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沿着记忆里的路,不知不觉地就走到当初沈言跟他那些朋友一起开的画室。南歌怔怔地望着广场上的音乐喷泉,水滴撒在自己身上。
她想起那个时候的沈言,一把把她带离了这里。可是现在,就算是她站在喷泉中央,也再不会有人将她带离了呢,怎么心里越是想要忘记一个人,就越会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的那些时光呢,偏偏,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
AngelQ,这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可似乎这个名字已经离她也越来越远了呢,南歌走上那层写字楼,曾经的画到,如今已经是空着的了。可是奇怪的是,里面竟然有淡淡的灯光。她心里一阵欣喜,心里的那个影子,似乎又出现在了脑海。
南歌急急上前,门没有关,她悄悄地走了进去,最里面的窗边,有一个身影坐在画架前正专心画着什么。
然而南歌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不是沈言,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一滴泪又落了下来。真是有够白痴的,沈言现在在G市过着沈总的生活,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画画呢,是因为心里的那个人始终都是那个喜欢画画的男人,才会那么希望他以这样的方式回来吗?
肖南歌,别傻了,就算他是沈言,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受得住金钱和权力的双重诱惑呢。
“姐姐?”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让原本就有些狼狈的南歌一下转过笛去,用手胡乱擦了擦脸,景煌虽然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南歌一向不愿意自己的脆弱被别人看到,更何况还是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
“嗯,景煌,好久不见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景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个月前就回来了,怕姐姐还在生我的气,也没敢去找姐姐。”
南歌笑了笑,这个家伙比沈言要可爱多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地方当时人们租下来的画室,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会觉得遗憾?”
景煌遥了摇头,“姐姐你相不相信,他们都会回来的,这是我们梦想,有朝一日可以开世界巡回画展,这也一直是沈言心里的梦想,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所以我先在这里等着他们,为他们做好所有准备。”
梦想吗?南歌记得,沈言从前也是一个心怀梦想和抱负的人,可是现在,他已经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么心里的梦想,是不是也随时间的改变而改变了呢。
“景煌,你饿了没有,我请你吃饭吧,算是那时候对你发脾气道歉了。”
景煌忙摆了摆手,“那怎么行,姐姐是女人,出去吃饭应该是男人买单的,走,我请姐姐吃饭。”
南歌笑了笑,从小生长在西方国家,所以连生活方式跟习惯也跟西方人如出一辙,景煌是个十分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让南歌原本有些落寞的心稍稍缓和了不少。
这真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大男孩。
南歌带景煌去吃了A市最有名的烤肉,景煌大概是在西班牙的时候吃惯了西餐,所以看到烤肉的时候倒是显得很有精神。
“姐姐,你知道吗,我以前没出国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烤肉,但是出了国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烤肉,但是出了国之后,西班牙总也没有十分地道的烤肉,你闻闻,这味道,是不是很香?”
南歌笑了起来,景煌的笑很孩子气,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稚气让南歌仿佛依稀看到了从前的沈言,她记得,以前的沈言也是这样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总是喜欢赖在她身边,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比景煌要懂得生活。大概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习惯,沈言更懂得如何取悦生活,而不是被生活取悦。
吃饭间,沈言要过来一次电话,不过不是给南歌的,而是给景煌的,景煌大概不知道南歌跟沈言现在出现的问题,十分欢快地告诉沈言他现在正在跟南歌一起吃饭,那边的沈言不知道说了什么,景煌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显得十分尴尬,然后又匆忙地挂断了电话。
气氛有一刻的僵硬,南歌知道沈言跟景煌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所以沈言就算有什么告诉景煌,南歌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是她了解的沈言,跟她一样,不会把自己的脆弱表现给别人看,只是沈言,现在的他,也会有脆弱吗?
景煌小心地盯着南歌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筷子小声地问道:“姐姐,你跟沈言怎么了?”
