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慕容宜的那声呐喊,两个黑黝黝的人形动物突然出现在高翼身前,这两个人形动物也有两只手两只脚,但与其说他们像人,不如说更像是暗夜幽灵。
他们浑身上下全是个黑夜的颜色——黑眼珠,黑皮肤,黑头发,黑嘴唇。如果站在黑影里,绝对无法让人发现,简直就是天生的刺客。
可是,这两个人形动物却不甘寂寞,他们咧开大嘴冲慕容宜微微一笑——他感觉对方是在微笑,可那笑容太夸张了,嘴大,笑起来能从左拉到右,都瞧不见腮了。只见到的是满口白牙,因排列整齐,也就反射出更强的光。
这一笑,让那个黑炭团浑身上下只有两点白,就牙齿与眼白,看的令人格外渗。
慕容宜感觉到周围忽然变得阴森森,他手一抖,长箭嗡地一声,不知道射向何方。
“鬼呀”,慕容宜发出一声失魂落魄的惨叫,他看清了,高翼身边还有几个这样的黑炭团。“天,这个人会役鬼驱妖,身边竟有妖魔护卫,此人之大能竟至于斯?!”
那几个黑人带着丛林生活练就的敏捷,窜跳着奔来,他们脸上带着狰狞,这表情出现在黢黑一团皮肤上,仿佛是地狱没关上门,一不留神窜到人世间的牛头马面。
慕容宜只感觉到头晕眼花,他身边的侍卫也瑟瑟发抖,他们忘了抵抗,束手就擒。
“慕容宜?”当他们被押到高翼身边时,高翼推销生涯练就的观察力一眼便看出为首者的气质不凡。那是一种长期身在高位养成的一种漠视他人生死的气度,那是一种自信心格外强烈的气质,这样的人即使站在人群中,也如同鹤立鸡群般显眼。
“是”,慕容宜挺起了胸膛,毫不回避高翼探究的眼神:“战争已经结束,请下令你的士兵停止屠杀,我这就命令部下投降。”
高翼颇有感兴趣地盯着慕容宜,这是他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鲜卑贵族。宇文昭不算在内,因为宇文昭当时已穷途末路,没有资格摆什么架子。
“你的道德律和我的不一样”,高翼嘲讽的笑着:“我从没有请你们到我这儿来,但你们来了,骑着马拿着刀,杀了我的领民,烧了我的房子,抢了我领民的财产。
现在,你们战败了,你来告诉我打算投降,嘿嘿,我没有听错吧?现在你对这战场还有决定权吗?”
高翼扬起马鞭,响亮地临空抽动打了一个响鞭:“宽恕在我,而不在你。现在,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没有宽恕,没有仁义,我只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直到你们不敢再踏上这片土地,直到让这片土地流血的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这场战斗才算中止。
至于你,这场战斗已与你无关了。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按照你们的规矩,你是我的奴隶,你的一切都归我所有,包括你的鼻子和耳朵。我可以任意鞭打你,凌辱你,这是我该享受的权利,不是吗?”
高翼这句话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直烙进慕容宜的灵魂,他欲辩无力,软弱的说:“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高翼打断他的话:“只许你们这样对待别人,却不许别人这样对待你,凭什么?”
