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缇妮斯急匆匆地赶到作案现场时,狭窄的小巷已经挤满了人。负责街道治安的侍卫将一干平民拦在了外围,内里则是四个白服打扮的侍卫,他们分立四个角围成了一圈,反手站立。在他们身后的地上是盖着稻草席的尸体。一时间也来不及细想怎么会有那么多侍卫在这里。
“皇妃殿下!”一名眼尖的侍卫看到她急忙下跪行礼。
惊闻此声,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她,几乎是同一时刻,黑压压的人群如波浪起伏般俯首跪地。
侍卫中领头的男子向她急奔而来,然后恭敬地作揖,“皇妃殿下,您怎么来了?”
阿尔缇妮斯不语,视线牢牢地盯着被草席覆盖的凸起物。这样的场面她从小就时常经历,可以说见怪不怪了,但那些死者都是陌生人,而现在她遇到的是一个极为熟悉的人。这种心情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一步步朝前走去,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皇妃殿下,死的只是一个奴隶,请您回宫,以免玷污了您的圣驾。”侍卫紧随其后劝说道。她的身份何等尊贵,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犹如蝼蚁,不值得她尊驾亲临。
阿尔缇妮斯冷眼扫向侍卫,吓得侍卫倒退了一步。
她不再理他,径自上前,对于这些把奴隶的生命看得比牲畜还低贱的人,她懒得和他们说话。
走近四个白衣侍卫的包围圈,她发现尸体旁正跪着一个年轻人:他穿着一袭灰黑色的夹衫,下面是同色的腰布,腰间一根缀着蓝鸟石的黄金腰带,脚上则是一双青色的靴子,上面的图案是帕拉亚米神,也就是赫梯的仲裁之神。
“安塞吗?”她问道,蓝鸟石是贵族佩戴的装饰品,尤其是这么通透如蓝天的颜色,更是稀有。
“是的,皇妃殿下。”年轻人抬首,露出一张极为俊俏的面孔,墨黑的发,青蓝色的眼睛清澈如小溪,眉目间有一股正气,让他看起来十分的亮眼。
他是元老院议长默布最小的儿子,今年刚满十八岁,目前任职赫梯的仲裁院(类似于现代警察局和法院的综合体)。赫梯仲裁院的官员分为高等级别和普通级别两种:高等官位叫士官,专门负责贵族的诉讼;普通官位叫士足,负责一般平民的民事诉讼。而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士官了,除了本身的能力,便是因为他的贵族出身。
对于他的出现,阿尔缇妮斯有些惊讶,因为一个奴隶死在小巷里,即使士足也不必出现,更何况他这个士官呢。
她示意他起来,刚才就在纳闷怎么会有那么多侍卫,原来……“原来是你派人通知丽莎的。”
他起身作揖答道,“臣今早刚好路过。”如果不是凑巧,现在躺在这里的奴隶已经直接送去乱葬岗了,根本不会调查。而他更是知道如今的皇妃对于奴隶的事情极为重视。
“那么你已经检查过尸体了?”既然他早就到了,那么他一定调查了现场。
“是的,皇妃殿下。”他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再次作揖道,“臣谨记着老师之前的教导。”而这个教导在他看来可以受用终生。
那还是在她初登皇妃之位时,他参与了一次贵族之间的纠纷案,在调查之后,便定下了判决,再交由元老院和皇帝陛下审核,而最终的审判结果却和他之前定下的完全相反。诧异之下他询问了父亲,这才知道是皇妃将整个案子重组,找出了新的证据。由于年轻气盛,他绝不承认自己错判了,因此他决定求见皇妃,当面问清楚。在她的详述下,他竟发现自己错得离谱。而就是这个机缘,他接触到了名为“法医学”的学问,因为惊叹于其中的奥妙,他便虚心求教,之后更是对此兴趣浓厚,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除了君臣之外,她也是他的老师。
“死者是遭人背后袭击,捂住口鼻窒息而死,另外……”他眼神闪了闪,却欲言又止。
“什么?”见他没有继续说,阿尔缇妮斯追问道,并蹲下身子打算亲自察看。
“皇妃殿下!”安塞也蹲了下来,伸手阻止。
“怎么了?”
