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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梁山不知归

  发达十岁时,长安城闹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瘟疫,疾殍遍地民不聊生,富户均纷纷逃亡境外,大半辈子积攒的房产都丢在城内不管。长安城城门因为逃命人众多,居然被连连挤坏了三次,可见逃跑富户们义无反顾的决心和毅力。

  瘟疫之中,牲畜不能随意扑杀,去长安城买米也需要金钱,我为了养活发达昙花母子,只得每天趁夜去长安城溜达一圈,顺手“捡”一些古董还钱在山上建了一座草屋,有时捡多了还能顺带捎回烤鸡,定是我先吃过才肯给她们吃,以免中招。

  发达知道我熬夜辛苦,常常勾了我的手指要与我一同下山去“捡宝贝”。我纠结,实在抹不开面子告诉他那不是捡,是抢劫。我是个要面子的神仙,法术遇见恶事便不做效,使用法术变换金钱心之有愧,不变金钱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昙花母子受苦,原则问题逼得一介神仙必须蒙了脸去打家劫舍养活妻儿老小,我犹豫片刻,随意寻了一个借口:“发达,你娘起来不见到你会着急的。”

  发达撇嘴:“她见不到你才会着急。”

  我望天,这也确实是实话。自从昙花与我离开醉幸楼后,整日所剩下的营生就是向我示爱,一日一示爱,一日一表白,没了夜班工作,连后半夜也会为我掖被子垫枕头,无论何时睁开眼,都能察觉她注视我的脉脉双眼——

  鬼呀!

  我失眠了。为了躲昙花,恨不能将所躲藏的苎萝山都开荒避世,只求别早些回家面对爱心糕饼和温暖长衫。

  “那,你跟我去,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与你娘说,回来我们再默念一百遍《太平洞经》可好?”不管做多少恶事,神仙总要记得自修才不枉费向道的心,就好比那一头神仙野猪,他执行任务时偷吃时总要多念几遍《道德经》来我修正自己方才所犯下的罪行。这就是神仙和凡人的差别,凡人总不懂得在作恶后加以掩饰。

  发达应允,我将他细细装扮,以黑衣套上,头带一黑色汗巾,我也同样装扮,先背了他趁夜色潜出。

  “师父,我为什么看不见路?”

  “你没有师父功力深厚,自然在夜色里是看不见路的,当年师父未曾修炼时也是经常在夜里撞到网子,所幸是有人将我救出,不然哪有今日的你我。”

  “师父,我喘不上来气。”

  “屏气飞行是仙家法术,你师父我才学会一点皮毛,你如何能承受得来?不要怕,让为师的来看看……”脚步放慢,我将发达从肩膀上揪下,见发达紫涨小脸慌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黑汗巾竟然被我系到了眼睛和鼻子,难怪险些憋死……我默念三声对不起将汗巾给发达整理好,再背上身,还来不及迈步一脚大头朝下栽下去,一个网兜很成功将我们一大一小捞起,荡悠悠见一双眸子潋滟精光直瞧过来。

  “你是谁?”我与那人一同开口,却听得对方是戏谑男声,声若钟,气似檀,我几乎一下子断定,他也与我同类,不是狐狸就是神仙。

  我宁愿在人面前丢脸,也不愿意将脸丢到狐狸圈或天界去。

  二话不说将话音一转:“我在带人修行。”

  那人屏气,上下打量网兜里的我,此刻的我容颜尽毁倒也罢了,手上居然还为了多“捡“些宝贝所带的半大熊皮口袋,即便脑门上没刻有强盗二字,也颇具小偷风采神韵之二三。

  发达被网兜吊住闲暇无事,从怀里掏出一坨枣糕,一边看我全身冒冷汗,一边打量那位黑夜出现的男子,颇有东岳帝君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风采,我咬牙,顾不得狐狸名声只好动用法术,如意令还没施展网兜消失变幻云朵,带了漫天星光将我们师徒二人托放下来。

  双脚落地,云朵幻化丝丝袅袅的气息渐渐散去,空气中弥留一缕清新味道。

  如果我没看错,此人所用法术正是仙界失传已久的云术。还记得鲤鱼飞升时对我说过,如今的神仙,会法术的少,会云术的更是凤毛麟角,整日逍遥聚会吃饱了斗殴下凡根本没神仙肯苦心研究云术。我也不是个酷爱修行的神仙,更喜欢鲤鱼口中整日逍遥聚会吃饱了斗殴,所以颇不能理解他提及云术时的咂舌,不想今日乍然一见,果然惊异,脑子里一片苍白渺茫,连忙跪倒在地颤巍巍说了一句:“上仙饶命阿!”

