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就像被施了法术的灰姑娘,变成公主了。是啊,这也算是嫁入豪门,虽然是典型的灰姑娘,并且还是有时间限制的。
落尘到落沙学校的时候,落沙已经等在外面了。最近,他因为家里的变故,不像同龄的孩子那么活跃,却有了一种细致敏感又有些张扬的气质,在同学中间总能被凸显出来。落沙的五官并不十分出色,但由于自小学画,艺术赋予他很丰富的对于事物的感知,使他的人也灵动起来。
落尘看着这样的落沙,是有些感慨和欣慰的。她觉得,自己并不懂得怎么安慰他、引导他,甚至以往父母忙,落沙都是在自己长大,却又长得这么好。
他们约好,每周五落尘都会到落沙的学校接他,然后两个人要么去逛逛书店,然后散步回家,要么一起在外面吃晚饭,然后回家。总之,周五是落尘、落沙两个人的时间,落沙喜欢在这个时候问落尘很多问题,也和落尘分享这周学校发生的很多事情。同落尘在一起的落沙,有他那个年龄应该有的天真与稚嫩。他有的时候会说一些词不达意的话,逗得自己和落尘两个人一起傻笑。
落尘并没有意识到,林绪所说的他唯一有时间的那个周末日渐临近。她和落沙回家时才发现,徐蔓之已经等在楼下。
落尘被带到一幢有着很大院落的别墅。这里完全符合所有豪宅的特点,却又处处都流露出很深厚的文化底蕴,显示着世家大族的气派。院落里面,高大的树郁郁葱葱。几个转弯,一幢三层洋房出现在她面前。青白的墙砖,暗红的房顶,雕梁画栋,风格和华林大厦很相似,大气之余却又不乏雅致。
进入房子,门厅和里面的会客厅都很宽敞,四周都是落地窗,明亮、温暖。落尘感觉,生活在这里面的人一定很愉快,因为每天都可以享受阳光。
“跟我来,我们去书房见爷爷。”
徐蔓之在路上大概解释了一下,由于“9·11”的影响,设在纽约的分公司运营出现了一点儿问题,她过去协助处理,刚刚赶回来。林绪只有这个周末有时间,仪式的前期准备已经就绪,只差需要他们配合的部分。今天,林绪的爷爷要见她,然后要试礼服、定妆,还要选一些日用品。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和林绪形神皆似的老人,落尘还是觉得很震撼,原来这就是血缘!
她们敲门进来的时候,林钊正在听电话,他并不说话,只是最后“嗯”了一声,就撂下电话。
“爸爸,这是凌落尘。”
落尘觉得林钊锐利的眼神落了下来,像是要把自己看透。
“怎么薄得跟纸似的,这就是你们选的人?”
落尘觉得头嗡的一下,这个老头不但严肃,还很刻薄。自己虽然无需在意,但当面被人数落,毕竟不常遇到。落尘扬起了本有些低垂的头,直视着对面挑剔的眼神。
“倔丫头,不温顺,不好。”
是啊,想要低眉顺眼的买丫头去吧,落尘也有些恶意地想。贫富的差距还没有禁锢这颗年轻的心,她觉得她有不被嫌弃的自由。
林钊看着这个小姑娘梗着脖子、无所畏惧的样子,哪有他们形容的镇定,分明是个性情暴烈的孩子,有主见,或许沉得住气,但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委曲求全。他们是没发现,还是就喜欢这样个性的呢?算了,随他们去吧。
“去准备吧。”他摆手,赶她们出去。
林端紫已经等在外面,旁边就是一件套在衣架上的礼服。这是件米白色的绸缎礼服,上面有手工刺绣的同色的凤凰,端庄华贵却并不张扬,V形领口,胸前缀着珍珠,层叠的下摆衬托得整件礼服非常高雅。
这个设计简洁大方却又极具特色,是林端紫在设计巅峰状态时的得意之作。日前的时装秀刚刚展示过,备受推崇。尤他还缠着她说让她留下这件礼服,给未来媳妇穿。可林绪看了一眼,就说改成凌落尘的尺码,仪式上穿。
要知道这上面的珍珠都是真正的天然珍珠,要光泽、大小都一致,凑齐九百九十九个,寓意长长久久。这已不单单是价值连城那么简单,光是搜集、挑选珍珠,就足足用了三年,这是需要很大的财力和势力的。林端紫当初设计的时候,确实是想给林绪未来的妻子做结婚礼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林端紫很喜欢落尘,觉得凌落尘的气质同这件礼服很吻合,珍珠的圆润含蓄同她的内敛相得益彰。
落尘跟随她们到试衣间。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几乎和落尘她们家一样大小,一面墙上装的是落地的镜子,另外三面都是衣柜。落尘感觉,在这样的地方要见怪不怪,即使看到有人会魔法也不必太惊讶。有钱人玩的大多令人匪夷所思,再奢华也不奇怪。
