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之前,林缚去狱岛署理公务,又察看新编武卒与武卫操训情况才回河口来,武延清私下找他说:“敬堂那闺女文珮是妾生女,他们就担心这个……”
妾生子地位很低,只比家中扈从略高;妾生女不会涉及到家产与爵位的争夺问题,地位反而没有受到特别的压制,在家族的地位甚至要比其母妾室要高许多——林缚是很难理解这些礼法教数的。有些礼法甚严的家族,在子孙纳妾时,为避免其刻意宠幸小妾,家法甚至要求其纳妾后一定时日内先不得与小妾行房事,与其他妻妾行房事时还要新纳小妾在旁服侍观看。在林缚看来,这些都要算重口味了,但是世情、世俗如此,一个人是无法对抗世俗的,特别他还想要做些事情,至少在没有能力任意妄为之时,就不能太特立独行了。
听武延清如此传话,林缚知道孙敬轩、孙敬堂对林景中还是颇为钟意的,只是担忧文珮的妾生女身份会给嫌弃,他跟武延清说道:“那还要再麻烦武老先生去问一下景中他本人的意思……景中父母那边,倒不用太担心。”
武延清也能明白,林景中一系是林族的没落旁支,家里说起来没有什么家势,林景中年纪轻轻身为集云社的大管事,已经是极有出息了,在婚事上能自己做主。
武延清也颇为高兴居中搓和,但他也只有时间搓和一下,双方有意还要别请媒婆,“看亲、看当、换帖、合八字、过礼”等程序还是要走;赵虎那门亲事年节前就说定了,说是一切从简,这程序还没有走完呢。说实话也就是河帮子弟及船上人家对这些礼套看得轻。
虽说孙敬轩说河帮女子性子野,再野也有限度,就像小蛮也是个会使性子的人,但她即使是小性子也是小心翼翼使出来,让人觉得又怜又爱。这些野性子的女子绝大多数时候并不敢跨越礼教的界限,就像小蛮再牙尖嘴厉,林缚要她听柳月儿的话,她顶多耍些小聪明、顶两句嘴,使些手段跟柳月儿怄气,也未曾真有放肆不听话的时候。林缚心想孙敬堂之女文珮也多半是如此,就算许她自己择偶,她心里也应该知道不会真的就任她细挑慢选,看她刚才跟在林景中身后跑来跑去,大概对林景中的初次印象不坏,对将来的夫婿在定亲之前就能有个初步的好印象,已经是当世女子少有的幸事,女孩子自己也会很满足,难不成还要奢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不成?只要孙敬堂这关过了,这桩婚事便算是成了。
林景中毕竟脸皮子嫩,武延清三言两语就套出他的心思;林缚去找曹子昂,跟他说:“景中的婚事,我想托嫂夫人出来做媒……”
“嗯。”曹子昂明白林缚的意思,点头答应道。
媒人是很重要的角色,林缚是要利用各种方式,让外人看到曹子昂一家跟林缚、林景中等集云社的核心人物走得更近,甚至看上去渐渐就融入这个核心了,才更方便让曹子昂公开站出来负责更多的事务而不至于让别人起疑心。毕竟此时曹子昂虽然挂着里长的名,但是跟地方上土生土长从乡野缙绅中推举出来的里长是有极大差别的。彼里长要算乡豪一级的角色了,影响力直达府县,曹子昂甚至都不能代表河口走出去,在东阳乡党中也没有什么影响力,他的才干发挥受到极大的限制。
午宴时,林缚便请曹子昂夫妇一起入席,除了孙敬轩、孙敬堂两堂兄弟之外,甚至还请孙敬堂的次子孙文炳也上岸来入席。除了武延清,还派人去问老工官葛福要不要过来,老工官葛福对西河会印象不错,也便乘船过来。反而是林景中这时候没有资格入席了,他也脸皮子嫩,哪里好意思在别人商议他婚事还坐在一旁?
