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马回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不好,明军已经看到大量闯军抵达,从城西走出来的近卫营已经超过千人,后续更是源源不绝。一时间何马心中充满迷惑,他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失误。近卫营抵达得如此迅速,说明对方不是对己方行动了如指掌,就是洞悉己方的战略意图,而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都让何马思之心惊。
“难道闯军不要开封了?”何马意识到己方的战略判断存在重大纰漏,不过现在不是反思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立刻下令全营回退,重新列阵:“速速通报给黄、郁总兵,让他们停止攻城,马上把部队撤出来与我会合。”
选锋营的马队向着近卫营进发,看到对面的骑兵后,余深河立刻命令第一翼先头部队停止前进,做好迎战准备。选锋营的马队并没有发起进攻,而是停在几百米外监视闯军行动,同时掩护他们的探马绕到侧面观察西面的敌情。祀县的闯营骑兵立刻出动阻止对方行动,控制县城的闯营不需要指望探马来侦查敌情,这样他们的骑兵拥有更大的自由度。近卫营的骑兵同样作出反应,他们与祀县的友军一起向明军探马发起进攻。
“这么多的骑兵,这不可能是少量闯贼。”虽然何马无法获得准确敌情,不过闯军猛烈的拦阻动作让他更加警觉:“但无论如何,闯贼不可能一起到达。交替撤退,不要给贼人们可乘之机。”
首先是两翼,然后是中央,选锋营步兵井然有序地交替回退。新军火铳的威力祀县闯军有所耳闻,即便是楚军的火器也足以在这样近的距离上造成严重杀伤,李来亨观察着那些掩护火枪手的长枪兵们,最后还是决定继续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趴着,遗憾地看着明军把弧型战线重新收拢成平面。
选锋营恢复为平面战线后,何马下令开始进一步的后退,这时选锋营的骑兵已经停止侦查行动,转而开始威胁第一步兵翼。
“这应该是赤灼营的马队吧?”看着那些在自己眼前晃悠的明军铁骑,余深河不得不放弃了快速推进粘住选锋营的念头,第一步兵翼转变成战斗队形,形成一个大扇面缓缓向前逼上去:“他们配合的还不赖嘛。”
从始至终,选锋营的步枪手一直站在不远处威胁着李来亨的部队,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李来亨瞪着眼睛看着明军慢慢退下去,没有从中发现任何慌乱。
接到余深河的急报后,迟树得马上率领他的骑兵离开许平的中军,向着选锋营的马队开去。明军骑兵成功地推迟了闯军的前进速度,完成这个任务后,他们无意与人数超过自己数倍的闯军骑兵交战。他们迅速后退,靠近本方的步兵。迟树得不敢追进明军的步兵射程,也停下脚步,等待本方的步兵跟上。
在闯军骑兵的威胁下,选锋营也必须以战斗队形缓缓后退,而他们对面的闯军步兵再次加快脚步,两军的距离继续被拉近。何马转头看看自己的侧翼,一队汴军正向自己靠拢过来,黄守缺也来人报告楚军已经退出战斗,很快就能完成整队,前来和选锋营并肩作战,同时选锋营的炮队也已经奉命向这边赶来。
撤下来的探马报告他们没有发现许平的任何炮兵,何马闻言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一旦炮兵就位,他们很快就能把闯军从明军周围远远驱逐开。
“对面的许平部大约有三千步兵,五百骑兵,暂时还没有看见闯贼李定国和孙可望部。”何马听到这个消息,逐渐从最开始的紧张中放松下来,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他们没有炮兵,我们的大炮会把闯贼撕成碎片!”