他收回手,暗示道:“请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阿尔缇妮斯清灵的眸子闪过一丝波纹,喉头一紧,垂首看着覆盖着草席的尸体。从他的话里她听出了其中的端倪,深吸一口气,她有些颤抖地抓住草席的一角,然后猛吸一口气,“刷”的一声掀开。
在看到尸体面目的一刹那,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惨白的小脸,惊惧地瞪大了双眼,仿佛在死前看到了最可怕的事情,或者更像是在控诉什么。嘴角还渗着血渍,而下颚和脸颊隐约可见几道指印,她的发丝散乱,上半身是赤裸的,下半身则是残破的裙摆,很明显是由于外力扯破的,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指甲,沾满了泥土,还有血,有几个指甲甚至是破裂的。
“哈娜……”她叫着小女孩的名字,触碰着她冰冷的小脸,寒意瞬间穿透了她的每个细胞。
犹记得,几个月前她还见过哈娜,当时的哈娜是那么青春洋溢,笑容永远挂在嘴边,蹦蹦跳跳的好不快活。而现在……
与哈娜相识是在三年前,当时她向萨鲁提议要改善奴隶的居住条件,然后亲自带领一批侍卫,替奴隶建造比较坚固的泥房。当时的哈娜只有十一岁,在母亲身边偷偷地看着她,她让丽莎给了她一个苹果,她高兴得像是得到了宝贝,在她的示意下,她才敢靠近。之后每每去奴隶营,哈娜都会紧紧地跟着她,而她也总是带些点心和小玩意儿,像对待妹妹般地宠她。
年幼的哈娜十分尊敬她,几次三番央求丽莎是不是可以进皇宫做侍女,都被她否决了。理由是哈娜年纪还太小,性格又活泼,实在不适合皇宫的生活,而且侍女也没有那么好当,所以用等她长大一些再让她进宫的理由搪塞她。哈娜却信以为真,高兴极了,整天都企盼着能够快点长大。
却没想到……
她今年才十四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条鲜活的生命,现在却冰冷地逝去了。
眼泪不自觉地滴落,她握紧拳头,用指甲戳刺着掌心,隐忍着心里的悲痛。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不可以让哈娜就这么死了。抹去泪,她熟练地检查着冰冷的尸身,最后下了结论——
“她死前有被侵犯过。”她咬着唇,颤声说道,这个凶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是的。”这点他已然知晓。
“你查到死亡时间了没有?”她哽咽地问。
“应该是昨日入夜,她从矿场回来的路上发生的。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到今晨之间。”安塞将自己调查的结果说出来。
阿尔缇妮斯审视着周围的一切,锐利的眼眸闪过一道光,“不,还可以更精确一些。”她触摸着地上尚有一丝水汽的泥土。
“呃?”安塞愣了一下。
“昨晚有下过雨,她是在下雨前被害的。”
安塞吃了一惊,“皇妃殿下怎么知道?”
“尸体下方的泥土是干的,但是周围的泥土却有些湿润,这就证明是她死了之后才下的雨,所以身体挡住了雨水,身下的泥土才不至于被淋湿。”而这场雨直到天明才停。
安塞茅塞顿开,“皇妃殿下说得极是。”她又给他上了一课,安塞眼里满是敬佩之意。
“让侍卫查一下昨晚有没有可疑人物。”
“是!”安塞急忙起身,吩咐侍卫去询问昨夜负责巡视街道的卫兵。
阿尔缇妮斯蹲在地上,不放过任何细节地继续查找线索。如果是在现代,只要用DNA检测精液就能找出犯人,但在古代却是奢望,所以她需要更多的线索。她发现哈娜破碎的衣料上有明显的污秽,虽然已经干涸,但散发出一股酸味,还有淡淡的酒臭,似乎是呕吐物,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看来凶手是喝醉了。
她仔细端详着哈娜脸颊上的指印,希望能找出一些凶手的特征来,突兀地发现哈娜的嘴角沾着一根发丝,她将发丝放在掌心。
这不是哈娜的头发!
