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和牛金星对许平如此迅速地返回北京都有些惊奇,尤其是他们对许平精心准备的攻势也有所了解。
“眼看福建就拿下来了,这样未免有些可惜。”顺廷上下都觉得拿下福建还是问题不大,然后趁势席卷广东也是情理之中,牛金星就觉得应该在北方咬牙坚持,实在不行就放弃河北:“不消除江南的隐患,我们就是腹背受敌。”
李自成更关心的是军事问题,此番许平轻装返回北京,他很担忧南征军的军心士气问题,至于对李成栋和吴三桂的封赏他倒是立刻同意了许平的提议:“要是福宁军冲出福建,南征五营能挡住他们吗?能确保江南不失吗?”
“有五营兵马在,南京、浙江就是有人蠢蠢欲动也得思量再三,其余江北各部战斗力都不强,他们没有作乱的胆子,但齐公那边就不好说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杀手锏没有使用出来。”许平向牛金星和李自成介绍了他逐步抵抗的预设计划,若是明军压力过大南征军会缓慢向南京撤退,有近卫营和装甲营在后方接应,退路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若是齐公反攻到浙江也未必是坏事,我们就不需要在江南留那么多兵力了,可以把近卫和装甲两营还有大部分江北军都撤过长江,我军在北方的力量也会变得更强。”
“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南,若是一朝弃之让黄公有机会收拢人心,那下次再渡江时就未必还有这样闻风而响,”牛金星一听许平的计划就明白他已经有了放弃江南的心理准备,这让他觉得未免有些可惜:“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
“有道是?”许平立刻追问道:“这话不是太师说的吧?”
“当然不是,”听许平语气有些不善,牛金星否认道:“但有些人向陛下进言,主张不妨先退到山东坚持,大将军平定闽粤后就可以带着全部大军北返,这样我们也可以后顾无忧。”
“这是亡国之音啊,”见顺王脸上有些犹豫之色,许平郑重说道:“此话首闻于北宋末年,随后便有靖康之耻,前朝杨嗣昌也对崇祯这么说,随即社稷倾覆,还请陛下三思。”
见李自成还是不置可否,许平继续劝说道:“此番南征时经过巨鹿,在那里臣见到了百姓为卢公修建的祠堂,至今香火不熄。”
许平口中的卢公就是卢象升,组建天雄军以后,一开始帮助崇祯皇帝对此镇压逃荒的难民,因此闯营本来对其极为痛恨:“后北虏入寇,崇祯召卢公入卫京师,当时杨嗣昌、陈新甲力持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虽然北虏蹂躏内地,这二贼仍一心主和……”
卢象升见到崇祯后立刻说道:臣主战!
崇祯闻言则色变,失去了卢象升继续对答的兴趣,让他去和杨嗣昌、陈新甲商议此事,在卢象升的坚持下,杨嗣昌同意卢象升率军迎战北虏——在黄石的原来世界敌人是后金兵,卢象升两次交战,第一仗陷敌营一座、斩首五百;第二仗则是胜败未分。
随后崇祯的宠臣杨嗣昌利用督师职权把卢象升统御的兵马抽调一空,卢象升不同意就直接下令给卢象升的监军太监命令明军返回拱卫京师,最后卢象升身边只剩下他的总理标营共五千人马;而杨嗣昌在朝中的同盟陈新甲以兵部尚书的职权停发给天雄军的粮草,导致卢象升标营粮草断绝,不得不靠地方上百姓周济度日,有将兵十数日不得食。兵穷军困至极,卢象升全身披挂,率领标营出战在巨鹿同三万北虏骑兵决战,一仗几乎全军覆灭。
天雄军覆灭后,杨嗣昌和陈新甲报告卢象升弃军潜逃,崇祯下令锁拿卢家遗族问罪、通缉卢象升,幸好有百姓不顾危险,在战场上找到了卢象升的尸体,卢象升的铠甲已经多处碎裂,尸身上满是创口,朝廷这才没有穷追卢象升的罪责。
“杨嗣昌、陈新甲一意主和,并没有能够挽救前朝社稷,”因为卢象升的壮烈死亡,顺军攻取北京后依然好好保护他的祠堂,对卢象升的称呼也变得恭敬许多,许平对李自成说道:“卢公祠堂至今香火不绝,而陛下可见到有百姓给杨嗣昌、孙传庭立祠?陛下所以能攻取天下,靠的就是人心所向,万民厌明。若是陛下坚守河北,先外侮而后内患,民心仍在陛下所处;若不战而弃河北,必定令天下人失望。陛下并无祖先基业,要是又和崇祯一样让天下人失望,臣敢问陛下欲所归何处?”
