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例乡勇禁用强弓、弩器以及陌刀类的兵器,按察使司有一个好处就是监察地方武备,顾悟尘以按察副使身份以两百乡勇为护卫前往东阳府总领其境平叛剿匪之事,许多事都可以从权。
顾悟尘次日午时从北棠县北境动身前往东阳时,林济远与陈寿岩所率领乡勇从武库支领蹶张弩十件、臂张弩二十件、步弓六十件、陌刀二十件、合甲六十件、骡马车二十辆,顿时使乡勇武备焕然一新、很有模样。此外,林缚给林济远、陈寿岩各带五百两官银去东阳府以备万一。
东阳只有石梁县陷入敌手,府境大部还算平静,除了两百乡勇外,杨朴与马朝还率两百缉骑护卫顾悟尘,倒不用担心境内小股流寇的袭扰。
提督左尚荣昨天夜间就出发前往濠州府;顾悟尘用过午餐就从古棠县北的大营出发。林缚也没有在大营滞留,将顾悟尘等人送上西行道路后,他与周普及诸武卫也骑马从石梁河西岸的泥路直接前往朝天驿坐船回河口。
已经是初夏天气,沿岸古柳垂荫,野草已有没胫高,河水清漾,刚下过一阵雨,道路泥泞,林缚与周普策马缓行。
“林大人……”
听着高宗庭的声音在后面相唤,林缚勒住马回头看过,就看见十数名骑卒簇拥着一辆敞壁带柱蓬的马车而来,高宗庭坐在马车里唤他。
“高先生也回江宁?”林缚勒住马等高宗庭坐马车靠近,他要跟李卓一系保持距离,也没有必要在路上遇到不说话。
“我去朝天驿,没想到能跟林大人同行。朝天荡北岸掩留流民最多,督帅始终放心不下,怕出乱子,要我再过去看看。”高宗庭说道。
“哦。”林缚冷淡的应了一声,在李卓与顾悟尘,他只能选择顾悟尘。
“林大人对洪泽浦平叛一事,有何看法?”高宗庭对林缚的冷淡视而不见。
“林某位卑言轻,林某有什么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督帅跟诸位大人的看法。”林缚说道。
“林大人也觉得任局势拖延下去,对社稷有利、对洪泽浦沿岸两百余万民众有利?”高宗庭不肯轻易放过林缚。
林缚轻轻的一叹,看着远处的清漾河水,说道:“我林族地被水寇侵占,我当真希望能早收复失地,但是当今圣上跟朝中大人自有定计,我等皆微末。说起社稷、民生,我上回经过朝天荡北岸是七八天前,看到多数流民都还滞留在夏季汛期水位线以往的河滩区,春后涨水以来,这些流民自发的在河滩外围筑堤。这是很凶险的一件事,想来督帅与高先生有所觉察,林缚在这里只是多一句嘴……”
“哦!”高宗庭脊背陡然坐直,下意识的问道,“有何凶险?”
“那是林缚多虑了……”林缚不肯再说,只拿眼睛看着高宗庭。
高宗庭不是蠢人,他转念就想到林缚是在提醒什么凶险,陡然间吓了一身冷汗。
滞留河滩的流民自发筑堤自然是简陋之极的泥堤。
春季涨水,朝天荡里的水是一寸寸的涨起来,水势平缓,泥堤能将水挡在河堤之外,但是一旦扬子江形成洪峰冲击下来或者水位涨得极限,泥堤便如纸糊似的易碎。
此时滞留在河滩地里的十数万流民就如坐在火山口上一样凶险。
高宗庭之前一直替李卓留意观察江宁城里的事势,李卓进江宁后十数日,接管江宁守备军诸多事就足以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遇到洪泽浦乱事,他们马不停蹄约束江宁守备军开拔到古棠县北境驻防,才过去三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河滩地里的凶险。
“古棠官吏皆该杀!”高宗庭恨恨的骂了一句。
林缚眼望着薄阴青空,没有说什么,高宗庭一点都不诛心。
扬子江每年都有汛情,为保南岸的江宁城不受洪水的威胁,立朝以来就严禁在朝天荡北岸筑石堤,便是将朝天荡当成蓄洪区,将朝天荡北岸当成泄洪区。
两百余年来,朝天荡北岸的民众也摸出一条规律,以朝天荡湖域的蓄洪量,从朝天驿、灵岩山南麓一线筑泥堤,基本能抵挡住夏秋季涌入朝天荡的汛水。官府又沿河堤修筑西去涂州的驿道,这进一步加固了河堤。古涂驿道就成了明显的分界线,古涂驿道北侧是良田、庄园,驿道南侧的大片河滩地虽说冬季枯水期露出有数十万亩多广,但实际上与朝天荡一起,都是蓄洪期。
