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鲁-姆尔希理站立于殿门之间,满脸的杀气,绿眸阴冷无比,环视这些朝中元老,个个如同惊弓之鸟跪地不起,怒意未减,反而更甚,紧握佩剑的大手,青筋仿若有生命似的跳动着,视线在接触到亚莉之时,几乎崩裂而断,怒意更是比烧开的水还要烫热三分,如波涛汹涌的海浪翻滚着,额际浮动的血管像是瞬间就会爆开,即使未出一声,弥漫在他周身的暴风也已然席卷了整个大殿,涌动在空气中的是飓风般的残暴。
众官员冷汗潺潺,脑袋压得更低,几乎贴到了地面,他们明白,此刻鲜活的生命正悬于一线间,死还是生,就全凭皇帝的一句话,惊颤导致脑子也停止了摆动,连迎驾的话也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身子抖得如寒风中的树叶,屏住呼吸等待着。
立于一旁的亚莉则惨白着脸,唇上的血色尽褪,直立在原地,不敢移动,看似冷静,但那双握拳而泛白的指关却泄露了一切,她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官员都要惊惧,这还足以形容此刻的心境,她就好比站在即将塌陷的悬崖上,稍一动,就会掉入万丈深渊,深重的寒意渗透了她每根神经,那利剑般的视线,令她惊颤,更令她痛苦。
阿尔缇妮斯当然不会害怕,但也没伊斯等人因皇帝出现而松了一口气,反而是愁思万缕,美眸窜过一丝苦恼,寻思着,这下要怎么收场?
他的出现,无疑将这场女人之间的战争复杂化,瞥向一群吓得心神俱乱的官员们,以及几乎石化的亚莉,她更是愁上加愁,从没有想过要他们的命,只是想给一点教训,好让他们安分点,顺便也让自己的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些,可眼下他一脸的杀气,难保不会大开杀戒,形势已脱离了正常轨道,她要怎样才能平复这场惊涛骇浪呢?
余光突然瞥到立于萨鲁身后的奥利,乍见他一脸的忧色,她脑中困惑了起来,两人视线交汇,他暗示性的用下巴朝向皇帝。
怎么了?她蹙起眉,看向萨鲁,细看之下,发现他暴怒的神色泛着一丝疲惫,更有一丝不易察觉地虚弱,他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视线继续在他身上搜寻,他身上穿着一件镶金边的缎帛马甲,下身着黑色短裙,天气有些热意,却还紧裹着一件紫色的披风,像是在遮掩什么,视线突然定住那稍许露在外头的衣角上,竟有一小片还未干透的血渍。
心突然一惊,她发现他黝黑的大手正紧压在腹部上面。
难道……她抬首看向他的脸,有几滴冷汗正沿着他棱角分明下颚滑落。
不妙,他伤口可能裂开了,而且还很严重。
她知道自己该淡漠以对,但心却不能对他置之不理,她疾步跨去,扯住他的披风。
她的举动令萨鲁即将爆发的怒气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凝视着那张娇颜,绿眸里的残暴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情蜜意,想伸手去抚摸她柔细的脸颊,但腹部的刺痛让他无法撤离小腹上的大手。
“我回来了。”他的嗓音柔和而深情,包含着浓浓的思念,更是在告之,他会保护她。
她听得真切,一丝悸动涌上心头,却被她强压了下去,谁要他保护,他只要少受点伤,少留点血,她就谢天谢地了。
萨鲁的视线又回到官员身上,被压回去的怒意,很快排山倒海袭来,握着佩剑的大手将她搂进臂弯,眸中凛寒的犹如利剑直射而出,浮动的喉结一顿,怒吼即将爆发,但一只小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他疑惑地看着怀中的人儿,想出口询问,却因嘴上的小手而无法开口。
“什么话也别说,什么事也别做,立刻跟我走。”她冷声说道,声音不大,刚好够两人能听见。
他用眼神说了一句,为什么?