选锋营摆成平直战线后还在继续后退,何马希望部队尽可能远离祀县城墙,以免遭到城上突然的炮火打击。他预定在离祀县一里的地方排阵迎战许平,而从现有的两军速度上看,许平绝不可能阻止他达到目的。和李来亨部拉开距离后,选锋营的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快,当他们抵达预定位置开始站稳脚步时,近卫营的步兵先头仍在八百米之外,而选锋营的炮兵已经赶到何马身边。
“唔,确实没有任何大炮。”何马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对面的敌军,他满意地说道:“许平这贼要是躲在沟里也就罢了,他竟敢出来和我野战,真是自取死路啊。”
此时李来亨已经站起身来,看见一员闯营战将正策马疾驰而来。那员将领跳下马的同时,李来亨向他敬礼致意:“大将军,卑职幸不辱命。”
“干得好,李兄弟。”许平跳下马后目光在周围上身上一扫,就径直向李来亨走来:“李兄弟,今天多亏你了。”
接到祀县的急报后,许平就下令全军轻装前进,李定国的军队此时还在路上,而许平的两门大炮根本没有带来前线。
“大将军有何打算?”李来亨指着对面正在布阵的明军问道。
“我来打垮选锋营,李兄弟对付其他的明军,如何?”许平轻松地笑问道。李定国的部队估计在半个时辰里也能赶到,许平本打算用西营来对付汴军、楚军,现在李过、李来亨的部队既然完好无损,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好!”李来亨豪情大发,让左右回去报告义父李过,准备把城内的几千流民部队也调出来出来备战。
在选锋营收住脚步的同时,余深河也让部队停下等待后援。双方指挥官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后援到位。
看着源源不断从城中开出来的流民,许平先是想阻止,但转念一想有了新的主意:“让他们误导一下官兵的判断也不错。”
出于安全考虑,明军不敢贴着县城布阵,许平让祀县闯军位于右翼,大批的流民则跟在这一千五百祀县精锐后,看上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一会儿西营会部署在我军的左翼,近卫营居中,”看到李过出城来,许平就对他们父子解释道:“我计划从中路突破,选锋营的炮兵对我军威胁最大,要设法削弱一下。”
“许兄弟不打算两翼包抄么?”李过对铠甲精良的新军还有些惧意,他建议道:“若我们从两翼攻击官兵,或许可以尝试让他们冲击选锋营的阵列。”
“若选锋营不掩护它两翼的友军,或许可以,但我估计他们不会对此毫无提防的。楚军和汴军比新军差得太多了,若我是何将军,我肯定会分几门炮到两翼,新军炮兵非常厉害,再者,有新军在楚军、汴军必然生气高涨,我军从两翼攻打损失恐不在小。”
李来亨问道:“若是新军没有用炮掩护两翼呢?”
许平笑道:“那自然就得有劳李兄弟了。”
等黑保一的第二翼抵达前沿后,近卫营立刻面冲着选锋营展开阵势,他们竭力拉长自己的两翼,形成一道六列人的细长战线。
始终注视着对面一举一动的何马也展开选锋营的两翼,与近卫营遥遥相对,见许平用他最精锐的部队来对付自己,何马也很满意。虽然他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友军,但对选锋营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炮兵在选锋营步兵前排开阵列,郁董的汴军正从选锋营背后缓缓经过去掩护它的右翼,楚军则等待着进入何马左翼的位置。
何马看着闯军两翼厚厚的军阵,下令将六门炮分散到两翼并多准备霰弹给它们:“这一仗和侯爷当年的南关之战颇有神似之处,许贼定然想效洪太故伎,哼,我不信一群闯贼能比建奴的白甲还强,便是建奴白甲,在霰弹面前也不堪一击。”
李定国的西营先头出现在祀县城西时,选锋营的火炮已经有一门部署完毕,两千选锋营步兵按队排成五个军阵,每队之间的空隙都能放上一、两门炮。那门放置完毕的九磅炮发起试射,炮弹飞过两军间八百米的距离,在近卫营的战线前打出一团烟尘。
“何将军认为我想两翼包抄,”许平注意到明军在两翼的加强防守:“既然如此,那我也中央突破吧,正好,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两翼包抄倒也不是一个坏主意。”李过面对的是楚军,刚刚在洛阳大胜的闯营对左良玉很有心理优势:“就是多了几门炮,也拦不住我们的。如果许兄弟再派些增援,就更容易了。”
“没有必要让弟兄们送死。”许平说道:“选锋营就是一切,击溃选锋营就赢得了胜利,所以我们的力量应该全力向中央投入。”许平微微一笑:“放心吧,我已经有了准备。”
几分钟后明军的火炮再次响起,这次他们炮弹的落点离近卫营变得更近一些,许平见状对李过笑道:“李将军,我去指挥部队进攻了,不用再等了,反正西营赶到之前选锋营也垮不了。”
李来亨一直举目西望,听到许平的话后他问道:“许将军没有大炮么?”
