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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册 第二十九章 扬州大明寺

  我一咬牙,把余下的几道菜,挨个尝了一遍,我从小就不爱吃土豆丝,夹了一根丝,没咬,一抻脖子,整根咽下去。乾隆施施然吃得很香,我站在一边看他吃。刘妈上了一碗汤,我正好口渴,刚想来一碗,乾隆对刘妈说:“朕不爱喝汤,撤了吧。”

  刘妈汤没放下,赶紧应了一声,拿了出去。我看着刘妈的背影,痛惜那碗可以帮我解渴的汤不见了。乾隆放下碗,我赶紧帮他拿盆净手,他摇了摇手:“刘妈做的菜很好吃,朕吃了一大碗饭,剩下的菜扔了也可惜,赏给你了。”

  听这话,我差点把舌头咬下来,我从来反映都慢半拍,这回的反映快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奴婢不饿。”

  乾隆抬眼瞪向我,我笑着解释:“万岁爷,奴婢早上吃得晚,现在还不饿,其实也不是不能吃,就是有点浪费粮食。”身子上下软得差点就成一团了,我这才知道什么叫软骨头

  乾隆垂下眼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饿,跑那么快做什么?要是有个翅膀,朕看你能飞起来。”

  我看乾隆脸色缓和下来,没大没小的品性又溜出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刚要喝,见乾隆瞪着眼睛看我的茶杯,赶紧递过去:“万岁爷喝茶。”乾隆瞪着眼睛没吱声,我又撤回来,一口喝干了:“我替万岁爷尝尝茶热不热。”茶挺好喝,还想来一杯,我又倒了一杯:“好象不太热,又好象有点热,没喝出来,万岁爷您别着急,我再来一杯。”

  乾隆放下他自己端着的茶杯:“朕也没喝出热还是冷。你再给朕来一杯尝尝。”我赶紧给乾隆倒了一杯,放下茶壶,大大咧咧地坐到乾隆身旁:“奴婢只是好奇万岁爷喜欢吃什么,怪不得刘妈近一个月总弄这几道菜,把我和小草都吃出毛病了,原来是万岁爷爱吃。”乾隆歪着头,看我放在他肩膀的手,我好象触电一样撤回手,手足无措地抓抓脸。

  要是刚才免死金牌到手,也不至于现在手脚没地方放。也恨自己的手,哪不能放,往他跟前凑什么?我眼睛瞄着乾隆,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吸引手的力。乾隆抬眼看我看他:“你贼眉鼠眼地看朕做什么?”

  我坐正身子:“万岁爷,奴婢的眼睛是标准的杏核眼,老鼠的眼睛哪有奴婢这么水灵?”

  乾隆哼了一声:“朕看老鼠的眼睛比你好看。”他站起身踱到门外,我把碗收拾好,端下去,正好刘妈和小草过来收拾。收拾好了,我回屋,刚爬上炕,小草走进来:“小姐,万岁爷找你。”我不情愿地爬起来,对小草伸出手:“扶我起来。”小草笑嘻嘻地扶住我的手,我轻轻一拉,她卟嗵倒在炕上,我在她脖子上呵了呵气:“好大胆的丫头,枉我把你当成姐妹,竟骗我。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你是想钝刀割肉,还是想快刀斩乱麻。”

  小草赶紧告饶:“小姐,小草知道错了,小姐看上小草的什么,就直说。小草的东西,就是小姐的东西。”我笑着点点头:“好丫头,够聪明,把昨儿绣的紫蔷薇拿来吧。”

  小草从炕上爬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我:“看着小姐昨儿眼睛发光,就知道小姐一定会想着法儿要过去,没敢离身。小姐你也太狠了。”

  乾隆拿了一本书,坐到竹亭里,我进来,他眼皮也没抬,我悄然立在旁边,池塘里的残荷已被刘妈收拾干净,水里干干净净的看着反而不舒服,我不喜欢残荷,觉得枝枝叉叉的一点美感也没有。

  见我半晌不出声,乾隆放下书,站起身:“你半天不说话,朕有点不习惯。”我蹲下身,脚上穿着的绣花鞋,我用手描着花,乾隆又蹲下身问我:“怎么不理朕了?”

