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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回 血泪

  左秋明哈哈一笑,道:“陈兄这样讲,也怪不得你,只因你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陈久生道:“哦?后来发生了什么?”左秋明道:“我寻不到那老道长,无奈之下离开了城隍庙,心中一直在盘算那老道长说的:‘今夜月过梢头,一切自然明如光镜。’的含义。这话大略是讲:‘今晚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届时这许多怪事都会真相大白。’但具体所指就不清楚了。我思来想去,觉得唯一可能有变数的便是陈兄这里,于是马上赶回医院,又叫来医生护士在一旁随时监侯,以防万一。”

  陈久生听到这里,不由笑着插嘴道:“左老弟也小题大做了,就算愚兄有什么危急的状况,到时再找医生护士不迟啊,也不必让他们一直待在这里。”左秋明道:“我那也是有些急了,一时就顾不得这许多。不过,好在那一晚陈兄倒是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在我们挨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我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看,隐约瞧见一团微小的火光,大约是出了事故。因为离的很远,所以我们都没有在意。但是第二天我才晓得,原来出事的竟然就是陈兄的陈公馆!”陈久生不由一阵紧张,问道:“啊,怎么会这样?!我妹妹现在如何了?”左秋明摆手道:“陈兄还请放心,除了你那看门的王老头有些惊吓与擦伤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只是公馆的房子受到些毁损,估计需要大修一番了。”陈久生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道:“财物损失倒也没什么,人没事那就是最好的了。”他顿了一顿,问道:“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故?”

  左秋明道:“这事说来也有些滑稽,当夜正有一辆运送火油的卡车停在陈公馆侧门外的马路上。那开车的司机锁了车门去逛窑子,预备春宵一夜之后天亮了再上路。可是谁想就在半夜的时候有几个流氓丘八经过,他们见这车子无人看守,就动了歪脑筋,爬上车去偷油。这几个人毛手毛脚的,搬走了七八桶后,余下的三桶再也没有力气去抬。有一个丘八使坏,搬不走的也不给别人留,用斧头把油桶都给砸穿。等他们离去后,那火油就直从车上流了下来,淌了满满一地。”陈久生不由摇头道:“唉!那些流氓丘八可真是太胆大包天了!”左秋明点头道:“可不是么!大约也是你的陈公馆该有这一劫,那火油也没人去动,却不知怎么的自己就烧着了,结果将整个卡车都炸上了天。陈公馆的侧门连同一排围墙被轰倒大半,许多铁皮碎片也都散落在你的公馆内。但这些都还不是最要命的……”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最要命的是,那卡车的一整块车门直冲进了陈兄的房间,那来势犹如刀片一般,直将你的床板劈成两半。若是你睡在那床上,即使没有被透体插死,恐怕也被那车门上的大火烧成焦炭了。”

  陈久生听了,不由睁大了眼睛,道:“左老弟,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你可没有骗我吧?”左秋明道:“我骗你做什么?这场面你家里的人都是看见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他们。那被劈断的床也还没丢,你回去了也都能看见。”陈久生摸摸额头,不禁暗呼:“真是好险!真是好险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摊开了手中的签条,道:“莫非这签条上说的就是……”

  左秋明呵呵一笑,道:“陈兄你现在算是明白了吧!那签条上写的:‘莫忧莫恼,小而化大,好险好险;休气休急,自重减轻,真妙真妙。’其实是大有缘由的。你若不是因为头上的伤而住在医院内,那一晚就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一命呜呼了。用这皮外伤换来一条性命,可不真的是‘小而化大,自重减轻’了么?”陈久生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左老弟说的真是一点不错!原来果然是那老道长救了我一命,这一切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这头上的伤可也是伤的够本。想我本来还以为那老道长是存心欺骗,又或是有什么阴谋。唉……现在想来,真是让人汗颜。可是……那老道长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呢?”左秋明道:“所以我一开始就讲嘛,那老道长定然是一个有道高人,有未卜先知的能耐,料得你将有此一劫,故意装扮成一个老乞丐,有意前来救你一救的。而陈兄你之所以会受伤入院,也是源于这老道长的引导。他必定也是料准了那陈医会有突然的举动,足以致伤陈兄,所以才在签中指点我们‘客求解方去寻陈医’。妙!妙!妙!这道家高人的手段,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往往能救事于不觉之间呀!”

  陈久生对于“有道高人”以及“未卜先知”之类的东西,总是有些不相信的。但是按照眼下的情况,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而他毕竟也是在那老道长的帮助下,才捡回了一条性命,便就默认了左秋明的这一说法,但他又想起一事,道:“左老弟,我觉得这其中……好像还有一个疑问。”

  左秋明问道:“陈兄可真会多虑,这前后的事情都是清清楚楚的,又有什么疑问呢?”陈久生道:“左老弟你还记得郑兄办理的那凶案吗?那黑纱女人曾在我们第一次去城隍庙的时候做了一场超度活人的法事,其中一人是已死的李金凤,而另一个就是我。我这签谜的事情看似是水落石出了,但这个黑纱女人好似也是牵连在内,这又该如何解释?难不成这女人也是什么高人,同样预先知晓了我将有这一劫么?”左秋明被陈久生这么突然一问,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此时,病房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陈久生与左秋明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笔挺洋服,脖带红色领结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他身材并不高大,但却很是结实,皮肤黑中带红,看样貌是一个华人。陈久生并不认识,而左秋明却是晓得的,这人正是那天怒骂段蕾,又被一众小护士所极力诟病与不齿的“洋鬼子”查尔斯。

