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立在一个高坡上,全副武装的高翼心情复杂地看着远处逐渐逼近的库莫奚部落。
不久前,前往库莫奚部落的使者没有任何收获,在遭到了一通鞭打后,被赶出部落。这些库莫奚人不仅拒绝了“停止前进”的警告,而且摆出了备战的姿态,部族里的战士集结起来,迎着高翼的军队而上,其前锋不停地在高翼阵前挑衅,时不时地搞一些小摩擦。
左右,金道麟的500亲兵正在展开,此前高翼已把那些金道麟的汉军士兵,当作军官分配下去,但刚配上新兵器与新铠甲,只经过简单训练的高句丽士兵,因为不熟悉高翼排出的古怪方阵。正乱糟糟地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一名库莫奚族士兵突出前阵,一路吆喝着奔近山坡,就在山坡下卖弄着自己的马术,瞻之在左飘忽其右,花样百出地在马上翻着筋斗。这名勇士的行为引发了阵阵喝彩,库莫奚族战士哄笑着为之欢呼。
高句丽士兵愤怒地瞪着坡下地库莫奚人,队伍愈发混乱了。坡后,两队三山骑兵吃力地安抚着不耐烦的战马。三山军纪严苛,有些士兵虽然初次出战,但也不敢挑战高翼的忍耐限度。
那位坡前表演地库莫奚族勇士耍累了,带着骄傲的笑容,像一个明星般在欢声雷动中下场。他的成功激励了库莫奚战士,富有表演天赋的士兵找到了舞台,在坡下进行各种颇富创意的演出,他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接一个在高翼阵前肆意侮辱龟缩坡上的三山军。
高翼的眉头皱起,脸上泛起一丝怒容。但他的怒火不是针对坡下的舞蹈者,库莫奚这种石器时代的心理战招术,看在他眼里,只有幼稚与可笑的份,他的愤怒只针对自己的士兵。
“太乱了,站个队形需要这么久,道麟,这便是你的精兵么?我白拿出最好的武具兵器装备他们了。”高翼恶狠狠地抱怨。
金道麟怒了,他大骂着冲上前去,用皮鞭、用马靴抽打着亲兵。“听命令,听命令,他娘的,听那个……‘士官’的命令,站好,胸膛挺起来,枪,向前竖。”
终于,在一番艰苦努力后,高句丽士兵在弓箭兵前方排号了队伍。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这些亲兵们一站好队型,立刻,方方正正的队列里冒出腾腾杀气。
“赫!”道麟一甩马鞭,高声大喊。
"赫!”众军齐声响应。
高翼催马上前,大声喊道:“这里,就是我们的底线,士兵们,后退一步就是我们的家园,今日,有我无敌。”
这是宣言,既在告诉三山士兵,也是告诉库莫奚。
“赫!赫!赫!”,众军齐声呐喊。
“文战(宇文战)、文策(宇文策),带骑兵出击!该怎么做你们清楚”,既然要打,高翼不愿废话。
两支骑兵小队恍如两条破浪而出的鲨鱼,似离弦之箭一般跃出高坡迅猛前冲。库莫奚人停止了表演,慌张地收缩队伍准备应敌。但不等他们摆好阵势,这两支骑兵一声唿哨,不发一间地掠过库莫奚前锋,飞快地向他们的后营跑去。
后营有什么?按照部族交战的传统,老弱妇孺、牲畜物资都在后营。库莫奚前锋急了,大声吆喝着拨转马头,欲追逐这股骑兵。
既然要打,为什么迟疑不定?库莫奚为什么不放箭拦阻?
他们不想打响第一枪吗,高翼不在乎,他举手微一示意,坡上,受过训练的士官齐声大喊:“赫!”
觉醒过来的高句丽兵立刻响应:“赫!”
弓兵们早已取下长弓,并细心地将一支支长箭插入身边的泥土中——这是为了快速射击预作的准备,整理好长弓与箭矢的弓兵,在高句丽士兵第一声响应后完成了射击准备,他们齐声大喊:“赫!”