  我低着头:“万岁爷说奴婢不如老鼠好看,正想着去哪儿弄两只老鼠放万岁爷屋里养着,留着给万岁爷养养眼。”

  乾隆笑着直起身:“弄两只老鼠?我怕他们闷得慌,你搬进来正好和他们打仗。”

  我腾地站起身,脸上热哄哄的难受:“万岁爷又拿奴婢开玩笑,奴婢又不是猫?”

  乾隆坐下,重新拿起书:“猫放在朕屋里有什么用?你放在朕的屋里用处就多了,保管老鼠见你抱头鼠窜。”

  我一听他这个成语给老鼠用上正合适,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乾隆微笑着说:“姑娘家笑不露齿,哪象你把牙都要笑掉了。”我勉强忍住笑:“牙齿笑掉倒没关系,只要不笑掉大牙就行。”无意间一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书,是一本手抄本,上书三个字石头记,石头记不就是红楼梦吗?我一把抢过来,兴奋的我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拿着书溜到一边,也不管乾隆是瞪我,还是用他那能杀人的眼光看我,石头记可是瑰宝,我从小就喜欢红楼梦,崇拜曹雪芹,这可是他老人家的真迹。

  翻开纸,手抄的竖本,看着有点不习惯,翻了几页,只有几回,不如现在版本齐全,只写到第十回,中间五回,七回也不全,本来兴致很高,拿过来一看不如心中所想,我对历史是半吊子,只知道曹雪芹的红楼梦写于乾隆年间,传说曹雪芹本来一百二十回都写完了,后来让乾隆一把火都给烧了,只得从头重写,以至于只写了八十回,冻饿而死,一部古典文化巨著成了一个残缺本,我问:“万岁爷,这本石头记从哪儿得的?”

  乾隆本来负手看着池塘,听我问,回过身:“哪来的还得象你报告一下,说地点你又不识路,带你去又远,何况只一本上不得堂面的东西,满书的胡言乱语。”他走到我身边,“朕觉是你简直跟强盗一样,朕的东西也敢抢,看来朕真得赐你一块免死金牌,否则哪天朕一高兴,把你赐死了也说不定。”

  只不过拿了一本书,就想把我赐死,古代的人何止是草菅人命,我把书递到他手里:“孔乙己都说偷书不算窃,我只不过拿来看一两眼,何至于死罪,万岁爷您看池塘做什么?难道您也喜欢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

  我见他紧皱双眉,冷冷地接过我递给他的书:“皇后病了,过两天朕要回宫,你是和朕回去,还是留在这儿?”

  我抬头看他:“奴婢能做了主吗?”他淡淡地笑了笑:“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想成为朕的女人,就随朕回宫,如果想在外面,朕也不勉强你。”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喜欢乾隆,但是从没想过成他的女人,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我不会是他的全部,如果成了她的女人,她将是我的全部,用我整颗心,爱一个心中无我的人,是不是太吃亏了,我正犹豫之时,乾隆摆了摆手:“朕想静静,你跪安吧。”

  跪安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可能和晚安差不多吧,我对他行了礼,然后回了屋,晚上没事,把那件袍子绣好,然后连夜做好,等他回京的时候送给他留个纪念,宫中对我来说没什么留恋的,魏清泰名义上是我爹,他们只不过比陌生人稍熟一些,我已决定不和他回宫,与其空守一段无望的感情,不如有一个自由身。

  昨晚睡得晚,醒来的时候,日已上三竿,我穿好衣裳,小草正哼着曲收拾东西,她有些五音不全,虽然我没听过这首软语侬音,从我非专业的角度看,最少跑两个调,看我出来,笑了笑:“小姐,早。”

  我盘腿坐到椅子上,柜子上扣着昨天烤的地瓜,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凉了,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偷偷地放回去,把咬的一面冲里,:“早吗?早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小草忽然回头看我笑,她的笑不阴不阳的,看得我直发毛,我跳下地,凑过去:“小草,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吃错药了,我觉得你有点不正常。”小草不说话,还笑,我不自觉抱紧了双臂:“我怎么了?”她目光迷离,盯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我的头皮发乍,倒退着跑出去,门槛高,我一蹦跳出去,弄不懂古代的门槛为什么要弄那么高,脚落到地上觉得软软的,接着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声:“魏瑶池,你眼睛白长了,往哪儿踩?”

