萧岚与韩宝听说又能继续攻打深州,又能支
开慕容提婆,二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慕容提婆虽不甘心,但也不敢再反对。他
刚刚也仔细看付深州城防,感觉凭萧岚、韩宝的兵力,总要花些时日才能成功,这
也不失为缓兵之计,哪怕有四五日功夫,他也可以上报耶律信,让耶律信再给二人
施压。他也知道真定府的武骑军实在不为惧,他到束鹿,也难有什么战事,又素知
道萧岚、韩宝舍不得让宫!骑军在攻城上在太大的损伤,因此忙又故作大方的笑道
:“萧老元帅这是谋国之言,束鹿离静安极近,下官以为,南朝主力若然来援,多
半是自南边,故此,下官若去束鹿,倒不必带宫!骑军,只要一两千宫分军,再带
几千部族、属**,甚至汉军亦足矣。
萧岚与韩宝都知道他是想分薄二人手下用来攻城的兵力,但是二人皆自负数日
之内,必能炸塌深州城墙,到时候拱圣军不过刀姐鱼肉,两人又都是希望自己鹰下
精兵越多越好的人,也乐得顺水推舟,故意说道:“难得郎君如此深明大义,如
此,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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