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颉带队离开安邑的时候,正好夏王把重伤的安道尔一行人送离安邑的西门。安道尔他们将会利用巫阵直接回到海人的领地,原本根本不需要大开城门送行这个仪式。但是处于大夏遵循的那种古老的礼仪,夏王还是摆出了全副的仪仗,把安道尔他们送出了西门后,等得夏王返回了王宫,安道尔他们才又回到城内,利用巫阵离开。
他们本没有借口这么快的离开安邑,但是旒歆的那一拳,给了海人使节团最好的借口。当重伤的安道尔向夏王提出离开的要求,有点尴尬的夏王没有考虑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毕竟,是大夏人打伤了外国的使节,还要强行把人家留在安邑作为人质,就算是夏王这样暴虐的人,也不好意思作出这样的行径来。尤其海人挑选的一批人质已经到了安邑,安道尔他们的去留,也就随便吧。
相比于安道尔他们大张旗鼓的离开,夏颉他们的出发就太隐秘了。一千名黑厣军、玄彪军中挑选出来的最强的战士加上夏颉的一百巫卫,以及安道尔派遣的一百名海人的使节团护卫,一千多人分成了五十几个小队悄无声息的出了安邑,相互间隔开了数十里地,一路朝着南方进发。夏颉、旒歆、赤椋三人以及海人护卫的首领穆图领着百多人走在最前面,刑天大风兄弟几个领着一批属下走在最后一波队伍中,这批特别行动成员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南方赶去。
原本刑天大风准备把黑厣军、玄彪军全部的人马都带上,发动一次规模浩大的战役彻底摧毁该隐在南方建立的势力,这个计划却被夏颉一口否决了。他们要去活捉该隐,首要的任务就是活捉他,发动一次战役?谁能保证该隐能够在那样的战场上活下来?数十万大军如何通过蛮王的领土?故而,在夏颉的建议下,按照前世夏颉熟悉的特战分队的模式,组建了一支千人的队伍秘密潜入南方,抓了该隐就算完成任务了。
骑在墨麒麟那巨大的背上,左手虚揽着旒歆的腰肢,任凭白趴在自己头上乱抓乱挠,夏颉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叫做穆图的彪形大汉身上。和安道尔、托尔他们这样精致纤细的海人贵族不同,这个同样拥有海人贵族头衔的大汉,连同他属下的那些护卫,身材居然比夏颉还要壮硕高大得多,简直就可以列为非人的种类。
乱糟糟的黄色长发、粗犷的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蛮荒气息、幽光闪动的眸子简直有如野兽一般、粗糙的皮肤彷佛一块块没有经过打磨的兽皮,再看他们粗壮有力满是茧子的手指骨节,夏颉豪不怀疑这群海人护卫拥有着和他们的外形相匹配的实力。
刚听托尔说海人为了表示对大夏大王的诚意,故而要派人参加对该隐的追杀,夏颉还不以为然。他不认为那些脆弱的海人能够对该隐造成任何威胁,以该隐他们的速度来说,海人的那些武器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只是当夏颉看到了穆图以及他的一干属下后,夏颉这才认识到,他们是和普通海人完全不同的一类人,他们绝对拥有强大的肉体和闪电一样的爆发力,绝对拥有可观的力量。
“穆图,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亚特兰蒂斯的青铜贵族。你和普通的亚特兰蒂斯人,可完全不像啊。”夏颉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无比别扭的骑在黑厣背上,死死的抓着面前的马鞍架子,唯恐自己从黑厣身上摔下去的穆图。
穆图身体不敢有丝毫动弹,他死死的盯着马头的正前方,大声回答道:“我是青铜贵族,这是不久以前祭司们赐予我以及我的同族的荣誉。”言语之间,可以看到穆图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光彩。就见他冷笑了一声,很是不屑的说道:“该隐,他们就是因为祭司们没有给与他们同样的荣誉,故而背叛了伟大的亚特兰蒂斯。这群该死的爬虫,他们,哼哼。”
旒歆突然不安稳的在麒麟背上站了起来,上前了两步踏在了那麒麟的脑袋上,双手平伸开去,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轻轻的哼起了歌谣。她的心情大好,这种南下抓捕一个小小的该隐,不过是让她多了一次游山玩水的机会,她的心情能不好么?狂风大作,她的衣襟、发丝飘到了身后,带着丝丝幽香扑打在夏颉和白的脸上,白猛的打了个喷嚏,急忙缩回了夏颉的身后。