  听到这声,我何止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万岁爷,恕奴婢后脚勺没长眼睛。”乾隆怒喝一声:“把你的脚抬起来,放在朕的脚上是不是挺舒服?”

  我胆子再大,也不敢说他的脚耽误我落地了,我低下头,右脚果然踩在乾隆的脚上,我象遇见鬼一样,脚攸地抬起来,蹦到一边。

  乾隆抽回腿,蹲下身用手揉着脚,痛得他龇牙咧嘴:“魏瑶池,你哪象个姑娘,愣小子也比你稳当多了。你是不是不会走路,一会跑一会跳,要是你能老实一会儿,将是万民之福。”我实在不知道我走路和万民有什么关系,后来一想,可能因为我不好好走路,影响乾隆的身心,影响乾隆的心,就影响万民的心。

  看他痛得满头大汗,无心和他斗嘴,赶紧扶了他进屋坐到椅子上,帮他把靴子脱下来,他里面穿着一双白布袜子,袜子上绣着一圈梅花,褪下袜子,只是稍有些红,多亏我没穿花盆底鞋,否则加我本身的力量,再加上地球引力,估计还不得把他的脚踩成骨折。

  小草知道我是因她而闯祸,怯生生地过来给乾隆见礼,我见小草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样子,好笑,命她去给我倒半盏酒,小草去不一会儿,拿着半盏酒进来,进门槛拌了个趑趄,酒盏摇晃着酒洒了一半,乾隆骂了一句蠢材,小草涨红了脸,我忙接过酒:“万岁爷不是蠢材,是天子门高。”

  沾了酒,给乾隆揉脚,我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地揉,乾隆一点儿也不象男子汉,手刚一碰上他的脚,就听他啊啊直叫,我叹了一口气,反正轻他叫,重他也叫,我还是重点揉,好得快,我加大力度,乾隆啊的一声,要不是我心里有准备,一定以为他痛得要昏过去,再揉几下,他不叫了,改骂我,本来左脚抬起来,差点踹到我身上,又硬生生地停住。见把他的红化开了,我放下他的脚,好象谁愿意捧他的脚给他揉一样。乾隆不叫了,问我:“好了?”我嗯了一声站起身,端了盆洗手,一股酒味,熏得我直犯呕,我想可能和我的洁癖有关系。

  小草端来热水,服侍乾隆洗了脚,乾隆脸色很难看,摆手示意小草下去,小草把我的洗手水端出去,我擦了手:“万岁爷,走走看看能不能动。”

  乾隆白了我一眼:“你是不是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朕的痛苦之上。”我觉得这句话很耳熟,没想到乾隆也能说出即精典又现代的话。

  我连拖带拉,把他拽起来,他的手搭到我的肩头,差不点把我压趴下,我半拖半抱,拉着他走了几步,越来越重,我求饶地说:“万岁爷,您能不能自己走。”

  我知道他不疼,否则他哪有心情跟我斗嘴,在地上转了两圈,看他的脚行动自如,我就怂恿着乾隆出去转转。自从来到这个朝代,不是关在宫里,就是关在深宅大院内,很少出去,上次和小草游大明寺,在瘦西湖边上经过,觉得很美,比现代的瘦西湖更多了一层清爽。

  乾隆六下江南,历史上都是在乾隆中期,这次不在记录。我正缠着乾隆快要答应的时候,小草欢快地跑进来:“万岁爷,高少爷来了。”乾隆一听,英俊的脸上带着怪笑:“你把他带这儿来,朕正要找他。”

  小草笑魇如花痛痛快快地答应一声,我见小草笑得反常,跑到她跟前:“小草,高少爷是谁?”小草白皙的脸上飘过一股潮红,差赫地看了我一眼:“高少爷就是慧贵妃的弟弟。”

  慧贵妃的弟弟来了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原以为是什么珍稀动物?这个高少爷来得不早不晚,等我和乾隆从瘦西湖回来他再来,说不定我会对他热烈欢迎。

