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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房庆绪的一条命虽然捡了回来,却严重伤及右肺,命在旦夕。

  当齐珞得知房扬古带着魏婴逃走,而且魏婴又是魏国公主的身分时,顿时大为震怒,急派快马回临淄,向齐王要兵追捕他们。

  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传回临淄城,如同一块巨石丢进平静的湖面,顿时腾起滔天大浪。

  凭空冒出来的魏国公主,竟让镇守大梁的齐国大将军房庆绪性命垂危,又使少将军房扬古失踪,这些消息弄得齐国上下人心惶惶、臆测纷纷。

  齐王为了安抚民心,立即卸下房扬古的兵权,特地派了重兵进驻大梁,大肆搜捕房扬古和魏国公主,下令非要找出他们,处以极刑不可。

  重兵忽然进驻大梁,日夜挨家挨户的搜寻房扬古和魏婴,使得城中风声鹤唳,人人惶恐不安。

  漫天飘雪。

  魏婴与周邈、张馥等一行人,天还末亮就从小酒店出发。

  路经一处驿馆前,张馥看见了贴在门外缉捕房扬古和魏婴的告示,立即提议改走山径,避人耳目。

  一行人在荒凉的山径行走了近五天。

  朔风阵阵从身后吹来;鹅毛般的雪花越下越密,到了傍晚,雪深近尺,一行人的坐骑再也支持不住了。

  陈青虎勒住马头,四下眺望,扬声说道:「雪越下越大了,再继续赶路,别说牲口挨不起,恐怕公主这样的柔弱女子,也抵受不住这等严寒啊。」

  「若没有这场雪,咱们早已经赶到小城镇了。」周邈皱着眉说。

  行了几日,魏婴极少和这五个大男人交谈,总是一言不发地纵马前行。

  她无法忘记,当自己决定与这群人离去时,房扬古凭窗而立的背影,是那么悲凉却清明。

  他们彼此都了解,他们需要的是时间。

  魏婴缓缓抬起头,见灰云越压越低,飞雪扑面,她轻轻问:「这里离小城镇还有多远?」

  「大约还有五里路。」张馥估量着,踌躇地说。「不能再走下去了,人和马都会受不了,不如先到前面的小破屋避避风雪,等明早天一亮再继续赶路。」

  大伙儿早已饥寒交迫、疲累不堪了,对张馥的提议都没有意见。

  小破屋并不很远,一行人十分庆幸小破屋里还有张颇为干净的小床,可以让魏婴勉强睡上一晚。

  就在大伙儿忙着打野味、生火时,忽然听见远处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张馥一惊,急忙灭了刚生起来的火苗,侧耳倾听。

  「不好!」张馥悚然而惊。「少说也有七、八匹马往咱们这儿来了!」

  「冒雪赶路,定有非常要事,来人身分非比寻常,大家要当心,说不定是缉拿公主和房扬古的齐兵。」周邈警告。

  魏婴怔了怔,畏惧地看着他们。

  蹄声渐近了,张馥跳起来,急忙说:「青虎、刘裕、德瑜,你们快想办法把公主藏起来。」

  陈青虎忙将魏婴拉到床角边,伍德瑜迅速脱下身上的貂裘外衣,把魏婴盖得密密实实,严阵以待。

  马蹄声停在破屋前,不一会儿,坐骑上的人纷纷下马,踏着雪地朝破屋走来。

  进门前,听见来人对话的声音:「幸亏这里有地方可以歇歇脚……」

  张馥抢在来人进门前,拦门而立,高声说:「对不住,这里已让我们几个兄弟占先了。」

  「什么?居然已有人了?」一个陰侧侧的声音响起。

  张馥一瞥之下,唬了一跳,来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共是十二个人,由于背着光,看不清面貌,但从衣饰上可以断定,他们全都是齐兵。