落尘穿上这件礼服,连她自己都要被迷住了。她一向知道自己并不出众,但在这件礼服的映衬下,自己就像被施了法术的灰姑娘,变成公主了。是啊,这也算是嫁入豪门,虽然是有时间限制的灰姑娘,但谁不爱美呢,就是落尘这么不注重穿衣打扮的人,还是忍不住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毫不掩饰对于这件礼服的喜爱。
“喜欢就好。我看一下尺寸需要修改吗?”林端紫很专业地忙上忙下,让落尘把衣服小心脱下来,准备修改。
徐蔓之又带落尘来到另外一个房间,这里有全套的SPA设施,有专业人士给落尘做护理。落尘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焕然一新。虽然对于别人在自己身上脸上摸来按去的还是会有抵触,但落尘很喜欢温泉浴,也喜欢在香熏中放松自己。
再后来就是造型和定妆。虽然认为她的五官过于平凡,但化妆师还是很满意落尘幼嫩白皙的皮肤。几乎不怎么需要打粉底,也不需要扫上太多的蜜粉,只需要对眼部和脸颊的部分进行简单处理就可以了。
落尘的头发被轻轻绾起,上面斜别着一个珍珠的发饰。徐蔓之又拿来一套珍珠首饰,颜色有些发暗,但光泽依旧,一看就知道是有来历的东西。落尘没有耳洞,所以只能戴项链和戒指。仅是如此,她也增色不少。
落尘又穿上林端紫稍作修改的礼服,至此才算打扮停当。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简直是脱胎换骨了一般。盘起的头发使落尘看上去成熟了一些,薄施脂粉让她显得十分娇俏,而礼服和珠宝完美地衬托出她的气质,增添了贵气。
徐蔓之和林端紫也非常满意,乍看起来很平凡的落尘,果然有发掘的空间,稍事修饰,就已经冷艳夺目,不可方物。
换下礼服,卸了妆,落尘才发觉已是深夜。
“白天大家都忙,只好辛苦你了。”徐蔓之像是知道落尘在担心时间太晚。她告诉落尘,以后落尘要住在林绪自己的公寓里面,不需要住在大宅这边。但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他们每周要过来给爷爷请安,林绪没有时间,落尘也要自己过来。这两天还需要买的就是落尘搬过去要用的,本可以安排现成的,但还是让她自己选。徐蔓之告诉她,要同时买男女两款,和林绪两个人用。
“那落沙呢,我们搬过去,落沙也要用啊?”
听到落尘这样问,徐蔓之也很惊讶:“你不是都和林绪商量好了吗?由我出面领养落沙,他和我一起去美国,学校我都联系好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落尘一直以为,林绪承诺不改变彼此的生活,是会兑现的。
“落沙得和我一起。”她坚持。
“林绪不喜欢家里很多人,尤其小孩子,他很讨厌的。况且落沙可以在美国接受教育,对他的成长和发展是百益而无一害的。”
“不,他同我一起。”落尘说。她不想听徐蔓之的任何劝说,他们习惯了替别人决定,习惯了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落尘觉得自己已经让步太多,同林绪发生关系这件事或许可以抵消她欠林家的人情,因此她欠的只是钱而已,人情她是不欠的。原本那点儿钱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她是认真地交付了自己。当然这只是她现在的想法,当时和林绪发生的一切是两相情愿,她并不后悔。
徐蔓之看看她,叹了口气,说:“今天到这里吧。还有一周的时间,细节再慢慢说。”
向来情感匮乏的落尘唯一在意的也就是落沙了。落尘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落尘回到家里,落沙还在等她。对于她被陌生人带走,他虽然不问,可还是担心吧。落尘觉得,落沙已经不算是一个孩子了,怎么就容不得他呢?林绪想这样,林绪想那样,这个世界不是按他的设想构建的,自然不可能让他事事如意。不行就算了,她还懒得伺候呢。
落尘忽然发现,自己轻易就想要放弃,原来自己同林绪之间并没有很牢靠的维系。
但徐蔓之却不打算放过她。周日晚上,她去了落尘家。落尘想让落沙进屋,好跟她谈话。但徐蔓之却拉住落沙,用落尘从来没见过的和蔼可亲对他说话,问他学校的事情,问他自己的事情,这种情况实在是诡异中透着阴谋。
落沙正处在青涩年纪,他对异性是很腼腆的。但他显然对这个漂亮的阿姨很有好感,有问必答,渐渐也活泼起来,说得也多了。
“落沙,你的画很不错呢,很有天分。”落尘从来没有想到,徐蔓之还会这样讨好人。
“落沙,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想让你决定,你能自己拿主意吗?”
