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6秦王
在苻睿的帮助下,刘璃探视了王猛。他人虽清醒,却完全不记得任何事情,更别提什么向苻坚进谏了。看来不能指望他,想让慕容冲出宫,只能另僻他径。
偷溜出宫是绝对不可取的,这样反而会弄巧成拙,只是除了王猛,还有谁能说服苻坚放了慕容冲呢?
想不到应对之策,刘璃完全陷入了愁闷。而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她见到了苻坚,秦国的天王。
那天慕容苓以感谢刘璃帮他解围为由,约刘璃到她的紫漪宫喝茶,慕容冲也在一旁静静作陪。三人话不多,气氛却和谐自然。
一声“天王驾到!”打破了这份和谐。
慕容苓身子剧震,而慕容冲平和的脸已是一片冷漠。刘璃还没来及多想,就见一个黄色的人影走了进来,只得和慕容奶弟一起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苻坚的声音有些低落,他顿了顿,又问道,“这位是……”
刘璃猜测苻坚可能是问她,于是抬起头笑道:“回陛下,我是苻钰啊。”
她终于看清了苻坚的容貌,虽然不英俊,却浓眉大眼,颇有气势。
苻坚对她的自称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起来:“原来是钰儿,怎么你会在这里?”
“慕容夫人请我喝茶,很好喝的茶呢。”刘璃笑得灿烂。
苻坚望了一眼慕容苓,又迅速地转向慕容冲。慕容冲只是低垂着双目,一言不发。
“钰儿,喜欢长安吗?”苻坚见刘璃点头,又笑道,“那就干脆做朕的儿媳妇,一直住在长安吧。”
“啊……不要……”她脱口而出,又连忙掩饰道,“婚姻大事钰儿不敢做主……”
苻坚慈和一笑:“也是,等你爹来长安时再说吧。”
“陛下,天色不早,让凤皇送钰儿回去吧。”慕容苓笑着说道。
苻坚点应允。在慕容冲和刘璃退到门边时,又追了一句:“凤皇,早去早回。”
慕容冲低低应了一声,缓缓跨出房门。
从紫漪宫到刘璃所住的宫殿要经过一个偏僻的庭院。院里的水池中稀稀落落地飘着几片莲叶,暮春四月,还不是睡莲盛开的季节,碧池里倒是游曳着十几尾美丽的红鱼。
慕容冲在池边站定,静静地望着池中自由游动的鱼儿。刘璃往前走了几步,刚想回头唤他,却见慕容冲脚下一滑,竟然跌进了池子里。刘璃大惊,虽说池子浅,但春寒依旧凛冽。
“慕容冲!”她大喊着奔到池边,弯下腰拉住他的手臂。
慕容冲冷冷打开了她的手:“我没事。”
他慢慢爬上岸,浑身湿透,身子轻颤,而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漠然。
“怎会落水的?我帮你去叫御医,或者叫人送你回去?”刘璃又慌又急,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心里忽然又有些堵住了。
“你赶紧回去把衣服换了,不然会得病的。”
“我要是得病,或是死了,大家只会感到高兴吧。”他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传来,同时慢慢撤回自己冰冷的手。
冷冷的触感让刘璃感觉更加寒冷。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凤皇令她的心疼痛起来,她不由分说地再次抓紧他冰冷的双手,用自己的手温暖着他的手。
“不是的!不是你所想的,这个世界上,还有关心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啊!”