她没有回答,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腹部,突来的剧痛,让他险些呻吟出声,他怒视着,知道她发现了,他故意咬了嘴边的小手一口。
“跟我走!”她的小手抓着他的披风,很明显,他若是不走,她会当场掀起它,而他的伤,对她是最不利的,亚莉早已知道他有伤,一旦暴露了就能反咬一口,一个让皇帝受伤的女人,即便是女神也不可饶恕。
他浓眉深锁,根本不想就此离开,这些伤害她的人,全部都该死,恨不得立刻除之,可眼下却不由得他不离开。
妥协吧,你舍不得她受到任何的伤害,嘴角勾出一抹苦笑,他点头答应了,不过,加害她的人,他必追究到底。
阴冷的视线落在亚莉身上,又扫射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官员,“奥利,不准他们踏出议事殿一步。”这笔帐,他会好好和他们算的。
“是!”奥利颔首。
接着,迅速而来的士兵将议事殿团团包围,殿内的所有人本都以为死定了,但皇帝却只是将他们包围,并没有下杀手,他们一时愣住了,但好在暂时保住了命,心里不免松口气了,颤悠悠地站起身。
而亚莉却身子一软,颓然的跪坐在地上。
生或是死,对她有区别吗,那双透着憎恨厌恶的绿眸,早已判了她死刑了。
*
萨鲁屏退了前来伺候的侍女,在阿尔缇妮斯的搀扶下坐上床沿,褪去披风后,腹部衣料上大片的血渍显得触目惊心,金边的缎帛像是吸饱水的海绵渗出湿意。
她脸色惨白,急忙唤来卡布斯替他治疗,然后从卡鲁伊口中知道,他一收到奥利的密报,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披星戴月,一路上都没有休息过,甚至跑死了三匹马,伤口也因此一再裂开。
这份心意,她明了,他时而狂狷时而细腻的情意,她更是清楚,但为何他总要受伤,总要流血呢?每每看到这些,她心里就会下意识的逃避,他的爱始终让她觉得沉重。
“你疯了,会死的,知不知道。”
萨鲁轻描淡写得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小伤而已。”
她冷哼一声,推他躺下,和卡布斯一起用剪子剪开衣料,发现殷红一片的血渍中,还有些许发黑的渍迹,连着布料粘在伤口上,像是第二层肌肤,看来伤口不止裂开过一次,必定是血止住后,又裂了一次,她小心翼翼地撕着几乎连皮的衣料,每扯一点,都有泛黄的浓液涌出来,有些粘得很紧,要用力才能掀得下来,每到此时,她都明显感到到他身子一紧,她停下来,见他蹙着眉,咬着唇,一声不吭,脸上却蒙上一层薄汗,见他隐忍着,她有些下不了手了。
见他一副死撑得摸样,她便取来棉布凑到他唇边,“痛的话,咬着!”
萨鲁像是受到了侮辱,故意别开头,“一点也不痛。”
她看着他桀骜不驯的脸,想他是皇帝,一国之君,即便是痛,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说出口了,或许撒把盐,他就知道什么是痛了吧。
一边的卡布斯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皇帝的伤虽然是惨不忍睹,但他是医生,见惯了,无所谓病患痛不痛,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帮他治疗,见阿尔缇妮斯一副慢吞吞的样子,要撕到什么时候,长痛不如短痛,心一狠,猛地用力一扯,血丝泛着粘稠的浓液顿时飞溅,伤口上结的痂也一并被他扯下。
萨鲁蒙哼了一声,脸色惨白,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拿眼睛狠瞪他。
卡布斯扯出一笑,顿时有种报复的快感,暗道,你也有今天,这是帮阿尔报仇。
“你想杀了他吗?”她惊叫,下意识的推了卡布斯一把,老天,她光是用看得就觉得痛。
被推得踉跄了几步的卡布斯,没有忽略她怒气冲冲的脸色,“这样比较快嘛!”他摸了摸鼻子,狡辩道。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过担心了,这是不该的,她必须冷淡才对,但她就是做不到。
“他是皇帝,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人,你好歹轻一点。”
听到她的话,萨鲁暗喜在心头,“你在关心我?”