寻常人不知道水文,看不出其中的凶险也没有什么好奇怪。当世杂学匠术就不受重视,换成书生看到流民在河滩外侧筑泥堤,多半还要盛赞此举能圈出十数万亩养民良田呢,但是地方官吏绝不可能不知道详情。
从年节前后到现在滞留在河滩地上的流民十数万众,窝棚一座接一座,在月夜下有如森然坟林。然而数月古棠县官员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对此却无只言片语的警讯,其心当然可诛。
高宗庭戟直背脊,朝林缚作揖道:“宗庭有一请求,望林大人为十数万民生计不要推脱;我先赶去朝天驿,请林大人今日在朝天驿逗留一夜……”楚党势大,林缚借顾悟尘在江宁崛起,此时绝不可能脱离顾悟尘,他知道林缚定然不肯跟他公然一起到朝天荡北岸察看河滩的情况,但是林缚注意这个问题,有自己的看法,高宗庭希望到时候能跟他商量主意,
林缚心里轻叹一声,说道:“我到朝天驿要找左司寇张大人喝酒,今夜多半也过不了江。”这边到朝天驿还有近百里路,他们赶到朝天驿也差不多要天黑了。
高宗庭再无耽搁,他当下就弃了马车,骑上马快马加鞭赶往朝天驿。
再有一个月就进入汛期,河滩要真是凶险,要在一个月内将二十万流民不出乱子的另迁地安置,绝非一件易事。
这件事本是江宁府县的职责,但是这事情没有摸清楚了然全局之前,也无法跟地方官府摊牌。
高宗庭他们不顾路途泥泞、不惜马力的快马绝尘而去,林缚胸口总堵着一股子难以吐尽的郁气,他与周普也加快行速往朝天驿赶去。令林缚料想不到的,他们走出二十里,竟然看到庆丰行几艘商船正在石梁河里缓缓南行。
看着商船主桅悬挂的庆丰行商旗,林缚在河堤上勒住马,与周普对望了一眼。
计算时间,庆丰行这几艘商船应该是他们午前通过古棠县北的浮桥关卡。林缚他们从骆阳湖一路南撤,能肯定石梁河里没有什么大型商船滞留,庆丰行的这几艘商船要么在石梁县的其他河道里,要么就是在他们之后才从骆阳湖出来。
奢家暗中支持刘安儿等洪泽溥水寨势力聚众造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以让人相信的事情,奢家暗中参与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上林里以南的流民会乱得这么快,
林缚发恨的鞭抽马臀,往南奔驰而去。
超过庆丰行商船时,看到船头站在几人看过来,两边相隔不过十多丈,其中一名青衫青年,林缚曾在奢飞虎身边见到过好几回,他应该是奢飞虎带来江宁的重要谋士。
林缚心里也越发肯定洪泽浦乱事里奢家有脱不开的关系。
商船船头,青衫青年看着林缚与诸武卫驰骋而去,眉头微蹙,跟着身边中年汉子说道:“他便是林缚。他在骆阳湖进退有据,毫无慌乱,似有备而来,又有消息说洪泽浦水寨间有人隐瞒战利品,指不定就是他在里面捣鬼啊。”
“在白沙县时见过,那里他与此时气度迥异啊,这样的人物最好一刀杀了干净,免得以后成为大患,”中年汉子说道,“听说少夫人想拉拢他?”
“少夫人那边且不管,”青衫青年说道,“他身边十一人兵甲俱全,都非庸手,所骑也是好马,给你多少人能有把握不留痕迹的除掉他?”
中年汉子看了看石梁河里都是前往江宁避难的船只,河堤上报信骑卒往来不断,想要不留痕迹的扮成流寇将林缚劫杀在荒郊野外,难度很大;当然,真正要下诛杀令,也要少侯爷与少夫人点头才成。
中年汉子换了一个话题,问青衫青年:“此时暗中资助刘安儿,还派人帮他练兵,若是给他成了气候,岂不是养虎为患?”
“让他成了气候又如何?”青衫青年笑道,“要是朝廷能如此容易给推翻,你与我以及十年来死去的东闽男儿便就认命罢……”
中年汉子也释怀一笑,自己当真是想多了,都说百足之虫虽死不缰,朝野基本秩序仍在,中枢对地方的约束仍然强而有力。要说聚众造反,这十数年来,中州、淮上、晋中、西秦诸地何曾断过?最盛时,杆子多如牛毛,夺县者也时有之,东闽数万精锐过境清匪,还不是都偃旗息鼓躲入深山?
