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日已偏西,坐起来,宫女服侍我简单用了膳,我用竹盐擦了牙,披了件衣服,到院里散散心,后悔白天不该睡觉,晚上又要失眠了,我的贴身宫女方卿扶着我上了亭子,坐在亭子里,喝着滚热的茶,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前面委蛇来了一群人,打着灯笼,我问方卿:“谁这么晚不睡,到处走什么?”方卿说:“可能是值夜的太监宫女巡逻。”正说着话,圆也帮我拿了一件外衫,上了亭子:“是万岁爷翻了容主子的牌子,这会儿去容主子好儿。”
方卿瞪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圆也脸色变了变,偷偷溜走了。
我叹了一口气:“你也太圆滑了,这点小事,何必较真,皇上翻后妃的牌子有什么奇怪的。”又坐了坐,晚上风凉,站起身,回了暖阁里,暖炕上热乎乎的,我脱了鞋,侧躺着,窗帘没拉上,外面的月色直刺我的眼睛,我放下帐子,辗转反侧,一宿无眠,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睡着,等我醒来时,已到了中午了,我坐起来,方卿过来服侍我梳洗,我告诉她们,反正也要晚上了,还得接茬睡,何必费劲梳洗,等明儿早上起来,再收拾不迟。
方卿哭笑不得,耐心地劝我:“主了醒了,就要梳洗,要不然万岁爷来了,知道是主子不想洗,不知道的还以为奴婢们偷懒。”我赖在床上不理她,视她苦口婆心为春风。
圆也从外面气喘吁吁跑进来,她走到床边问方卿:“主子又赖床了,这怎么好,老佛爷回宫,万岁爷传旨,让快点去候驾。”我腾地坐起来,赶紧蹦到地上,也不等着他们给我端盆,自己跳过去洗了一把,等我都收拾完毕,见她们站在旁边笑。知道是她们骗我,我冷笑一声:“你们总跟我玩狼来了的游戏,等明儿狼真来了,我也就不信了。”
圆也心虚:“谁叫主子不体恤奴婢们,万岁爷心情好还罢了,要是心情不好,我们白挨一顿骂。至于这个法子,我们是百试不爽,每次主子都是这般惊慌,奴婢们知道主子不敢赌,如果有一次是真的,主子就要挨骂了。”这两个小蹄子,变着法儿算计我。我骂她们我都要快赶上她妈年纪大了,再有下次,一定收拾她们。
方卿跟着笑:“主子哪象三十多岁的人,我妈比主子只大了两岁,走路还得人扶,主子虽然是千金贵体,身子轻灵,前儿和公主踢毽子,毽子上了树,要不是奴才们死活拽住,主子竟然要爬树。现在想起来还让奴婢们后怕。”
容嫔的一片痴情终得回报,乾隆这几天夜夜翻她的牌子,为了讨她欢心,特从回疆找了一个最好的厨师怒倪马特为容嫔烹制御膳。更可气的是,乾隆每天都会到我宫里转一转,每次都在坐一会儿的功夫,把小顺了叫进来,让他拿着什么单子,按单子上的东西去内务府支取,送到容嫔的宫里,所赏的东西都是极贵重的,开始听了我不受用,看我变脸,他就笑。开始几天我还有强烈的反应,后来习以为常,有时还撺缀着乾隆多送两样,嘲笑他小气,送就要送最好的,这些东西连一些市井小民都未必看得上眼,哪象大清皇帝赏赐妃子的。气得乾隆一甩袖子走开了,以后再来也不气我。永琰一直由庆妃抚育,我和她走得很近,时常给她送一些好东西。她进宫已经二十多年了,并不得乾隆宠爱,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永琰身上。
永琪的嫡福晋西林觉罗氏和侧福晋索绰罗氏来给皇后及愉妃请安,因为永琪小时候得我抚育,所以两位福晋顺道来看看我,嫡福晋搀着愉妃,侧福晋抱着永琪的三贝勒,说笑着走进来,后面带着两位嬷嬷,三名丫头,看着两位福晋正是春秋时候,想起我初进宫,现在转眼已十几年了,感叹时光无情。三贝勒与永琪小时候长和很像,想着永琪小时候叫我姐姐,忍不住笑了一下,三贝勒伸手来抓我,我接过来抱着。