“前进?”金道麟问道。
高翼微微摇头。
这些高句丽兵连队列都排不好,如何在行走时保持队形。所以,唯一正确的方法,就是把库莫奚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就地抵抗。
“赫”高翼扬鞭大喊。
这次,摸清了门道的高句丽兵与三山兵步调一致地响应:“赫!赫!赫!”
坡下的库莫奚人对三山士兵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们可以肆意表演,给予侮辱的阶段,此刻,坡上的大肆喧嚣激怒了他们,数名勇士带着怒气冲冲的表情,催马上前,深吸一口,准备大声责骂。
“射击!”高翼冷酷地下令:“现在,轮到我们发言了。”
500张弓发出整齐地一声“嗡”,箭镞像下雹子一样在坡下洒落,溅起一片紫色的尘霭,那是混合了泥土与鲜血的效果,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过后,战场一片静寂,唯余“呼呼”咽气声,肉体轻微的抽筋声。
少顷,坡上的士兵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欢呼。“赫,赫赫”,士兵们敲击着盾牌,发出响亮的喊声。
都是贯穿伤,长长的箭矢穿透了毫无护甲的库莫奚人,有数根长箭甚至穿透库莫奚人身体,扎入战马腹中,连人带马一块钉在地上。
箭很长,一米五的弓张满了,需要90厘米的长箭才能相配。这种长度相当于一把斩马剑长度。500支羽箭照顾这七八个狂妄者,久经训练的弓兵近距离射击,几乎没浪费箭矢,敢上前责问的莽汉,每人身上都扎了数十支箭,几乎在瞬间就使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没留给他们过渡痛苦。
“嘶……”道麟的吸气声清晰可见:“好厉害的箭啊!”
“一般般了”,高翼脸上无喜无悲:“训练他们太花时间,这是一支昂贵的兵种,伤一人都让我心痛。下一步,我准备制造一批……”
“嗷——”坡下的库莫奚人发出狼一般的长啸,没有任何人下令,他们嚎叫着,催马向坡上冲来。
ps:在这里,我要真诚的感谢那些提问以及帮我解答的读者。因为我时间有限,所以,不能一一解答,望谅解!
回答一下读者的疑问:
有读者“zjh”询问:“3分钟骑兵才跑1里半?若那时候1里为500米的话,1里半为750米(长弓射程可能没有这么远吧),3分钟为180秒,一秒才4米。你知道现在赛马的速度记录吗?1000米在1分钟左右,就算那时候的马慢一半,750米也不会超过1分半钟。阁下的数据从哪来的?”
读者广陵散已经部分回答了他的问题:“ZJH,你仔细求证的精神值得赞同,但计算有误,首先当时的马不能跟赛马比,就算只有现代赛马1/2的速度,也就是每分钟500米,如果再加上马上配了盔甲的骑兵,500米再打点折。当然3分钟跑750米有些过分,但两分钟应该得要吧。”
首先,我要感谢读者“zjh”的认真,感谢你这么认真地读了我的书。书中战马三分钟跑了一公里半,这是仔细计算过的。
其实,现代赛马的最高速度不是每分钟1000米,纯血的阿拉伯马跑1000米只有40多秒,但是,蒙古马从来没有跑过这个速度,甚至连这个速度的一半都达不到。因为蒙古马不是以速度而擅长的,蒙古马的优势在于对艰苦环境的忍耐力。
其次,在晋代尚未出现高桥马鞍,按照出土的晋代高句丽马镫及马鞍测算,当时北方中国的鞍具并不是很好,马镫只是单侧的。在这种情况下,让战马全速奔驰,很容易出问题——比如最近亚运会的马术比赛,一名韩国选手在配有先进鞍具、先进马镫的情况下坠马身亡。