一番话说得牛金星也是长吁短叹,李自成没有深厚根基,比崇祯的政治资本要薄弱得多,要是失却人心,百姓为什么要对大顺效忠?说不定又会将其视为逆贼草寇。
“所以臣说攘外必先安内是亡国之音,以北宋和前朝立国之久,都经不起折腾,大顺如何能够?”许平见李自成已经被自己说动,趁热打铁道:“如今紫荆关、居庸关和山海关都还在我们手中,北面暂时无忧,等吴三桂和李成栋回师,臣就巡黄河而行,以遏北虏之势。等江南人心安定后,再抽调些部队回来,反攻山西不是难事。”
“那闽粤怎么办?”牛金星心里已经同意了许平的策略,不过江南还是不放心。
“齐公一生与北虏交战,虽然现在是为仇敌,不过臣想齐公心中一定……一定还有对北虏的深仇大恨,臣敢请陛下休书一封,请求齐公暂停兵戈,让我们能够保全北方中华黎庶。”
“大将军这是童子之言啊,”牛金星摇头道:“现在要黄公停战,不就是要他投降么?难道他不明白等我们安定后方后,还是会攻打他么?”
“虽然齐公有忠臣赤子之名,但我们知道他其实不是的,而且看齐公在闽粤的所作所为,古来权臣也少有比他更自作威福的了。”许平说道:“陛下或许可以封建齐公为闽王,世代为大顺镇守福建,世袭罔替?”
“我猜黄去病是绝不会同意的,他可不是甘居人下的。”
牛金星还要反对,但李自成却表示同意了:“聊胜于无,我这边修书给黄公,就算不济事也没有损失嘛。”
……
顺廷发下诏令,表示绝对不会放弃河北,顺王通告天下要坐镇北京,在将北虏逐出关外前绝不会考虑移驾问题,同时任命许平为招讨山陕大元帅,全权负责对蒙军的进攻事宜,河南等临敌诸省的军务也一概交给他节制。
同时顺廷还飞马派人送信去湖广,让孙可望部也转入防御,酌情抽调部队北返河南准备参与对蒙军的反攻。
在给孙可望和李定国的书信里,许平仔细谈到了自己对战局的考虑还有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李定国收到顺王和许平的私信后,立刻整顿兵马准备返回河南,但孙可望坚决反对,他对李定国道:
“当今的大患,在南不在北,北方已经残破不堪,尤其是山西、陕西,战火已经过了好几遍了,就是丢给插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闽粤养精蓄锐,黄石在那里虎视眈眈,要是我们因为残破的北方耗尽兵力,他一定会杀出来给我们捣乱的。”
“许兄弟不是说了嘛,会设法和黄石停战,等我们收拾了插汗,凭借闽粤赣桂这尺寸之地,黄石又能翻得出什么花样?”