林缚便让他去忙别的事情,也不担心他日后与孙敬堂商议事情时会缩手缩脚。渡船一事不大,由西河会自主决定就可以;至于选地之事,便让西河会选一块最好的地又如何?再说这事还要跟赵勤民知会一声;运茶一事,林缚会借机回上林里一趟,会亲自乘东阳号过去,诸事由西河会先拟定,他再复核就行。
林缚在偏厅专门给众女准备了一桌宴席,将孙敬堂之女孙文珮请上岸来,由小蛮、柳月儿陪着孙文婉、苏湄、四娘子她们在偏厅用餐,反正不会再提他与孙文婉搓和之事。
孙敬轩如在梦里,昨夜得讯还以为是大祸临头,谁曾知道一波数折,除了婉娘腿伤令人担忧外,竟有数桩好事临门。说起来这诸多事,最重要的还是与顾悟尘的亲信门人林缚搭上关系,按察使司有监漕之权,河帮势力涉及漕务,也最怕这拥有监漕之权的衙门。漕运诸事都好商量,花银子打通关节而已,已经是十多代河帮形成的老传统,但是漕运途中出了沘漏,任打任杀就在按察使司衙门了,倾家荡产是小事,给新崛起的河帮势力取而代之是常事,破家灭门也非没有可能。
特别是多年来漕运规模一直很小,今年传出消息说会陡增一倍多,特别顾悟尘与王学善矛盾激化之后最终以顾悟尘全胜收场,使得众人越发肯定今年漕运任务会骤增,这令河帮各家都十分的焦急。
人员倒是不缺,还有剩余,再说流民一年多过一年,很好招募,但是诸漕河多年失修、河帮各家对漕船的管理也难免疏松,漕船情况堪忧——孙敬轩对自家漕船了若指掌,近十年来,龙江船场每年拨付新船数量骤降,要二十五年才能换一批,而且新船的质量很差,他倒是眼馋东阳号如此坚固的大船,但如此大船走漕河多半会隔浅,而且造价也太高了,西河会名下两百艘漕船要换成如此坚船,起码还要西河会额外掏出十万两银子出来补贴给龙江船场,西会河哪有这个财力?积攒下来的银子也是怕出了沘漏用来自保的——孙敬轩知道要是今年漕运任务陡增一倍,意外沘漏肯定会频频发生。
此时打通这个关节,等若给西河会拿到一块“免死令牌”。
另一方面,孙家数代人也形成一个规矩,官员不可不巴结,但也不可跟一家走得太近,官场上倾轧凶险,不比江湖恶浪差半分,太巴结一家,其兴也速,其衰也速,非久存之计。使孙敬堂之女与林景中结亲,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孙敬轩也有想过,若是将文婉嫁给林缚,便要立时让敬堂的长子文耀接替西河会会首之位,也绝口不提过继之事。
姻亲历来是搭建关系最佳手段,用银子不成。孙敬轩主持会务以来,经他手给盘剥出去不知有多少银子,也未见有哪个官员觉得有把柄落在西河会手里,甚至远远不及江湖道义。塞银子只能换得一时好说话,甚至已经成常例,各个关卡、要职按漕粮或漕船数送多少银子都有定数,
孙文婉在偏厅用餐心里郁结,她侧坐着软榻上,要仔细不能碰到伤腿。虽说武延清老先生一再宽慰她治愈的把握很大,但是孙文婉自小跟着她爹习了些花拳绣腿,知道伤筋动骨绝不是普通的皮外伤,就算武大夫治跌打伤的医术再高,能有三四成治愈希望,已经是了不得了。
孙文婉也有理由将责任怪到林缚的头上:要不是傅青河在信中有搓和她与林缚的意思,她不会夜里潜来河口刺探,那时也没有觉得他有多讨厌,只是觉得自己绝不能在没见面之前就注定要嫁给谁;要不是林缚行为不端不像个读书人在河堤上就解裤腰带解溲,自己也不会一时气愤就动手——再说自己都给击退,他明明知道自己是个女的还出刀不留余地,完全也不像侠义之辈;狱中倒没有受什么委屈,但是这登徒子没有娶妻室就有两房美妾,还对苏湄觊觎已久,这更难让人忍受了。
听着外厅众人谈笑风生,孙文婉心情更是郁结,她与林缚的那档子事没人提,他们竟然在半天时间里将文珮的婚事就定了,更气人的是这妮子坐在这间又羞又喜,大概巴不得出去再偷看那个林景中两眼,只恨腿脚不便,不然先踹她一个跟斗。