“躺下,你在了流血!”见他又扯到伤口了,她瞪着他说道。
他听话的躺了回去,热切执着地问道,“你在关心我是吗?”
“你多心了,我是怕你死了,日子就难过了。”她不得不泼他一盆冷水,免得他自以为是。
她淡然地回答浇灭了萨鲁心头窜起的火花,冒起了一缕名为失败的烟丝,他别过头,不再说什么。
见他不再问了,她也松了口气,示意卡布斯替他上药,走到一边,看着刚才卡鲁伊交给她的东西。
那是用黄金打造的小盒子,巴掌大小,精致非凡,上面还雕刻着手拿权杖的神像,盒盖正中央是太阳的标记,用贵重二字还不足以形容,那是一种权势的感觉。
她打开盒盖,等看清了盒中之物,不由得大吃一惊,迅速关上,她看向躺在床上的萨鲁。
原来他是为此才去卡斯城的。
将盒子放回矮桌上,她踱步来到床边,见卡布斯已经包扎得差不多了,便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点头,收拾着医药箱离开寝殿。
殿内,瞬间变得冷清,她站立在床边思索着要如何打破沉默。
首先,她必须先解决亚莉一干人的问题,这件事不解决,就不能安心,打定主意,她轻拍了一下假寐的萨鲁,“放了他们如何。”
他猛得睁眼,绿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意思?”他认为她是疯了。
她勾起笑容,知道要和这种精明的男人说话,就必须懂得分析利害关系,“你也很清楚,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参与此事的人,一个是他的妃子,其余的都是赫梯高层的官员,杀,谈何容易。
“我不是个无能的皇帝。”他坐起身,目光深沉,“擅自违抗皇命的人,死不足惜。”
“他们死了,会有多少人不平,皇帝为了一个女人杀十数个官员,不管错在谁,都必定是流言蜚语,你的脑门上绝对会扣上昏君二字。”
他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这算不算是关心我。”
“我在和你说正事,别开玩笑。”她想挣脱,却被他握更紧,只能怒目瞪他。
“你对任何人都心软,唯独对我。”她可以原谅奥利的背叛,可以不怪那些想要她命的人,却唯独不肯放开心接纳他。
“这不一样。”她的确心软,但心软不能用来爱人。
“我是不是昏君无所谓,倒是你,你有没有想过,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放过他们一次,不代表他们会感恩,下一次或许会变本加厉,防得了一次,防得了下一次,或是无数次吗?
他的话不无道理,她也想过,但来到这个时代,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人,但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已经太多了,当叛军首领攻打米特王军的时候,就算在怎么控制死伤,也还是死了几千人,这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来说,是多大的罪孽。
“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心软也好,仁慈也好,杀人她无法苟同。
“即使我要杀,你也要阻止。”
“除非,你认为他们伤得了我。”他要杀,无非是她的安全,如果无法伤害,他们活着也不存在危险。
他轻笑,的确,以她的能力,要伤得了她,还真是难呢,在奥利的密报中,他获悉了一切,她的精心布局,运筹帷幄,着实令他惊叹。
双手突然圈住她的腰身,感叹着那么娇小的身子,却有万夫莫敌的智慧,她是个珍宝,“我深深体会到,你不是男人可以掌握的女人。”包括他。
任由他抱着,她没有推开,一是顾忌他身上带着伤,二是,毕竟那些伤大半是因为她的缘故造成的,“我生来就不需要依靠男人。”也是在暗示,她能保护得了自己,再者,身为皇帝,滥杀官员不是件好事,他也清楚,也没否认过,想杀,也不过是气头上,他只下令让奥利将人囚禁在议事殿里,就可见一斑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想出除之而后快的心情,依然存在,只不过,皇帝也有无奈的时候,她说得对,句句戳中要点,但帝王的原则和自尊让他必须给他们一点惩罚。
“这就不是我能阻止得了,你看着办吧。”看来第一件事情解决了,她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矮桌上的黄金盒子,“你似乎还应该解释些什么?”
