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第199章一言为定
[南韩都城·首里]
“真够累的,”金王爷擦擦汗,感觉身上都是异味。从慕容锐钺的领地赶回邯郸,逼宫,夺权,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小皇帝赶下了皇位。他看看身边的男人,觉得他也是脏透了,但是显然对此毫不在意,仿佛从小就是在臭水塘里打滚大了的,习以为常了。
阎非璜,真不是个简单的男人。
那一日,阎非璜不知为何将自己的辫子都剃光了,继而就转了性子,不再对慕容锐钺穷追猛打,反而对他说,“回去吧。”
回去,回到南韩都城去,趁着白狼王与禁卫军都不在,趁着小皇帝连发十数道金牌诏旨要黑羽旗放弃与慕容锐钺的战斗之际。
南韩的那帮没打过仗老古董,没了白狼王做主心骨,就以为黑羽旗军是吃素的,于是一路返回南韩都城,都没有受到阻拦。而小皇帝直至被黑羽旗军团团围在崇礼殿上,才知道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召回了不能召回的军队。
金王爷与阎非璜站在首里外城日照门上,城墙内外都是黑压压的大军。城内乃是黑羽旗先锋九千兵马。而外城,是得知皇帝遇难前来讨伐的各地府兵。
“你说,是他们先攻破城门,还是我们的援军先到达?”金王爷兴味盎然地问,丝毫不担心兵败垂成的结局。因为没有必要担心,他知道阎非璜安排得很好,自己的主力军就在百里地外休整,一旦养精蓄锐完毕,这些可谓是乌合之众的府兵决不会有甚威胁。
“下雨了。”阎非璜淡淡地说道。
金倍尔丹宁伸出手去,过了不久,果然接到了几雨滴。又过了不久,头盔上传来啪嗒的声响,雨下得大了。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夏雨,阎非璜为何会露出如此奇怪的表情?金王爷心中奇怪,却不好询问。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很少见他如此伤春悲秋。他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日,阎非璜也是如此神色向他出了自己的过去。
雨啊……
阎非璜仰头看向空的深处,浓厚的雨云覆盖了低空,雨水渐渐大了,包围了他。很想问黄翎羽,上一世的那场雨,冷不冷;从墓穴中爬出来的时候,痛不痛。然而真正见到他的时候,终于还是问不出口。
——尽管肉身已经不一样,但灵魂是相同的,黄还是黄,不会因为重生在这个世界就有所改变——阎非璜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现实却如此残酷。军帐中的重逢,难以言喻。一个眼神泄露了那么多的情绪,黄翎羽虽然一直嘻笑地面对他,他却已经知道,在悔恨和悲伤中虚度年岁的不单是自己。重逢所见的那个人,眼角眉梢有怀念,还有如此浓重的沧桑。在他背叛黄翎羽的前世,在黄翎羽因为他的错误而被埋入古墓的时候,在他喝下黄翎羽准备的毒药的时候,他们再也不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生活。
阎非璜对着不断落下的雨滴闭上双眼,他原想将这一生都耗费在朝堂上,尽心竭力争权夺势,至少能将各国之争乱平息,而后以铁血手段还天下以太平。不需要太长久,只要能在他活着的时候,保护不能再在一起的那个人就足够。
原以为自己的今生都要被前一世的错误所束缚,还是错算了。结果每一生每一世,总是他被黄翎羽所救赎。
“不必天下统一,也能换来和平……”阎非璜叹息道,“我果然还是不如你啊。”
金王爷奇怪地看向阎非璜,询问:“不统一,如何和平?”
