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二的陆卷尔,完全不需要自己找节目来打发时间,只是准备课堂论文,参加各门课的讨论,就已经是疲于应付了。但是,时间被占得满满的,不等于心会随之被填的满满的。
不论多忙,卷尔都会用些时间,整理丁未出镜的视频,按照时间顺序,一句报道的内容分成几类。开始的时候,是丁未要卷尔帮他看新闻,提点儿一件。因为他交了片子,可在播出的时间里他一般都在外面采访,是没办法再第一时间收看的,卷尔那儿虽然没有电视,但只要有网络,想看哪个频道都行。
这些本来就用不来多少时间,可新闻滚动播出,丁未通知她会在哪个台播,但具体的播出时间他提供的夜未必准确。所以卷尔只要开机,就开着网络电视,小窗口始终置于前端。
除了这项工作,卷尔渐渐还揽下了帮丁未搜集素材的差事。
丁未再上班以后,跟卷尔见面,一般都是来她这里查些资料。有的当天就能弄完,有的弄了一半就得走了。他不会每次都带自己的本子来,用得多多还是卷尔的电脑。每当他来的时候,卷尔就拿本书坐在沙发上看,扫一眼书,看一阵他。
丁未心烦的时候,对被盯住不放的反应就是,“闲的没事,法语看好了?”
陆卷尔同学的“二外”,在她醒悟过来要好好学习的情况下,依然是挂科了。丁未拿住这件事,总是时不时的刺卷尔一下。
当丁未心情不错的时候,就会把卷尔拉过来,给她讲他最近摸索出来的一些心得。是的,摸索出来的。他进台里一年多,看着能看会的,他已经都看会了。但依靠这些想在台里立足,还远远不够。他会看别人的采访、别人的主持,学技巧、学风格,有时候哪怕是一句开场白都要费尽心思。所以除了自己经验的累积,他将国内外的知名记者、主持的视频,都尽可能的搜集起来,像鹦鹉学舌似的跟着人家说话,中文的,英文的,渐渐的语调,语气都能被模仿的相差无几。有时候大段大段的背出去来,卷尔只能端着睡,在一旁极其崇拜的伺候着,“你都可以上台表演了!”
“给谁看?都是干这行的,有什么新意!”丁未没觉得这是什么绝活,这觉得是必要的学习过程罢了。
“漂亮的女主持人们,总是有些新意的吧。”
“或许吧。”每个人都是上镜没有本人漂亮,能不眼花缭乱吗?但长得美不是全部,当一条新闻都要被重录几次的时候,丁未的那点儿绮念遐思就被扼杀在萌芽中了。专业的表现靠的并不是完美的面容,还有很多幕后的努力。所以他还是更愿意看那些有些年纪的女主持人。
这样的答案当然不是卷尔希望听到的。她只好自己给自己解围,“你这么累,不要一整天都对着电脑了,休息一下?”
“总比任务下来,对着话筒张口结舌好。”丁未在重压之下,别无选择。
所以有时候,丁未没弄完或者没时间过来,她会按照他的框架,一点点把内容补充进去。做学生的一大好处就是自由。课下的时间,还不是随她安排。再忙只要少睡一点儿,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
这个阶段,对丁未一件最大的人,已经不是罗思绎,而是范菁芒了。随着丁未的经常出入,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需要卷尔多说,她也看出了个大概。
“卷尔,求求你从电脑那儿离开一会儿吧,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是个背影给我。见不到人,你就守着电脑等着看新闻,从画面到字母,全都不放过,你知不知道,这是很病态的啊!你再这么坐下去,恐怕要直接坐化了。”
范菁芒说了半天,见卷尔动也不动一下,她只好走过去,果然她戴着耳机,头靠在衣柜的侧面已经睡着了。
她将电脑关成无声,手还没来得及离开,卷尔陡然坐正,迷迷糊糊见,眼睛还是紧盯着电脑屏幕。
“你取来,跟我出去。”范菁芒干脆关了电脑,把卷尔拉起来。
卷尔还有点儿似醒非醒,,“去哪儿?”
“去玩。你看看你像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你用你的青春,甚至用你的生命去浇灌他的视野,促他成长,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早?这么个行踪不定、感情飘忽的人,你要这么守着电脑一直等他?”