南歌耸了耸肩,“没怎么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一跟他说我现在跟你吃饭,那小子就像是抽了风似的立刻说他还有事情要做要先挂了,姐姐,你跟沈言不会是吵架了吧,你知道,沈言一直都很喜欢姐姐你的,所以姐姐你……”
“景煌,咱来吃饭的,就不要再谈他了好吗?”南歌打断他,她知道景煌一定会为沈言说好话,但是现在,她压根就不想听到沈言这两个字。
景煌乖乖地闭了嘴,但是这顿饭似乎到这里也差不多就结束了。
南歌告别了景煌,打车回家,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刚才景煌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他说姐姐,其实沈言爱你比爱他自己都多,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每天对着姐姐的画像发呆呢。
景煌还说,让她千万不要介意Jamay,沈言根本一点儿都不喜欢她。
可是南歌现在不这么认为了,他如果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她,怎么可以容忍那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自己的房子里呢,怎么可以容忍她一直上自己的床呢。南歌靠在车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苏玲说的,只准伤心今天一天,明天起来,她就又是那个快快乐乐的南歌了。她答应了苏玲的,所以今夜,她要马所有有关于沈言的记忆通通删除,对自己冷漠,南歌向来是做得到的,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让自己变得再跟以前一样。
南歌窝在自己的公寓里一个星期,偶尔苏玲跟苏苏都会来看看她,她忽然觉得悲哀,自己竟然只剩下这两个好朋友了。她把整个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沈言那个房间,所有有关于他的东西,她都通通打包,下午的时候快递公司来了人,她毫不犹豫地把两个袋的东西送了出去,从此以后,南歌房间对面的那个房间,就真的空了起来。
“我说南歌,你真的舍得?那可是你守了二十年的小布丁啊,你就真这样拱手让我了?”苏玲说是喜欢在不对的时间说不对的话。
南歌懒得理她,愣是把沈言的屋子收拾的宽敞明亮。
“亲爱的两位,以后你们谁要是沦落到街头没地儿睡了,欢迎来我家睡,我不收房租。”
沙发上的两个人不知道在看什么。听到南歌的话都愣住了。那脸色看上去似乎不是南歌失恋了,而是她们失恋了。南歌也懒得搭理她们。进屋的时候脚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哎哟一下就摔了个狗吃屎。她揉着自己撞疼了的膝盖。很想发作。可是在看到始作俑者的时候怔住了,可不就是沈言那幅没有眼睛的自己的油画吗,南歌记得那时候她是随便就搁在了自己的房间的,没想到到最后什么东西都给沈言打包走了,却阴差阳错地留下了这么一幅画。
“南歌你快过来,出事儿了。”苏玲在外面叫嚷着,南歌收了画,呆呆地在她身边坐下。
苏玲见南歌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对苏苏使了个眼色,苏苏收起手机连忙爬到南歌身边。
“我说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儿了,别是中邪了吧。”苏苏一边问,一边用手去摸南歌的额头。
“没发烧啊。”她朝苏玲看去,苏玲也一脸无辜地说道,“脉搏也没慢也没快啊。”
“我把我的眼睛丢了。”正在苏玲跟苏苏一脸茫然的时候,南歌忽然带着笑腔调说道。
她把她的眼睛丢了,那幅画上的南歌是没有眼睛的。因为沈言从来都看不懂她,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沈言看不懂南歌的眼睛,所以就看不懂南歌的心了。可是现在南歌反而觉得,她是丢了她的眼睛,她比任何人都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是一件讽刺的事儿,南歌忽然觉得其实他们两个人的命运是很早之前就已经注定好了的吧。
南歌怔怔地趴在苏玲肩上,苏玲用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其实现在的南歌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了。
苏苏说,要想忘掉上一段恋爱,就要毫不犹豫地投身下一段恋爱当中。
但是南歌,已经再也没有那个力气和精力去经营另一端感情了,感情,实在是太累了,在爱里,谁先爱上谁就输了,她以为从一开始,自己就不会是输的那一方,却发现,早在最初,她就已经数输在起跑线上。所以后来的一切,也就是注定了的。
等南歌伤心够了,苏玲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苏苏。
苏苏小心地摇了摇南歌,“亲爱的,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个消息,但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你说你要不要听?”
“你说吧,我没聋呢,听得到。”南歌趴在苏玲身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倒是苏苏有些犹豫了,她实在不知道这件事告诉南歌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反正至少她自己觉得,或许是挽救南歌和沈言之间的感情唯一的机会了,其实有的时候她也十分恼恨沈言,不是说感情有多么多么深吗,粉才能就愣是不追过来呢。
苏苏记得沈言当时对Jamay说过,这一生他只爱也只会去爱一个肖南歌,那么现在这个男人又在做什么呢,伤害了南歌却不来挽回,到最后,是三个人的悲剧啊。
“南歌,沈言的公司前段时间不是计划收购G市东部那块地皮吗,本来所有的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的,可是直到昨天下午要签约的时候,对方忽然就宣布放弃跟沁尔集团的合作,后来有媒体问对方的老板为什么会临时放弃,对方说,有人愿意出更好的价码买下那块地,而那个人,就是Jamay的父亲。”
苏苏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南歌的脸色,南歌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她的眼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么没有神采了。
“南歌,你听见了没?”见南歌一直没有反应,苏苏终于忍不住了,这南歌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反倒是一声不吭气,好歹发表点意见啊。
“我听见了,不过是没签约而已,对沈言那个公司有影响吗?”