阎非璜说道:“发动战乱的难道不是人么?如果人心不定,就算天下统一,谁又能保证就不会有战争。这世间,父子相杀、兄弟阋墙的事情难道还少么,连内患都无法解决,还谈什么天下一统。”
阎非璜心里轻松许多,他想,自己还是幸运的,朝堂的生活与他性格不和,幸好黄翎羽告诉他还有另一条道路,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中的愧疚,此战之后,也能随黄翎羽隐匿于市井,云游天下。
金王爷若有所感,而阎非璜也将目光转向城门下——嘈杂声不绝于耳,渐被趋大的雨势压了下去。除了自己和白狼王,皇家九王全都聚集于城外,这些被分封于各地的草包皇亲们,听说皇帝被杀,便都兴起了讨伐逆贼的想法,个个要争功当皇帝,也不知道这皇帝有什么好当的。
“今后你将怎么办?”金王爷问。
“你还记得当年初遇我时的景况么。”阎非璜不答反问。
“自然记得,你现在比起那时可俊俏多了……”金王爷戏谑地摸上他毛茸茸的头,阎非璜立志不再蓄发,半个月过去,光溜溜的脑袋上已经长齐半寸长短的乌发,看上去手感很好。
阎非璜一巴掌打下他的色手,说道:“当初我们做了约定,你想要一个能让你自由行动的国度,我想要一个没有纷争的世界。但是这战之后,大概就不会再由我们的事情了,所以我会离开。”
“这战之后……为什么。”对于阎非璜突如其来的表态,金王爷显得措手不及,“战乱未止,纷争未消,你凭什么留下这个烂摊子独自离去。”
“的确未止,但不会再需要我们。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句话……”
金王爷认真地凝视阎非璜,他们相处十几年,如师如友,阎非璜做事不择手段,但总不曾让他失望。或许这次也和以往无数次一样,他说出的话,可以带给他不同于常人的启发,带他看到更广阔的视野。
“自己的未来,不要别人帮助创造。”阎非璜说,“你看不惯百姓的奴性如此之重,可你是否想过,这些奴性难道是与生俱来的么?皇家设定了天下的规范,决定例如百姓的未来。他们不能靠自己双手开创未来,只好渐渐屈服于权势,奴性终于入了骨。”
“……”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枷锁。这一战之后,皇族之内必有长久之乱。龙子龙孙们自己打自己的都来不及,就谈不上去束缚百姓的行为。之后的未来,让百姓选择就行。”阎非璜顿了顿,说道,“一旦自由的思想在百姓中萌了芽,星星之火总会有燎原的那一日。”
黄翎羽和他的谈话虽然不长,但思路明确,没费多大力气就说服了他。而今,也越想越有道理。不经历思想的启蒙和解放,就算改朝换代,也不过是不同的人使用同样的套路统治天下而已。
“思想?可是你那所谓的‘星星之火’却在哪里?”
“起步的确艰难,但是黄翎羽已替我们做了。”阎非璜微笑着面对城门下的叫骂,“你可没见到,六芒楼的那群……算了,等过了这阵,我就带你去看看。能够自由自在逍遥于市井,不必担心帝心险恶的生活,不也正是你的所愿么。”
金王爷看着阎非璜自信的笑容,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很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幻想着能够做个自在王爷,成天嘻嘻哈哈地与阎非璜度过每一个泰平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都已经不再冀望了的。
“那么,一言为定?”他伸出手掌。
“一言为定。”阎非璜伸出手,与他重重的,击掌为誓。
“对了,听说你这回带回来一个白发老妖婆?”
“你怎么也听说了?”
“你特地让她充军煮饭烧水,可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性格又差劲,士兵都不待见她,这事早传遍全军了。她是你什么人?”
“这个嘛……”
“准备怎么安置她?”
“就这样办吧,她武功被废,其他也一无所长,出去也就只能是做个乞丐的命。”
“……看不出来她还会武功,那个丑老太婆,我一直觉得你的品位实在是差劲极了。”
阎非璜郁闷至极地想,不就是收留了莫灿么,怎么谁都认为他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竟然还跟他的品位挂上钩,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ⅲ第200章大势已去
下起雨来。
但是却没有雨水能沾到身上。
黄翎羽回头看过去,慕容炽焰举着伞站在自己身后,他沉着地想想,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清醒得很的,于是又转向前方看过去,一匹花青马优哉游哉地载着个蓑衣斗笠人走上山来。马上骑着的,确确实实,无疑就是慕容泊涯。山崖下喊杀声不断,南王军好不容易等得这一战,如虎狼出笼,专拣不肯投降的顽固分子酣战。
可是山崖这边,一时间静默无言,直到慕容泊涯来到近前,垮下脸,失望地喃喃说道:“看见我就板个死人脸呀,太伤人心了。”
就在这一刻,黄翎羽心中满满的,都是安心。
“啊啊,呆了呀,呆了呀,黄大也有这么呆傻的时候呀!”慕容泊涯身后传来年轻人特有的嬉笑声。原来李爽、秋弱水、岳徽也都随了来,“我……我听说,你中了一箭……”因为心情的动摇,黄翎羽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不复往常的沉静。
慕容泊涯在马上俯视他良久,方道:“我听说你这几天乱来得紧啊……”
黄翎羽眼睛刀子一样刮到他一直不动弹的左臂上,问:“你那边手如何了?”
