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不懂】
22、
半夜,她睡得昏昏沉沉,却突然听到门铃响。一声接一声,似乎已摁了很久。她开灯,床头的钟指示为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她拉过床头的睡衣外袍,披在身上跑去门边。
“是谁?”大门没有装猫眼,她只能发问。寂静的深夜里,只有轻伶低婉的声音流动在空气里,外面无人回答。而门铃声,也不响了。她只能提高音量,又问了一次,接着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
门外,悄然无声。
她没来由的一冷,犹豫片刻,还是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他双手撑着两边门框,深棕色的眼瞳直直盯着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开门,就只是沉默着等待。
“薛之彬……”她颤了颤声音,下意识的关门。
他伸手拦住,挤入半个身体,依旧沉默着看她。寒冷的冬夜,他穿得极少,白色衬衣外面是骆驼绒的风衣,衬衣领口敞开着,胸膛随呼吸而上下起伏。一股浓浓酒气和烟味,伴随着门外的寒意,一点点包围了她。
这样的薛之彬有些陌生,印象中,他总是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无懈可击的衣饰、发型,甚至表情。
“怎么不接电话?”可能因为喝酒,他的嗓音有些低哑,但仍旧冰冷。
她低着头,“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
“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一拳击在门板上,她抓不住门,后退了一步。他反手关上门,将她抵在墙上,“怎么,没有回你电话,生气了?所以后来就故意不接?”他顿了顿,解释,“我在喝酒,太吵所以没听见。”看着她略微苍白的唇,他皱了皱眉头,捏住她尖尖的下颚,声音柔和下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想我了?”他俯下唇,朝她的唇靠了过去。
她一扭头,推开他,随后退到客厅里,“我睡觉时会把手机关静音。”
她知道自己心跳的很快,他温柔体贴的细语几欲将她击败。有那么一瞬,她很想上前搂住他,然后告诉他,不要再离开她,不要再对她若即若离,不要再看别的女人,从此后只看她!
可是——那样做,只会让她连最后的尊严都丧失。
所以,她开口,“纤纤她在找你。”冷静到连自己都意外的声音。
他勾起唇,冷冷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怎么,在向我展现你对朋友的友情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不是她,你根本不会打给我?怎样,在撮合你的好朋友和你的男朋友么?”
“不是。”她站在那里看他,“我帮她打电话,不是为了撮合,而是为了让她能更快看清你的本性,长痛不如短痛。还有,你已经不是我男朋友,我有新欢了,这一点你上次就该很清楚。”
“新欢?呵呵呵……”他笑起来,就像听到一个无稽的笑话,“可据你好朋友那里得知,你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连个聚餐都没有,更别说是和男人约会了!覃南,你真的以为,这种谎话能骗到我么?”说着,笑容渐渐敛起,“不过,你该庆幸你说的只是谎话!如果那是事实,你以为这些日子你会过得如此安稳?”
她身体一僵,一个念头划过,“难道,你接近纤纤,只是为了……只是为了套问我的事?”
他点头,“覃南,其实你很聪明的。”
她不可置信,“薛之彬!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调查我?这种事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来查!你有的是钱,何必玩弄她!!”
“玩弄?”他刷的来到她面前,“只是和她吃饭喝茶,也算玩弄么?覃南,你这么看我?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以前那个花花公子,甚至连自己女人的好朋友都不放过,是不是!”他怒了,因为她的猜忌。
“不是么?”东京那一幕,还有在巴黎的那些事,还不够证明么?她看着他,突然好迷惑,难道那些,都还不算过分?
“覃南!”他的手指深深掐入她手臂,那眼神就快要把她吞下去,“你以为——为什么和你在一起这么多时间,我都没有碰过你?你以为,是什么理由,可以让我那么尊重你自己的意愿!……现在,你居然说我玩弄你的好朋友!莫名其妙!你觉得那个时纤纤很漂亮么,我薛之彬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会对你的朋友下手!?我只是约她出来吃饭喝茶,我要清楚了解你到Z城后的每一件事,但是我不想去雇私家侦探查你!有哪个男人会去查自己的女朋友?我这样做,错了么!她自己去误会,去想像,就变成我在玩弄她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愤怒,她一句带着轻视的“玩弄”,将他至于何地?