  我游说了乾隆半天,结果一事无成,有些失望。我想回屋,乾隆制止我:“也不是外人,你不用回避。”叹了一口气,白费了半天口舌,口干舌燥,去倒了一杯茶水。

  一杯水还没喝完,就听见小草兴冲冲的声音:“万岁爷这两天就念叨着少爷会来。”

  我端着茶回过头,见小草引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少年公子走进屋,那公子进了屋,急走几步,跪到乾隆面前:“皇上吉祥。”

  乾隆伸手扶起他:“傅恒那边怎么样了?”那少年站起身:“盗寇横行,打得很困难,傅大人受了轻伤,还好,抓住盗匪头子。”

  乾隆舒展开紧皱的双眉,兴冲冲地说:“傅恒初上战场,就获大捷,朕没有看错他。快坐下,跟朕讲讲战场上的事,傅恒哪儿受伤了,重不重?”

  小草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了乾隆,一杯递给高少爷,乾隆命小草给高少爷看了座,高少爷刚坐下,一抬头看见我,他身子抖了一下,我对他笑了笑,蹲了个福。他赶紧站起身还礼,乾隆转头看了我一下,微微笑了笑。

  高少爷低下头喝茶,乾隆忽然轻笑起来,高少爷脸红了红。我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乾隆喝了一口茶,递给小草:“你也不是没上过战场,怎么看到她倒像怕了?”

  高少爷长得很清俊,听乾隆说他,他窘迫地笑了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侠女。”我还以为他们说的是战场上的侠女,也走过去凑热闹:“侠女是什么样的?会不会飞檐走壁?”

  乾隆指了指壁边挂着的西洋镜里:“你站那儿就能看见侠女的样子。”我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说我,我和高少爷第一次见面,再说我一无武功,二很少出门,哪有我行侠仗义的机会!

  乾隆把我拉到他身边,对高少爷说:“朕让你把她劫出宫的时候,你还怕吓坏她!”高少爷爽快地笑了起来:“听皇上说她天不怕地不怕,臣还不信,到底是个女孩子,再厉害,遇上坏人也只能是体如筛糠,没想到半路上她对臣又咬又打,臣算领教了女子防身的独门功夫。”

  乾隆太坏了,昨天刚见面的时候,只顾高兴,忘了我是被劫出宫的,我虽然性格大大咧咧,到底是弱质女流,他怎么能那么对我,他竟然让人扮做盗贼劫我,而且还吓唬我要把我卖入娼门。

  原以为我获得今天的自由,是因为我坚贞不屈争取来的,没想到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他们根本无意把我卖入娼门,我那泼妇一样的表演,竟以失败落幕。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高少爷看我的眼中带着恐惧,乾隆故意不看我,我真想大喊一声,发泄我心中的不满。

  高少爷站起身告辞,乾隆拦住他:“吃了饭,陪朕和她一起去瘦西湖逛逛,等傅恒回来了一起回京。”

  高少爷重新坐下,手脚好象没地方放一样。我白了他一眼,对乾隆福了一福:“奴婢现在改主意了,哪儿也不去。”

  乾隆脸色微变了变:“刚才不是你一直粘着朕去玩,现在怎么不想去了?”

  我冷着脸说:“刚才天暖和想去,现在冷了不想去了。”

  乾隆站起身走过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柔声问:“生气了?”我抬头碰上他那电力十足的眼睛,赶紧低下头:“奴婢不敢。”

  他环住我的肩头:“不敢?你有什么事不敢做的,连我们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看到你都哆嗦。”

  抬眼看向高少爷,不经意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忽然想起他说我狐媚君主那些话,他是慧贵妃的弟弟,真有人夺去他姐姐最受宠的地位,他会是什么心情。我无心事帝,他却未必以为我无心。

  小草又过去给高少爷倒了一杯茶,高少爷接过茶,满脸含笑地看着小草:“小草,刘妈去哪儿了?上次我来,她说送我一件美女挂屏,绣好了没有?”