慕容泊涯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其实也没什么事,这样挺好,真挺好的。”不过没笑多久就发现黄翎羽脸色越来越阴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吓得他心脏咚咚直打鼓,赶忙收敛笑容,乖乖儿道,“岳徽给我封了经脉,等毒性过去后就解开。”
秋弱水适时上前解释道:“这毒就是让人疼痛难止,过了这段时间再给他续上就没问题了。”她说完还向黑寡妇道,“不然让老师来看看,更有说服力些。”
岳徽就不满道:“毒是不成问题,所以该轮到调理身体了,怎么说也要让白老师来开方子才对。”
“哼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学医的个个不是好东西,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学毒的是不是。以后给我注意了,我有毒就往你身上试,看你多有能耐,能解得了多少种毒?”
李爽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你哪儿舍得啊,毒死了他,这可不是上演谋杀亲夫生活版吗!”
话说到这里,一时间变得天下大乱,几个小的不顾有长辈在场就打闹起来,好生热闹。透过纷乱的人影,慕容泊涯向黄翎羽打了个眼色,指指那些后辈,黄翎羽报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算是不打算打扰他们的嬉闹。
黄翎羽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个学姐突发感想,说起世上情爱,最美丽的就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恋。
泊涯对他的感情包杂了如此之多的杂质。或许今后相处,泊涯总也不会忘记他膝伤之憾,会担忧他还会突然离别,还怕他会转而选择与阎非璜离去。
但是爱是什么谁能说得清楚,纯粹的情感固然如水晶般透亮美丽,可掺了杂思的依恋之情,也正如同名家切割后的钻石,折射出那多彩的荧光,奢侈而华贵。舍了前生的憾恨,得来泊涯长伴身侧,人生境遇变化无常,但终于能够落定于这个人的身旁。
慕容泊涯忽然觉得不对劲,哎哎叫唤起来:“见都见到面了,你哭个什么劲啊……”
黄翎羽抹了抹眼睛,方觉竟然出了泪。但看泊涯坐在马上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不就眼睛流水么,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看看李爽他们,哪一个有胆子敢出口的,跟他们学学,否则我可有百种以上的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有良心的就是李爽,心里想着黄大那些手段不是人能受的,偷偷给泊涯打了个好自为之的眼色。至于岳徽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心里默念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不能插手不能插手,看黄大什么时候在床上把你搞到半死了,我再给你好好医治医治。秋弱水更有计较,心想慕容泊涯看来也就是个入赘过来的命,做主的还是黄大,作为六芒楼的一员……自然要以黄大的意见为主,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慕容泊涯看到那些后辈,果然还在视而不见地假装打闹。但不知为什么,渐渐就感到阴风阵阵,背后不自禁地发寒。他终于落败投降:“算你厉害,我也不同你斗,不过如今你残了腿,我伤了手,倒是哑巴娶聋子——恰恰是一对。”
而就在他们自得其乐的时候,黑寡妇突然一声暴喝:“往哪里逃!”几个人闻声看去,原来是白狼王不知怎的冲开了穴道,一跛一跛地要往外逃。这男人也算有自尊,就地捡起一块石片对向自己脖子,背对山崖,大声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叶钦。郝尔寿今日兵败涂地,本就有意自裁。但死前也不要你这女人羞辱于我!”