“我,我只是好不容易知道能帮他做些什么,想尽力做得好一点儿。”
“卷尔,你的付出应该是有选择、有限度的,超出这个限度,你支撑不了,被付出的人接受起来也会有负担,你这样做或者会满足他一时的的虚荣心,但是绝对换不回对等的好喝相应的爱情。”
“我没想过跟他换什么……”
“你安于现状,是因为没有威胁。如果他现在告诉你,他有女朋友了,你怎么办?”
卷尔本来是靠着衣柜门站立的,此刻跌回到椅子上,“没什么怎么办的,他如果觉得没有再见我的理由,那就只能不见。”
卷尔是真正有苦说不出。同丁未的怜惜看似很多,但两个人的关系,却在退步中,顶儿对她越来越规矩,仿佛两个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超越界限的事情。她之所以为丁未的事情付出真么打的心力,未必有菁菁以为的那么伟大,心底何尝没有借机讨好的打算?只不过自己的这种讨好却是费力不讨好,手段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
“你有点儿志气好不好!”范菁芒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对双胞胎妹妹,平时训妹妹都是这么训的,此刻跟卷尔也不客气,“苦哈哈的熬着,他却看不到,只让我看着闹心。你这么窝囊下去,他会感激吗?”男人的逻辑,喜欢的,哪儿哪儿都好;不喜欢的,做多了,只能是眼中钉、肉中刺,绝不会因此有什么心软。
“走吧!”
“啊?”还有长篇大论的范菁芒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卷尔这么轻易就被说动,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去认识一下你的‘月下独酌’。”“月下独酌”是菁菁新男友的网名,他们在一起后,私底下也如此称呼。菁菁称他未月下,他叫菁菁为青襟,因为她在坛子里的网名是“青襟素袍”。
卷尔跟范菁芒出去,意外的遇到了一个没想过会再遇到的人——曲东光。
两个人一打照面,彼此都认了出来。没办法,当初的印象太深刻。两个人问候了彼此,问候了彼此的家人,交流了一下近况,才在给他们留下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们论坛的名字叫做“煮茶煮酒”,聚会是不定期的。聚会的管理是聊一阵、玩一阵,最后去大吃一顿。轮流做东,做东的人只需要提供聚会场所,吃饭是要AA制的。“坛子”里的人,有的原本就认识,有的是在聚会时才认识的。曲东光和“月下”就是原本认识的。他们两个都给环球写专栏,私底下本就要好,论坛也在他们加入后才渐渐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可谓长老级任务。
聚会,每次都有讨论的主题,尽管总逃不掉最后跑题的命运,却还是会将每个人的发言记录在案,最后整理一下发到论坛里去。
卷尔这个列席的,只要出耳朵就行,没有人非要她发表意见。听自然也是能听出乐趣的,比如每次菁菁发言,“月下”都会略作补充,却又不抢她的风头;再比如曲东光对经济问题很有见地,对政治也很敏感,但他的发言不够尖锐,在这些很有主见的人中间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激烈的讨论到中午被强行宣布暂停,进入游戏阶段。所有人都吃了些水果和电信来补充体力,因为要玩的是杀人游戏,既耗心力也耗体力。
卷尔没玩过这种游戏,本想先看一次的,但是遭到所有人的反对。所以她在简单的记住什么牌代表什么身份之后,就匆匆上阵了。
几局下来,卷尔虽然明白了游戏规则,但实在是没什么机会真正参与,她明明每次都是抽到良民,偏偏很多人都会在曲东光的误导下,将她公决出局;此书多了大家当然看出来曲东光是故意的,可也都知道他这人没什么恶意,逗逗小女生罢了,也就乐得配合他。仿佛卷尔的生杀大权真的握在他的手中一样,他只要有口风,那卷尔一定会被三振出局。
“我是良民,我是实实在在的良民啊!”卷尔见这局的形势又要不好,只好学着其他女生苦苦哀求起来。她在这儿就一个自己人,那就是范菁芒。偏偏她抽中了党法官,完全帮不上忙。
曲东光微微一笑,到他发言的时候,他终于算是发了一次慈悲,将卷尔画出他认定的危险区域。
再一轮,卷尔学乖了,“同志们,如果我是杀手,你们说有个人还能幸存到现在吗?”果然,她再次幸免于难。
下一轮曲东光就被杀了。卷尔这次说:“有人嫁祸我!”她无辜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自然是能平安过关。
事实上她这局的身份是杀手。到最后把人杀光都没有被警察抓住。她是没什么心计的,好不容易有了武器,最开始就想把枪口对准曲东光的。但她被同为杀手的“月下”制止,菁菁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是赞许的。所以前面她的安全,实际上大半是靠“月下”的保驾护航。