慕容宜偷偷瞥了一眼高翼身边跃跃欲试的几名黑人。这几名黑人刚开始还拘谨,等到他们把捕获的慕容宜拖到高翼身边后,得到高翼赞赏的眼神后,他们恢复了好动的本性。
他们即使站在原地也不安生,两条腿站在原地也像装了弹簧一样,跳动不已,时不时地龇牙咧嘴,冲慕容宜阴森森的笑着,这笑容展现在黑炭团的脸上显得格外不怀好意。
“我是王族,请给予我王族相应的待遇。”慕容宜沙哑着嗓子竭力说出这句话。
“我最讨厌别人断章取义了”,高翼不满的说:“你的话没有说全,王政的话应该是你是王族—俘虏,只比别的俘虏前面多一个王族头衔,但仍改变不了战俘的身份。
我会给你王族奴隶相应的待遇……你可以挑选两名侍从,回龙城报告你被俘的消息。告诉他们:你的赎金是两千匹战马、五百头牛、三百名女奴。
赎金抵达之日,我放你回家。不过,请你催他们尽量快点——”
高翼一指那几名黑人士兵,补充说:“我这几名卫兵胃口很好,你的那些侍从不够他们吃一个月的。一个月后,等他们吃光了你的侍从,便轮到你了。”
慕容宜吓得无言以对,只好默然而退。
战场上的战斗此时已经平息,虽然燕军士兵知道巍霸山城那一仗,高翼残暴的不留一个俘虏,然而人总是难免有侥幸心理,在一两个士兵带头之后,自感无路可逃的燕军士兵开始大面积的投降。
甚至三山士兵只要丢出去一根绳子,那些燕兵便手脚麻利的捆绑着他们呆若木鸡的同伴,然后牵着一长串捆好的同伴,来汉军这里摇尾献媚。
有两千余名燕军士兵拼死冲出楼云的拦阻,逃入积翠山中。楼云追之不及,只好派出两个连队漫山搜索,大部队则开始收容战俘。
高翼扫了一眼战场,这场战斗真是乏善可陈,只不过是玩弄了一下虚张声势的心理战,敌军的万名骑兵则全体崩溃。
这不是一场值得炫耀的指挥艺术,高翼在战场上甚至没有挥动一刀,战斗已经结束。他唯一起的作用就是王旗出现在战场,鼓舞了汉军的士气。
“回城”,高翼脸上看不到喜悦的神情,他面无表情的拨转马头,马蹄声声进入了石堡。
孙绰没有出战,毕竟他这位晋国官员一旦出现在战场上,会惹来很多麻烦。知道高翼俘虏了慕容宜之后,他聪明的选择了回避。当高翼进入石堡时,他正在石堡后门处,坐上马车赶回城里。
王旗返回城堡后,三山士兵顿觉没有了拘束,他们欢腾起来。站在城堡最高处的高翼,遍目所及之处全是欢腾的战士。他们兴奋的谈论着自己的战斗经历,攀比着自己的战利品与俘虏数。高翼观察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返回自己房间。
黄朝宗不知道高翼为什么闷闷不乐,等高翼一言不发走了之后,他连忙安排监禁慕容宜的囚室,并接过了统计战果的工作。
是夜,高翼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士兵的欢乐,他下令犒赏三军,同时,禁止给俘虏送餐。接到高翼着命令,黄朝宗微微一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明天的太阳,将是那些俘虏生命中最后的太阳。”黄朝宗喃喃的叹息一声。
当夜,焚烧尸体的大火彻夜燃烧,酒足饭饱的汉军士兵押着那些饥饿的战俘挖坑掩埋战死者的尸体。
汉军战死者的尸体则被挑选出来,装入洁白的裹尸袋中,快船连夜把这些战死者的尸骸运抵马石津的铁山英烈祠安葬,他们的家属将会得到一枚银星胸章,一笔丰厚的抚恤金和一百亩功勋田。
黄朝宗忙碌了一夜,才统计完数据,他兴冲冲的赵高翼汇报。
打从与高翼同游建康以后,黄朝宗习惯了与高翼一边共进早餐,一边谈论一天的安排。此前,高翼忙得脚不沾地,现在战争平息,他又能与高翼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依稀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船舱。
“我们两战共缴获战马六千余匹,受伤的战马全部宰杀,共得到马尸七千余匹。完整的军械、铠甲无数。
我方两战共阵亡一千三百余人,其中凤城军队有七百余人阵亡,童子军阵亡四十二人,大胜。大王,歼敌两万,我们才战死千余人,这是场难得的胜利。”
“皮诺斯的胜利”,高翼闷闷不乐的回答:“除去凤城的军队,我们阵亡了六百余人,还有四十二名童子军,这些童子军都是我三山未来的校官、尉官。”
黄朝宗愕然地看着高翼,这个王也太苛责了吧,只损失了六百余人,便一副愁眉苦脸装,可他葬送了燕国两万骑兵,若慕容恪也像他这么苛责自己,早该跳海了。
“我花了三年,整整三年,才发展起来伍千军队。可你知道,我现在有多少人口,算上凤城、庄河以及新迁的流民,只有七万人啊,也就是一个仇池国的人口。可这一战,我就损失了九分之一的兵力——当然,凤城军队没算在内。
我们这一战歼灭了燕国两万骑兵,可你知道燕国总共有多少军队,光骑兵就有三十万,三十万骑啊。我们用九分之一兵力拼掉他十五分之一的骑兵,这样的胜利,我们还能承受几次?”