  「你们是什么人?」粗眉巨眼的齐兵大喝。

  「我们是魏国人,小老百姓。」周邈走到张馥身后,镇定地回答。

  「有姑娘家吗?」一脸横肉的齐兵问道。

  「没有,只有我们兄弟五个人。」张馥冷静地说。

  「既然没有姑娘家,大伙儿挤挤不妨事吧。」齐兵一众推开张馥和周邈,哈哈笑着走进破屋里来。

  陈青虎体型较胖,立刻以身体挡住魏婴,和刘裕、伍德瑜交换了眼神,不动声色地坐着。

  粗眉巨眼的齐兵打着了怀中的烛火,从他们五个人的脸上一一照过去,然后对身后的齐兵说:「没有房少将军。」

  这话句让藏匿在貂裘里的魏婴惊了惊。

  一名齐兵发现了陈青虎身后的鼓胀之物,指着向他问:「那是什么东西?」

  周邈、张馥、刘裕、伍德瑜紧张得彼此互视、蓄势待发。

  陈青虎哈哈一笑,一脸无奈地说:「不瞒各位大爷,这是我的女人,见到生人就害羞,自己躲了起来。」

  「刚刚不是说没有姑娘吗?」一名齐兵嘿嘿冷笑道。「会撒这个谎,其中定有蹊跷——」边说边伸出手要掀貂裘。

  陈青虎见情势紧急,一不做二不休,扬起单刀挥去,将那齐兵的手硬生生给砍了下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齐兵猝不及防,呆愣了一瞬,周邈、张馥、刘裕、伍德瑜抓住这个机会,开始攻击。

  两方人马立刻陷入激战。

  一场混战中,人数较周邈等人多出一倍的齐兵,猛烈地胡乱劈斩,陈青虎背部、前胸中了三刀,血花迸射,立时死在血泊中。

  刘裕大惊,稍稍分神,右腿便遭砍伤,他痛得倒在地上,刀剑不留情地直剖入他的心口,连喊痛都来不及,便圆睁着眼死了。张馥疯狂地挥舞利刃,寡不敌众,终于发出凄厉的惨叫——

  狂风扫过,卷起地下大片积雪。

  房扬古取来了房云的佩刀和铜钱,便命他同将军府去。

  他刻意将乌黑的大宛宝马染上珠砂色,以免大宛宝马独树一帜的毛色暴露他的身分,然后独自一人骑着马,远远地跟着魏婴之后。

  见魏婴和张馥一行人走进小破屋避寒,他便藏身在山拗下的大松树下躲雪。

  狂风挟着雪片,呜呜狂号,房扬古就着大宛宝马的体温取暖,昏然欲睡,并没有听见小破屋里吶喊厮杀的刀剑声,当凄惨的嚎叫破空传来,他惊跳而起,心口猛地一凛,急忙跨上宝马赶了过去。

  当他看见小破屋前立着十几匹马,浑身一凉,知道绝对出事了。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直冲了进去,赫然看见一地横七竖八的尸骸,陈青虎、刘裕、伍德瑜、周邈与齐兵的尸体掺杂在一起,仅存的数名齐兵正在对付已断了右臂的张馥。

  房扬古飞身上去,格开齐兵几欲刺中张馥的刀锋,「铮」地一声,手腕翻转之际,刀尖刺进了那名齐兵的肚子。

  那名齐兵瞪大了眼睛,临死前,不敢相信地低喊:「少……将……军……」

  藏在貂裘下、受惊过度的魏婴,条地抬起头来,看见挡在身前的人真的就是房扬古,惊喜莫名。

  房扬古举刀指着相互残杀后仅存的四名齐国士兵,眼角望见卷缩在床角的魏婴一脸苍白、瑟瑟发抖,他忧急地问:「妳没事吧?」

  魏婴僵硬地摇了摇头,仍惊恐得无法动弹。

  带伤的齐兵一脸错愕地盯着房扬古,愣怔怔地无法反应。

  房扬古咬了咬牙,冷冷地说:「我不想杀你们,想逃命的就快走。」

  齐国士兵,无人不震慑于房扬古的威名,这四个残兵一样不例外,房扬古的突然出现,早已吓得他们魂飞天外了,眼下他们四个伤的伤、残的残,谁都知道无人是房扬古的敌手,正在担心就要死路一条了,一听见房扬古要放了他们,无不争先恐后的抢出门去。

  房扬古立刻扶起伤重的张馥,将他放到床上。

  张馥气息奄奄、无力地说:「你……说得不错,我们……几个兄弟是……过分自负了,才……十二个齐兵……就杀光了我们……」

  魏婴摀住嘴,看着张馥断臂处泊泊流出的鲜血,不禁潸然泪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她不能置信,自己为何会坠入这个杀戮的世界,难道真的躲不过吗?