再次,赛马使用的都是身材瘦小的骑师,成年人在全副武装下骑普通马,战场又不会像赛马道一般平坦,马的奔驰速度肯定要比赛马的速度大大降低,降低多少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蒙古马在这种情况下,一分钟跑不了500米。
最后,骑兵冲击是要讲究攻击队形的。战马体积庞大,如果后队跟得太近,前队战马一旦跌到,就会堵塞攻击路线,影响后续攻击波次,甚至让后续骑兵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因此,在骑兵攻击时有个整理攻击队形的过程:最先,骑兵队是慢跑,在慢跑中组成几排横队,相互间拉开距离,每排横队就是一个攻击波次;然后,骑兵队开始缓跑,这是最后的整队;然后是快跑奔驰,这是调动士气,做好攻击准备;最后,是全力冲刺,在战马速度达到最高点时发动攻击。
综合以上四种因素,再参照中世纪法国轻骑兵与英国长弓兵战斗的数据,我得出了这个最保守的结论:即便是库莫奚的骑兵攻击省略最后一个步骤,成单排攻击队形;即使库莫奚人骑的都是蒙古种赛马,他们三分钟也冲不过750米。
所以,所谓“临敌不过三发”,是青铜器时代的兵书闹得笑话。
此外,500长弓兵战胜数万骑兵的战例,在历史上是有过的。300名威尔士长弓兵,曾在一个山丘上面对2万法兰西重装骑兵的攻击,却把这2万重骑全部送入地狱。
那2万重骑兵甚至无一人冲近山脚下200米范围内……
“塔盾,架起来……枪兵,准备格斗”,道麟顾不得追问,连忙指挥他的亲兵迎敌。
“轰”地一声,最前排的士兵重重地将一人高的塔盾举起来,狠狠地砸在地上,三角形的盾尖深深扎入土中,第二排的枪兵立刻将长枪加在塔盾上,眨眼间,坡上出现了一个浑身充满金属刺的刺猬。
“射击,自由射击”,高翼下令。
凶狠的库莫奚人没有盾牌掩护,他们昂着身子勇敢地冲向了箭雨,坡上坡下,箭镞、矢石你来我往,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终于,残存的库莫奚勇士撞上了三山战阵。只听一阵阵盾牌碎裂声,骨折声,惨叫声,马嘶声,夹杂着无数的撞击声,士兵伤重的呻吟声,而后,数千士兵搅在了一起,初期的冲击战,摇身一变为更加惨烈的接触战。
金道麟是谁?高句丽的剑术大师,他挑选的亲兵能不会几手格斗术吗?单薄的盾阵一崩溃,这些人或各自为战,或三五成群,有板有眼的打斗起来,直欲把这个小土坡当作他们的演武场。
高翼的弓兵也不赖,他们射出了最后一支箭后,立刻扔掉了手中的长弓,抽出腰刀,五人一组相互照应,开始近身砍斫、厮杀。他们从不单打独斗,总是互相配合,你进我退的与敌厮杀。
鲜血、残骸、尸首、断刃,不断地投入大地的怀抱,在刺耳的兵刃碰撞声中,夹杂着将士们的咆哮、惨叫。整个平原像一口鼎沸的大锅,喧腾不息。
战斗的场景说得慢,其实变幻的快,只数次呼吸间,首先突入的库莫奚人像被大海吞噬的河水,不知不觉中分散在三山士兵的阵型中。失去突击力后的骑兵,在精擅集团作战的三山步兵面前,像婴儿般无助,或者说想成熟的麦草般,被成片成片地砍倒。
对付没有冲击力的骑兵用什么好?钉锤,或者称链子锤、流星锤。
高翼自知自己骑术不佳,骑在马上与这些自小生长在马背上的胡人交战,简直是自寻死地。战斗一开始,他立刻跳下战马,左手舞着一只钉锤,右手持着一柄阔剑(刀),倚仗着身高力大,狠狠地欺辱着这群矮小的库莫奚人。
“轰”的一声,左手飞出的钉锤狠狠地砸在一匹战马的背上,吹上的钉刺扎在了马身。这一锤力量之大,直接砸断了马的腰椎,战马一声哀鸣,软软的倾倒,马上的库莫奚战士不及跳开,立刻被马压在身下,几名士兵刀枪起上,把这名库莫奚勇士因腿伤而发出的痛叫斩断。