黄朝宗被高翼一语点醒,似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尾,只感到浑身冰凉。
“我不如冉闵啊。”高翼发出一声感慨。
慕容恪亲自统领的三十万大军,遭到冉闵的七千汉人军的阻击之后,相持数月不得寸进。冉闵七战七胜,逼得慕容恪使出了终极杀手锏——连环甲马,这才擒住了冉闵。
高翼的巍霸山城之战,出动了两千二百人,相当于冉闵的三分之一兵力,对付一万骑兵,这样的胜利不值得炫耀。
南岭关下,巍霸山城空群而出,兵力达到了两千五百人。楼云带了十个骑兵连,两千五百人参战。高翼这头动员了南岭关所有机动兵力,并借助了南岭关石堡上的各种防御设施,加上凤城军队出动的总兵力接近了冉闵的兵力,对付的却只有一万燕军骑兵。这样的胜利是一场得不偿失的胜利。高翼宁愿这场战斗不要发生,也不愿要这样的胜利。
两人默然许久,还是高翼首先打破了沉默:“我三山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太少,事实证明,把军队全部交给金道麟这样一个高句丽人是最危险的事情,哪怕他是我剑术师傅。所以,今后军队上的事你和杨结必须负担起来。
等会儿,吃过早饭我就走。临走前,我会下达杀俘令,斩杀所有俘虏。此处的后续工作全部交给你。你要树立起自己的威信,另外,军校的那批童子经过这场战争,可算是成熟起来了,你从里面挑几名帮手,把兵部的架子搭起来。
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整训凤城军队。军校里有我写的《练兵实录》,那里有完整的军队框架和训练大纲。这个冬天,你就操劳起来,我把高豺、高狼交给你当侍卫。你跑一趟凤城,顺便巡视一下安东。
我打算派杨结去巍霸山城。此后,积翠山东麓归你管辖,西麓归杨结,我则全力发展水师舰队。明年开春,我们必须使出全副力量,迎接燕国的报复。”
黄朝宗没想到高翼给他这样的重任,那种受重视的感觉让他恨不得肝脑涂地:“王请放心,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刚才点算了一下,我们在长兴岛还有一支两千人的雇佣军,我们在倭国还有一支征战在外的正规军以及我们的水师。
真要等到明年开春,把拳头收回来,燕国想啃动我们也不是那么简单。他用了两万人马,不过烧了我们一座集市。今年冬天,我们调集所有人手,全力建好巍霸山城,定让燕军有来无回。”
高翼展颜一笑:“朝宗,你说得对。我们要真是收回拳头,燕军还真奈何不了我。此刻,燕军还没有使出最后法宝,可我也没有。如果燕军要与我死磕,那就来吧,但愿他的牙口好,否则,我要崩落他满嘴的牙。”
黄朝宗见识过高翼层出不穷的手段,也深知高翼不是浮夸之人,对所谓的“最后法宝”没有细问——高翼既然说有,那它必定存在。
“带慕容宜来”,高翼狞笑着起身:“我要当他面下达杀俘令,让他亲眼看着他带来的这群屠夫挂上绞刑架——对,绞刑!从南岭关下开始,每个50米钉一个绞刑架,直钉到巍霸山城。
告诉巍霸山城的黎民:他们所受的苦难,王都替他们报复了——大路边木架上挂的人就是那群毁灭他们家园的暴徒。他们所遭受的财产损失,由王来赔偿,随后,王会像他们的敌人讨要。”
两人正说着,留守三山的王祥一头汗水地撞进屋内,不等人询问他怎会来这里,王祥已急促报告:“安东传警,高句丽军越过鸭绿江,进抵丸都城;水师报告,高句丽王旗出现在浑弥城,正在向博川方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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