  房扬古撕下衣襟,替张馥裹住伤处:轻轻说:「你伤得太重,先别说话。」

  「别……费心了……」张馥凄凉地苦笑。「我身上的血……都快……流尽了,还能……活得成吗?我……死不足惜,但有……一事相托……」

  房扬古心念一动,低声问:「复国之事吗?」

  「正是。」张馥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交给房扬古,说道:「匕首……是魏王……赐予……我的,求你……带……公主……到……安邑……找……魏士离大夫……他……」

  话末说完,张馥便已气绝身亡了。

  魏婴呆了半晌,脑中轰轰乱响,历经一场杀戮,又让她回想起「魏宫」血腥的那一夜,她猛闭上眼,几乎昏厥,止不住凄然地悲声。

  房扬古将她揽进怀里,温柔地搂紧。

  「别怕,从现在起,妳千万不许离开我的身边,我不会让妳再受此惊吓。」他柔声抚慰。

  魏婴伏靠在他温热的怀中,哽咽地哭道:「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逃出将军府以后,妳的性命就已和我的性命系在一起了,妳不是孤单一个人,妳还有我陪着,如果妳遭遇不测,我也一样会陪妳。」房扬古轻叹着。

  魏婴仰头凝望他,五内翻腾起伏,她将自己深深埋进他怀里,眼泪滔滔倾流,浸湿了他的衣襟。

  「你真要和我去安邑吗?」她梦呓般地问。

  「当然,我怎能拋下妳一个人不管。」他的手指绕着她的发梢,轻轻说。

  「可是……」她不安地望着他。

  「我知道妳担心什么。」他捧起她的脸,微微一笑。「不过妳不用太担心,我想张馥这把匕首应该会保我性命无虑。」

  魏婴拿起匕首看了一眼,由于剑稍乃是由纯金打造而成,所以入手十分沉重,鞘上两面共嵌了二十四颗明珠,光华耀眼。

  「这把匕首果然名贵。」房扬古惊叹。

  他怞开匕首一看,不禁大为心动,原来这把匕首不似一般匕首都作短剑状,却是稍作椭圆而头尖,剑身比一般匕首薄,容易贴身而藏,匕首剑身毫无光芒,呈暗蓝色,以房扬古对兵器的了解,一看就知道这把匕首曾以毒药淬炼过,他立即警告魏婴:「妳要小心,这把匕首曾经以剧毒淬炼过,一见血即封喉。」

  「这么厉害!」魏婴缩了缩身体,远远避开。「奇怪,我爹怎么会将这把匕首赐给张馥呢?」

  「这把匕首应该是张馥后来才喂毒的,他多半想用这把匕首替魏王报仇,至于他想复仇的对象,大概就是我爹了。」房扬古淡淡地说。

  魏婴咬着唇,不知为什么,烦躁不安的感觉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我们别去安邑了。」她脱口而出。「我很怕,去了安邑之后,魏国人一定不会饶了你,万一他们想杀了你报仇怎么办?我们还是别去了,我也不想复国了,我们躲到别国去,躲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吗?」

  「别孩子气。」房扬古经抚着她的脸,冷静地说。「妳以为我不想这样吗?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这么做了,总有一天妳会后悔,所以,安邑非去不可,妳不必太担心,到时候我懂得随机应变。」

  魏婴震了震,他说得没错,若不去安邑,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后悔,但是,她又害怕那种因为爱而带来的负担。

  她惶惶不安地凝望着他,眼瞳迷迷蒙蒙、缥缥纱纱、痴痴切切,她如烟似雾般的眼眸令房扬古心动得克制不住,不禁俯首深深地吻住她。

  她柔软温香的身躯懒懒地偎靠在他的身上,他的思绪紊乱,觉得焦渴,舌尖深深地在她口中吸吮、探索,他的吻带给她强烈悦人的块感,她轻微的喘息声令他意乱情迷,几乎忘了两个人正置身在死人堆里。

  他的手若有似无的在她胸前经抚、试探,魏婴娇喘细细,好不容易才推开他的手.模糊不清地脱:「不行……不要……不要在这里……」

  房扬古恋恋不舍地放开魏婴,她红着脸,把头靠在他肩上,细声说:「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呢。」

  「那……我把他们的头全转过去。」他半开玩笑。

  「别胡闹了。」魏婴双颊绯红,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胸口,似嗔似怒。

  房扬古笑拥着魏婴躺下,把貂裘披盖在两个人身上。

  「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魏婴枕在他的臂上,闻到了他身上男性的、干草般的味道,她心满意足地微仰起脸望他,八年来耐心的守候,终于得到了他的软语温存、得到了他的真情挚爱。