我笑着对愉妃说:“长得和五阿哥倒象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样。”
愉妃也笑着说:“永琪小的时候,你还小,看见你叫姐姐,直到五六岁懂事了,才改过来。这些年你在他心上没少花心血,其实在永琪心里,与你的母子情更胜过我。”
西林觉罗氏看三贝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愁容,看到我们笑,也跟着笑起来,永琪对他的嫡福晋感情一般,很宠爱侧福晋索绰罗氏。西林觉罗氏说:“十六弟比他还小一岁,再小辈儿在那儿放着。”正好嬷嬷抱着十六阿哥进来,西林觉罗氏逗着三贝勒管他叫十六叔,小孩子指了指十六的脸蛋:“真小,哪是十六叔,是弟弟。”童言无忌,大伙儿跟着笑起来。
圆明园不象在宫里那样,规矩森严,只听得宫女太监们说:“万岁爷吉祥。”乾隆就进来了,两位福晋慌忙起身给乾隆磕头,我和愉妃也站起身,乾隆笑着说:“怪不得屋里这么热闹,你们都在这儿?”他走到软榻下坐下来,抱过三贝勒逗了一会儿,乾隆在人前始终尊着抱孙不抱子的礼法。看到乾隆对我的小阿哥理也不理,心里很难过,我发现我现在性子越来越小,他的每一举一动我时刻关注着,却总是令我伤心,这也许就是没有事业只有家庭的无奈吧,男人与孩子就是自己的一切,没有社交,没有自己的朋友圈,后宫妃嫔走得太近,又风波不断。
虽然表面上不计较他和容嫔来往,其实内心却很别扭,我觉得我和他的隔阂越来越深。每天他来的时候,我很少跟他说话,他仍旧时常翻我的牌子,但是我的冷淡总让我们不欢而散,我始终以为我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看来我还是我,对我所爱的人要求苛刻。
默然有一次进宫,趁旁边没人的时候,悄悄对我说,让我小心容嫔,她说:“你别看她表面很憨直,内心却精明得很。主子又总是一副冷言冷语的样子,这样只能把万岁爷往她怀里推。”
我又何尝不知道容嫔的心思,宫里的女人哪个不变着法子想得到他的宠爱,我不恨容嫔对他使手段,却生气乾隆到处留情,我苦笑了一下,默然为了我,竟然把她的小姑子都出卖了。
乾隆二十八年的四月末,因为十六阿哥偶得风寒,我带他回了宫,随着十六阿哥的身体逐渐康复,我也一扫往日的阴蔼,心情变得开朗起来。
眼看着端午节临近,方卿问我几时回园子,说乾隆都打发人来催了几次了。天气热,我坐在亭子里觉得闷闷的,我问她:“十六阿哥睡下了?”她给我倒了一杯茶,我推开:“给我倒一杯冰水,太热了。”方卿对我说:“今年夏天较常年都热,海淀的两处冰窖里所采的冰,不够圆明园用,万岁爷下旨,把紫禁城里储存的冰,都供应园子里,内务府把各宫的冰供应都停了,哪还有冰水喝?”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端着一盏冰镇酸梅汤走进来,我问:“即没了冰,怎么还会有这个?”方卿说:“前儿制了一坛子,埋到树下,等主子热的时候,拿出来喝一盏。”喝着酸梅汤,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想着与其在园子里看乾隆左拥右抱,伤心痛苦,还不如在宫里清静度日,只是有些想云静、云碧和永琰。
方卿说:“皇太后今年没在京里,端午节只简单庆祝一下,主子不回去,难免更冷清,十六阿哥也快好了,主子先由圆也她们几个护送回去,过两天奴婢再带十六阿哥回去。”
我摆了摆手,步下亭子:“端午节也没什么新鲜玩艺儿,左不过是粽子的花样多些。过两天十六阿哥好了,把云静和云碧也接回来,你刚从那边过来,两位公主可好?”
方卿跟着我下了亭子,紧跟在后面:“云静公主还好,就是云碧公主总哭,说额娘不要她了,只挂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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