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第115章山海一居
黑寡妇听到此,转向黄翎羽问:“你这次出去是要带着两男两女?梁小小勉强算是过关了,不过我还可以推荐一个人。”
“很好,只要人齐了,我们就可以立即上路。”黄翎羽道。
“秋弱水,我们下最得意的学生。”黑寡妇说。
二期的医毒班里,医术当属岳徽为先,毒术则当属秋弱水第一,只不过秋弱水痴迷于毒术,长年累月足不出户,日夜颠倒,一心只为研究毒术,以至于真正当面见过她并且和名字对上号的同学并不多。
“听起来……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啊!”梁小小立刻遐想连篇,“我已经久慕弱水大名了。”
李爽道:“你不要穿着女装用女人的脸蛋和声音说出这么流氓的话好不好?”转头争取岳徽的支持,没想到却看到岳徽略有煞白的脸色。
岳徽道:“不要开玩笑了,你们真的见过那女人吗?那个医毒班最神出鬼没的女人!”
“没见过吧。”两个小的面面相觑。
黄翎羽则对黑寡妇说:“那女学生和我到和得来,曾经有学生跟我说,晚上出门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我和弱水。”
“为什么?”
“认识秋弱水的人都说,她的气质和我很相似。”
梁小小和李爽同时,倒吸一口长气!——岂不是像鬼一样?
出谷前一个晚上,梁小小和李爽终于知道那个连岳徽都要讳莫如深的“秋弱水”究竟是何许人也!原来就是梁小小回来那个晚上,因为不满李爽的黄色笑话而丢了一只老鼠进来的倒吊女人!
梁小小屡屡在外实习,而李爽本来就对同学间的八卦不甚感兴趣,加之秋弱水同学睚眦必报,无人敢在她身后乱传八卦,于是直到真正当面规规矩矩“你好我是梁小小”“你好我是秋弱水”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把这个很柔美的名字和这个很鬼魅的人物对上号。
秋弱水之阴森,真完全是因为养成了与普通人不同的生活习惯,举手投足都似中了邪,行为反常,令人只想敬而远之。
自大燕先皇殁,慕容锐钺与慕容楠瑾分庭抗拒。三年前,虽然慕容锐钺因南韩战事拖累而不能即使回京,但其势力毕竟日积月累,又有前皇帝的支持,暂时尾大不掉。慕容楠瑾在慕容泊涯的提议下,退守大燕西南,以其封号南王为号,组建南王军,与西秦、南韩互为毗邻。
南王府是买下了柴郡一处商人宅邸充用的,仅仅是简单改建,便没有体现出什么王族气质,甚至连望族的气势都没有,然而相对于旁边的院子已经是庞然大物。
慕容楠瑾自安居于柴郡后,虽然不是也要亲至战场劳军,但只要回到柴郡,还是习惯性的时时微服走动。此刻,他正站在自己阿南王府旁边的这座名为山海居的小院前。
这个院子看上去不起眼之极,但是两旁挂着的对联口气好大。
“海至青空天作岸,山到颠顶我为峰……”慕容楠瑾轻轻念着,每一次到来他都有不同的感触。
能写下这一副对联的人,心胸如何广阔,就算是国土江山,恐怕也不放在心目中的,只不知天下间究竟还有什么能入得他的眼。
中间一块匾额,行草的文体书着——山海居。
此间的主人名叫陆稔斝,乃是慕容楠瑾南王军中的军师。其实他才出山一年,据说乃是燕原竹壑门下。
燕原竹壑一门乃是千年前司徒若影所创,精研各种奇巧机关技术,曾左右天下局势,助当时的荣翔女王统一天下四国。这么多年来,燕原竹壑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动,多是隐姓埋名。然而每出一人,必然青史留名。
刚开始,陆稔斝的确是借着燕原竹壑的名头得到慕容楠瑾的试用,但两三场战役下来,就在无人胆敢轻视了这个腿残不能行走的幕后黑手。他每出一计,必使敌方折损至数半,血流成河,丝毫不留余地。于是甚至有人将他称之为“血鬼”。
叩了几下门都没有童儿前来应门。慕容楠瑾侧头思考片刻,决定君子做不成,小人还是可以做做看的,便往前走。到得自家南王府前面,府门的守卫视若无睹让他进去,既然这位南王是微服出游,也不好敬礼叫破不是?
慕容楠瑾进了院子,一翻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山海居。
“山海居”名堂叫的大,内容却不大。普通一个瘦长型的小院,前进种了些蔬菜,中间引了半池清水,后进才是主人的房屋。安安静静,好不清闲!
他慢慢踱到后进,数们熟路地来到主人居处,只见房门紧闭。出于礼貌起见,慕容楠瑾还是大声咳嗽两声,然后拍们,大声问道:“陆先生可在家否?”
