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止了,雨后的天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得分外鲜亮。天山派喜气洋洋地打开大门,张灯结彩的门楣下早早地站了两名弟子,脸上洋溢的是欢快与兴奋。
万冀常走上山来的第一眼便是看到了这一幕。半年前,他也曾这么站在大门口迎来了万福山庄的灾劫。
“大伙上啊!思情剑就在他们天山派里头藏着,我亲眼瞧见的,错不了!”
他回头招呼,身后猛然冲上一大批人群来,挥舞着刀剑,嘶喊着冲进天山派的大门,两名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一刀一剑的杀了。
那群人原本都是今天准备上山来喝喜酒的宾客,但在思情剑的诱惑下,什么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万冀常也跟着进了大门,眼看着天山派里头乱成了一团,男女弟子因为大喜的日子都没有随身携带兵器,给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站在角落里,傻傻地笑着。
就该如此,万福山庄所遭受的一切就要你们以同样的方式还回来。”
胡鸣枫冲了出来,他的一条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右手提了把长剑,怒气冲天地怒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一向是儒雅潇洒的气派,可是昨夜的一仗,磨去了他的好气质,使他显得看起来有些苍老疲惫,但是今天那种屠杀的场面,却彻底摧毁了他好风度。
他狂吼一声,咆哮着挥舞起手中的长剑,杀向来犯的每一人。鲜血溅上他崭新的袍子,那是今日为了女儿的婚事,他夫人特意亲手裁制的。
胡鸣枫杀红了眼,有个人对着他冲过来,吼道:“胡鸣枫,把思情剑交出来,我掌门师兄的帐便跟你一笔勾销了罢!”
恍惚间,他见那人面熟的很,偏偏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忍不住回吼:“见他鬼的思情剑,我哪里有那玩意!”
那人怎肯轻信,长鞭一抖,啪地甩将过来,胡鸣枫长剑一挡,只觉胳臂震得生疼,剑也给鞭子打飞了出去。
他见了那铁鞭,恍然大叫:“林垣,你是青城派的林垣!”
“不错,明人不做暗事,我便是林垣怎样?思情剑给你抢了去不说,你还暗中派人杀了我掌门师兄,怎的,你想灭口么?龙威镖局我也有份参与,你有本事便将我也杀了去!”
“我哪有派人杀你师兄?”
“这时还来狡辩?再吃我一鞭!”铁鞭又是笔直甩去,胡鸣枫连忙退后,无奈鞭长,他退的再快仍是被鞭稍带到,鞭身上生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倒刺,这一挨着身,他背上硬生生给扯下一大片肉来,顿时鲜血淋漓。
林垣举鞭正待再上,突然凭空中炸出一声长吼:“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这喝声看似平淡,却隐隐含了少林寺的“狮子吼”,在场所有人听了,顿觉耳朵震得嗡嗡响,内力稍差一些的竟一头栽倒。
有些人纷纷大叫:“好哇,少林寺也耐不住要出手分一杯羹啦!”
叫嚷声中,大门外迈步走进十几个手持钢精铁棍的黄衣僧人来,有眼尖心细的数了一下,惊呼:“少林十八罗汉!”
黄衣僧众将场院中人团团围住,大门口这才又跨进三名身披红衣袈裟的老和尚来,为首的一个手持黄金禅杖,六十多岁年纪,双目炯炯,太阳穴更是高高鼓起。
众人齐呼:“少林方丈!”
少林方丈那双眼睛自左而右缓缓扫过全场,被他目光注视过的人不觉面有愧色,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当啷把兵器扔在了地上,就听满院子当啷当啷声不绝于耳。
方丈颔笑:“诸位肯及时放下屠刀,停止杀戮,真乃武林苍生之大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猛一抬头,对着空中喊,“郤施主既然已经到了,为何不现身出来说清原委呢?”他内力纯厚,远远传送出去,让人心叹不已。
蓦地空中有个爽朗的声音哈哈大笑:“明心,数十年未见,没想到你武功精进的如此之快,我还以为躲得甚好,一时半会儿不会叫人轻易察觉呢!”
众人只觉头顶一晃,有个灰色的身影如同只大鸟般飞射而下,眨眼庭院中央便多出一个白须灰袍老者来。
明心方丈赶忙上前见礼:“老衲今日得见郤施主身体健硕,真是欣喜不已啊。”
“你们少林寺的大和尚就喜欢罗嗦大套的繁文缛节,我见了就不高兴。”
众人见武林德高望重的少林寺明心方丈,竟对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如此谦恭敬重,不禁诧异。
明心忙给众人引见:“诸位可曾还记得邪教绝情门么,这位便是当年为武林消去那场浩劫的郤炀老前辈。”
这么一说出口,顿时引来一片哗然。要知道绝情门在五十年前差点毁掉了整个武林,无论黑白两道均牵涉其中。
在场的人都已是年轻一辈,虽未经历,但“郤炀”这个名字却已成为传奇的英雄人物,深深刻在了每个人心里。
四周呈现一片寂静。
“明心,你还提这些做什么,无聊得紧啊。”郤炀沉下脸来,转身,“易寒,你躲在树上做什么,还不快快下来拜见你明心大师。”
话音方落,院外一棵参天大树上有道白影一晃,跳进院来。
水易寒当先在明心大师前拜倒:“晚辈水易寒,拜见方丈大师!”