“婉娘,”苏湄见孙文婉对林缚积怨仍深,要促成她与林缚的婚事更加艰难,她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武老先生也说了,你这腿伤要不留后患,最要紧的是前期少移动莫要再有碰撞。无论是坐船还是坐车,都有颠簸,我看你留在此间养伤最好,也有武老先生随时能照应到……你家也答应放渡船到河口来,夜里船会泊在河口,船工们也将在河口搭庐而居休息,西河会也要有管事人留下来,也能照应到你。你若是愿意,我帮你跟林大人言语一声,让他将这草堂就让给西河会。”
“好啊,好啊,我也留下来照顾婉娘。”孙文珮兴奋的说道。
要有这草堂,那放渡的会众兄弟也不至于搭窝棚居住,她自己也担心左腿会留下残疾,但是为什么要再受那登徒子的恩情?孙文婉对林缚积怨颇为深,但也是知书达礼之人,就算不愿意,也不会直接反驳苏湄的话,瞥了文珮一眼,心想这妮子巴不得留在河口。
苏湄看出婉娘眼里的不愿意,心里轻叹一口气,她毕竟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的人。苏湄便想作罢,只是她没有想到孙文珮的性子其实比文婉更强,心里也有主意,虽说今日是又羞又喜,但是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想有机会多跟林景中接触几日,要真发现此人品性不端,在“过礼”之前反悔婚事也是可以的,她现在只愁没有好的借口,见苏湄要坐下放弃,她便跟小蛮恳求:“小蛮姐姐,林大人真的会答应将草堂让给西河会,让给婉娘在这里养腿伤?还是说小蛮姐姐先去试问一下?”
“我比你还小两岁呢,可担不起你叫姐姐。”小蛮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
虽说林缚最终是要娶妻室的,但是大敌突然出现在面前,要小蛮主动收留才叫见鬼,认识归认识,正因为认识,小蛮也知道婉娘性子要比柳月儿强得多,特别还会舞刀弄枪,人又漂亮,家势又好,这种女人要从林缚身边赶得远远才好。她就奇怪,姐姐为何这么热心替林缚搓和妻室呢,她难道就一点不想?
“竹堂也搭建好了,本来要迟几天搬过去,今日搬进去也无所谓;要不我过去问一声?”柳月儿说着话就站了起来,她这时候名义上还是这边的厨娘,虽说现在宅子里已经请帮佣在做事了。
小蛮恨不得拽住柳月儿的衣角,但是在苏湄面前,她不敢太放肆了,她突然觉得柳月儿的好相处来了,心想她不会不明白姐姐将婉娘留下来养伤的用意。
柳月儿走到外间的前厅,走到林缚身边,将苏湄的话跟他说了一遍,也没有刻意耳语,席间其他人也都能听见。
“这如何能行?太过打扰了,叫我如何心安?”孙敬轩受宠若惊的说道,他心里实际上在奇怪苏湄跟林缚的关系,苏湄作为普通的相识之人,提出要林缚将草堂让出来的建议未免有些逾越了,难不成苏湄暗中将自己许给林缚为妾了?这未免也太骇人听闻了吧!以苏湄此时的声望与她的绝色美貌,江宁城想纳她为妾的大佬绝不是一个两个,林缚以他的地位想要纳她为妾多少有些引祸上身了。再说都盛传苏湄与东南第一才人、大儒陈西言的学生陈明辙关系更加密切,很可能私订终身,另外陈家在平江府是大望之族,陈明辙又是陈家的嫡长子,林缚在任何方面都无法跟陈明辙相比的。
“若说治腿伤,当真是留在河口最佳。”武延清没有孙敬轩想得那么多,他直言道。