轻轻的抓住了几缕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的青丝,夏颉瞪着穆图看了半天,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那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巨大身体,心里有点好笑:“该隐他们的背叛,也是应该的罢?他们是你们的神殿祭司制造出来的怪物,也许你们只把他们当作了工具,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种族,都会产生背叛的愿望。尤其,当他们的能力还超过了制造他们的人。”
穆图,以及穆图身边跟随第一队人同行的二十名下属同时看向了夏颉。穆图狠狠的挥动了一下拳头,满脸愤怒的咆哮道:“不,他是被制造出来的生命体,他就更加要明白,什么叫做忠诚!战士的忠诚和荣誉!这群该死的爬虫,我要把他们彻底的撕碎!这些不完全完成体,他们居然背叛了伟大的亚特兰蒂斯,这是一种原罪。”
“你这样的愤怒,是因为你们也是被制造出来的么?”旒歆转过身体,有如幽灵一样迎风飘舞,在夏颉身边随着风卷上下飘荡,满脸冰冷的看着穆图:“你们也是被制造出来的,因为该隐他们的背叛,所以引起了你们主子对你们的不信任,这对你们也是一种伤害?”
耸耸肩膀,旒歆看着目瞪口呆的穆图冷笑道:“我不知道亚特兰蒂斯用什么古怪的手法造出了你们这群畜生不似畜生,人不似人的东西。但是我毕竟是九鼎大巫,面前是否是一个真正的人,我还是分辨得出的。”
急促粗重的喘息了几声,穆图用惊讶的眼神看了旒歆半天,这才张大嘴吼叫起来:“是的,穆图,还有其他的所有同族,都是在神殿被制造出来的强大战士。我们是战狼一族,最为忠诚的战士,不要把我们和那些狡猾的奸诈的天生不完全的可鄙的爬虫混为一谈。我们的血脉中,唯一存在的就是战斗的欲望和绝对的忠诚!”
“操,狼人?”夏颉下意识的骂了一句粗口,无比稀罕的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穆图来。如果,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世里他看到过的一些资料里提到过,那群狼人尊奉的所谓历史上最强大的狼神战士,就是叫做MUETO吧?
夏颉有一种自己在看着历史演变的荒诞感觉,也许,这能解释为什么前世里狼人和血族之间是生死仇敌了吧?一个背叛了创造者的种族,以及一个极度忠诚于创造者的种族,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穆图他们的基因中,应该混杂的,就是来自于牙狼这种生物的遗传因子吧?
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冷冰冰的旒歆又飘回了墨麒麟的背上,盘膝坐在了夏颉身前。她懒得再看穆图一眼,低声嘀咕道:“还算凑合吧,拥有八等到九等巫武的实力,就算不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帮助,起码不会拖累我们。这群非人非兽的东西,可比大夏的那些精怪弱小得太多了。不过真有趣,海人能够用人和野兽的血脉混杂制造出一个新的物种么?”
旒歆歪着脑袋在那沉思起来,眼里一阵阵青光急速闪动,也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一种怪异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急速前行的队伍,夏颉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不对劲,真是见鬼,可千万不要让旒歆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上去。以黎巫殿对各种药草、动物的研究,以黎巫殿对人体结构的认识,要说黎巫想要改造出什么怪物来,这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如今大夏的精怪,都是在山林中经过长久的岁月自动修练而成人形的。若是以后在黎巫殿可以批量制造精怪的话,这是什么样可怕的场景?
夏颉正想要找点话题打断沉思中的旒歆,前面带着三名士兵充当斥候的赤椋突然拨转坐骑飞快的跑了回来。远远的就听到赤椋的叫声:“夏颉大兄,前面有人堵上了道路,要我动手把他们都赶走么?”