“叶钦·郝尔寿,你好有气派,看看如今做的是什么动作,从头到脚像极了失去贞洁要刎颈自尽的大小姐。你有胆子就从这里跳下去,我邬崤以后就对天下人称,你是在这八角湖边被我在众人面前用了你的菊x,羞愤交加,因而自尽。”
白狼王自然知道“用了菊x”是什么意思,就算被男人用过都已经是无以伦比的耻辱,何况还是被女人用了,他口唇发颤,气不成声,“你你”之声不绝,可手中的石片就是切不下去。
黑寡妇蔑笑道:“然后再将之写入史书,你就算名垂千古了,史上第一个因失去‘后面的’贞洁而自尽的大将军、大王爷。且你就算纵身一跳,这山崖也不算太陡峭,好歹能留个人形下来,把你的遗体赏赐给那些有‘特殊爱好’的人赏玩也是一大妙事。”
白狼王身躯摇摇欲坠,终于无法忍受黑寡妇那句句攻心的言语,身体一松,软倒在地。
黑寡妇在他身边弯下腰,说:“有我六芒楼弟子出山,你们这种人就算不死,很快也都会失势。姑且让你好好活着,你就慢慢欣赏,这个天下是如何颠覆的好了。”
白狼王回首遥望,山下不远就是战场。经历了连日奔波、炮火、陷阱、骚扰、水淹,幸存下来的多无斗志,不多时就弃械投降。三三两两地跪伏在泥泞地里簌簌发抖。至此时,终究还是大势俱去。
◆ⅲ第201章结局章
双子星系星之海洋
且不提黑寡妇将要如何处置负心薄幸的旧冤家,黄翎羽也没兴趣管人家家事,一看白庞为了提速紧紧捧住自个大肚子急匆匆地从后山过来为黑寡妇助阵,就叫炽焰助他上了泊涯的马,牵起缰绳往下山的路去。
“慕容楠槿在下面收拾残局呢,中军营在山腰,我们到那里等他。”他是如此解释的。
不过,把炽焰留在此处旁观家庭伦理剧似乎十分不妥,黄翎羽临走时指着黑寡妇的马,让炽焰也一同下去。当然,把学生们留在此处观看新人旧人大对决更为不妥,于是顺便也将岳徽他们都带了下去,惹得李爽连呼可惜。
下山路上,慕容泊涯身前靠着黄翎羽,只觉得心满意足,醺醺然如同微醉,把下巴搭在黄翎羽肩上,轻声问:“我看你脸色更差了,这阵子怎么糟蹋身体的,回去要好好向我招供。”
黄翎羽不屑地说:“我可有分寸得很,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得很。你放心,我也不会放心独留你祸害世人不是?所以我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小命弄没的。”
泊涯嘿的笑了出来,咬他耳朵根子:“‘为了我所以决不会死’,听起来真让我感动。”
“我可没这么说。”
“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你就自己妄想去吧,我也不同你争。”
“这是事实,你争不过。”
黄翎羽举手投降:“是是。”
“精神似乎不错。”
“这是当然!”
“过了这阵,回去可要好好调养……”
“还调?!饶了我行不。”
泊涯难得见黄翎羽求饶,单手搂住他,柔柔地脸颊贴着脸颊,一时无言。黄翎羽心里高兴,低声说:“伤了你的是‘帅旗’下的人对吧。我原先说过帅旗下的人一个也不放过,这回果然连旗子都遭殃了。”
慕容泊涯往山下一看,果然不见踪影,大水连龙王庙都能冲得跑,何况区区一旗杆?不由失声:“原来你竟然是如此睚眦必报的人,可怜我今后与你纠缠在一起,若是得罪了你,岂不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还用问,一定是笨死的。”黄翎羽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忽然又道,“我还真是很不甘心。”
“啊?你到如今是美人在怀,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一边说一边用自己胸膛去顶黄翎羽背后,明示他自己就是那个“美人”。
黄翎羽恶心地撇嘴:“我成的是什么名,‘黄翎羽’是瘟神,‘陆稔斝’也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丁’之首。况且你还自称美人,真是不害臊……”
“你究竟什么不甘心啊,说出来,我帮你办不就成了。”
黄翎羽哼哼的自个儿笑了一阵,听得慕容泊涯心里也腾腾的跳,不知道他又想到什么主意要整治自己了。最后黄翎羽说:“我毕竟还是个读史出来的人,眼看历史在变化,自己却不能留下个好名头,甚至不曾做过真正想做的事,因此甚不甘心。”
