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阿路,好久不见!”
晚餐时间的东区泰式料理餐厅走进一名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扬手向角落一名与他年龄、容貌、气质都相仿的年轻男子打招呼。
“良彦,你也来这里吃饭啊!”见到三年不见的大学同学,阿路脸上的表情很意外。
“听说你现在的女朋友是施滟滟,怎么样?是不是尝到不少甜头了?”良彦一屁股在阿路对面坐下,省略了寒暄,直接问道。
阿路耸肩一笑,带点得意的神情说:“想不到施滟滟和传闻中一模一样,简直是赚翻了。”
“口头禅是不是还是那句——‘没关系,我付就好’?”良彦哈哈大笑,在大学时候,施滟滟的口头禅在男同学之间广为流传。
“对呀!”阿路很骄傲地笑着看他。“交女朋友不必花上半毛钱,这种感觉果然是爽呆了。”
“啧啧,大学时的施滟滟少说也被六、七个男人骗过,怎么到现在还没学乖。”良彦有点受不了阿路脸上那股毫不掩饰的沾沾自喜。
“她居然跟我说,不相信每一个接近她的男人都是存心想吃定她的,她坚信总有一天会遇到真心爱她的男人,呵呵,这种想法实在够天真愚蠢的吧!”阿路讽刺地笑说。
“看来那个能真心爱她的人不是你了,好个坏男人。”良彦看着他轻笑着,心底其实骂的是“无耻的坏男人”。
“当然不可能是我,我怎么可能娶一个曾经养过七个男朋友的女人当老婆。”阿路嫌恶地哼了哼,骨子里的大男人主义表露无遗。
“既然不娶她,当初干嘛那么用力追她?”
“你也是男人,不可能不懂吧?”阿路嘿嘿笑了两声。“施滟滟长得漂亮,和她出去又可以白吃白喝,加上她好追得很,不必花钱就能赢得她的芳心,她的前几任男友哪一个不是抱着这种心态和她交往。”
恬不知耻!良彦在心底暗骂。
“你到底是用什么不花钱的方法追到她的?”他很好奇,这年头不爱钱的漂亮女孩不好找,这招要好好学起来备用。
“追施滟滟很简单,什么鲜花攻势统统不必,只用一张小卡片就搞定她了。”
“这么容易?”不可能吧,施滟滟漂亮得像精心制作的洋娃娃,家世背景又不错,怎么可能那么好追?
“施滟滟不在乎金钱物质的付出,她要的是真心,所以我很认真地当了她一个月的柴可夫‘司机’,然后在情人节那天寄张小卡片给她,上面写着‘真爱无价’,从此她就成为我的俘虏了。”
“啊!”良彦咧开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讶异,施滟滟未免单纯得过了头,这不叫好追,这叫好骗。
“那种和芭比娃娃没什么两样的女人呐,最容易让坏男人上钩,所以平常玩玩就算了,要是娶来当老婆就是自找麻烦。”阿路跩跩地发表高论。
良彦愣了愣,开始回忆那个大方、漂亮,却单纯得近乎无邪的学妹。
“施滟滟的确像芭比娃娃,脸蛋精致漂亮得没话说,可是脑袋也呆得没话说,就像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女人一样,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便摆布她,男人有这种女朋友是很爽啦,不过这种傻不隆咚的女人也实在太不适合当老婆了。”
良彦不自禁地叹口气,其实他觉得施滟滟像个天使,在她眼中没有人是坏的,所以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全心全意的付出,不求任何回报。然而这样的好女人往往特别容易吸引坏男人,也很容易宠出坏男人,反而很难遇上真正的好男人。
“你打算和施滟滟玩到什么时候?”良彦和施滟滟并不熟,但现在却万分同情起她来了。
“还不知道,我正想办法哄她献身,所以安排下个星期和她到恳丁度假三天两夜,旅费不用我出,又能和漂亮美眉上床,怎么样,够羡慕我了吧?”
看到阿路脸上得意洋洋的神情,分明就认为用女人的钱来享受是极风光荣耀的一件事,良彦突然有股作呕的感觉,吃着泰式酸辣面,只觉得索然无味。
在他们沙发座位正后方,也有一个默默喝着酸辣海鲜汤地觉得索然无味的人,那个人就是——施滟滟。
第八次,恋爱失败,想不到竟然被算塔罗牌的女人说中了。
她木无表情,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酸辣海鲜汤,眼角余光瞥见阿路和良彦走到柜台结帐,真稀奇,她居然看见阿路抢着帮良彦付钱,由此可见,和她交往三个月的阿路摆明了就是要吃定她的。
真相令她心寒,虽然感觉不到太多痛苦,但是想到自己像傻瓜一样被耍了八次,就觉得异常空虚。
她轻飘飘地走出泰式餐厅,晚风微凉,拂面吹来,她觉得自己像个全身戳满了洞的纸人儿,被风吹了个透。
她眯起眼仰看天上的星星,在撩乱的星空下出神呆站着,再也不能相信那些假意追求她的男人了。
“你的感情世界非常空白。”
“你很快就会失恋,而你的真命天子很快就会出现。”
算塔罗牌的女人真的算对了吗?她打定主意,她的真命天子若是真的出现了,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他,她已经不想再近乎愚昧的等待了,如果有一份不会变质的爱情,她一定要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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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滟,你现在人在哪里?怎么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你都没接,我今天遇到大学同学良彦,就是个子矮矮胖胖的那个,不过他太不出色了,所以你可能不记得他吧。对了,他说最近有部电影很棒,可是华纳威秀场场爆满,很难买得到票,反正你在自己老爸开的店上班,随时都能落跑走人,不像我有老板盯着,干脆你先去排队,等买到票以后再call我过去跟你会合。怎么样?还有,华纳威秀附近有家不错的德国小馆,那里的德国猪脚不错吃喔,看完电影以后去那里吃一顿好吗?听到留言以后给我一个电话,拜!”