慕容冲的身子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刘璃,她的手,也不比他的手热多少,所以他的手,他的身体,依旧冰冷。只是,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地方,似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我……我送你回去。”
慕容冲复杂的眼神让刘璃局促起来,她站起身,却被他位住了衣角。
“我不想回去。”他紧紧拽着她的衣角,仿佛一个孩子一般固执,”这样的我,今晚是伺候不了陛下的吧。”
刘璃的心猛地抽紧了。原来他是故意跌进水池的,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反抗。
“慕容冲……”刘璃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心里渗出了一丝淡淡的疼痛。
“郡主,原来你在这里。”一个侍女匆匆走了过来,“刚才巨鹿公来,等了您很久才离开呢,咦,这不是……”
刘璃打断侍女的话,转而吩咐道:“你去告诉天王,就说慕容大人失足落水,暂时在撷芳宫的偏厢休息。”
“可是郡主,这好像……”
“别可是了,另外再去请个御医来。”
“好些了吗?”刘璃见他换了衣服喝了药,这才稍稍释然。
慕容冲点了点头,便阖上眼睛。在半暗的烛光下,他依然那么美,美得肃杀,美得恐怖,因为这美注定不为世间所容。他的脸是月光洗出的晶莹苍白,嘴唇是玫瑰炼出的一点红,让人过目难忘。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是你自己想的吗?”他忽然开口问道。
刘璃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是我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不过用来形容郑夫人,唉,我还真对不起那位诗人了。”
他蓦地睁开了眼睛,褐色的蝉孔琉璃一样清澈,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和。
“美人如花,花也有高低之分,比如说狗尾巴花之流。”说完,他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刘璃难以置信地望着眼的一幕,他在笑,慕容冲竟然笑了。
他此刻的笑容近乎天真。一点点游离,一点点戏弄,一点点莫名其妙。
“慕容冲,你笑起来很好……”她本来想说好看,但想到这副容倾给他带来的噩运,就把那个“看”字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的笑容稍纵即逝,接着就是沉默。无边的寂静潮水一样湮没在瞬间的空白里。
他又阖上双眼:“陛下的玩物,你一定也是那样看我吧?连家人都轻视我。”
“我没有!”刘璃脱口而出,“相反,我尊敬你。”
他的家人哪有资格轻视他,若是没有这俩姐弟,哪有他们这些在长安吃好喝的舒坦日子。
慕容冲的睫毛重重颤动了一下。
“荷花出自污泥,被污染过,又有什么关系,精神不被辱,还是被人称颂。你也一样,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你和你姐姐才忍辱偷生,可是就算落到这个境地,依然没有磨掉你作为男人的那份锐气。你的身上流着鲜卑皇族的血,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屈服,你是不会甘于永远待在这里的。”
慕容冲震晾地睁开双眼,直直地望着她,完全不能想念这番话竟然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所以,慕容冲,很快,你就会离开这里的。”刘璃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慕容冲的眼眸中暗流涌动,神情难辩。斗晌,他忽然翻转了身子,背对着她,不发一言。
“慕容……”
“叫我凤皇吧。”他低声道。
两人沉默了许久,一直到苻坚派来的人接了他回紫漪宫。
Part7设计
苻睿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撷芳宫追问慕容冲的事情。
刘璃有点不耐地回答:“不是说他在撷芳宫旁边失足落水了么?他只是在我这里换了身衣服,喝了点药,陛下很快就派人把他接走了。”
“父王越来越宠那个白虏,这样下去只怕传了出去有损父王的声誉。几位哥哥也颇为不满,要是王猛大人清醒的话,还能劝父王几句。”苻睿紧皱着眉。
“只怕传了出去?你是说民意知道的人并不多?”刘璃一愣。
“这等丑事,民意也只是猜测而已。”
刘璃望着苻睿,忽然灵光一闪,苻睿是苻坚最为疼爱的儿子,如果有他进谏的话……也许……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激动不已。踏破铁鞋无觅处,苻睿不正是最合作的代言人吗?
“睿哥哥,如果能让慕容冲离开陛下的话,一切都会解决了吧?”她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地问。
“父王怎会舍得放他走?”苻睿摇了摇头,杀气掠过眼眸,“那倒还不如干脆……”
“万万不可!”刘璃连连摆手,“慕容冲有什么意外,陛下一定会严加追查,到时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苻睿心中一喜:“钰儿,你是担心我吗?”