  只听查尔斯先开口说道:“I’msorry,我看门开着一半,就敲响了它,但不知道我打扰了两位先生的谈话。”他的英语流利,是标准的伦敦腔,但是中文发音却很是生涩,词句间的组织也有些怪异。查尔斯讲完,走近了房内,继续说道:“我先介绍自己一遍,我的名字叫查尔斯?杨,出生在伦敦,毕业从诺丁汉大学,现在是这家医院的董事的英国人董事之一。”

  查尔斯这一番介绍有意点明自己英国人的身份,以示与华人划清界线,陈左两人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如此,还是因为华语不佳所致,但听来总觉得有些刺耳。陈久生道:“原来是董事先生,我现在有伤在身,还不能下床,真是失礼了。”查尔斯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不介意你不能下床。我知道陈先生是祖兴行的大老板,现在头受伤了住在我的医院里,所以来慰问一下。”他热情的走到床边,却把左秋明甩在一遍不理不睬。左秋明本就对这个查尔斯心有不满,此时干脆站在一遍,乐得不与他说话。

  陈久生客气地说道:“慰问云云,实在不敢当,杨先生太客气了。”查尔斯坐了下来,道:“陈先生不用叫我杨先生,直接叫我查尔斯就可以了。”顿了一顿,道:“我听主治医生说陈先生的伤已经没有问题了,这真是太好了!如果陈先生还有什么需要,请直接要求我们,我们一定会让医师与护士们做到你满意的。”陈久生道:“这一次我不幸受伤,多亏了有贵院的医护尽心施救,不然恐怕我早已一命呜呼。我感谢他们都还来不急,又怎好意思再多加麻烦呢?”查尔斯笑了一笑,似乎没有听懂陈久生的意思,说道:“陈先生,我们换一个话题吧。除了刚才讲的慰问以外,我来这里还有一笔生意想同陈先生谈,我想陈先生你一定会有兴趣的。”陈久生与左秋明对望了一眼,心中都觉得有些奇怪。陈久生问道:“哦?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意?”查尔斯道:“我要和陈先生谈的,就是这间医院的生意。圣玛丽医院被建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年了,曾经是一家教会医院,但是很早就已经允许商人参与股份了,我们家族就是因此参与了它的股份。这家医院的父亲医院是在英国的伦敦,非常的有名,虽然它只是一家儿子医院,但它也受到了父亲医院的许多帮助,所以它同样也非常的有名,有很好的前途。因为这家儿子医院开设在贵国,所以我们现在打算也找一些华人董事参加进来,一起将它办的更好。”

  查尔斯这一段话说的犹如绕口令一般,陈、左二人听的很是“艰难”,但总算末了还是弄懂了他的意思。陈久生笑道:“我的生意圈子只涉及丝绸的买卖贸易,对于投资生意之类一来没有经验,二来也没有多余的周转资金,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反倒是我的这位朋友……”他指着左秋明,继续说道:“他是专做投资的,现在手中就持有八、九间大商行、大工厂的股份,也许他会有兴趣。”查尔斯一听,连忙站了起来,满脸堆笑,对着左秋明道:“这位先生对这笔生意有兴趣吗?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一谈吗?请问先生叫什么名字?”

  左秋明见这查尔斯一分钟前还对自己不闻不问,现在听说自己长于投资就立刻态度大变,一副十足的势利模样,更是心生厌恶,敷衍的说道:“我姓左,对于杨先生说的这个事情嘛……我也不能立刻决定,还要仔细的参详参详。”查尔斯听不出左秋明话中的意思,说道:“没关系,我明白,这需要时间。还请左先生来我的办公室,我将医院的具体细节、还有财务报表都展示给先生看。左先生看过了,肯定就不会犹豫的。”

  左秋明根本就没有入股的意思,正想着该如何推脱过去时,门外竟忽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厉而惊恐的叫声。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查尔斯最先反应了过来,道:“啊?难道出事了?!”说完,便急忙跑了出去。左秋明则立刻尾随在他的身后,也出了屋子,只留下了陈久生坐在床上,空自着急。

  那叫声一闪而过,左秋明没能辨出它的来向,但查尔斯却好像已经知道了那声音的源头,在前面忽左忽右,跑的飞快,左秋明心想他是这医院的董事,对医院的地形一定是了如指掌,也就不假怀疑,跟着他一起向前跑。

  两人一前一后,跑不多时,便来到了医院的前门大厅。此时的大厅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另有许多的病患,每个人都一脸的紧张,还有几人更是跪在了地上,口中反复念诵着什么,不停的用手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架。左秋明注意到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大厅的正前方,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只见镶嵌在大厅正前方的是一个白色的耶稣受难雕像。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的双眼竟然流下了两行血泪,那鲜红的泪水在白色的背景下,显得分外的诡异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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