有人堵上了道路?夏颉看了看左右,这里是专供贵民和官员行进的道路啊,九州之内,有人敢堵塞这样的官道么?或者,是前几天刑天大风他们大肆搜捕胡羯、东夷两族的族人带来的麻烦?前面是胡羯人堵上了道路,想要找大夏的人出气不成?夏颉新念急转,猛的从手镯中抽出了自己的狼牙棒,朝着后面百名随行的巫卫大声吼道:“全部戒备了,跟我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墨麒麟脚下升起风云,离地三尺‘唰唰’的朝前飞奔。穆图他们一行狼人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里一片瓦蓝瓦蓝的只有羡慕和惊愕:“海神在上,一头会飞的长了角的战马,这是什么怪物啊?大夏人,果然是神奇无比的种族,这样的坐骑也能找到么?”兴奋好奇之下,这二十一名狼人连忙催动坐骑,紧跟着夏颉冲了出去。
赤椋骑着一头怪异的四色角马和夏颉跑了个并肩,满脸眉飞色舞的他极其兴奋的在马背上翻了几个跟头,乐道:“那一队人起码有三五千人,千多辆车,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只是他们的队伍停了下来,把整条大道都堵上了,按照我说的,干脆揍他们一顿赶走算啦,最多不过是一群贵民,哪里敢和我们多吱声的?”
夏颉严肃的看了飞扬跳脱的赤椋一眼,连连摇头道:“仗势欺人可不好,赤椋。欺负百姓可算不得好汉的勾当,要打,也要打和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才行啊。”借着这个由头,夏颉狠狠的训了赤椋一通,可不能让这小子这一路上招惹出是非来。因为大军要调动去东疆的关系,夏颉他们并没能利用巫阵赶赴南疆,这一路奔波数十万里,可要把赤椋这惹祸精给管住了才行。
旒歆慢慢的很谨慎的靠在了夏颉的手上,歪着脑袋喃喃自语道:“夏颉,你说,把白变成这些海人的样子,怎么样?以白的天生资质,如能直接改成人形,应该有鼎位大巫的实力了。”
白浑身白毛猛的一哆嗦,惨叫一声,连忙用两条长臂抱住了夏颉的腰肢,浑身哆嗦的他,都不敢再看旒歆一眼。夏颉连忙用另外一只手安抚了白两下,整个身体却突然一僵:旒歆这样靠在自己的身上,算什么呢?不过很快夏颉就反应过来,也许旒歆根本就不明白,这样靠在自己身上看起来有多么暧昧吧?他却没发现,旁边赤椋早就扭过了头去,漫无边际的吹起了难听的口哨声。
这条大道再往前行了十几里,果然一大队人马停在了路上,乱七八糟的人围成了一圈,把整条大道堵了个结实。隐约可以看到人群最里面有人挥动着拳头,可以听到一个尖锐的喘息的声音在大声的咆哮:“给老爷我打死这个贱民,打死他!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一个贱民,不过是去安邑令那里交一个小铜钱的事情,给我打死他!”
墨麒麟和黑厣的速度多快,裹着一团风沙就猛的扑到了那人群外面,夏颉提起一口气,大喝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敢在这里拥堵官道,你们不要命了不成?给老子把路让开!”夏颉听得出来,那个叫嚷着要打死人的声音,主人肯定是一个骄横跋扈惯了的人物,自己若是不表现得强硬一点,还不一定惹出什么事情来呢。
配合着他野蛮粗鲁不讲理的咆哮,夏颉手上狼牙棒猛的一挥,‘呜’,一阵狂风扫过人群,数十个劲装小打扮的大汉立足不稳,被夏颉狼牙棒荡起的狂风吹得踉跄退开了十几步远,惊恐无比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整个官道上顿时鸦鹊无声,这些人呆呆的看着夏颉,已经有人眼睛尖,看到了夏颉披着的那件长袍上三鼎大巫的标记。
一声轻轻的咳嗽,三名身穿黑色巫袍,胸口徽章上赫然标志着二鼎标记的巫士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很是恭谨的朝着夏颉行了一礼:“这位大巫,我们无心拥堵官道,只是一名贱民居然跑到了官道上放肆惹事,我们雇主正在教训他。有甚得罪处,还请原谅。”这话说得很客气,夏颉三鼎大巫的徽章也就罢了,他坐下的那匹墨麒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弄到的,不是大巫家,根本就不可能饲养麒麟,这才是这三名二鼎大巫向夏颉表现得如此友好的主要原因。
‘吱吱’一声,白看到旒歆半天没有说话,顿时胆子又大了起来,他抓着夏颉的头发爬到了夏颉肩膀上,趾高气扬的把身体膨胀到了三尺高下,手上抓着一个干果猛的砸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正中那巫士的脑门上。‘当’的一声,那巫士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当场被砸得眩晕,直接倒在了地上,白的臂力,可是不容小觑的。
急促的蹄声传来,夏颉身边的一百巫卫以及穆图等人赶了过来,顿时那一群刚刚想要发作的人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穆图他们也就罢了,不过是一群身材额外高大的汉子而已,可是夏颉的那一百名巫卫,居然其中还有两名九鼎的大巫,这等实力,顿时让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切,怎么不说话了?”赤椋很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探出身体来大声叫嚷道:“刚才我大兄的这头貔貅打晕了这巫士,你们似乎很有不满嘛。怎么?不上来揍我们一顿?嘿!看你们的样子,是商队吧?还不赶快把路让开,我赤椋发誓,你们以后在安邑城,就不要做生意了!”