刘璃没有空搭他的话,继续说道:“睿哥哥一定听过这首民间流传的歌谣吧。一雌一雄,双飞入紫宫。”
“一雌又一雄,双飞入紫宫。”苻睿念了几遍,困惑地摇了摇头,“从未听过。”
刘璃皱眉。苻坚之所以听劝放了慕容冲,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首哥谣在民间的流传。难道这首歌谣会和王猛有关?
“那么,”刘璃做了决定,“睿哥哥就将这首歌谣传入民间吧,务必在半个月内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
“什么!”苻睿脸色一变,“这样的话,岂不是有损父王的声誉。”
“睿哥哥,我问你,是天王的声誉重要,还是大秦的未来重要?”刘璃顿了顿,“陛下宠爱慕容冲,大臣们谁人不知?处置慕容氏时如何又能公正?又如何让四海之内信服?慕容冲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宫里了。这首歌谣一旦传开,陛下也会多几分顾忌,只要你联同几位哥哥和重臣们进谏,说服陛下的机会以就会大得多。”
苻睿的脸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钰儿,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番话……”
“我也是无意中听我爹提起了,总之,睿哥哥,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刘璃支吾了几句,把话题又转了回来。
苻睿默然,他不否认这是个可行之计,但是……算了,现在最为得要的是如何让慕容离开这里。
一切比刘璃预计的还要顺利,短短十天,长安城就传唱开了这首歌谣。
但是,当苻睿以此歌谣为由,在明光殿内联同其他重臣向苻坚进谏,驱逐慕容冲时,还是遭到到了他的拒绝。
刘璃听到这个消息,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没想到秦王对慕容冲如此执着,难道非要王猛亲自出马才可以?
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传来了苻坚决定带着宗族大臣们出发前去上林苑渭河边踏表的消息。
出发的那一日,仪仗拱卫连绵十数里,各式伞、盖、旗、扇缤纷耀眼,染着银粉的云母车在阳光下灼灼发光,华丽无双。
四月里的渭河边,如云的桃花铺天盖地,与远方绛紫色的落日霞光连接成延绵一线,清澈的溪涧淙淙流过枝叶繁密的桃花林,清澈流淌的河水更为这美景添加一抹适意的活泼。
刘璃躺在桃花林下,轻阖双目,细细体会着那柔软的花瓣划过脸庞的感受,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花落如雪,风过无痕。
烦躁的心情似慢慢平静下来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继续让苻睿上谏苻坚,还是干脆冒险送慕容冲出宫?
她叹了口气,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睁眼一看,那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去。一头墨红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玫瑰色的光泽。
“过来坐啊,凤皇。”她坐起身子,笑着朝他招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回她的身边,却没有坐下。
“堤边翠柳送风来,苑里桃花朵朵开,万紫千红春意荡,翩翩公子立园台。”看着他站在桃花树下,她不由想起了这几句诗,还顺便篡改了一下。
慕容冲眼中闲过极淡的笑意,在身边坐了下来。“这不会又是你自己想的吧?”
她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是?翩翩公子这四个字是我自己想的。”
他的唇角忍不住弯出个小小的弧度。
“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他忽然开口道。
刘璃赞同地重重点头:“一定。”
“我恨他们。”他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
“我恨他们!我恨苻坚毁了我一生,恨族人利用我又蔑视我,我恨长安的人对我瓷意漫骂嘲笑,甚至连姐姐的存在也是在提醒我所经历的不能毁灭的耻辱。”他的眼眸骤然变暗,仿佛笼上了一层灰色的雾霭。
刘璃想起史书上的记载,十几年后,淝水之战,苻坚大败。慕容冲结集鲜卑人,趁乱而起,马踏关中,挥刀雪耻。羽衣轻扬风卷长安,铁骑零丁血荒秦川。
他的恨意,是他将来血洗长安的缘由吗?