未及他再出声询问,单扇叶的木门吱呀打开,开门人却令他吓了一大跳,竟是慕容泊涯。
“泊涯?你不是去救炽焰了么,这么快就回来?”
慕容泊涯一皱眉,道:“小周没有告诉你?”
“噢?”
“我不是让他向你通报了冲州军情去了?”冲州是西北要冲,抵御着“镇国王”慕容锐钺的势力。这次慕容锐钺出兵冲州,来势汹汹,不可轻视。
“是有这回事,所以我才来找先生商量。但他没有说你回来的事。炽焰如何了?”
“虽然没把人带回来,但现在交托给可信的人,不必担心。”慕容泊涯肯定地说。
两个人说着话,就往里屋走。但没走两步,慕容楠瑾就倒退了半步,才心有余悸地停下,说道:“幸好已经有些习惯陆先生的习惯,否则还真一时无法适应。”
只见屋内没有阳光直射,阴影中,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缓缓出来。刚开始看清的就是一头垂直的墨黑长发,因为十分顺直,紧紧贴着脸颊落在坐着的腿上,将面容遮去不少。只看见中间露出的惨无血色的肤色,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目蕴含着上品瓷器般的冰凉光彩。
甫一看见,还真以为是传说中靠“画皮”见人的鬼怪。
这个“陆先生”露出了冷嘲一般的微笑,道:“作业未能安眠,直到慕容兄不请自来才匆匆起床,未及梳洗,还请南王勿怪。”
“哪里哪里,先生辛苦了。作业因何事操累至此?”慕容楠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簪递给陆稔斝。
“多谢。每次都劳烦南王,鄙居处倒已经搜集了不少簪子。”
“些微之物,何足挂齿。”
两人客套着,陆稔斝就已经随手将长发在脑侧挽了个髻子。只要稍微这么一打扮,整个人就奇迹般地去了许多鬼气。
常人发式,一般式在头顶扎髻,或是在正后方束发。但是陆稔斝头发三尺来长,又要靠轮椅而坐,未免弄乱,便只能在脑侧绾发。只是因为头发过长,还留了两迟左右的末端随意地垂在侧肩上。
慕容楠瑾心中感慨,说实在话,这个陆稔斝年纪不及他大,清秀得不似常人,谈吐更是潇洒得体,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只是那一双眼睛大而清亮,冰晶一般,漆夜一样。若是见着他散下长发,挡着了大半面颊,便只见着一双乌黑没有人情味的眼珠子,难免产生见鬼的感触。
◆ⅱ第116章里应外合
慕容泊涯便打趣道:“看来二哥与先生感情非同一般,还常常有定情礼物相送。小心我告诉嫂子。”
“哼,你就去说吧,你当天下人都跟你这样,非男子而不爱?”
慕容楠槿以前是不敢和慕容泊涯开这种玩笑。因为先皇偏心错待的缘故,慕容泊涯在皇宫中孤立无援,至于原本和他很亲的四弟慕容炽焰又不知为何,忽然疏远敌视他,于是慕容泊涯就更是依靠慕容楠槿这边。
甚至曾有一度,慕容楠槿还以为这个三弟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不知所措下只能装作不知。只是这几年慕容泊涯慢慢长大,也没再作什么表示,看来也许是他当时猜想错误,于是放下心来。
陆稔斝冷笑道:“你们就慢慢倾诉衷肠好了,劳累事全让我打点,你们倒享得好清福。”
慕容楠槿想起所为何来,问:“冲州军情如何解之最好?”
慕容泊涯笑道:“兄长无需担心,军师已经退了敌兵。”
“噢?”
“当初军师收官冲州时,就已安排下今日之事。”慕容泊涯说道,“冲州四面田土沙坡上间隔种了一味名为夹竹桃的植物。这种植物开花虽美,种植也极其容易,但油性大,易燃烧,有剧毒。”
慕容楠槿恍然大悟:“于是镇南王军就变成了火烧屁股的猴子,而且还是被毒的晕乎乎的那种?”
“不止。”慕容泊涯道,“军师去年临走前交给冲州城守一个名为夹竹桃的锦囊,其中交待,若是到万不得已要烧夹竹桃林时,连水源也不得放过。冲州城中有水井备用,但敌军被烧,必是就急逃入河流取水。届时只在上游投放死猪毒鼠,敌军不被毒死四分之三也得病死到这个数目。”缓了一口气,慕容泊涯又道,“刚刚来的情报,冲州城守那里尚有三个锦囊尚未拆开,分别是‘风向不对’、‘夹竹桃不足’、‘敌军重回’,可见陆先生早就安排妥当,无需忧心。”
陆稔斝用手指搅着发尾道:“慕容兄的消息好灵通,连我尚给了三个锦囊的事也查得出来。”
“情报战者,本乃我分内之事。”
“我本料定镇南王军尚有可能从上风处奇袭冲州。没想到却是绕道南方偷袭,看来也是你底下细作传的假情报吧。若以‘风向不对’中的战术,敌军最多也会折损半数,决不到四分之三之数。”他露出个冷嘲似的微笑,“慕容兄,你一年来虽未到冲州,却早已知道那里种了满山遍野的毒物,于是在城守拆开我的锦囊前就料到了这个战术,进而向敌方假传情报让他们改行南方道路,真是本事不小啊。”
“哪里哪里,先生过誉。”慕容泊涯十分谦虚。
两人相视而笑,颇有狼狈为奸、佞臣当道的味道。
慕容楠槿叹气道:“陆先生,你那吸血鬼的名号已经够响亮了。一次剿杀如此众人,也不怕折了寿?”