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大手一拉,迫使她坐在身边,“你猜到了什么?”
“老实说,我很不明白。”盒子里的东西太过令她吃惊。
“为了给你在赫梯一个至高无尚,无法动摇的地位,它是必须的。”他捧起她的脸颊,严肃而认真地说道。
她在心底苦笑,“何必呢?”
“你以为女神的地位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吗?”她聪明归聪明,有些事却永远不会明白。
“不够?”她只想图个清静,好让自己能活着离开,但他的话仿佛在告诉她,现在的情势仍然对她不利。
他轻笑,弹了一下她的鼻尖,“嫡出的皇子和庶出的皇子,你认为哪个地位更高些。”
“嫡出的!”说完,她顿时明了他话中的含义,皇子的地位虽然高普通人一等,但皇子和皇子对比,嫡出显然身份更高贵一些,那么同样的,女神和女神也是如此,平民出生的女神和贵族出生的女神,地位自然也会有差异。
女神还要分贵贱,这时代真是烦人。
不过,她很奇怪,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滥用女神的地位,他是这个时代的人,又是帝王,对于神论也应该很重视才对。
“你不介意吗,我可是有亵渎了神哦!”
“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办到得,不过我对神,没有过分的尊崇。”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幽怨的望向远处,像是想起了什么,冷哼了一句,“他们在我需要的时候,根本就没帮过我。”说话得同时,他神色竟痛苦地扭曲起来,阴狠之色尽现,像只残暴的野兽。
她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在这副凶狠的表象下隐藏了某种东西。
那是……无助和悲伤。
她的心因为这个发现而一阵抽痛,头脑里一片空白,无意识的伸手摩挲着他的脸颊,想要平抚他那抹伤痛。
他一愣,有些诧异,她也猛然醒了过来,急忙想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攫住,然后将他的脸贴在她的手心上,定睛看着她。
她慌乱的撇开视线,该死,她又忘记要淡漠以对了。
她起身,打算离开这里,膝盖上突然一沉,垂眸一看,他竟然将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他侧着头,贴进她的小腹,问道。
她本想拒绝,但他的语气有着浓浓的忧伤,令她说不出口。
“只有一会儿。”她妥协,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语,只是更贴近她,炙热的呼吸吹拂着。
两人就此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说道,“姆尔希理?”
回答她的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她想起在奇卡鲁,他总喜欢抱着她,或是枕着她的大腿睡觉,他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她思考着要不要叫醒他,但他睡得很沉,想必是太累了,叹了一口气,她拉过棉被,披在他身上。
这次,又是多久?
她苦笑了一下,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靠在墙壁上,不过多久,也有了困意,挣扎了许久,终究抵不住睡意,她靠在墙上合上了双眼。
阿尔缇妮斯从睡梦中醒来,已是夕阳西下之时,金桔色的晚霞染红了片片白云,她支起身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朦胧间忘了身在何处,视线移向窗边,一阵微风拂来,纱幔飘动,霞光倾泻,令尚未掌灯的殿内蒙上了一层暗红的光泽,宛如梦境,小手触摸到身上的软被,温热被褥令她满足得轻叹,她垂眸看向大腿,怔忡了片刻,这才想起这里是皇帝的寝殿,四下张望,却没发现皇帝人影,不禁轻笑出声,想来是自己睡沉了,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回忆着他枕在她腿上安睡的感觉,有些重,也有些暖,此刻却轻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剥离了,竟感到些许怅然若失。
想到此,她心中突然一沉,问自己,一年,是不是太长了?