他拉过她的脖子,贴近他的脸。
纤细的颈脖,细腻的触感,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都思念着。他不来找她,只是想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他以为不给她压力,她可以好好的想清楚,但结果,竟换来这些!
“覃南,假如你从未信任过我,当初何必答应和我在一起!”
丢下深深一瞥,他放手,转身离开她的公寓。
静谧的深夜,她怔在客厅里许久,任凭寒冷的空气侵蚀着她的身体,直入她的心。
【变装】
23、
冬雨,一直延续到第二天,仍是那么淅淅沥沥的不大不小。
整个上午覃南都躲在十层的办公室,她当然知道纤纤在找她,只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她以忙为理由,拜托外间的接线员任何电话都别接进来。手机更是早早的关了丢在包里。
而这样做的结果,是导致许少海气势汹汹的踹开她办公室的门!
“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现在搞得比我还大牌?电话不接,又关机!是不是想我炒你鱿鱼!”他一把将她揪起,接着拎起她的包,就把她往外拖。他一路骂骂咧咧,看的其他同事眼珠都快掉出来。
快到电梯前的时候,碰到了时纤纤,原来她打不通电话正着急,于是亲自上来寻人。没料却见创意总监这副模样拖着覃南,吓的连话都没说,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电梯。
覃南舒了口气,觉得许少海出现很是时候,不过这个感激心态,在他拖着她来到M&S后消失殆尽。
她给丢到了六层摄影棚里面,随后一大帮人上来揪着她进入化妆间。
尤澧正在里面摆弄衣架上的衣服,看到她又是一把揪着拖了过去,接着几件衣服砸过来,她被两个女孩子塞入更衣室。
“喂……请问……那个……等一下……啊!你们怎么脱我衣服!?”更衣室里发出覃南低低的呼叫,尤澧在外面笑歪了腰。
从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换衣服是被如此赶鸭上架的。
两个女孩子动作很麻利,不一会便拉着覃南来到化妆台前交给尤澧。他用夹子固定住她前额的细软浏海,接着拿出洗面奶,就要往她脸上抹去。
“停——”覃南吓的拦住他的手,“到底……要做什么?”
“化妆啊!”有很多人一起回答她。
“可是——”她还要挣扎着问些什么,麦晖已黑着一张脸往里探,催促他们抓紧时间。看到覃南一张素颜,表情还有些呆,不由瞪了她几眼,叫她好好配合。
见覃南被吓住,尤澧立刻扳过她的脸,飞快开始行动。
覃南战战兢兢的坐着,只感觉那双涂着蓝色指甲油的纤细手指在眼前来回闪动。尤澧的确不亏为顶尖级的造型师,只是十五分钟,便打理出静淡娟柔、独立自主的都市女子形象。高光眼影配合黑色眼线以及浅粉色唇彩,再加上充满柔和感的浅粉色路肩上衣和黑色收腰宽腿裤,尤澧对他的作品显然很满意。
她被带到摄影棚灯光下,几台摄像机对准了她。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被重新拉回化妆间责令换造型,然后看见麦晖朝尤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尤澧的眉头紧跟着皱起,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她的妆容和衣饰一变再变,或成熟抚媚,或简单清纯,又或休闲清爽,个性时尚,还有忧郁另类……她的短发也时而细软贴薄,时而蓬乱夸张,时而被硬度喆哩弄的根根上翘。覃南重复做着换衣、修改妆容、进摄影棚几个动作,只感觉自己被整的凄惨无比。
只可惜,折腾了半天,仍不见麦晖满意,他的脸已黑到极点,整个摄影棚都充斥着压迫与□感。
尤澧在她面前来回走动,时而停下细看她几眼,无论覃南怎么问,他一概当没听见,只犹自沉思。赫得,他一把拽过她重新定妆,而最后,他为她戴上了黑色的笔直假发,发长及腰,质地极好,随她的动作如丝绸般披泻而下。
“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尤澧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她,“覃南,你不留长发真的有点可惜了。好,带去给麦晖看!”