“第一黄石还没同意呢,再说黄石的诺言能信吗?他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还有大将军说什么黄石内心会赞同我们与北虏交战的义举,这实在太可笑了,当初他的恩人、上司毛文龙死的时候,他赞同过吗?黄石不数年,从一行伍小兵跃居大帅之位,要说他不是心智狡诈之徒,不善于趁人之危吞并友军,而是个忠厚直率的好汉,那我是绝对不信的,这样的人早都在边疆死光了。”孙可望坚决反对北返,他好不容易才把湖广经营出了些起色,利用天高皇帝远和李自成免征政策的疏漏充实了军队,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个时候从楚地撤出:“要是我们走了,你难道指望左梦庚那般杂碎有抵挡肇庆军的勇气么?他们要是真有胆量,那一定会用在早饭拥兵割据上面。”
但无论孙可望如何反对,李定国仍然要带着本部兵马,最后孙可望只好和李定国平分兵马,自己留下继续坐镇襄阳,李定国临行前孙可望气冲冲地冲他叫道:“日后我们肯定要为此倒霉的,顺王和大将军都太心软了,你也一样,你们等着后悔,等着当黄石的俘虏吧!”
……
居庸关守将高第这些日子接到不少劝降信,其中还有老友祖大寿的,这个辽军老军头在松锦大战后下落不明,高第本以为他已经早死了,没想到突然诈尸一般地又蹦了出来。
在阿敏的苦劝下,林丹汗派人去奴隶圈里寻找被俘的辽军高官,祖大寿虽然岁数不小,但武将出身又吃得好,当初被俘后因为还算身强力壮就被赶去辽西种地。只剩半条命的祖大寿北蒙军找到后,吃了顿好久不曾吃过的饱饭,立刻提笔给高弟写信,吹嘘林丹汗是如何地礼贤下士,如何看重这些手握兵权的辽西大将。
除了这些人以外,高弟还收到姜瓖、王启年等许多林丹汗同盟者的来信,以现身说法诱惑高弟献关投降,引蒙军从侧面直插北京。洪承畴还化妆前来居庸关见过高弟一面,保证若是他献关倒戈,日后的前途富贵必定不可限量。
对此高弟一直很犹豫,他被李自成从山海关转隶到了居庸关,这里不是他原本的地盘,地方上的人脉称不上很熟,离北京近控制也比较严格,诸多因素相加导致他无法像姜瓖在大同那般一呼百应,就是投降了蒙军多半也没法拥有自己的地盘,因此他只是把洪承畴礼送出关,但没有立刻同意而是仍然打算继续观望形势。
许平返回京师、顺王发誓要死守北京后,高弟又收到几封信催促他投降,但现在高弟毫无犹豫地把使者和信件一起送去北京李自成那里,他对左右心腹说道:“吴王尚在,此事未可也。”
和高弟相同,前河南总兵陈永福也接到蒙兵的诱降信,但他不为所动反倒响应李自成的命令,引兵反攻山西。陈永福本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没有逮捕蒙使而是让他回去告诉林丹汗自己是有廉耻的。
陈永福的反攻和沈云从一般遭到大败,从山西仓皇逃回河南后,陈永福又接到蒙军进一步的劝降。这次胜利者的来信中除了诱惑外,还加上了威胁,更责问陈永福昔日背叛孙传庭投降李自成、许平时,所谓的廉耻何在?大军南下河南玉石俱焚,陈永福身为河南人却不能报乡土平安那他的良心何在?
“老子是世代的河南人,孙贼在河南屠杀百姓时,老子就看他不顺眼了,老子虽然没有多少廉耻所以投降了顺王,但不会没脸没皮到投降鞑子。”陈永福看完来信后,冲着林丹汗的使者大骂道:“若是放鞑子进了河南是保一方平安,那一方不平安老子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子了。”
顺王诏告天下要确保河北,反攻山西后,陈永福马上派使者去许平那里:“告诉大将军,末将誓死保卫河南绝对不会贪生怕死,将来殿下反攻山陕时,末将唯马首是瞻,愿为先锋。”
……
得知蒙古兵入关后,福宁军中一帮新军营官都是弹冠相庆,他们已经被金求德剥夺了军权委任为练兵官,但大家都觉得任重道远、形势又这么危机,黄石的所作所为虽然提高了商人和缙绅的积极性但也迹近跳墙之举,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来都忧心忡忡。
“许平回北京去了!”练兵官们结伙跑来金求德这里献计邀宠:“浙江顺贼军心大乱,此乃千载一时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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