她无言反驳,只能呆坐在床榻上轻叹。
她不敢再想下去,轻摇臻首,她起身下床,按照上午来时的路,原路返回,路经议事殿时,她发现不再有重兵把守,知道皇帝已经饶了那些人的性命,也就安心了,心里的沉重也散了些,然后往后宫方向走去。
走近寝殿时,一阵吵闹声突兀的传进耳朵里。
“不见了,真的不见了,你们看,太神奇了。”塔卡粗犷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大声嚷嚷着,嗓门够大,即使离殿门还尚有一段距离,也使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她双手捂耳,不由地皱眉,步子加快了速度,走了进去。
殿内,依然是之前的朴素无华,空间虽大,但在进占了五个高壮的男人后,也就显得窄小了起来。
塔卡大手上正捧着一只正方形的木盒子,正对着它,死命的朝上方的小孔里张望,还不时摇晃了几下,盒子因此发出叩叩响声。
除了卡尔坐在椅子上一脸凝重表情外,其余的四人也和塔卡一样,对这盒子露出惊奇之色,仿佛它是世间少有的宝物,不时地伸手摸几下。
那只盒子,是她玩心大起时地杰作,也是那次实验镜子是否可用时,随手做的小东西,看他们一脸的惊叹与疑惑,笑着说道,“它很有意思是不是?”
她的出现,令玩得正起劲的四人吓了一跳,慌忙朝她看去,塔卡惊了一记,大手一松,盒子眼看着就要落地,幸好他眼明手快探手一接,将它抓住。
卡尔回首,见她安然回来了,脸上的凝重也消散的无影无踪,起身颔首,“主人!”
她应了声,迈开步子,走到塔卡身边,伸手取过盒子,打开盖底,将引起盒子发声的小东西拿了出来,抬眼看着惊奇的四人,“想不想知道其中的奥秘?”
四人如捣蒜的点头,塔卡指着她取出的弹珠,那是他刚才从盒子上方不小心扔进去的,“明明就是扔进去了,可是看不到,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看不到,因为有障眼法嘛!”她将在盒子捧在手心里,一眼看去,它的构造与一般的小木盒无异,只不过有一面是透明的,可以看到盒子里面,正上方则多个小孔。
她轻笑,又将弹珠从小孔中扔了进去,可是从那透明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弹珠落在里面,盒子里还是空的。
“看不到,不是因为弹珠消失了,而是里面的镜子搞得鬼!”她捧起小盒,走到软榻上坐下。
“镜子!?”伊斯联想到神殿里的一幕,“就像消失的女神像一样。”
她点头,将盒子放在腿上,然后掰开盒子的两面,赫然盒子里几块小镜子正按照五芒星的放为排列着,弹珠就在镜子间,但从另一面却只能看到盒子对面的盒壁。
“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即便是镜子反射的,也一样,一个空间里如果放上些镜子,空间里又会多出一个虚假的空间,弹珠其实就在里面,只不过镜子没有反射而已,你们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镜子反射了盒面,形成了一个假象。”
奥利听后,思量着,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说,卡布之所以没看到女神像是因为他看到了镜子里反射的贡品台。”
“嗯,我在另一面摆了一个同样的贡品台,由镜子反射,正好对上女神像前的镜子,所以他看到的是反射出来的东西,而当时的女神像已经盖上了黑布,视觉上就会有差异,自然就看不到。”
伊斯细细思考着其中的奥妙,只有塔卡皱着眉,苦恼不已,他完全没听懂,不过也没人指望他会听得懂。
“那你的影子呢?”奥利明白了其中一个奥秘,又问到另一个困惑他的疑问。
她将盒子恢复原状,放在身边的矮桌上,笑道,“投影呀,我让塔卡、卡尔、伊斯、卡布斯各自拿着镜子,呈阶梯形错落摆放,我在另一面做出各种动作,再让他们用镜子互相反射,加上烟雾迷漫,使得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幕帘,经由光线反射到上头,便会像有人在空气中浮现一样,我只是利用了人在眨眼间的盲点罢了。”这其实跟现代的投影仪是一个原理,非常之简单,而她之所以选择晚上,是因为神殿里会比较昏暗,所以看不真切,不过真真假假,反而让人容易相信。
“所以,他看到了,却碰不到。”卡布斯了然的说道。
“这就是人的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那么树叶也是一样?”伊斯问道,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能看到红云,照她的解释,估计也跟眼睛的盲点有关系。
“视觉疲劳!”