一名生得很白净的男子分开人群,急匆匆的走了出来,朝着夏颉很是热络的连连行礼:“哈哈哈,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篪虎,哦,原来是夏颉军候呀。嘿嘿,夏颉军候,好久不见了,您还记得我么?我是商乌呀!”
商乌?夏颉怎么不记得?通天道场现在的那个大院,不就是商乌以前的产业么?为了巴结刑天大风,商乌用极便宜的价钱,把整个院子卖给了夏颉的,这也换来了他的长孙商盈在军部的一份优渥差事,夏颉怎么会忘记这个人?
出于礼节,夏颉想要跳下墨麒麟还礼,可是旒歆却一直纹丝不动的靠在夏颉的左臂上,只是眯着眼睛在那里打量满脸谄媚笑容的商乌,浑身软绵绵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夏颉身上。夏颉无奈,只能不伦不类的用右拳砸胸还了一礼,微笑道:“商乌,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啊。这么多人,这么多车,你赶了什么好货去安邑呢?”
夏颉心中对商乌的这支车队的规模也是暗自惊叹不已,堆得高高的四轮大车长三丈许,千多辆这样的大车能装下多少货物啊?难怪商乌曾经说他是安邑城最大的二十家商会之一。
商乌笑嘻嘻的连连拱手:“哪里,哪里,一点小买卖,这次也是去南疆散散心,顺便收了点稀罕的货物过来,别看南疆蛮荒,却有南方大洋的海贝、海珠偶尔流入,质地比东方大洋上的还要好出几层,这到了安邑,可就是一本万利的东西。哎呀,这位姑娘是?”商乌看了旒歆一眼,摸不清这个满脸冷冰冰的美丽女子是夏颉的什么人。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人群的脚底下传来:“这个丫头叫做旒歆,现在还不是这小子的什么人,但是说不准,以后这丫头会嫁给这小子,或者这小子嫁给这丫头,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情!我说,我的夏颉儿子啊,给我把这群人都杀了,他们居然敢揍我,你说他们该死么?”
商乌浑身一哆嗦,夏颉满脸愕然,旒歆也是俏脸一阵抽动,眼里青光一闪。就看到一名浑身破破烂烂,裤子上扯出了两个大窟窿差点露出屁股来,乱糟糟的头发上满是蜘蛛丝、鸟粪、树叶、尘土等物,浑身黑漆漆肮脏无比的老头,手里抓着一根破烂的黑木杖,有气无力的从那人群的脚底下慢慢的爬了出来。
“哎哟,这是老子的报应啊,前几天才把你们那大王毒打了一顿,今天好好的走在大路上准备回云梦大泽哩,居然就被一群没开眼的娃娃乱打!”这老头不是太弈还是谁啊?就看到他口沫四溅的在那里叫嚣道:“难道老子走官道有错么?老子不过是身上肮脏了一点,居然就说老子是贱民,不能走官道!我不过是在这娃娃脸上喷了一口涎水,他就要人打死我,这还有天理么?这还有王法么?”
满脸气愤的拼命的用手上黑木杖杵了半天地面,震得整个官道都上下跳动了几下,太弈这才眯着一对眼睛,乐滋滋的看着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商乌乐道:“娃娃,我给你说过了,我的儿子你招惹不起的嘛,你一定会后悔的嘛,你怎么就不信呢?”
商乌艰难的扭过头去,无比干涩的看着夏颉问道:“夏颉军候,这位,这位他,他?他是您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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