“我生前的事情尚未解决好,如何有空闲去担忧死后的事?”
“先生也有未决之事?”
陆稔斝便指着屋角两个酒坛大小的瓮罐:“南王请看。”
“那是什么?”
“那是在下入世前攒下的私房钱,纹银共百斤。在下辛苦多年采攒下如许钱财,原想买点小酒,只不知道过完今月还能否保存得下。”
“此话怎讲?”
“拙荆即将到柴郡。”
慕容楠槿大吃一惊道:“先生竟然已经有了妻室,我怎么不知道?”
陆稔斝心中苦笑,我自己尚是前日接到六芒楼内的飞书通报才知道有了“妻室”,你又怎么能够知道。他干咳一声道:“拙荆此刻已在郡里三百里处,在下安排好军务后,还想恳请南王给准个假,容在下迎接拙荆来此安居。”
“准假准假,当然准假!泊涯,你陪先生过去。”
“不必有劳慕容兄,在下与四童儿前去即可。在下虽然身无武功,但四童子之能耐南王想必早已知晓,安全之事无需挂心。”
“可是先生的腿脚……”慕容楠槿看着他那双被掩在薄裘下的残腿。
“先帝用刑,不可谓不严苛。只怪在下当时年幼不更事,非要言其弊政,才有当日之祸。不过十几年也就这么过去,时至今日在下早就忘了行走的感觉,也就没太大的感触。”陆稔斝言毕,看向慕容泊涯,“若是慕容兄能把那匹雄黄让给在下,在下倒是甚感荣幸。”
慕容泊涯清闲地举起茶盏,拨开浮叶。抿口茶水才道:“可惜雄黄乃是他人之物,我谨代为保管而已。先生之请求,实在无能为力。”
陆稔斝早就听说了无数遍,叹气道:“有友如你这般狡猾,虽是幸事,但你有这般小气,实乃幸中不幸。”说完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说了半天,又有些累了,大清早起来怪困人的,两位慢聊,在下回去补眠。”不再理会两人,退转轮椅,往里屋内行去。
………
离了黄粱镇后,程平出面找了一辆驿车,仅让慕容炽焰安置其中,其余人皆是骑马一路行来。
由于都是山路,连赶几日才到此处。这日,黄翎羽骑在马上,有些晃悠虚软,李爽等人都没看得出来,程平却是眼尖老到,一下子驱策上前,探上他的腕脉。
“你在发热。”
黄翎羽疑惑地道:“是这样吗?”
程平蹙眉看他少顷,因为对方套了面具,便没再戴碍事的冥离。只是因为如此,也一时见不到他的面色如何。程平对后面喝了一声停,自己就下马去,将黄翎羽束膝的皮具都给揭开,将人从马上抱下。
转至马车时,车夫老实地下车撩开后厢的帘幕,方便两人上去。
车厢虽大,然而一下子坐进三人也有些狭窄。慕容炽焰再度醒来后就一直不言不语,蜷缩在车中毫不动弹,此刻也是戒备地看着进来的两人,眼里透着浓烈的不信任的色彩。
如果不是实在想不出可以去哪里,也许这个人早就不在这里了。程平暗想。他能耐虽大,但以前的道路都是别人安排的,就像那些被人饲养的鸟,虽然有飞翔的本能,但是离开了人类,多数还是会饿死吧。
这时几个学生都已经围在车外询问什么回事。
程平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最近常常叹气。
“有些发热,随便找个村子休息几日就是。”他说。
“黄大究竟怎么了?”李爽不放弃地问。
“没事,”黄翎羽道,“快上路就是,程平你也回去骑马,这样走得快些。”
一辆马车要拖车夫加上三个男人,实在走不快。
程平看向慕容炽焰——的确没什么威胁。他曾经深谙审讯之道,所以对人的心理活动也最为熟悉。慕容炽焰这些年已经不太听话,所以这一次慕容锐钺便没解他之围,莫灿也对他不复以前的爱宠。经过这次生死一线,慕容炽焰也一定知道了那些亲人们的态度。到如今,他已经是折翼的鸟,更何况还是无家可归的鸟。
最后,程平顺从地下车,回到自己的位置,领队继续赶往柴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