青衫青年又笑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将元氏的根基一点点的挖掉使其浮动,才有天下诸雄逐鹿的机会。”他也不确信奢家就有多大机会,但是朝廷缓过气来,多半不会容忍奢家在晋安自成一体,但是群雄并起,奢家再不济也能自保。
林缚与周普及诸武卫快马加鞭,黄昏时赶到朝天驿渡口。
林缚在古棠县北境的军营前后耽搁了两天,船队已经将诸人都送去南岸安置,东阳号返回北岸就停靠在朝天驿渡口等林缚他们过来汇合;柳月儿、小蛮也随船到北岸来。
这两日,林缚心间始终堵着一口郁气,看到柳月儿、小蛮娇媚的脸蛋与关切的眼神,心间沁入暖流,便暂时将烦心事抛之脑后。
林缚不知道张玉伯在不在朝天驿,派人去找,他上了船,东阳号到河口整理过,二层舱室铺了锦榻,想来是特别照顾二女。骑快马走了一百多里地,加上这些天都没能好好的休息,身上又带了伤,林缚坐到锦榻上,闻着二女身上传来的香气,便觉得骨头都快累散架,问道:“你们怎么到北岸来了?还以为明天才能见到你们。”
“你不要怪柳姐姐,是我缠着柳姐姐过来的。听说你右胳膊受了箭伤,吃饭洗脸都不能,我跟柳姐姐不过来伺候你,你不是要多饿一天的肚子?”小蛮脆生生的说道,小巧的嘴角微微翘着,红唇微张,伸手去抹林缚的脸颊,抹下一层灰垢,“你看你,都脏在什么样子了?”也不嫌林缚身上脏,半个身子依在他身上,又俏皮伸手摸了摸他下颔的胡渣子,说道,“胡子都没有人伺候你刮。”
“我又不是两手都受了伤,”林缚说道,“这几天大家都风尘仆仆,我哪没有心思收拾仪容?”又带歉意的跟柳月儿说道,“我未料到石梁县会这么容易就失陷,也没有派人去县里将你父母兄嫂接出来,你会不会怨我?”
“最重要是你平安回来,”柳月儿轻语道,她也不说其他的,看林缚胳膊上裹伤口的白布还有渗血,问道:“箭伤怎么还没有结疤,要不要赶紧回去让武郎中看看?”她的心思这几日都系在林缚身上,也有担心父母兄嫂的安危,总是比不上对林缚的关切,这时候给林缚提起来,又暗暗自责对父母兄嫂的关心不够。
“没什么大碍,骑快马过来,不小心崩了口子。”林缚说道,创口崩裂流血都不是什么大事,最怕伤口感染发炎,所幸没有。
派去找张玉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张玉伯不在给临时征用衙署的驿馆里,说是与古棠知县梁文柏午后就去了西边的十六里铺。
林缚给张玉伯留了口信,坐船沿朝天荡北岸往西边的十六里铺行去。
说是去十六里铺跟张玉伯汇合,林缚也想坐船更认真的看一看分散在朝天荡北岸河滩上的流民状况。
夕阳余晖下,从河汊子口往西,河滩上流民窝棚连绵不断,还有大片的滩地给开垦成良田。
江东种植都是的冬小麦,差不多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此间流民大量聚集都是年节之后,开垦的荒地里多是春后补种的春小麦,此时才长有尺把高,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浅水滩里的芦苇有膝盖高矮,看到有许多人拿着简陋鱼具赤足站在浅水里捕鱼,林缚心想或计是李卓上任后将江宁守备军府加征的渔捐给撤了。
要是不去想汛期即至的凶险,此时江宁府县紧急采取诸多缓解主客户、地方与流民矛盾的措施之后,流民的生存艰难有所缓解,府县衙门在朝天驿、十六里铺几个大的流民聚集区都设了粥场,眼看着河滩荒地将有收成,最早到河滩上圈地的流民多半也会有滋生在这里定居的念头吧。
沿原河滩外围,流民自发筑成的泥堤断断续续有二十多里长。河堤断口多为溪口、河口,也有些区域将泥堤筑成土围子,聚集同乡流民居住。
从河汊子口出来往西行了有六七里水路,明月皎洁将河滩地照得一片惨白,远远看见有好些人影子在泥堤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泥堤上有人往这边喊:“金川司狱林大人可在船上?”
是高宗庭的声音,林缚犹豫着要不要放船过去,他犹豫间,张玉伯也在堤上喊:“林缚可在船上?”
不知道张玉伯怎么与高宗庭碰到一起,林缚让人将东阳号上备有一艘轻舟放下水去,将高宗庭、张玉伯等人接上船来;东阳号吃水深,无法靠岸,船上备有两艘轻舟,一次可接送六七人或一两千斤货物上下东阳号。
与高宗庭、张玉伯一起的还有古棠知县梁文柏。
张玉伯与梁文伯前往十六里铺视察流民安置情况,回程途中遇到察视河滩泥堤的高宗庭。
“月夜清辉、清风拂面,张大人、梁大人、高先生三人真是好兴致啊……”林缚将三人迎上船来,故作糊涂的笑着说道,“船上也有好酒,朝天荡里波澜不兴,我让人将桌子摆到甲板上来,如此好兴致,总不介意多我一人吧?”