  小草红着脸说:“前天妈就绣好了,小姐嫌妈绣的女人嘴太小,拆了另绣了一个大嘴,妈嫌难看,怕少爷不要,就收起来了。”

  乾隆一听,笑着看了我一眼,回头对小草说:“不是说你们小姐绣功好吗?怎么还会绣得难看。”我瞪了一眼小草:“那美人嘴小得只能放下一个饭粒,我怕把美人饿瘦了,就把她的嘴扩了扩,哪儿难看了?”

  小草抬头把茶壶放到桌上:“可是扩完的嘴就变成血盆大口了,整个脸上一半是嘴。”

  真不知道过去人的审美观点,那厚厚的嘴唇才显着性感,他们受不了,我也没办法。

  刘妈满头大汗地走进来,给乾隆磕了头,又见过高少爷,我想让刘妈给我主持公道:“刘妈,你说我昨儿给你那架美女图改的嘴形,漂不漂亮。”

  刘妈一听,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知道少爷要来,刚才我把那块绣屏拿去想让师傅给我裱好,没想到没一个师傅肯收,说是浪费材料,绣什么不好,竟绣了一个大猩猩。”

  乾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险些吐血,高少爷也弯着眼睛笑。

  他们的笑声直持续了十分钟,我也瞪了他们十分钟,后来吃饭的时候,我生气地夹着饭粒一个个往嘴里拣,乾隆问我:“你的嘴吃个黄牛还剩一半的地方,还装什么樱桃小口。”他夹了一块大鸡腿,命我一口吞下去,我真想甩到他身上,夹起来狠狠咬了一口,没想到上下牙合拢的时候,竟咬到了舌头。

  痛得我眼泪流出来,舌头又麻又木,我怀疑是不是被咬断一截,嗓子里一股血腥味,一定出血了,都说打牙往肚里咽,我现在差不多,瞪向乾隆,他笑呵呵地对我说:“朕让你吃鸡腿,又没让你咬舌头,馋肉了,让刘妈去买,人肉可不能吃。”

  我起身想去嗽嗽口,他拦着不让我走,非问我去不去瘦西湖,开始我还强硬着摇头,他不依不饶,非要我亲口说,我点头的时候,他竟然笑了笑,摆了摆手让我出去,这回也不用我亲口回答了。

  嗽了口,照了镜子,只是一点小伤,我试着说了一段饶口令,虽然发音不太准,但是还应付过去,舌头没什么问题,估计我这个年纪也不至于成大舌头。

  另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把乾隆送我的金子还有那个凤钗随身带好,还有高少爷当初送我那两张五千两的银票,和亲王送我的表挂在脖子上当项链,这几样值钱的东西我向来不离身,我是舍命不舍财。

  出了门,乾隆已在院门口等我,高少爷还有另外两个侍从在门外候着,小草在高少爷旁边站着,总觉得小草今天特别漂亮,眉目间带着三分羞态。

  一心盼着乾隆能坐轿子,我也跟着沾沾光,上回坐过一回轿子,晕乎乎的没过瘾,见乾隆举步前行,我只能加速在后面跟着,乾隆这回还行,见我追着费劲,慢下脚步等我。我本想跟他提提坐轿,没敢,上回他坐我跑,万一这回还是他坐我跑,还不把我累吐血。那我今天就是两次失血,一点血没什么,要是失血过多可不是玩的。

  在现代我来过瘦西湖,自告奋勇当起了导游,瘦西湖虽然不如杭州西湖美,但多了一层秀丽,全国有三十六个西湖,唯有杭州的西湖可以和瘦西湖庇美。我本来是个路痴,记得在现代来的时候,从御马头开始的,可是我带他们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御马头,乾隆骂我是饭桶,后来恍惚记得当时导游好象说过,御马头本应叫御码头,因为乾隆的脚下不能有障碍物才把码字的石字旁去掉。现在是乾隆五年,那时候御马头还没修好,我当然找不着了。

  我学着当年的导游那样来了段开场白:“如果把杭州西湖比作丰满妩媚的少妇,那么瘦西湖就是清秀婀娜的少女,杭州的西湖雍容华贵,扬州的西湖纤柔羞怯。”我指着小草说,“就象她一样秀丽。”小草对我直瞪眼睛,高少爷低着头笑。乾隆仰着头,看着远方,好象在思索什么。我笑着蹲身拿起一块石头,对着水面片出一道水浪,乾隆觉得好玩,可是他那两下子差远了。他还想再扔一块,我拿了一块大石头,卟嗵一声扔到湖里,水花溅起多高,他躲闪得快,前胸湿了一小片。