林缚与曹子昂交换了一下眼色,知道孙敬轩虽不识字,却是很精明之人,怕是这一时不经意的疏乎就让他起了疑心,但也没有什么大碍,毕竟彼此间是友非敌。再说与苏湄的关系,一开始最要防备的是给奢家知道。事实上,林缚在江宁的势力初成,可奢家在江宁的势力又是李卓与顾悟尘都要打压的对象,顾悟尘未必能镇住奢飞虎,要是李卓在江宁都镇不住奢飞虎,奢家军队早就杀出东闽了。彼消此涨,林缚在江宁还真不怕奢飞虎能掀风作浪。只要不惊动宁海镇副将萧涛远,让奢飞虎知道他与苏湄、傅青河、小蛮在白沙县一起逃脱甚至知道劫案背后真相也没有什么大事。当然,奢飞虎此时也不怕林缚跟苏湄能指证他什么,一是林缚他们并无实证,二则事情过去这久,林缚与苏湄才站出来指证,取信别人的程度也降低许多。最终不过是大家扯破脸皮,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让孙小姐住草堂,不是待客之道,”林缚说道,“竹堂已搭建成,东侧近河堤会用来讲学,江宁刑部赵舒翰主事过些天会在那里讲授《提牢狱书》,拐角过来的南端可以住些人,暂时也派不上别的用处,在走廊里编道竹隔墙,院子里也有池塘将两边分隔开,不用担心给干扰到。暂时借给西河会,待西河会在河口的院子建成之后,再搬出来就是——孙会首要觉得不安,那我就三千钱一个月租给西河会使用便是,这个租价也合适,孙会首你觉得呢。”
“唉,唉,唉,林大人如此宽仁厚义,叫敬轩如何拒绝?”孙敬轩嗟叹道,“我当真是不明白,为何江宁城的风传竟对林大人不利?”一副为林缚打抱不平的模样。
“孙会首,你要知道我初来江宁时,赤手空拳,顾大人虽有按察副使之名,却也受江宁众人轻慢,我等若无獠牙,何能存生于斯?”林缚眼睛看着孙敬轩说道,“非是我要凶猛,实仍为情势所迫。区区恶名好名,难道有我为兄弟姊妹、乡朋故旧争一生存之地重要?”
孙敬轩、孙敬堂兄弟二人及孙文炳听得林缚此言俱是一怔,虽说豪言壮语并不能让精明谨慎之人取信,但有时候言语的确能打消最后一丝戒防。
孙敬轩站起来道歉道:“是敬轩失言了……”
一些感觉不是特别敏锐的人这时候才明白孙敬轩刚才是心存顾虑的试探之言。
“我也有些言重了,请孙会首不要介意,”林缚站起来请孙敬轩入座,说道,“但当真是我一番肺腑之言,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日后林缚或许还会有别的恶名传出来……”
孙敬轩坐下来,心里想:林缚若在江湖,当是枭雄。
林缚刚才一番话,也令他颇有感慨,孙敬轩虽未曾读过书,倒不是没有机会读书,孙家再差劲,也是势族之家,完全有能力供养子弟读书识字,只是孙敬轩幼时更喜欢舞刀弄枪、随船行走,厌恨书文,人生经历大半载,对人情世故却是通透,心里也十分鄙视那些士子儒生所注重的虚名,也轻视礼教,即使有枭豪之心,但是西河会重担压在他肩上,使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做人做事,也恰恰是多年来的谨慎令他十分羡慕林缚为人处世的畅快与强势,也彻底相信傅青河在信中所言并无丝毫浮夸,心里也颇为后悔女儿任性将这一桩婚事搞砸,当下再不也推辞借居竹堂。
林缚跟孙敬轩所说的话掷地有声,苏湄在隔壁偏厅也听得一清二楚,莫名的眸子倒湿润了,忙侧过头夹菜以作掩饰,心想“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还真是妙,旁人看林缚也许还需时日,自己却是完完全全的信任他了。
见婉娘留下来已成定局,小蛮本应要生气,只是心里纠结着别的事情,呶着小嘴不吭声,心想婉娘与文珮留下来也好,毕竟有说话的伴儿。