滟滟费了好大的忍耐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砸烂那台答录机。
自从听到阿路在泰式餐厅大放厥词以后,她现在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严重想吐,更恶心的是他自以为是的口吻,和永远都想不劳而获的心态,然而这个着实令她作呕的男人,竟是她的第八任男友,天哪!
德国猪脚,她真想砍下他的脚烤给他吃算了。
滟滟真想痛骂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居然迟钝得到现在才发现阿路和前七任男友一样都犯相同的毛病,总是用“忘记带钱”这一招吃定她。
他们第一次约会,在王品台塑牛排餐厅的结帐柜台前,阿路很懊恼地说他忘了带皮夹出门,向来大方爽快的滟滟,很习惯性地掏出钱来,说:“没关系,我付就好。”
从此,他们约会十次阿路就会有九次忘记带皮夹出门,即使唯一的一次带了,皮夹里也绝不超过五百块现金,根本不够付吃饭、看电影的费用。信用卡呢?他说那是穷人才会办的卡,只有穷人才会老是跟银行先借钱,所以他不屑办。
阿路确实不像穷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享受千元大餐,可是在她面前,他总是很惯例地“忘记带钱”,然后,她就一如惯例——
“没关系,我付就好。”笑吟吟地掏钱付帐。
没办法,她从小就养成了抢先付帐的“好习惯”,因为家里太有钱的缘故,同学和她相处总像隔着一层薄膜,不容易与她亲近,也不容易对她付出真心,直到有一回请全班同学吃冰淇淋以后,围在她身边的“朋友”突然一夕之间激增了不少,她便有一种只要付钱就能得到友谊的错觉,从此以后,她一定抢着付帐,也因为这样的“好习惯”,让她赢得了不少“友谊”。所以当她交第一个男朋友开始,也很习惯性地、理所当然地这么做。她从不计较男友不带钱出门,看电影一向也是由她排队买票,若开车出去玩,她要负责付加油费,三不五时还要缴几张违规罚单,有时候男友甚至连喝瓶罐装啤酒的零钱都要找她拿,这些她都可以不计较,对付出多少金钱向来也都不以为意,但奇怪的是,每当二姐瀛瀛打去一通“考验电话”以后,男友便从此销声匿迹,一二三四五六七任男友无一幸免,屡试不爽。
虽然瀛瀛的考验电话是恶毒冷酷了一点,但若因此就吓得退避三舍,也未免太令人寒心了。
在泰式餐厅见到阿路的真面目后,不必猜,也知道阿路的反应肯定会和她前七任男友一样如出一辙。
“阿路,我有事到日本找姐姐,这阵子不会在台湾,与你的垦丁之行取消,以后也请不要再找我了,再见。”
她写了一封简短的e-mail给阿路,正式终止第八次的恋情。
是恋情吗?她叹口气,恋爱中的甜蜜喜悦,失恋时的痛不欲生,这些爱情小说中对恋情的滋味描述,她都没有尝过。
为什么每一次的恋情从开始到结束,她的情绪总是无波无澜,真实的恋爱不会是这样无味的吧?
她想起算塔罗牌女人的——
“你所谈的恋爱都不能算是算正的恋爱。”
唉,什么样的恋爱才是真正的恋爱呢?她好渴望尝试一次真正的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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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白痴!一千万个大白痴!”
施瀛瀛气愤得在电话里对滟滟大骂。
滟滟卷着电话线,嘟着嘴呆望天花板,默默听着瀛瀛自日本传送过来的“赞美”之词。
“拜托你有点识人的本事,好不好?阿路那种只会让你付帐的男人,懂什么叫真爱无价,被同一种类型的男人骗了八次,白痴都比你聪明,我真想把你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电话里传出一声巨大的声响,滟滟吓了一跳,听起来很像是瀛瀛踹倒什么家具的声音。
“我都快被你气得脑充血了,真想现在就冲回台湾帮你砍死阿路!”瀛瀛义愤填膺地大吼。“像这种人渣留着只会危害社会,你应该要惩罚他,让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才对,也免得他再去加害别的女人,知不知道啊,施滟滟!”