这次之后,卷尔引起了所有人的重视,对她说的话不肯再轻易相信。曲东光更是变本加厉,弄得卷尔最后干脆不繁衍。可她不说话,曲东光也能从她的表情、动作,甚至是他听到的某些声音来分析卷尔的身份。总而言之,他是不遗余力的栽赃嫁祸。
卷尔带着微笑听着,开始的时候是礼貌性的微笑,后来他扯得实在太远了,所有人都哄笑,她也保持不了完美的弧度,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咧嘴傻笑。
“虚伪。”吃饭的时候,曲东光非要坐在卷尔的身边,凑到她耳边,当然不会说什么甜蜜的悄悄话。
“幼稚。”卷尔回敬了一句。她并不是涵养功夫好,也不是顾着父辈间的交情才不气恼,是真的对曲东光的幼稚有着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再怎么有学识,有见地,都改变不了他性格的缺陷。
“果然怀恨在心吧,女人哪,心胸总是跟身材不成比例。”
“是吗?那恭喜你了,你的心胸跟你的身材是很相符的。”难道是上次高莫跟他之间有什么摩擦,让这个人耿耿于怀的总是找麻烦?
不知道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曲东光之后的表现绅士多了。他谈笑风生之余,一直注意着卷尔的杯子、盘子,帮她倒满饮料,控制桌子转的节奏,轻压住转桌,等卷尔夹过之后,才会把手抬起来让桌子继续转下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卷尔没办法享受他提供的贴心用心,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再好的宴席自然还是会散去。
“我送你回去。”
“我等菁菁。”开什么玩笑,再让他绕几圈?他有那个时间,她却不想奉陪。
“你不要这么扫兴好不?”曲东光站到她面前,“别误会啊,我还不敢要求您顾着我的兴致。我是说‘月下’他们两个自然有他们的安排……”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卷尔岂有不明白的,“我打车回去。”
“走吧!”
卷尔被不由分说的推进了他的车里。
她没抵抗或者挣扎,坐在车里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有人送还非要表现得太过不情愿,那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上次,曲东光来接她,他们的东西多,对他的车没注意,这会儿才看出不同来。他的车,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即便是不认识的,车前端或者方向盘中间总要有个车标吧,但是她什么都看不到。看不懂要不要不耻下问呢?卷尔看了看认真开车的曲东光,算了,还是不要了。他们两个的磁场完全不对,维持目前的平和状态,似乎安全更有保障一些。
“是回宿舍了?”曲东光开了一阵才问,“我走这条路没错吧。”
“不知道。”卷尔绝对不是敷衍他。她到这里读书之后,在地下穿行的时间绝对是占绝大多数的,让她在地面上确定方向、方位,那是不可能的。
“上次,虽然有点儿故意,但是我路不熟是真的。”曲东光慢慢开着,留意前方的指示牌。
卷尔没答话,只是略侧了头看着他。挡光板没有折上去,挡着他的视线,他却没有意识到。他每次都猫着腰、探着头的看路牌,一弓一弓的,有点儿意思。
“呀,好像下错道了。”曲东光有点儿懊恼,“你别盯住我看啊,这么高的关注度,会导致我短路的。”
曲东光对陆卷尔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就是读书读得有点儿呆。可以肯定的是宜家型的,可惜不适合他。他当时刚回国,根本没有任何以婚姻为前提的恋爱心思,他二十刚刚过五,考虑这些实在是有些过于超前了。可老头子的心思不能不顾着点儿,所以就跑了那一趟。后来卷尔那边没消息,他这边没动静,这件事就被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淡忘了。
今天出现的陆卷尔还是老样子。什么样?就是完全没把他当成一回事的样子。所以他才会有那些被她笑为幼稚的举动吧。
不让看就不看,陆卷尔收回视线向后靠得更实一些,没有几分钟就进入了梦想。她睡眠不足,又跟着玩了整整一天,新的人、新的游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而曲东光的误入歧途,好像是在夜晚的房间里拉上厚厚的窗帘,灭了她最后一丝清明,把她彻底的推入了黑暗。
车子一停,卷尔就自动自觉的醒了过来。她适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非常不见外的在曲东光车子上梦会周公去了。
“谢谢,我到了。”卷尔觉得就这样下车似乎不是太礼貌,于是很体贴的问了一句,“你自己能开回去吗?”