浓烟自库莫奚后背升了起来,一阵阵哭嚎声渺渺的飘来。库莫奚后队的一位首领整理了一下队伍,带着这群人飞也似的向后营奔去。心悬家人的库莫奚战士,三三两两的尾随而去。战场上遗留下来的库莫奚战士斗志逐渐下降,高翼、金道麟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点,他们身先士卒,向坡下杀去。
这时候保持队形已经没必要了。金道麟的亲兵经过一番混战,发现三五成群的组织起来,相互配合的进攻更具备杀伤力。当库莫奚人压力一松弛时,他们立刻在士官的组织下,自发的组成一个个战斗小组,尾随着库莫奚人杀下坡去。
经过倭国征讨,论放火技术,辽东这片地方没人敢自称超越三山士兵。三山军队将放火作为一种战斗艺术,进行理论化系统化的传授。每一个三山士兵一旦钻入敌营,个个都是一个专业对口的火老鼠。库莫奚后营的大火仅仅片刻工夫便火势惊人,浓烟滚滚,望之让人心惊肉跳。缠斗的库莫奚勇士再也无法安心作战,他们忽然发一声喊,拨转马头向后营奔去。
“我们胜了?”金道麟止住了追击的脚步,惊疑未定地问。仿佛想从高翼那里获得解释:“我们竟用2000人打败了2万人?你瞧,阵前杀了不止2000人!”
“这有何不能理解的?”高翼眺望着库莫奚后营,平淡地回答:“知道前凉国国王张重华,是怎么战胜强大的羯胡而得以立国的?他贬斥了主张稳守的老将裴恒,派了个喜欢纸上谈兵的二十几岁小书生谢艾,用五千人悍然出击,竟打败了节节胜利的沙场老将麻秋;
知道羯胡的大将石闵么?他的主力就只五千汉军,却让慕容恪30万大军为之束手。这是一个杀戮时代,将军们却只知掳掠不知训练士卒,造成两军相遇,胜利不在于人多,只要某一方的战斗意识足够强烈,胜利必然属于他!”
高翼没有说这样一个事实,再过几十年,羌族首领姚苌曾用千余弓兵坚守,打败了20万讨伐军,淝水之战中,强大的前秦百万大军,败倒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中。
在这个士兵不知为何而战的杀戮时代,战斗意识坚强的军队以少胜多,那不是奇迹,而仅是平常事。
一匹黑色的快马从西方驰来,奔腾的马蹄溅起片片微尘,如闪电般从纷乱的战场穿过,转瞬就来到了高翼身前。
“报!大王,代国使者、都牧主宇文福抵达三山,文公主派我来通报,宇文福带来了燕国最新情况,请大王速回。”
远处,放火回来的三山士兵一路唿哨返回,他们身后还尾追着不少心切报仇的库莫奚人,就在道麟眼皮底下,这些三山骑兵令人眼花缭乱地进行了一场战术表演,这是回击库莫奚人的表演。相对于库莫奚人的个人英雄主义,三山骑兵表现的是一场马术配合。他们忽分忽合,当队伍分开时,他们放进几名库莫奚人进入队列,三山士兵则三五成群,忽前忽后地将他们砍落马下,并俘获战马。
而后,后队阻拦库莫奚人的骑兵拨马闪开,借机恢复体力。阵心的生力军则放缓马步,放入苦累搏杀的库莫奚人,拦阻其后队。
如此循环往复,就像一把小刀不停地削减着库莫奚人的追兵,眨眼间,追逐的库莫奚人越来越少,不等他们回过味来,三山骑兵一声唿哨,全体转向自追兵身侧掠过,锋利的马刀一闪一闪,将追兵撩下战马。
“停战吧”,高翼扔下了钉锤,吆喝道:“吹号,命令队伍收拢,打扫战场,收拾战利品,派出使者求见他们长老。我相信,这次达成的合约一定坚不可摧——因为我们双方都明白自己该处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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