瀛瀛的狮吼几乎要震破滟滟的耳膜,滟滟把话筒移开了几公分,让已经被轰炸半天的耳朵休息片刻。
“怎么惩罚呀?”这一向是瀛瀛最拿手的,她从来只是跟在瀛瀛后面欣赏她惩罚恶人的招式,最多只有拍手叫好的分,要她去惩罚别人,她可不会。
“我施瀛瀛怎么会有你这种懦弱无能的妹妹啊,被人吃干抹尽了连讨回公道都不会,早知道你就应该跟老妈到日本来,免得在台湾被人榨干了我都不知道,就算想帮你出气也没机会。”
“拜托,我最讨厌日本男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小小声地说。
自从国中到花莲毕业旅行时,在火车上碰到日本观光客,她好心指引一个日本中年男人如何倒茶水,却被那个日本男人猛然握住手,表情很亵地柔着她的手心,从那次以后,她只要一看到日本人就想吐,所以爸妈离婚时,她才会选择跟老爸留在台湾,死也不去日本。
“我知道你讨厌日本男人,满脑子欣赏的是那种武侠小说里的侠客型人物,问题是,你选的八个男朋友里面没一个像杨过或是令狐冲那种大侠,反而都是一些骗死人不偿命的伪君子,please,你能不能有点识人的本领啊?”
“是他们主动追我的,又不是我自己选的。”她无辜地辩驳。
“你再给我please好吗?”瀛瀛气得声音都扭曲了。“就这么容易被人追上,我怎么就没被人追上过。”
“那是你眼高于顶……”
“你也未免太不挑了吧?”瀛瀛忍不住打断她。“算了、算了,不想骂你了,真要骂起来三天三夜也骂不完。总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出一口气再说,不准那么客客气气地放过他。”
“这口气怎么出?”她意兴阑珊,随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连怎么出气都要我教.你真的很失败耶。”
“亚布力滑雪场位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以东一百九十五公里,牡丹江市以西一百二十公里,亚布力是俄语‘亚布洛尼’的音译名,即‘果木园’的意思……”
“别教太复杂的招式,我懒得记。”她打了个呵欠,慢慢把注意力放在介绍哈尔滨滑雪场的电视节目上。
“亚布力滑雪场位于亚布力境内的长白山山脉,占地两百四十一公顷,由于这里山形地貌独特,雪质丰厚,硬度适中,积雪期一长。积雪最深可达一米以上,在清朝时期曾作为皇帝和满清贵族狩猎的转场,长期禁止百姓入林垦荒射猎,这座国际级的旅游滑雪场里有许多数游客滑雪的滑雪教练,现在我们为大家介绍这位曾经是奥运选手的武胤乔先生……”
“厚——真想捶死你!”瀛瀛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不是告诉阿路说,你人在日本吗?听好了,你现在立刻打电话给阿路,跟他说你二姐我招待他到日本北海道洗温泉,所有的旅费都不用他付,先把他拐到日本来,我自会设计一套酷刑好好招待他。”
“哦,好。”滟滟心不在焉地应着,此时她的目光正集中在电视荧幕上那个穿着银灰色滑雪衣的男人身上。
“请你访问别人,我很忙。”武胤乔冷淡漠然地回绝女记者的访问。
太酷了吧,滟滟讶然一笑。当镜头带到武胤乔全身大特写的那一刹那,她不由自主地看呆了!
这个男人的外型和他的性格一样酷,虽然穿着帅气的滑雪衣,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宛如一个孤独、脱尘的侠客,眉宇间带着些许傲慢,些许冷漠,些许忧郁,有种令人无法抵挡的魅力。
她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滟滟,记住了没有?”瀛瀛在电话那头问。
“呃,记住了。”她恍然回答,其实根本没听见瀛瀛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那就这样唆,拜!”
“拜——”
他叫武胤乔。
滟滟无意识地挂上电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视着荧幕,虽然镜头只带到武胤乔几分钟,但他高大、挺拔、俊朗、清爽的模样已经深深刻进她眼里,她的心在狂跳,指尖在轻颤,有种盼望了几辈子又好几辈子的情人终于出现的激动。
是他,就是他!算塔罗牌的女人告诉她,她的真命天子住在一座雪白、雪白的城市,相信一定是他没错了。
从来她都无法体会什么叫一见钟情的感觉,原来——不经意遇见,骤然勾起埋藏在灵魂底层遥远而又模糊的前世记忆,然后惊异地发现,是你!原来是你!你就在这里!
电视画面跳开,镜头缓缓拍摄着亚布力滑雪中心美丽的全貌,接下来便不再有武胤乔的镜头了。
滟滟恍恍然地呆坐着,脑海中全部被银灰色雪衣、眼神微冷的武胤乔完全占据,刹那之间,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冲动
她要找到他!
虽然此刻的武胤乔并不知道她的存在,但她相信,只要自己走向他,他也一定会认出她来的!
哈尔滨。亚布力滑雪中心。滑雪教练。武胤乔。
滟滟深吸一口气,仰起脸微微笑起来,沉郁的心情像一个结痴的伤口,慢慢剥落了,她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必须要有他才完整。
遥远的雪国有她命定的情人,她必须找到他,相信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也会激动地对她说——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几辈子又好几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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