眼神中闪过一道光,看来,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她将发丝用手绢小心地包好,放入腰际的袋子,红着眼眶深深地看了一眼失去生命的小哈娜,双手合十,然后将她张开的眼睛合上。
“安心去吧,我一定不会放过凶手。”
盖上草席,她站起身,吩咐侍卫好好安葬哈娜。然后,心情有些沉闷地遣退侍卫的护送,独自走在街道上。
她的出现让热闹的街道瞬间哑然,所有人看到她都急忙下跪,因为她银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太过显眼了。但她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仍为还来不及绽放就凋零的哈娜痛心不已。
她缓步走在街道上,脑子里也在思索着凶手的特征,正寻思的当头,突然一个小身影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相撞的一刹那,她的腰际感到一阵刺痛,但快得连她呼痛的机会都没有,又乍然消失,是错觉吗?她没有在意,定睛看向撞到她的小身影,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他看起来十分可爱,圆嘟嘟的小脸上有一双晶亮的眸子,衣着是平民的圆领及膝长衫,腰上则系着一根草绳,赤着的双脚满是尘土,他像是很害怕,颤抖地拱起身子。
她朝他笑了笑,示意他别害怕,走过去想安慰一下,但在接近他的一瞬间,她又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还有血的味道。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见他一味地退离,只好在街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块稻麦饼给他,他看起来不想要,可是碍于她的热情,突然伸手一抓,一溜烟地跑了。
真是个古怪的小孩。
她也没多问,径自向通往皇宫的小道走去。
一到皇宫门口就撞见了丽莎。
“皇妃殿下,陛下……陛下他回来了。”她开心地叫嚷道。
萨鲁回来了!
她抓着丽莎的手臂问道,“他现在在哪儿?”
“议事殿。”
听闻,她立刻飞奔前往,全身心都在呼喊着他的名字。
她想见他,想立刻就见到他。
飞奔至议事殿,殿门前的侍卫还来不及下跪,她就已经冲进去了。
那堆积成小山似的黏土版后,正坐着她最熟悉的人,阳光在他身后汇聚成一团光晕,让他看起来风采凛凛,她甚至能在空气里嗅到他的味道。
她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还要思念他。
他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然忘我地处理着黏土版,而那些在她看起来像小山似的公文,在他健壮身体的对比下,小了很多。
她轻轻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圈住他的脖子,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安心,也让她因小哈娜的死而沉痛的心情得以宣泄。
“萨鲁……”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告诉他了,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萨鲁想要爆发的怒气瞬间瓦解,他慌了神,不知所措地叫道:“露娜……怎么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来了,不过由于他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见她,却扑了空,又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好在丽莎赶来告诉他,她出宫了,本来想出宫寻找,可是他拉不下脸,只得气呼呼地钻进议事殿,拿这些黏土版撒气。
明知道她近在咫尺,他却用尽全力克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一再告诉自己不要对她心软,否则她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是错。
却没想到听到了她的啜泣声,胸口立时绞痛起来,慌了手脚。
“什么都不要问,你只要抱紧我,就算把我的腰折断也没关系。”她哭叫着。
萨鲁凌厉的眸子里柔光闪现,大手一揽,她已经坐上了他的大腿,被他紧紧地拥在怀里。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搂紧她。
她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卸下了属于皇妃的面具,尽情流露最真实的自己。
谁都没有再说话,从最初的拥抱、到热吻,以及对对方更进一步的渴求,一切都是最自然、也是最原始的。
缠绵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而殿外,丽莎在关上殿门时着实松了一口气。
好了,雨过天晴了。另一边,街道上无人经过的小巷子里,一名男孩走入其中,随后又出现了两个人影。
“办妥了?”一人阴冷地问。
男孩的脸孔不复可爱,只有阴冷,还有一股子魔魅,“当然。”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稻麦饼,不屑地用手揉烂,丢弃在地上。
天未亮,阿尔缇妮斯便从睡梦中逐渐转醒,习惯性地伸手探向身边,却只触碰到尚留一丝余温的床垫,不禁诧异地张开眼睛,“萨鲁?”嗓音还带着昨夜漏*点残留下的沙哑。
“吵醒你了?”已经起身的萨鲁正在扣戴黄金护腕,听到她的声音,便放下还没扣紧的护腕,走到床边,围着腰布的壮硕身子弯下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你看起来累坏了。”
的确是累坏了,睡着了没觉得什么,醒来之后,她才发现全身就像散了架似的。想起昨夜,她脸上迅速染上一层胭脂色,脑袋下意识地一寸一寸挪进被单。
上帝,昨天的她是不是太……呃!那两个字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她血气直往脑袋上涌,几乎让头顶冒出丝丝青烟,甩了甩脑袋,拼命将脑子里的那些煽情画面删除,用被单蒙住脸,只露出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就是不敢看他。
“萨鲁,会讨厌昨夜的我吗?”毕竟这是古代,昨夜的她那么OPEN,不知道吓到他了没有。
因为太想念他了,又加上哈娜的死,让她的情绪急于寻找发泄口,但是除了他,她无法尽情地表露,得知他回来的一刹那,潜藏在心底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
萨鲁听闻,愕然了一下,讨厌?怎么会!