  做狐狸时常被抓,总有自诩降妖除魔的神仙来狐狸洞探查,出一只堵一只,出一双堵一双,更有甚者还会在狐狸洞门口画上正字,以示自己为天下太平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卓越贡献。

  不能出洞,就只能饿死,眼看一群嗷嗷待哺的狐子狐孙们,我咬牙将自己尾巴缠住趁门外守住的神仙犯瞌睡之际从缝隙里溜出,眼见清清河水蓝蓝的天,正撒花扑向一只雉鸡时被猎人捕捉的网兜捞起,那网兜越挣扎越紧,不消几下我已经失了全身力气,没有我来捕食,那帮狐子狐孙们也会被灭门,还不如一起上路做个伴,于是我准备咬舌自尽,齿尖刚贴上舌根,一只宽厚大手按住,我那没缠严实的尾巴骤然放开,落在那人手掌上。

  我还隐约记得,当时自己也曾这样喊过。

  他噗嗤一笑:“倒是个有点见识的。”

  发达一边啃了枣糕,一边口齿含糊不清的说:“她还会写字念道。”

  被发达夸奖我几乎要哭出来,难得这孩子除了长个吃心眼,还知道师父会这么多能事,可我眼里蕴含的泪尚且未流出,又听得发达说:“她还会捡宝贝,趁夜里走,回回不落空。”

  腾,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这孩子只管拆台,却从不知去铸台,这么隐秘发财的买卖也是随便乱说的么,难道不怕别人学了去?

  玄色长袍的男子嘴角挑了笑,果然负手向前一步,直逼住我的气息才伸手掐了下颌:“他是你的儿子?”

  能使出云术的人,必然不会看不出发达是肉身,我是神仙。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耍流氓。

  还不等我喊救命,发达终于将枣糕吞食完毕,拽了我的衣袖摇摆:“娘,我还要吃枣糕。”

  我总不明白,发达在文字上的天赋与在称呼上的愚钝互相照应的缘由。他经常叫我娘,却不曾见他叫昙花爹,所以我总是思忖着,是不是自己平时太过流于女态的缘故,所以为他做了性别误导的表率。

  我一摆手:“不许跟师父胡闹。”随手一推,落了空。才突然发觉发达已经抱住我的大腿将头正埋在我小腹处,眼泪犹如天洪决口:“娘,你不能不要我和爹。”

  那玄衣男子见发达苦情似有所悟,慵懒目光顺着发达往上瞧,直逼住我的脸庞,“你居然和凡人结了亲?”

  我语塞,这都是哪跟哪儿?连忙将发达拎开:“他是我的徒儿,我是他的师父。”狐狸青春总是诗,固然知道他是上仙,我不能如何,但在风流倜傥的男子面前留下好印象是世间女子本能反应,我也不能免俗。

  玄衣男子点点头,“哦。”

  发达还想努力的破坏我辛苦营造的形象,又努了嘴说:“娘亲……”哭腔的两字还没发完,我从自己怀里又掏出带的乳糕直接塞入他的嘴里。幸好知道发达喜好为了避免”捡东西“时絮絮叨叨被人发现带了这个,如今果然派上了大用场。

  可发达此一次毫不犹豫将疼如生命的乳糕吐在地上,干脆还跺了两脚:“你昨夜还趴在爹的怀里说就他行,其他男人一百个也不中用,如今见到比爹俊俏的,你又说话不算话了,他哪有爹行!”

  我一口气险些被憋出体外。

  玄衣男子听得发达的话,乐不可支,一把将我拽到怀里:“你究竟尝过多少人,偏就只认准了他一个?我险些被你的男装骗了。”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只是一个负责做保姆的神仙,哪有品尝男色的好事?即便真有,如狼似虎的昙花也会比我先扑上去。

  我呵呵干笑,连忙在心中念了一万遍无量天尊:“其实就一个。”就发达一个。

  他点点头,避过发达将我的下颌抬起,柔情似水的贴到我的耳边磨蹭。我以为自己此次定然仙身不保了。没想到,神仙竟然也喜欢风流韵事,居然要在强迫我做精神保姆的同时还要做肉体保姆。

  此时我是眼一闭,心一横,随便他。本神仙空旷几千年,倒也觉得饥渴了,不如就来场你情我愿的欢乐,只是之前要先把发达送走,有他在旁边必然不能尽兴。

  岂料玄衣男子忽然猥琐开口:“其实,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件事,都说□,那凡人在床上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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