没听过的名词,四人懵懂的看着她。
“人的眼睛一旦看惯了某种颜色,特别那种有对比色的颜色,接着,我在树叶上写上文字,让他们阅读数十遍,其实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的眼睛一直接触绿色,眼睛看久了,瞳孔中的色差会显现,等看到白色的东西时,就会变成绿色的对比色,也就是红色,白色的云也就变成了红云了。”她细细解释道,这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当然这里面也有一点女神的因素存在,借用女神的效用,才能让他们认真阅读树叶上的文字,而不敢怠慢。
说完,她看到伊斯正拿出粘土版奋笔疾书,“你写下来干嘛。”
停下手中的书写工具,他闪着晶亮的眸子说道,“你说过,活到老学到老。”
她不雅的翻了翻白眼,视线瞥向一边正蹲在地上仰头苦思的塔卡,估计他脑子里现在的问号比先前的更多,无奈的摇头,再看向卡布斯,他则是一脸的崇拜,又开始研磨药材了,这是他的习惯,一兴奋就会在那捣弄药材。
奥利则是张大了一张嘴,大得可以当鸟窝了。
这些性格不同,却又忠肝义胆的家伙,着实令她心里暖暖的,真是很幸运,可以有朋如此,心间掠过一丝不舍,她终究会离开的,到时,又有谁来照顾他们,一年多的相处,她早已将他们视为自己的责任了,脑中闪过那只黄金盒,心下有了决定。
在逃之前,就由她为他们安排好一切吧。
*
夜晚的微风吹过托拉姆树,沙沙作响,新月当空,映照在莲花池中,宛如透亮的银色宝石,周边红如火的玫瑰丛里,站在一抹孤寂的身影,紫色金边的披风,随风摇曳,褐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更显他的寂寞与苍凉。
萨鲁遥望悬挂于天际的银月,伸出手,像是要抓住它,但天与地何其遥远,又怎能是一只手臂的距离就能到达的。
幽幽叹出一口气,他轻扯起嘴角,感慨万千,这就好比她,明明就在眼前,却无法拥有。
脑际浮现他下午醒来时的情景,她好梦正酣,他却痴迷凝望,颤抖的手指圈起她柔软的银丝,凑到鼻尖轻嗅,淡香扑鼻,扰得他心猿意马,克制不住地啄吻着她的红唇,欲望如潮,却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怕自己按耐不住要了她,只好慌忙逃离寝殿。
想到此,他嘲讽一笑,帝王之尊,竟也有不敢做得事情。
“陛下的神情似乎在告诉老臣,您现下非常需要女人。”苍劲的声音带着戏谑传入他耳里。
“喜欢拿皇帝开玩笑,会死得很快。”收回僵持在空中的手,他转首瞪向来人,锐目中丝毫没有惩罚之意,只是淡然一笑,离开花丛,坐上一边的石凳。
路斯比眼中闪过狡黠,笑道,“能看出陛下心中所想,才算是好臣子。”
“收起你老狐狸的德行,我来找你,不是和你逗趣的。”他冷哼,招来侍女,为自己斟上一杯鲜美的葡萄酒,不再理他,独自品茗起来。
路斯比露出无辜的笑容,心想,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好,还是少惹为妙,挥手屏退一旁服侍得侍女,坐于他对面的位置上。
侍女退下之后,他神色稍凛,开口道,“陛下,真要给她女王的地位。”言中之意,简明易概,他不会不明白。
“她值得。”啜了口美酒,他望月心叹,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如此费心,想保护她,给她最好的,包括身份还有地位。
“如果她登上了这个位置,一年后,若想离开,就会变得容易得多。”女王的权势,加上她的聪慧,要离开,即使到时阻止,也会很棘手。
他轻扯出一抹笑,有些无奈,有些苍凉,“我知道,但她的安全,我更在乎。”他花了数天的时间,从囚禁在卡斯城的米特王族手里查到了皇室印信的下落。
在逼问之时,米特的余孽愤而起了杀机,用暗藏在背后的武器,趁他不备,想要行刺他,幸好他早有防备,躲过一劫,不过腹部的伤口在抵挡的时候又裂开了。
他也没有在意,只是随意的包扎了一下,便马不停蹄的赶往米特首都寻找,终于让他亲手从一片废墟中找到了它。