这些恶劣至极的人,他们竟然想从落沙这里入手!
“能。”落沙很干脆地说道。他这么回答是有原因的,落尘基本上不干涉他的决定,从不过问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落沙这么聪明,知道你姐姐是爸爸妈妈领养的孩子吗?”
落沙望望姐姐,在他心里,领养或是亲生只是字眼儿的差别罢了,姐姐就是姐姐。在落尘看来,被领养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并不避讳。落沙道:“知道。姐姐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是爸爸妈妈领养了她。”
徐蔓之微笑着轻拍落沙的头:“落沙原来什么都知道啊。现在,你们俩又成为孤儿了。阿姨很喜欢你们,愿意领养你们、照顾你们,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好吗?”
落尘没想到这件事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
落沙当然也知道这是很大的事情,他看着姐姐,并没有接话。
“你姐姐已经同意了,文件都签好了。她担心你不同意,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你愿意和姐姐跟我一起生活吗?”
“姐姐愿意的话,我也愿意。”落沙联想起前几天落尘和他的谈话,难道这个阿姨很有钱吗?
“这就好。落沙,你过来,让我看看你。”徐蔓之充满温情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落沙犹豫了一下才靠过去,有点儿不自然地等着徐蔓之把他拥住。但随着她收紧的手臂,成年女性特有的温暖传来,温香暖玉,很有妈妈的感觉,这种拥抱是落沙久违了的。姐姐虽然也疼爱他,但姐姐很少抱他,记忆中有限的几次接触,都是自己死缠烂打赖在姐姐身上不下来,姐姐不喜欢贴得太近。徐蔓之身上的气息使落沙从心理上认同了这个要在法律上成为自己亲人的漂亮阿姨。
徐蔓之感觉胸前有些湿。她轻拍落沙的后背,和蔼地看着这个在自己的怀里寻求安慰的半大孩子。
“落尘,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会善待落沙,他也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我自己能照顾他。”落尘尽量让声音平稳些,她不想让落沙觉察出什么异样。现在还不是和他谈话的好时机。
“你不知道他究竟需要什么样的照顾,你不能替他作决定。落沙很快会适应新生活的,这样你们都好受些。”
落尘这次真的恼怒了,声音也有些颤抖,但还是竭力压低声音,说:“你们什么都能随心所欲,还找我们商量什么?拿别人当猴耍,翻不出你们的五指山,是吗?你是不是还想说,以你们的权势,如果我们不识抬举,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消失了也会无人问津?我知道你们能把落沙带走,但你们所有的教育和社会经验就是用来对付我们这样无依无靠的孩子的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无非也就是要我老实地顺从,听从林绪的摆布,他想怎样就怎么样。如果你们把我和落沙分开,别的我不敢说,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如愿。你们等着看好了!”
落尘说完就恨恨地瞪着徐蔓之。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累得气喘吁吁。她从来没与人红过脸,用这样的语气与人争执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林家的这些人真是把她气得想撞墙。她从来没有这么没礼貌,看来没有礼貌也会传染,自己一定也是被林绪那个无理的人传染了。
她知道落沙就是很大的筹码,她的威胁一点儿意义也没有。无论林绪对自己还有没有兴趣,让自己做什么,自己都不能拒绝他。之所以这样说也是被气得口不择言,宣泄自己的不满。这些人真是贪得无厌,把人都不当人对待,随意捏来捏去的。落尘由此也有点儿恨林绪,他们不好好过自己的消停日子,倒来折腾别人。
徐蔓之听了落尘的话也不恼:“且不说是为了谁好,结婚后你和林绪一起住,你要照顾自己和林绪,还要学习,还有时间照顾落沙吗?这么大的孩子需要人全身心地爱护和对待,你能做到吗?他要想在画画方面有所发展,就需要好好培养。这些暂且不提,现在你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单单就给他家人的温暖这一点,你做得也不够好。你好好想想你能担得起教育他的责任吗?”
落沙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们俩。他已经觉得事情很不对劲,说:“我不和姐姐分开。”
落尘看着落沙的样子也微微心酸。她自己都是冰冷的,哪有温度和力气去温暖别人?
徐蔓之拉住落沙,说:“我不能保证我一定做得最好,但一定会比你做得好。落沙永远是你的弟弟,不一定只有在你身边才会幸福。你在强烈反对之前应该想清楚,你的反对是针对我们决定的内容,还是我们的决定本身。你是介意落沙的离开,还是更介意我们不够尊重你?
“落尘,相信我,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当然也了解林绪,所以我知道什么是比较好的处理方法。我所做的只是想让你们将来走得更容易一些,并不是巧取豪夺,并不是要显示炫耀什么。
“我们还有时间。无论能否说服你,我都不会介意,更不会强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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