  见乾隆的脸变成了铁青色,我吓得撒腿跑到前面。瘦西湖原名保障河,因为扬州的诗人汪沆的一首诗,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而得名。

  本想好好给乾隆他们做一下导游,可是和我在现代看到的瘦西湖又有很多不同,加上我又是个路痴,走一路,被乾隆骂了半路。

  高少爷雇了一艘船,船娘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还兼半个导游,一路上她向乾隆介绍一路美景,我因为生气坐在船里不出去。听船娘介绍望春楼,什么大小李将军,乾隆回头招呼我出去,我虽然生气也不敢不出去,走到船头,船娘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那时候没有牙膏,她的牙怎么这么白。乾隆问我:“想什么呢?”

  船娘已经转过头,专心划着船,她的侧脸很美,象个雕像。听乾隆问我,我撅着嘴说:“牙好胃口就好。”船娘卟哧一声笑了。乾隆也咧嘴笑了。

  忽然刮起一阵大风,船身猛地一晃,乾隆伸手想拉我,高少爷一把拉住乾隆:“爷,外面风大,快进舱里,小草,你扶住小姐。”

  小草轻快地答应一声,跑过来,伸手想拉我,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没有拉住我,反而推了我一下,我本来晕船,再被她推了一下,船身又一震,我就飞出去,不偏不斜正好掉进水里。

  我的游泳技术非常高,不敢保证能横跨长江、黄河,横跨瘦西湖绝对没问题。这儿冬天不象北方那么冷,水也冰凉,一下水我的腿就抽筋了,我身子使劲扑腾,希望船里有会水的侍卫下来救我,等我连甩带蹬,从水里冒出来,大吃一惊,哪里还有船在,我踩着水,使劲揉了揉眼睛,希望是眼花了,可是等我眼睛再睁开时,依旧没看到有任何船只。

  难道是他们扔下我走了,可是不应该这么快,难道船沉了,那乾隆,我心中一种不祥的预感,疯狂地在水底寻找。在现代瘦西湖上船只云集,而今只有我一个人在河里晃,我心焦如火,又不敢大声喊,找了半天,即没有看到船的残骸,也没看到船中任何一个人在水里,难道他们在人间蒸发了。

  我游到河边,已累得筋疲力尽,我趴在河岸上,靠在一棵柳树下喘息,由于衣服全湿了,上岸凉风一打,冷得我直打寒颤。真想赶紧找个热乎的地方,可是身子却一动也不想动,我抱着双肩,眼望着河面,希望能看到乾隆潇洒地站在船头。

  可能今天瘦西湖上的文人墨客都休息,游人非常少,我坐了半天,竟没看到一个人影。我头重脑轻,上下眼皮打架,我心里恐慌,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虽然知道乾隆是十全老人,八十多岁驾的崩,可是心里还是担心他。

  我扶着树想站起来,试了几下,靠在树上一动不想再动。我昏昏沉沉似睡似醒之间,听到旁边好象有人说话,我睁开眼睛,天已经黑下来,听到旁边好象高少爷的声音,另外一个好象是船娘的声音,有一股软软的吴侬口音。

  船娘说:“恒郎,快走吧。天都黑下来的了,那个丫头再怎么命大也不可能在水里待这么久?”

  高少爷淡淡地说:“都是你笨,我让你把那个丫头解决了,你可好,差点把船弄沉了。”船娘无辜的声音:“要不是我用竹嵩绊了那个小丫头一跤,那丫头怎么轻易入水,谁想到忽然起了风,好在你大哥安然离开,他和那下水的丫头是什么关系,船眼看着沉了也不肯走非要找到她再走,要不是恒郎连哄再劝,我看他好象要殉情。”说完吃吃笑起来。

  高少爷轻声嘟囔了一句:“婊子就是婊子,你知道什么是殉情。”

  船娘轻声啜泣起来:“恒郎你怎么这么说我,我为了你已经搬出了青楼。”