当时,伤口的疼痛,都不能让消弭他的兴奋与喜悦,女王的地位不仅可以使她在赫梯安全无忧,即便是将来她离开了,也可以衣食无缺,而且也能让他随时知道她的境况。
路斯比叹了一口气,“不会后悔吗。”
他蹙眉,喝下含在口中的酒,“已经开始后悔了。”眼中的神色却截然相反。
捋着白须,他轻笑出声,“那就让她爱上您。”
“谈何容易!”该说的,该做的,他都尽力为之了,可是到头来,她总说那不是爱,而是掠夺的本性,令他郁结到了极点。
“陛下没有自信做到她说的那一点?”只能有她一个女人的条件,他也听说了,也觉得对,真正的爱情是不可以分享的,皇帝也一样,她的要求并不过分,也许私心吧,从没如此疼爱过一个女孩,总想着要让她幸福。
他苦笑,“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又怎么能承诺,光是用嘴说,未免太简单了点。”怎样才算是只能有她一个女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实行。
路斯比讶异的看着他,言下之意,他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心吗?不由地暗笑在心底,精明的人也有理不清事情的一天,那就由他这个老人来提醒他吧。
“陛下有多久没碰过女人了。”
“什么意思?”他冷眼以对,以为他又开始开玩笑了。
他扯出笑容,笑得很狡猾,紫眸闪过一抹趣意,“陛下,先回答我。”
“两个多月了。”他冷哼。
“那可是很久了。”他叹了一句,依照以往他的男性雄风,可真的算是很久了,顿时他玩心大起,“有没有让巴鲁尼看过。”
萨鲁顿时恼了起来,胸中的怒意开始凝聚,“老狐狸,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示意他稍安勿躁,又问道,“陛下这两个月来,是否有想过宠幸其他的女人。”
“没有!”他吼道,努力克制自己的脾气,免得宰了他。
“真的一点也没有?”他追问,笑容更大,看在萨鲁眼里,只觉得刺眼。
“没有,一点欲望都没有,只除了她。”他吼叫着,振的莲花池莉含苞的花蕾都抖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陛下是否能一直能如此,只有对她时才有欲望。”他隐去笑容,突然正色道,表情之严峻前所未见。
萨鲁心中一凛,不明所以得看着他,没有经过思考就答道,“除了她,我对任何女人都没兴趣。”
突然,路斯比大笑,连带着白色的胡须也飞舞起来,站起身,轻拍他的肩膀说道,“陛下,您已经做到了,只除了她,不再会有第二个女人。”
萨鲁脑中顿时一片混沌,细细思量着他的话,以及刚才问题,过了好半晌,思绪才渐渐明朗,绿眸闪起光彩,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做到了……!”
“心做到了,害怕承诺不了吗?”
抬眼望向路斯比,他眼中光彩乍现,握拳答道,“我明白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还要我这个老头提点,真是麻烦!”捋起白须,他走到玫瑰花丛中,借着月光,俯视着花蕾,眼神充满了爱恋,仿若爱人在眼前。
望着他的背影融于一片花海中,萨鲁开口道,“你也是如此吗,爱着她数十年不变。”
听闻,他的身子一震,蹲下身子抚摸着一株玫瑰,笑道,“心中已容不下任何女人了,数十年和数十天又有何区别。”
萨鲁沉默得看着他,饮尽杯中的酒,突然说道,“我不想象你那样看着玫瑰花去思念一个女人。”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路斯比回首,给了他一个承诺。
“我相信你。”他饮尽杯中的酒,笑意灿然。
米特的印信是找到了,可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才能发挥它的作用——米特第一神官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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