柔和灯光下,覃南在麦晖勒令下拿起一旁准备好的小提琴,架上,开弓。优美而低回的轻幽曲调,自她指尖流淌而出。可能是因为脸上浅淡的妆容,可能是因为冰蓝色的细带收腰雪纺纱裙,也可能是因为在灯光下闪着流光的丝绸长发,总之,这一次镜头里的覃南很不一样。
在她周身,仿佛围绕着一股名为忧的气息。
麦晖知道,他找到他所想要的感觉了。
“很好!”麦晖的眼角隐隐透出笑意,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员,“召集相关人员,我们需要开会!”
会议地点在三十层,也即是半露天式会客厅。
厅内,落地玻璃窗紧闭着,中央空调徐徐送着暖风,但覃南还是感觉透心的冷。原因无他,只因那条冰蓝色的细带收腰雪纺纱裙麦晖下令不准换掉。看着她在空调下不断跺脚的可怜样,尤澧脱下羊毛开衫披在她身上。
她立刻穿好并一一口上钮扣,“看到我这副被整惨的可怜样,你是不是好心告诉我一下被整的原因呢?”
尤澧托着下颚看她片刻,眼底有种她难以看懂的光芒。片刻后,他伸手帮她理着微乱的黑长发,纤细指尖好几次有意无意的划过她脸颊。她有些想躲,又觉得那样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只得微僵着身子站在那里。
门口传来脚步声,她侧头,是林凯、旼基、许少海,以及周静。
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微怔,目光集中在尤澧停留在她发间的手指上。接着,周静有些暧昧的笑了。旼基的视线锁在她身上,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白皙的漂亮脸庞在瞬间紧绷了起来。
【天空之城】
她别过头,走去沙发前,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尤澧坐在她左侧沙发,他身旁是许少海和林凯。右侧沙发是凌旼基与周静,她正微笑着凑到凌旼基耳旁说些什么,表情灿烂明媚。就像六月天气一般的变脸,他微笑着回了一句,随后转头看她,墨黑的漂亮眼瞳微带深沉。
胸口无端的闷,她不自在的拉拉裙边,却被人从沙发上拎起。她回头,是麦晖。
“谁让你坐的?”麦大导演又一张欠他钱不还的黑脸,“衣服脱了,去落地窗那里拉琴!”
事到这里,晓是她为人再和顺,也忍不住开口,“麦导演,那个……整人是不是也该结束了?我都被整了一下午,午餐都还没吃——”
“谁有空整你!快点给我把外套脱了去拉琴!”