“哪里是有什么好兴致哦?有酒菜快拿出来也好,我们肚子都饿瘪了,”张玉伯与林缚说话随便,看着尾舱二层舱室明窗有丽人倩影映来,又爽朗的朝林缚笑道,“要说好兴致,你才是好兴致,何时能吃上你与柳姑娘的喜酒?还是说就凑今日?”
林缚尚未娶妻,纳柳月儿为妾不能公开举宴,只能简礼从便,择日不如撞日,今夜这顿酒便算成亲酒也无不可;张玉伯才有这样的说笑。
林缚只是笑笑,说道:“少不得请你喝酒。”
林缚不能太轻慢了柳月儿。
即使不能公开请宴,也要请个媒婆说项、按八字挑选日子、彩礼备齐。
倒不是说林缚很赞同繁文缛礼,但是柳月儿是性子传统的女人,行这些礼节就是给她尊重、给她安慰。更何况柳月儿父母兄嫂都陷在石梁县里音信未知,现在也不是说嫁娶之时。
张玉伯、梁文柏、高宗庭都饥肠漉漉,柳月儿在船上烧了几样小菜、温了两壶酒在甲板上摆了一桌简席,林缚便陪他们吃喝起来。
船往朝天驿回航,林缚又使拿了些吃食送到岸上去给张、梁、高三人的随从填肚子。
要不是洪泽浦乱事扰人,要不是北岸泥堤危如累卵,此时清风明月、船行水上当真是写意。
“高先生看出这里一处凶险,经高先生提起,我也吓了一身冷汗……”张玉伯喝着酒,跟林缚说起来他与梁文伯为何与高宗庭遇到来河滩外侧的泥堤,他指着远处泥堤的蜿蜒黑影,说道,“我们走了三四里地,所看到的泥堤都单薄得很,此时朝天荡水势尚不大,有些堤坝内侧就有渗水,要是到汛季,洪峰涌来,这些个泥堤一冲就垮,到时要出大乱子的……”
“啊!”林缚故作惊讶的应了一声,眼睛看着泥堤方向发愣。
林缚不想让别人知道这处凶险是他跟高宗庭提出的,高宗庭怕也知道这边的难处,才跟张玉伯、梁文柏这么说,也许是高宗庭故意将张玉伯、梁文柏拉到泥堤来候他。
又侧头跟古棠知县梁文柏说道,“梁大人,你当真要谢高先生啊。洪泽浦不起乱子,这边也不会有大乱子。流民给大水冲了也就冲了,县里到时候邀请乡绅势族出资出粮抚恤灾民就是。冲走些流民,也算是替府里县里解压。眼下的情势可不同,江宁这边一切以稳定为首要,诸位大人对此都有共识。真要让这十几二十万流民都泡到水里,再给大人冲走三五千人,届时要安抚流民,李帅会怎么想,我不知道;按察使司这边多半是建议要砍掉一两人的脑袋来安顿人心的。”
林缚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甚至可说是语带威胁,梁文柏心里恼恨,心想这猪倌狂士一个小小的九品儒林郎当真什么话都敢说,要砍一两人的脑袋,当然是要砍他梁文柏的脑袋。
林缚此时还是好脾气,要能让他任性妄为,他恨不得一刀将梁文柏剁成肉酱丢朝天荡里喂王八去,哪里还怕得罪他?
梁文伯在古棠县当了三年知县,本人又是江宁新元县人,怎么可能对朝天泽北岸河滩地的凶险一无所知?他明知此地凶险,还任数十万计的流民在此地聚居不加疏导,汛期到来,谁晓得会有多少生灵给卷入洪峰之中?
若是以最恶意的心思揣测梁文柏,他怕还就希望能有一场洪水将这十数万流民一齐冲走,就不用他再担心地方上的治安,不用再心烦安置流民之事,不用再心烦地方上的士绅来递状纸。
梁文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在座他官职最高,资历最老,但是高宗庭代表李卓、林缚代表顾悟尘,张玉伯是顾悟尘一系的,要说权势,也说张玉伯比他稍差些。
盖子现在给揭开,他想合都合不上去。日后河滩地真出了大乱子,他还想往天灾头上推也不可能。无论是李卓还是顾悟尘虽说未必能砍他的脑袋,从权立时将他身上的官袍子扒下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梁文柏心里恼恨,却不得不站起来给高宗庭作揖施礼道谢:“多谢高先生慧眼,倘若酿成大祸,叫文柏如何面临父老乡亲?如何对朝廷交待?”他比高宗庭、张玉伯、林缚都要年长许多,此时却不得不放下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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