以往在这方面,都是他主动,用激烈的肢体缠绵来诱发她潜藏的热情,但昨夜的她极为主动地呈现出她所有美好的一切,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沉厚喑哑的笑声从嘴边溢出,“不,相反。”
她诧异地抬头,只见到他灿绿色的眸子里有着浓浓的爱恋,什么也不说,只是将被单包裹着的她拥入怀里。
“不仅不讨厌,我还喜欢得很。”因为昨夜的她,让他第一次有了真正得到她的感觉。
或许在她心里,他并不是可有可无的。
窝在他怀里,她松了一口气,“还生气吗?”
她指的是先前她晚归的事,瞧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应该是不生气了吧,反而高兴得很。
果然,夫妻之间是床头吵、床尾和,重点就是在床上解决所有问题。
“饶了你了。”
“我保证下不为例。”
他瞬间拉下脸,冷哼一声,“怎么,你以为还有下次?”
“啊?”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他不悦地瞅着她,“我不会再同意你出宫了。”省得她再忽略他。
她想张口反驳,但他的眼神充满了警告。
“噢……”算了,她实在没力气跟他理论。
“再睡一会儿。”他松开怀抱,让她躺下。
“你呢?”看他的样子像是有事要做,但朝会的话,似乎早了点吧。
“有些比较紧急的政务要处理。”他避重就轻地说道,看样子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下,很清楚他说的政务是什么,既然他想瞒着她,那么她就当不知道,省得他迁怒于一帮无辜的人。
萨鲁见她没有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
“儿子呢?”她可没忘记那两个因为父母吵架而受到牵连的小萝卜头。
“和路斯比在一起,明天就回来了。”萨鲁拿起黄金护腕开始佩戴,不过要用一只手完成显然有些难度。
这时代的金属护腕没有现代的那种便捷的搭扣,而是在护腕的接口两排弄上几个圆形的洞眼,用细绳交错穿进去,就像现代穿鞋带的方式一样,所以一只手完成是比较困难的。
以往都有梅诺在,可他现在应该还在从阿尔方休斯回来的路上。
而他从两年前就开始不喜欢侍女服侍了。
“让我来吧!”正当他困扰之时,素白的小手已经伸了过来,仔细地将护腕上的绳子系紧。
“我好想他们,谁知道你有没有虐待他们。”她眼中有着怀疑。
“放心,好得很,保证回来的时候活蹦乱跳。”
她取来衣架上的幔布,那是用棉线织成的布料,再用有颜色的蔓茯草染色。因为织布的时候故意让密度有差异,所以染上的蓝色也有深浅,成了一种花纹,是非常受贵族喜欢的布料。
“那就好。”她示意萨鲁抬起手,将幔布从他臂膀下穿过,从背后缠绕上他的身子,当她看到他肌理分明的背脊上那一条条抓痕时,脸蛋烫得都可以煎鸡蛋了。但视线触及他肩胛处那块依然鲜红的月牙形疤痕时,红潮退去,只留下一抹苦涩。每当缠绵缱绻的时候,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渴求,他用眼睛诉说着他的等待,等待她开口说爱他,但每一次她都咬牙隐忍了,而结果就是看到了他眼里的失望,仿佛灵魂都干涸了。甩了甩头她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然后回到他身前,用玛瑙扣扣紧布料,这时代的衣物并不像现代成衣,有拉链或者扣子,而是通过装饰品扣搭。
萨鲁听话地让她随意摆弄,眼睛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将缀着红色玛瑙的黄金肩饰佩戴完后,她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似的扬起笑容,然后踮起脚,在萨鲁的嘴上亲啄,“早点回来。”
“嗯。”他回吻,然后说道,“我会回来陪你用午膳。”
她点头,目送他走出寝殿,再爬上床想要补睡一下,可是却无法入睡,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起身下床,开始做她该做的事情——查案,找出真凶。赫梯的主食是谷类和大米,肉类则以牛羊肉为主,赫梯人也喜欢喝汤,尤其是各种豆类熬煮的汤汁,是他们的最爱。在皇室和贵族的餐饮方面也更为完善,甚至有餐后甜点,例如蜂蜜腌制的水果,以及玫瑰干。
玫瑰干是用玫瑰花瓣晒干后,加入青梅汁和盐腌制的,口感很像现代的蜜饯,酸酸甜甜的,由于玫瑰可以红润皮肤,所以深受贵族女性的欢迎,可以说是必备的餐点之一。
在赫梯,早餐的规格会按照等级严格划分,皇帝和皇妃的早点会有面包、烤肉、羊奶、水果干、豌豆和加入薄荷草的鹰嘴豆甜汤,以及各类餐后甜点。
一顿早饭下来,几乎让人觉得后面两餐可以免了,尤其像阿尔缇妮斯这类本身胃袋就比普通人类还要小的人,想要整顿都塞进胃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妃殿下,您不吃了吗?”这是丽莎每天在阿尔缇妮斯用餐完毕后都要问的话。因为她的食量实在太小,七八个面包,她只用了一个,而这一个还剩了一半放在餐盘上。除了羊奶和水果,烤肉和汤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地招引苍蝇。
“不吃了。”她接过侍女递来的漱口水,漱完后用毛巾擦了一下嘴,然后继续说道,“我不是说过早餐只要水果、面包,还有羊奶就行了吗?”瞧,多浪费,这些足以让她吃三天还有余。
丽莎吩咐侍女们将餐点撤下,只留下一盘葡萄,“可是陛下吩咐过,皇妃的饮食必须按照要求来。”因为陛下总说她长得像一副随时都会被风吹跑的样子。
阿尔缇妮斯不雅地翻了翻白眼,拈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懒得去辩驳,反正皇帝最大。
这时,一个侍女从廊柱后走来,“皇妃,安塞大人来了!”