  “搬出青楼又怎样,你还奢望我能娶你,婊子再怎么立贞节牌坊也成不了贞女。你以为小草那丫头是被你的竹嵩绊倒的,她是故意的,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好骗,我给她两天笑脸,她就不知道北了,一个下贱的丫头也妄想攀高枝。”

  听他们谈话,我的心好象被针扎的一样一阵痉挛,谁是朋友,原以为和小草虽然算不上生死之交,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竟然也会害我!这个高少爷初送我来扬州时对我虽有敌意,临走时对我有一翻衷告也是出自肺腑,怎么忽然翻脸,竟在乾隆眼皮子底下,大胆地指使人害我。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我屏住气息,不敢出声,怕被他们发现,如果他们发现我没死,会放心留我活在这个世上吗?

  如今才领略到封建制度的人性泯灭,我眼睛瞄着他们,渐渐适应了黑暗,因为我是静的,他们不会注意我,而他们是动的,我一看就能看到,他们可能是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来的,否则我爬上岸的时候,他们一定能看见我,我这条小命早就交待了。

  高少爷个子高,船娘个子矮,看不清脸也能分出谁是谁,高少爷举步要走,船娘跟了一步:“恒郎,等等我。”高少爷飞起一腿将她踢个跟头:“滚开。”船娘爬起来:“恒郎,你不能这么对我。做人不能不讲良心。”我一听她那软软的声音就不舒服,这会儿表衷肠,我的汗毛差点竖起来。

  高少爷停住身,看不清脸,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样的阴险嘴脸,可是他冷哼的声音,我隐隐觉得不祥:“良心?”高少爷冷哼了一声:“你如果肯在我面前自尽,我就相信你讲良心,你肯吗?看到钱,你还认得良心吗?”爱情一旦沾上钱,就不那么纯洁了。想起现代流行的一首嫖客诗,我把它幻想成是高少爷、船娘版的,高少爷话外音:万水千山总是情,少给五块行不行,船娘话外音:人间哪有真情在,多得五块是五块。我发现我真是大脑平滑,纯属五百除二那伙的,这生死关头,还有心乐儿?

  船娘说:“我知道你家有娇妻美妾,我只是你的玩物,可是高恒,你不能欺人太甚。我也不是好惹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大哥是谁?如果我到他面前告你一状,是你亲手将他心爱的女人害死,你觉得你还能活吗?”原来高少爷叫高恒,看来乾隆的小舅子名字里面都喜欢带个恒字,皇后的弟弟叫傅恒。

  高恒挥掌给他一个嘴巴,真响,比我们开会时拍巴掌时响多了:“臭婊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知道他是谁又能怎样?那丫头是他心爱的人,她也配,只不过一个下贱的丫头,我姐姐以汉女身份封为贵妃,在宫中名份仅次于皇后,你想告倒我,可能吗?”

  看来高恒真是为她出的手,我身份下贱?他姐姐不也是汉女,只不过他爹是大学士,我那个爹是内管领。现在听着他口口声声骂我下贱,我却不敢挺身而出,真是没骨气。

  我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不是我没骨气,而是生命是可贵的,万一我被打死了,估计皇贵妃的弟弟杀人和捏死个臭虫差不多,怎么我也比臭虫值钱多了,虽然在这边没亲爹亲娘,可是在现代我有,一想起爸妈,我又想哭。我发现我有些忘恩负义,只有在失义的时候才会想起爸妈,在得到财宝的时候,估计连我自己没忘掉,说明我挺有良心。

  精神一溜号,高恒已经对船娘下手,我只听到一声闷哼,接着见他抓起船娘,扔到湖里,可怜瘦西湖秀美的水中又要多一具冤魂。

  容貌于人只是一具皮囊,谁能想到高恒英俊儒雅的外貌下隐藏着怎么一副肮脏的心肠。我心不能用震惊来比拟,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是他不走,我也不敢动,要知道我没死,恐怕他觉都不会睡好。

  一阵风刮来,惊起树上飞鸟,可能他做贼心虚,他大声喝问一声:“谁?”吓得我心提到嗓子眼,看着他举步向我藏身的方向走来,我更是魂飞天外,人生死一线间的时候,才知道生的可贵,我心中暗自祷告,求他快快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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