这次是苏玲接下了话茬,“怎么没影响了,那块地以后就要开发成G市的富人区的,广告跟承包商都已经发出去并且确定好了,这要是顺利的话起码就是十个亿的收益,现在这十个亿的收益没了倒还是小事,关键是他们自己亏了很垫钱不说,对外的受到了质疑啊。”
“而且我听说,这个项目是沈言父亲生前最希望达成的,所以沈言才会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完成,大概也是为了他父亲的遗愿。”苏苏叹了口气
南歌总算是坐直了身体,她托着下巴想了很久。
“归根究底还是沈言在这一行太嫩了,不知道人家会挖了个洞等着他跳下去。”南歌忽然看向苏苏,奇怪地问:“Jamay不是很爱沈言吗,怎么就摆了沈言一通,况且现在我跟沈言这情况不是正好称了你的心意了?要是这个时候她能出面帮沈言摆平这件事,沈方不是得感激死她吗?”
一下子就又沉默了,南歌不解地看向苏苏,苏苏这才动了动嘴巴小声地说道:“Jamay确实是要帮沈言来着,但是被沈言拒绝了,沈言说,就算她帮他摆平,他也一样不会再接受这个项目。”
南歌忽然觉得好笑,她看向苏苏,讽刺地说道:“这难道是在演戏吗,我现在真的分不清,到底是谁唱黑脸谁唱白脸了,这个世界真疯狂,你说是不是,苏苏。”
沈言回来的那一天南歌刚好去看她的母亲,她跟林采风如今已经无话可说,但是有引起事情她必须要跟她母亲说清楚,林采风已经不再装傻了,相反地,现在的她跟没有生病之前是一样的。南歌问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的,林采风只是淡淡地说不记得了。
南歌相信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因为一个装久了有病的人,真的会忘了那些最真实的过往的。南歌只是觉得难过,她唯一信任,这些年来一直爱护着的母亲,居然跟其他人一样欺骗了她那么些年。尽管这些年南歌对母亲一直都有些冷漠,但母女之情,又怎么能轻易地切割掉呢,所以有时候她真的很怨,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太了解她的母亲,这一生受了不少苦,也可以感觉到她母亲在失去了父亲之后心里有多痛苦,那一段时间,亲戚间的冷漠,邻居间的嘲讽,已经让她母亲受够了太多人世间的世态炎凉,所以南歌在知道她母亲其实是在装病的时候并没有拆穿她,相反地,那个时候她甚至还有些同情自己的母亲。
可是现在,谁又来同情她呢。
“南歌,听好一句,不要跟沈言在一起,他不是个好人,而且他比你要小那么多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要怎么来照顾你呢,更何况,她的母亲是谁你不是不清楚,不要怪好狭隘,如果你站在妈这个位置,你一定也会跟妈是一样的想法。”
这是这些年来,林采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跟南歌说话。南歌低着头,她当然知道母亲的意思,那种对沈青竹的怨恨,曾经她也有的。可是现在,是不是一切都可以偿还了呢,沈青竹为了她差点失去孩子跟生命,难道这一切都还不够偿还从前的恩怨吗。
“妈,仇恨会让人蒙蔽眼睛的,所以我不想跟你一样,至少我想活得更快乐更自在一些,而不是像你一样一直活在过去里走不出来。”
南歌不想以后的每一天,总是活在跟沈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里,那会让她觉得是一种折磨,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沈言忘得干干净净,包括沈言的一切。
林采风摸了摸南歌的长发,“好孩子,这些年来你辛苦了,但是同样的道理,你不想活在过去里,但是妈妈却不能忘了那一段伤害,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也不可以干扰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南歌在回去的路上不断地回想着母亲说过的话,也许那个时候父亲跟沈青竹对她造成的伤害真的太深太深了,才让母亲宁愿选择活在痛苦里,也不愿意去忘记这些伤痛。可是她始终都不明白,母亲这样执拗做出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对她父亲还不肯死心,还是因为沈青竹还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呢。但是南歌更愿意相信,她母亲的心里,被深刻的仇恨掩盖的,已经渐渐看不到人性本来的美好了。也渐渐看不到,那些被她怨恨着的人所做出的那些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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