听闻,阿尔缇妮斯眼睛一亮,“快让他过来!”想来是哈娜的案子有线索了。
一身深蓝色马甲衫裙的安塞,腰间束着蓝鸟石腰带,经阳光的照射,更显得剔透晶莹,一如他给人的感觉。他跟着侍女跨步走来,在见到她后,恭敬作揖道:“皇妃殿下!”
阿尔缇妮斯从毡子上起身,让安塞尾随她进入殿内,才开口问道:“查到什么了吗?”说着她坐上椅榻,示意丽莎取来椅子,“坐吧。”
安塞作揖道谢后,稳稳坐下,“臣查到了四个可疑者。”
“都是什么人?”
“第一个叫麦斯,是个农民,据他所说那晚约了老朋友去酒馆喝酒,聊了很久,所以回来晚了;第二个是个贩卖布料的商人,名叫齐纳德,当晚刚从鲁卡城回来,听说是去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女儿的婚礼。至于另外两个……”他顿了顿,眉宇不自觉地蹙起,欲言又止。
她似乎已有所料,不疾不徐地问道:“是贵族?”虽是疑问,但她认为十有九成不会猜错。
“没错!”安塞继续据实说道,“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贵族。”这下,他眉宇拢紧的程度足以夹死一打蚊子。在赫梯,贵族的操守虽然有律法约束,但这些条款在权力面前就像是摆着好看的东西,会去遵循的贵族,除非是本身品德高尚,至于那些纨绔子弟,不提也罢。
“是谁?”
“加布特大人的独子垭什,还有戴马斯大人的次子杰罗利。他们都是从妓院回来的,不过并不是一起。”两人都是元老院议长的后人,赫梯四大贵族,涉嫌此案的竟然就有两个,同样身为四大贵族之一的他,实在觉得可耻。
“真是垃圾。”阿尔缇妮斯唾弃了一句,她并没有见过这两人,却知道他们可以说得上是恶名昭著,即使她不用刻意查探,身边的侍女每天都会谈论起他们的“辉煌”历史,看来加布特和戴马斯的家教绝对有问题。
“皇妃殿下,这件事看来难办了。”光是这两人的父辈,就不是那么容易应付。
“无妨,照查不误。”她直接给出指示,“如果有人阻拦,让他直接来找我。”想当然就是指在他们身后撑腰的父辈们。
“是!”安塞起身恭敬地领命。
“既然查到嫌疑者有四个人,那么现在就用排除法,一个个来排除。你怎么看?”尽管垭什和杰罗利素来行为不检,但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她也不会随便定罪。
“臣愚钝,实在找不出四人的疑点。”每个人都说得出晚归的原因,查访之下也都属实。昨夜巡逻的守卫也只看到这四人,除非是外来者,但如果是外来者深夜在街道上晃荡,巡逻守卫一定会上前盘查。他询问过昨夜负责巡逻的侍卫长,由于近几年刺客较多,一到夜晚凡属他国来的人员都不准深夜出门,所以外来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当时只有这四个人最有可能犯案。
在安塞左思右想也得不出所以然时,阿尔缇妮斯却惊人地给出了一个线索,“犯人的头发是深褐色的。”
“咦!”安塞惊诧地抬起头,“皇妃殿下怎么知道?”