“没带,带了也没有官兵多。”许平向李来亨抱拳一礼,就跳上马向自己的将旗而去。
事先许平和自己的参谋们已经详细讨论过野战方略,参谋们对新军的大炮优势也都很忧虑:如果不抵近作战的话,明军就可以用大炮肆无忌惮的轰击近卫营;而如果抵近作战的话,那明军十二门大炮发射的霰弹将把近卫营士兵轰成肉酱。近卫营没有可能在被霰弹摧毁前击溃选锋营重甲部队。因为这次急袭,闯军动员的是军中的精锐,这让他们在人数上也处于劣势。
“如果我们能击溃山岚营,那么明军为之气夺,四千西营精锐也能轻松击溃郁董和黄守缺。但如果我们打不垮山岚营,那郁董和黄守缺的军队就是很大的麻烦,他们说不定就能信心倍增地撑下去。”战前制定计划的时候,周洞天代表参谋队向许平报告这个看法。
他们认为,对新军野战营作战的成败决定一切,它是明军的旗帜和信心,只要新军的营不垮,明军是不会失败的。参谋部反对使用侧击或是任何先从明军弱旅下手的方案,他们认为不应该在新军野战营以外的明军身上浪费一兵一卒或是时间,否则就算能击溃汴军、楚军,精疲力竭的近卫营仍然拿新军的野战营无可奈何,甚至反会被其击溃。
“不过新军同样不可能让汴军、楚军发起主动攻击消耗我们的士气,第一,郁董、黄守缺肯定有保存实力的私心;第二,他们发起进攻就会被我们轻松击溃,这么做除了消耗他们的兵力和士气,并无丝毫益处,所以此战就是近卫营和山岚营的单打独斗。”新军野战营把自己处于中军地位更是显而易见的必然选择,他们只有处于这个地位才能更好的鼓舞友军斗志、发挥自己的大炮火力。不过到底如何突破新军的固守,让参谋队伤透了脑筋。许平在上一仗中缴获的铠甲并没能修复几套,以无甲长矛兵去攻打新军的步兵队列,估计对方不用大炮都能将近卫营击溃。
最后许平敲定本次近卫营出征不带任何近战兵器,只用燧发枪来攻击选锋营,这个想法参谋队不敢保证效果,周洞天当即指出:并没有只使用弓箭手出战的先例。许平对此不以为然,他用亲身经历和兰阳之战做例子:“燧发枪可不是弓箭。”
但周洞天还是对这个计划赶到怀疑,防守中使用大量远程武器并不稀奇,但是进攻中还是如此就难以预料。不过参谋队中很多都是没有经过新军战术训练的新参谋,他们支持许平的设想,相信可以靠燧发枪的射击把一支阵容严整的敌军击败。在这些参谋的支持下,周洞天的立场也开始松动,最后确定只用燧发枪手出战。
但周洞天还是对这个计划赶到怀疑,防守中使用大量远程武器并不稀奇,但是进攻中还是如此就难以预料,不过参谋队中很多都是没有经过新军战术训练的新参谋,他们支持许平的设想,相信可以靠燧发枪的射击把一支阵容严整的敌军击败。
在这些参谋的支持下,周洞天的立场也开始松动,
既然近卫营不以长矛兵为主力,那就必须防备选锋营的长矛兵逆袭,向选锋营射击时必须要保持一个安全距离。经过参谋们穿着盔甲反复试验,他们认为这个射击距离应该保持在五十米以上,如果选锋营用重甲兵发起逆袭,以他们的速度,在冲到近卫营战线前就会遭到大量杀伤,而高速冲击会让这些重甲兵耗尽体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许平敲定射击距离为五十米后,周洞天又说道:“既然不投入近战,那么选锋营的大炮就会持续地杀伤我们的士兵。”
“新军的炮兵战术就是放近了再打,以追求对敌人士气和兵力的极大杀伤,这个战术的基础是敌军的火力无法在近处威胁到新军的炮兵,以往也确实没有任何敌人能够在侯爷的步兵火力范围内威胁到他的炮兵安全。但现在不同了,我们近卫营的火力足以和新军步兵的火力像抗衡,他们炮兵身上的盔甲不足以保证他们能够在我们的火力面前坚持作战,新的武器必然带来新的战术。”许平信心十足地说道:“选锋营大约有一千二百支枪和十二门炮,而我们有两千五百支枪,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他们。”
今天许平带来的二千八百名近卫营步兵,位于前排以六列展开的都是燧发枪手,三百名长矛兵则留在他们后方充作预备队。许平赶到自己将旗下时,明军已经发起第三轮射击,虽然是仓促布置好的炮兵阵地,不过选锋营训练有素的炮手已经利用前几次试射完成基本校对,这一次他们的九磅炮对近卫营战线形成跨射,许平明白不能再耽误下去,就下令发起进攻。
“近卫营——前进!”
军官们都把佩剑抽出,高举在空中催动部队。和在兰阳之战时一样,陈哲、余深河、沈云从等军官拔剑出鞘时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他们的剑都是从新军那里带来的,全是在教导队毕业时宋教官亲手放在手中的,而此时他们必须要把手中的剑指向新军。
鼓声响起,秦德冬抱着他的枪大步向前走去。他左手一排并肩站着果里的十九位兄弟,他们跟着他一起迈动脚步,迎着明军的火炮前进。
“闯贼的两翼竟然没有动。”何马看到闯军的中军开始前出,意识到许平采用了针锋相对的中央突破战术:“让选锋营保持守势,等击溃了许贼的三板斧后,立刻发起反击。”
选锋营的燧发枪手奉命前出,他们走到阵前,前军列成三排,最前排蹲下,第二排保持直立,第三排把步枪透过前排同伴的缝隙探向前方。
“瞄准。”
三排燧发枪手的武器一齐放平,密密麻麻地指向步步逼近的近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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