明心忙伸手拉他,哪知手上一股力反弹,被他轻轻挣了去,仍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好武功,好内力,好人品,好眼光!”最后一句却是称赞郤炀的。
郤炀颇有得色地撸须颔笑,水易寒转到他跟前,跪下磕头:“师父,你老人家可终于肯露面了。”
郤炀待他站起,笑道:“你为了引我出来,着实费了不少心思啊。”
水易寒淡淡道:“师父一走便是十年,徒儿思念得紧,无奈师父行踪飘忽不定,无论我怎么找寻都总是比师父慢了一步。半年前听闻思情剑重现江湖,我寻思着师父定会插手干预,所以……”
“所以你明明在万福山庄里已拿着了思情剑,却又怕就此引不出我来,便又故意将剑给了金长虹。”
水易寒默认不答,从身边取出思情剑,双手奉上:“思情剑本是师父之物,徒儿原物奉还。”
众人一见思情剑,顿时发出一阵噫呼声,目光贪婪地射来,身形稍有震动,却又都惧于郤炀师徒俩的武功与少林寺的威名,犹豫着不敢动手争抢。
郤炀接过思情剑,轻抚剑鞘,怅然:“这剑早在与绝情门那战中遗落不知去向,没想到老夫晚年竟还能得幸再见。”
锵地拔剑出鞘,阳光下思情剑反射出强光,刺得人眼都睁不开。
郤炀指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为了它,个个你争我夺,想占为己有,不惜滥杀无辜。我倒要问问,你们以名门正派自居,这‘正义’二字何在?”
众人被他说得万分惭愧,纷纷低下头去。
郤炀冷道:“林垣,你不是要替你师兄报仇么?你也不用找胡鸣枫晦气,直接冲着我来好了。那残杀龙威镖局一百二十一口性命的凶徒皆死于我手,我之所以没杀了你,不过姑念你当日只是守在门口做个接应,你鞭下尚没有沾上龙威镖局人的鲜血罢了。”
林垣面色惨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郤炀目光最后冷冷落在胡鸣枫身上,胡鸣枫是这些人中最清楚这白须老者厉害的一个,不由又惊又怕地扑通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
“易寒,像这种人面兽心的奸佞小人,你怎还留他在世作孽?”
水易寒悠悠回答:“徒儿答应了一个朋友,要饶他夫妇二人的狗命!”
郤炀点了点头,右手忽地从袖中伸出,拈指一弹,一股劲风弹中了胡鸣枫的气海穴。
胡鸣枫颤了颤,知道自己一身武功俱已化为乌有,顿时泪流满面,缓缓磕下头去:“多谢老前辈不杀之恩!”
郤炀扬声道:“你们人人都想得到思情剑背后隐藏的秘密,其实这剑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左手握剑,运劲贯注,思情剑四周竟隐隐发出一圈白光,剑锋暴长一倍,形如一柄长剑。他凌空朝院外那棵参天大树一挥,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棵大树被剑气横劈成了两段。
众人发出一片惊讶呼声,明心方丈忍不住赞道:“郤施主内力远胜当年,真叫人敬佩万分。”
郤炀笑道:“这便是思情剑的秘密,除了用本门心法贯注内力催动外,它不过是把普通的短剑。尔等无知小辈,费煞心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啦!哈哈……哈哈……思情剑,思情剑,睹剑思情,怎奈人本无心,剑本无情!哈哈……”
笑到最后,颇有凄凉之意,在场所有人犹如跌进了冰窖里,多年美梦化为泡影。
笑声中,水易寒猛地出手扣住师父的脉门,郤炀一愣,随即苦笑:“你小子还真机警。”
水易寒淡淡一笑:“不这样做的话,师父你又会像十年前那样,一走了之,找也找不着啦!”
“你以为这样就留得住我了么?”
水易寒摇头:“徒儿当然知道留不住师父!不过,徒儿大婚在即,师父难道不肯赏脸吃了喜酒再去么?”
郤炀眼眸一亮:“你小子眼高过于顶,怎的也肯娶亲啦?那闺女是谁,长得可有你奶奶当年漂亮?她武功怎样?人品呢?走走,咱们快回水灵宫,我定要去仔细瞧瞧那徒媳……”
“师父……”
郤炀又一把抓起明心方丈的手:“你也别忙着回嵩山了,跟了我一同去吃喜酒去!”
“这个……如此,那便就叨扰了!”
郤炀心急,早拖住明心夺门而出,朝山上奔去,快如疾风,只听水易寒追在后头大叫:“师父!师父!奶奶已经缠着她折腾一宿了,你莫再吓坏了她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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