她不语,从随身佩带的小布袋里拿出一块手绢,翻开后,让丽莎递给他看。雪白的绢帕上,放置着一根棕褐色的发丝。
“这是?”
“我从哈娜嘴里找到的,哈娜的头发是黑色的,显然这根头发不会是她的,而在她活着的时候,如果嘴里有头发,她不会没有发觉地留在嘴里。”也就是说从她独自在街道上行走到死亡,唯一能够在她嘴里留下头发的只有犯人。
“臣实在失职,检查得不够仔细,竟然连这么重要的线索都没发现。”
“别在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光是面对权势还能刚正不阿,在这个时代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至于其他的,他还年轻,可以慢慢学。
安塞收起惭愧的脸色,仔细地看了一下这根发丝,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皇妃殿下,您刚才说犯人的发色是深褐色的,可这根头发的颜色是棕褐色,似乎离深褐色还有一段差距。”
“问得好。”她之所以欣赏他还有一点:他懂得不耻下问,而不会一味地附和。“我之所以说是深褐色,是因为你看到的只是一根头发,但当同样颜色的许多头发放在一起看时,颜色会比单看一根的时候要深。因为头发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带有一定的光泽,所以看一根头发和看满头的头发,就会有色差。”
“原来如此。”他看着绢帕上的头发,觉得今天又上了一课。
“怎么样,现在知道谁嫌疑最大了?”
“可以排除两个人。”
“剩下的那两个人是谁?”
“农民麦斯,还有垭什。”这两个人的头发都是深褐色,但尽管如此,也只是减少了嫌疑者的人数,真正的犯人还没找到。
相较于安塞的思索,阿尔缇妮斯却阴沉了脸,纤细的小手倏地抓紧椅榻的把手。
“皇妃?”站在她身旁的丽莎察觉到她的异样。
安塞停下思索,也看向她,却被她脸上的表情震了一下。
“畜生!”阿尔缇妮斯从椅榻上站起,怒不可遏地大喝道。
“皇妃殿下?”安塞疑惑于她的勃然大怒。
“嫌疑人不是两个,而是一个。”她压抑住蹿升的怒火回答道。
安塞有点糊涂了,“麦斯和垭什的头发都是深褐色的。”换言之,这两人都有可能。
“不,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垭什。”她说得极为肯定,其中更是夹杂着愤怒。
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她突然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虽然不知道何故,但以他的认知,她绝不会因为垭什过往的劣迹去评定,疑惑也就更深了,“皇妃殿下为何这么笃定?”
“仔细看一下这根头发,除了颜色,它还有更多讯息在里头。”虽然只是一根发丝,却足以让她知道犯人的特征。
安塞的视线又回到绢帕上的头发,但不管他怎么看,也没找出除了颜色之外的东西。
“这根头发又粗又亮,发质光滑无比,这样一根头发你认为会是经常忙于农耕的农民的吗?”阿尔缇妮斯步下阶梯,指着他手上的发丝气愤地说道。
“这……”他完全没明白她所指的含义是什么。
阿尔缇妮斯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就算现在想勒断垭什的脖子,也必须让负责此案的安塞明白其中的缘由。
“从人的头发、指甲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健康程度,这根头发发质如此出色,说明它的主人健康无比,而且营养丰富。你可以闻一闻,这根头发上还残留着发油的香味,而且还是价格昂贵的柏丝(古代埃及的香油,气味类似木质香味,是护肤养发的圣品),光是这两点,就可以知道犯人非富即贵。如果说剩下的两人都是贵族或商人,那么这个案子尚需其他证据来辅佐,而现在已经不需要了,罪证确凿。一个整天风吹日晒的农民会拥有这样的头发吗?一个农民会舍得花钱去购买比他年收入还要高出几倍的香油来使用吗?”如果是在21世纪,她断不会因为一根头发的发质来判断,因为在21世纪烫染成风,发质受损比比皆是,但在古代,发质的好坏只能取决于生活品质的不同,而一个生活水平下等的农民,三餐也只是简单的面包和豆类,肉食只有过年时才能奢侈一下,光是太阳光就能让他的头发变得枯燥不堪,整天忙于农耕,哪来的时间去保养头发。
安塞还不能完全消化和理解她所说的话,但他却明白该如何做了。
“不管是谁阻拦,我都要让垭什受到应得的惩罚。”她口气冷硬地下令道。
“是,皇妃殿下。请放心,臣立刻逮捕垭什。”他知道这下有得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