在不大熟悉的路线上独自奋斗了将近一个小时,此时听到这样的话,曲东光立时感觉自己被狠狠的嘲讽了。他很诚恳的回了一句,“开不回去,你送我吧。”
卷尔此时休息好了,正是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的巅峰状态,当然不会被这样的一句话熊住,“好吧,我开车,你指路。”
“你会开车?”
“我可以学。”
“想拿我的小灰练手?”曲东光不干了。他的锐志经过这一年的改装,绝对可以称之为独一无二了,宝贝得不得了。他刚从日本订了一套一万三的包围,还没过新鲜劲儿呢!那是谁都能染指的吗?
卷尔手一摊,“你不同意,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就这个四不像的车,让她开,她还担心自己的安全呢!谁知道里面是怎么拼凑的,杂牌军在一起打不打架啊!
曲东光要知道他这个刚刚变身的小灰,被陆卷尔这个超级外行如此定位一定是要吐血的,还得是大口大口的喷溅这么夸张。改装车,他在国外就开始玩了,只不过那时都是小打小闹的实验性投入,没有下什么血本。可他回国后买的这辆车,从买车开始,那都是经过仔细研究,花费了心血的。前前后后单单改装,已经花了八万不止。何况他的改装,主要是针对外观和内饰,或者增加一些小小的辅助功能,自然不会动车的根本。他是改装,又不是拼装,哪里需要担心稳定性。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这么觉得了,貌似改到后来,除了发动机能换的地方他都换了。他改了刹车盘、悬挂,加了防倾杆,换了轮子轮毂,能想到的、有改进余地的,都一一实现就是了。不过他依旧能发现有需要改的地方,只是钱包要求他先缓缓,容待日后再说。
“那你请我喝点儿东西,我得休息一下,不能疲劳驾驶。”曲东光就不信,还压榨不了她了!
“我们马上关楼门了。”卷尔对他退而求其次的要求,还是没有办法给予满足。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她都不会答应的。她被踢出局那么多次,不记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就改天,你把电话号码给我。”
曲东光通知对卷尔提供的信息毫不怀疑,迅速的存在他的手机中,挥挥手便离开了。卷尔失望的拿着自己的手机,她很想知道他的号码,这样才能在有电话来的时候不去理会啊!
范菁芒这次把卷尔从电脑前拉开,作为她拯救卷尔的第一步。此后的步骤,自然更不能放松。所以第二天,她早早的就回到宿舍。
“你怎么认识‘东临’的?”范菁芒自己同曲东光接触不多,听别人说他早年也算得上是个玩家,夜夜笙歌可能不至于,但到哪里都是呼朋唤友的。‘月下’跟他早就相识,对他评价颇高。
“曲东光吗?年初那个你说有点儿过分的小海龟。”卷尔躺在沙发上任范菁芒在她的脸上涂涂抹抹,敷好面膜。看来范菁芒对她的改造计划,是内外兼顾的。
“缘分呐!”
“猿人还差不多。”
范菁芒笑了,曲东光是五官都很突出的那种,算不上英俊,但很有特色、很阳刚的感觉。“不带这么损人的啊,多留口德,桃花才会旺。”
“是吗?怎么不见你口下容情?”
“所以我桃花不旺啊,只有去旺别人了。”范菁芒从不介意倒追,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在倒追。
正是冬天呢,吸引卷尔的不会是绚烂的桃花,她只希望她守着的那盆火,愿意把两个人之间的冰幕融掉,让她能热上一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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