孙文婉心头积怨自然不会因为林缚的一番话而打消,她甚至认为林缚也是别有用余的作势要留她下来,虽然无法任性闹着回城南去,心里也打定主意不理睬这登徒子。
午后,孙敬轩要陆续将乌蓬漕船与会众不动声色的撤回城南龙藏浦去,让侄子孙文耀、孙文炳协助他,孙敬堂留下来与林景中商量诸多事情的细节以及借住竹堂之事,孙文婉与孙文珮姊妹两个大姑娘家跟林缚又没有亲戚关系是不可以留在草堂过夜的,所以要在入夜前就搬到竹堂去,孙敬堂让人将他妾室赵姨娘从城南接过来,照顾两个丫头,顺便管束留在这边的放渡会众。
河帮以及跑船人家的礼教比真正的世家大族要松得多,也是为生计所迫,特别是漕运之时,当家的男人一走就是大半年,也迫使女人站出来打理会务。在河帮内部,妻、妾的地位差距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由于孙敬轩妻子亡故一直没有续娶,许多需妇人出面打理的内宅事务或平息的纠纷,多半是孙敬堂的妻妾出面,孙敬堂之妻身体一直很差,西河会的赵姨娘在龙藏浦倒也小有名气。
林缚没急着进城去,待见过赵姨娘才与苏湄上路。赵姨娘皮肤黝黑,年轻时或许是黑牡丹美人,此时虽不足四十岁,但容颜已憔悴,却是精明能干的泼辣妇人,连孙文婉在她面前都颇为规矩,也很受西河会会众的尊重。
孙敬轩当年娶她为妾,是其妻与孙敬轩的妻子都生了病,不是看重她的容颜,而是看重她性格泼辣、识数认字、能操持家业,他们在外奔波漕运,江宁宅子里必须要有个性子泼辣、能镇住场面的妇人才行。
林景中亲自去找竹作匠赵醉鬼儿,让他带着人编一道竹墙下午就将竹堂分隔成东舍与南舍两部分,再将南舍的院子修饬一下,他再让人将床柜被褥等物挑好的搬进去,又在南舍院墙外的空地搭建几座窝棚给西河会留下来那十多个放渡船的会众临时栖身。
比起昨日李卓在河口出现,今日西河会的事情也引不起别人多大的瞩目,甚至都不如苏湄抵临河口更引人关注。
林缚要去顾宅赴宴,骑马,照例周普与四名武卒相随侍卫;苏湄也要回柏园去,与四娘子坐在马车里,还有藩家派给柏园的四名护卫骑马跟着。顾宅的私宴也邀请了赵勤民,赵勤民没有胆子只带着两名随扈就在江宁城里大摇大摆的穿过,自然要跟着林缚他们同行。
为防止赵勤民碍事,周普与护卫武卒以及柏园护卫都远远的吊在后面,赵勤民虽然也能凑到前面去跟苏湄说上几句话,但是左思右想,还是落下后面,跟众护卫走在一起。
车马便道还有半程没有筑完,马车颠簸得很,苏湄将车窗帘子掀开,与骑马相随的林缚说话,在青青蔓草、陌上花香之间缓行,却是令人沉醉。
“春闱放榜了,昨天就有塘报抄来。昨日李卓在河口现身,乱糟糟的闹到半宵,又给孙家这泼辣娘们闹了半宵,差点将春闱放榜之事忘掉,”上了东华门官道,林缚跟苏湄说起春闱放榜之事,“你也应该得了信吧?”
“昨日倒是听人说过了。”苏湄轻轻应道,陈明辙虽说会试不是第一,但是殿试时给当今圣上御笔亲点了状元,塘报昨夜就进了城,要不是李卓事,这消息昨夜就会传遍江宁。她倒想林缚再多问一些话,林缚却闭口不言,眼睛瞅着道侧的迎春花黄灿灿的似碎金堆饰,似为这繁盛的春意迷醉,偶尔从他眼睑闪过的余光看出他的心事沉沉来,苏湄也觉得心间给什么堵住似的难受。她知道以林缚观察入微的眼力,自然能猜到到底是谁在搓和这门亲事,她以为恰如婉娘泼辣能干、性子坚强的女子要比那些只知道女红绣画的娇柔千金更适合做林缚的良配,怎知事情会变成这般模样?此时也猜不到林缚心里在想什么,她当真不愿林缚对她疏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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