碍于他发火的模样太过恐怖,覃南只得急忙去解羊毛开衫的扣子,哪知太着急一缕头发被反而被缠了进去。
“小心!”随着磁性的嗓音,散着淡淡香水味的手指拨开她的手。覃南抬头,凌旼基的脸近在咫尺,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熟悉的感觉,惑人依旧。
她顺从的让他帮忙,却不觉间别过了头。
看着这两人靠近时明显的异样气流,除了周静,其他几人都不觉得意外。
林凯和许少海早就心中有数了,麦晖不管闲事,尤澧面无表情。
只有周静,愣愣的盯着凌旼基与寻常不同的柔软眼神,陷入自己天马行空的猜测与想像。
等她回神时,对方已拿着小提琴站去了落地窗旁。
“哪一首?”她侧过身,浅棕色眼瞳落在敲打着落地玻璃的雨丝上。
“我要听《蔚蓝海》男女主角分离的那段戏,曲子你自己选,只要让我们在场的人都有这种感觉就可以了。”麦晖合上剧本,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就在周静疑惑不解时,覃南却只静静回了一个字,“好。”
心脏,在剧烈跳动。她不知道面对他的接近,自己为何还会有这种感觉。只是,她不喜欢,真的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这不是个好现象,他早不是她的他,他是所有人的他。过去的就该抛却,就算最近避免不了接触,令她回忆起很多过往,她也该会控制自己的思绪。她已是个成年女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女孩。
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早在四年多前的那个深秋由她亲手划上句号。
无论多美的过往,早就化成了烟雾,飘散而去。
她轻轻闭上眼,开始了分离的旋律。
24、
第二学年开始后,旼基变得更加忙碌,除了打工和课程之外,他还去参加各种试镜会。艺术大学对学生实践方面放的很松,认为只要本人有能力,并不损害学校形象,大可接拍任何广告与电视电影。
虽然电影戏的学生通常都要到三年级才开始四处试镜,但对于旼基来说,如果能早得到工作,无论在经济方面,还是反对他的家人方面,都会来的比较好。
自去年他顺利考入艺术大学后,他和家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不少,只是他父亲仍抱着反对态度,并依旧拒绝一切经济支持。用他父亲的话说,既然你执意选择这一行,那么就用你自己的能力向我证明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因而,他身上背负了比别人更重的压力。那一阵子,他真的很消瘦,本就尖的下巴变得更加削薄。
很多次深夜她从梦中醒来,发现客厅仍亮着微黄的小灯。她心疼他,可是除了在身旁默默支持他,她什么都做不了。每次,他试镜失败,回到家总是很沮丧。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已经做到最好,却得不到任何机会。
他开始习惯在阳台上闷闷的抽烟,因为经济的局限,他抽的并不多。但她看着还是很心疼。
“南,我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苍穹之下,他墨黑的瞳几乎要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从十六岁开始,我就一直梦想着当演员,拍电影。我学跳舞、唱歌,甚至走模特步,可是……我是不是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份?”
“旼基……”看着那揪心的忧伤,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她想到什么,匆匆取来了小提琴。
她拉得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与那部动画片本身没有关系,我只是单纯的感觉这是一首很忧伤的乐曲,很适合现在的你我。”她的话,伴随着低婉优美的旋律轻轻飘扬,“……相恋的情人,终有天走到了尽头,不是不爱,只是无奈。分开,痛苦而艰难的选择,只是,对于这时的他们,已不可能再携手走下去。深埋在骨髓里的关于对方的一起,从此刻开始却要永远抹去。他们必须努力将对方忘记,终其这一生,都没法再在一起。错过了爱,错过了彼此,便错过了这一生。”她浅棕色的眼瞳,轻轻漫上眼泪,“旼基,如果我们分开,请你一定要忘记我——”
“你说什么!?”他惊愕着拽住她。旋律顿时停止,她缓缓勾起唇角,朝他吐吐舌头,“刚才我的演技棒不棒?是不是吓了一下,以为我真的要和你分开?”
“你——”他又是一愣。
“有人曾说,让坏心情变好的最快方法,是为对方制造一个极其悲伤的绝望心境。然后再让他跳脱出来,会让对方瞬间感觉压力变轻!如何,效果好不好?”她抱着琴,加深了笑容。
“傻瓜,你吓死我了!”那段凄楚无奈的旋律,再加上她的话,竟连他都给骗了。他抱紧她,轻轻吻着她光洁的前额,“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拉这首曲子了,忧伤到令人绝望……南,除非我们分手,否则一辈子都不许再拉这首曲子!”
“那你说,以后,我会有机会再拉这首曲子么?”她仰起头,如此问。当时的她,只是如每一个恋爱中撒娇的女孩一般,问一个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想听回答的问题。可是,当时的她,又如何想得到,在未来,这首乐曲会变成他们最终的离歌。
“当然不会,我绝不会让你再有机会拉这首曲子。”当时的他,亦如每个恋爱的男孩一般,给了她绝对的回答。他将怀里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些,“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更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别的男生笑,拉琴给别的男生听。你是我的女朋友,一直都只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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