“那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啊……”黄翎羽拿怪怪的眼神打量他,盯得慕容泊涯心里也凉飕飕的,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这人了。他正想出言开脱,黄翎羽突然深深深深地极力吸了一大口气,继而狂吼了出来。
正在收拾残局的兵士军将们听到这一声响,俱是愣了一下,因不知是哪个神经病发了癫疯之症,都不明所以地左右寻找,最后寻声看到共乘一骑的黄翎羽和慕容泊涯。
这时,太阳已落了山,因是雨过天晴,天空上格外清澈,湛蓝而泛紫。山崖平地俱是折射出淡淡的光芒。且军中读书人少而习弓者多,视力好的人不难看到那匹马上的两人是以什么姿势靠在一起。
便见慕容泊涯的手还横亘在黄翎羽腰上,他虽然生性洒脱自在,终究还是没经历过如此阵仗,一看千军万马的视线齐刷刷地投过来,脸上顿时热了,涌上头脑的热血止也止不住。可就这样还是舍不得放开手,求饶道:“别喊了,大家都看过来了……”
黄翎羽果然听话地停下了喊,可还不待泊涯庆幸,黄翎羽反手抓住慕容泊涯的衣襟,把他的头扯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重重地亲上去。
………
沉寂了……
慕容楠槿那时正在山下指挥军队收兵,安置俘虏事宜,听到黄翎羽的疯吼时,初以为是慕容泊涯对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于是寻声去看。等看到了,却见是自己弟弟傻呆呆地被非礼了。他惊呼一声便掩目不去看,光想象泊涯那独特的扭曲表情就觉得惨不忍睹。
男人,与男人……
良久,方有吧唧吧唧的声音不绝于耳,原来是正在收缴器械的士兵看到这惊悚的一幕,发了傻,直到这刻才反应过来,浑身发软地坐倒在地看那非常人能忍的公众表演。他们想法虽多,反应却都殊途同归,各个张大了嘴巴,惊疑不定。
轰的一声,不知道是哪里笑炸了一片。黄翎羽也不用看就知是六芒楼那帮起的哄,气势汹汹地推开了慕容泊涯,心里得意得很,蓄足了气力,更加拔高声音,叉腰大骂道:“什么狗屁的‘男男授受不亲’——什么害死人的祖宗古训——全都——去你们奶奶个雄的吧!”
个雄的吧——个雄的吧……粗话的尾音在群山环抱中回响不绝……
经这一场可谓是兵不血刃的胜战,六芒楼的大小流氓们更觉胸中澎湃,不禁也跟着扯开了喉咙,各展神通,五音不全者有之,唱念俱佳者有之,都跟着大骂道:“去你们奶奶个雄的吧——哈哈哈!”李爽一边骂一边笑一边跳还一边敲起不知道哪里捡到的破锅来。
不论学习哪种新语言,最先学会的语句除了问好就是骂人,可见骂人是一门艺术,沟通人的艺术。在六芒楼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恶分子的煽动里,原本萎顿在地的士兵渐渐心潮激荡,不自觉也喃喃地骂出声来,过得不久声气就大了,于是南海北的各路经典语言就都出来了。到这一阵,山里山外就像管弦乐团演奏似的,什么音调都全。
黄翎羽一手叉腰一手揪住慕容泊涯红透了的耳朵,得意地嘲笑他:“我还不知道你原来也是会害羞的,这可被我抓到了现行,嘿嘿嘿嘿!”
慕容泊涯忽然露出个调皮的神情,悄声说道:“看来我慕容泊涯,果然与你黄翎羽是志同道合……”说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倒压在马首之上,全心全意地投入地,在千军万马的叫骂声中,回以了更深刻更激烈的亲吻。
“如果载入史册,那我们就是……史上……第一对出柜的……同性……”间隙,黄翎羽戏谑的声音从泊涯身下传出,带着张扬的肆意与欢乐。
◆·◆
大陆历·共治四年夏末月,燕韩最终的决战在南王军士兵的叫骂声中落下了帷幕,史称八角湖之役。
令后世学者奇怪的是,这些据口暴粗言大声叫骂直至面红耳赤、浑身颤抖的南王军士兵们,竟然还是胜利的一方。
………
然后到了,宇宙历·二百七十六年。
七国联席天文会议正式对河外探险队到达的银河外十亿光年处的双子星系作出命名。
蓝端系名为boya,红端系名为lingyu。——据说,这是为纪念两位在封闭社会时期反抗愚昧世俗的先行者。据说,他们对社会所强加的不合理束缚视而不见,他们勇敢面对内心向往,他们坚定地走在了一起……
直至三千六百八十七年后的现在,那些敢爱敢憎、或癫或狂的英雄人物们,依旧在世人的传说中延续着他们的故事……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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