  她不自觉地朝他偎近了一点,蚊子般嘤嘤似地唤了声:「少将军——」

  「别叫我少将军,我已经不是齐国的少将军了。」他撑起上身看她。

  「那——」

  「叫我的名字吧。」他轻轻说,嘴唇几乎触到她的唇瓣。

  「扬古。」魏婴轻唤,一颗心怦怦乱跳。

  房扬古深邃的眸子锁住她,叹息似地问:「妳要说什么?」

  「齐珞……」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表情。「你打算将她怎么办?」

  「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提起齐珞,他就忍不住皱起眉。

  「你和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都已经是你的人了……」

  「别提起那件事!」房扬古愤怒地打断她,浓眉打了结。

  「不管你是不是心甘情愿,总是和她做过一夜夫妻,这层关系是不能否认的,她既然已是你的人,你对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情分吗?」她坦白地抱怨。

  「什么情分?」房扬古嫌恶地说。「若说是我主动侵犯,也还有情分可言,但是那一夜所受的羞辱毕生难忘,尤其是……」

  说到这里,房扬古突然顿住,不再往下说。

  「尤其是什么?」他古怪的表情引发了她的好奇心。

  「没什么。」他闭上眼睛,不打算回答。

  「说呀、说呀。」她急得拚命催促。

  房扬古单眉扬起,斜睨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她的折磨让我非常痛苦。」

  「折磨?」魏婴的好奇心全来了,忍不住频频追问。「她是怎么折磨你的?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不想说。」房扬古板下了脸,表情僵硬。

  「为什么不想说?」魏婴嘟起了嘴,大发娇嗔。「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你和她之间的事就这么私密吗?」

  房扬古眉头紧结,只要一回想起齐珞那双手是如何一件一件脱光他的衣服,如何一遍一遍地抚摸他的身体,他就觉得尊严扫地,他更无法想象,在自己昏厥之后所发生的事。

  尤其是那种欲火焚身的痛苦,如火舌般强烈烧痛着他的血脉筋络,他只差没有开口哀求齐珞停止对他的折磨,男性的自尊全都彻底摧毁在她的手里,而他甚至还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对他而言,这当然是一件极度私密的事,严重关系着他的尊严,他也没有把握若是让魏婴知道全部的过程,会不会大吃飞醋?

  「你到底说不说?房扬古。」魏婴已经没了耐性,气得直呼他的全名。

  「我说过了不想说。」房扬古没好气地。「妳也被齐珞下过媚药,自然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何必非要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

  魏婴想起自己被下药之后是如何极尽所能地挑逗他,而他,竟然也如她一样那般地挑逗过齐珞?一想到这里,忍不住醋意冒涌了。

  「你……居然那样对过她?」明知道房扬古是不得已,但她那一颗初解爱情的少女的心,脆弱得禁不起一点触犯,忍不住便胡思乱想了起来。

  房扬古根本不知道她想偏了,仍自顾自地说着:「反正不管妳怎么追问,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妳就别浪费力气了。」

  酸涩的妒意远超过魏婴所能接受的程度,不禁孩子气地任性了起来。

  「你既然这么不想说,最好从现在开始都别和我说话。」她条地离开他的臂弯,一个人靠向墙边躺下。

  「我不喜欢无理取闹的女人。」房扬古语调冷峻,夹带着警告的意味。

  魏婴一阵委屈,眼泪扑簌簌地直流下来,一滴滴跌落在床板上。

  房扬古听见她怞怞噎噎的微弱哭声,看见她小小的肩膀可怜兮兮的轻颤着,心便软了。他伸出手抱她,她挣动着,恼怒地喊:别碰我!」

  「天很冷,妳贴着墙睡,就算不冻死也会冻病的,别耍性子。」房扬古不容她挣脱,双臂紧箍住她。

  「你不是什么话都不想说的吗?现在又何必对我说这么多?」魏婴赌气地不睬他。

  「女人真是麻烦,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房扬古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哄着。「妳最好乖乖的睡觉,别再闹了,否则一旦等我的耐性用光,我就真的不再哄妳了,我绝对不会费力去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魏婴一动也不动,不吭声地由他抱在怀里,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她要是再不知道分寸,结果只是自取其辱。

  任性也要适可而止,她可不想让他厌烦。

  她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只一会儿,便在他温暖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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