“可是,为什么和我说,你就不怕我……”她嗫嚅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你就当从未听过吧。”他看了刘璃一眼,准备站起身来。就在这个时候,伴着一声尖利的风啸,一支白翎箭直冲慕容冲而去,来势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刘璃情急之下,飞身扑了过去,只见一道奇异的白光闪过,那支箭擦着她的手臂跌落到地上。
“钰儿!”慕容冲脸色大变,立刻拉住她的手腕查看她的伤势,只见手臂处稍稍被擦存一些皮。
“没事,没事,凤皇,你没事就好。”刘璃笑了笑,当时想的全是可不能让龙子就这么死了,不然她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还真搏命啊……万一自己中了箭不是更惨,怎么会做这种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傻事……不过刚才那道白光确实有些奇怪。还多亏那道白光把箭挡开……
慕容冲的琉璃眼眸中泛起一层泪光,他咬了咬嘴唇,猛地伸手将刘璃拥入了怀中。
“凤皇?”她微微一愣。
“从没有人——这样对我。”他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温热急促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到了她的体内。
刘璃的脑中一片混沌,无意中瞥到了那支箭,心头一动,这明摆着是有人想要加害慕容冲,既然这样的话……她的心忽然狂跳起来,猛地推开慕容冲,一字一句问道:“凤皇,你当真想离开这里?”
慕容冲微微一愣,又点了点头。
“那你就要一切听我的。”刘璃沉声道,“首先,我会把这支箭插到你的身上。既然有人要害你,我们就将计就计。”
慕容冲惊诧地看着她,又看了看箭,终于明白过来。
刘璃用颤抖的双手拿起了箭,一咬牙,往他的左肩扎了进去。慕容冲紧紧咬着下唇,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凤皇,你撑住了。”刘璃站起身,立刻放声大喊起来,“来人啊……”
慕容冲的被刺令苻坚心急如焚,全然没了半点游乐的兴致,立刻命令所有人打道回宫,并派出了大队人马搜查刺客。慕容冲在御医诊治下已经暂没有生命危险,但因失血过多,身子依旧虚弱很很。
“钰儿,你告诉朕,究竟是什么人行刺凤皇。”紫漪宫内,苻坚余怒未息。
“陛下,这渭河上下,早就布满了官兵,连飞进只苍蝇都难闲杂人等又怎会那么容易进来,更何况是刺客?”
苻坚浓眉一挑:“你是说……”
“陛下,是谁做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大人的性命堪忧,只要他留在这里一天,危险就多一分,陛下,您能时时守在他身边吗?不能。他能次次这样侥幸吗?不能。”刘璃跪在地上,重重叩头,“陛下,如果您真的疼爱他,就放手吧。至少放手,他还能留条命。”
苻坚的脸上情绪难辩,不知是怒是哀。
“陛下,”慕容苓跪了下来,双目含泪,“陛下宠爱我姐弟,本是我们的福份,可是凤皇他现在……苓儿就这么一个弟弟,请陛下救救他……就、就请放他出宫吧。”
“啊……”慕容冲忽然低吟出声。
苻坚立刻冲到了床榻前,连声问道:“凤皇,你怎么样?”
“陛下,”慕容冲一脸哀戚,“凤皇蒙受眷恩,本就折了福份,可凤皇心念陛下,与其让我出宫,还不如让我死在这里!”他语气激烈,一口气没回上来,连连咳嗽。
“凤皇!朕绝不会让你死!”苻坚牢牢握住了他的手,脸色黯淡下来,低声道,“也罢,等你伤好,朕就送你出宫。”说完,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望着苻坚的背影,慕容冲脸上的哀戚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捉摸的笑意。
“凤皇,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你可以离开了!”慕容苓扑到床前,埋头喜极而泣。慕容冲伸出右手,安慰似的轻拍着慕容苓,目光一转,直直望进了刘璃的眼中。
在目光碰撞的瞬间,刘璃清晰地看见了有什么在他的眼底深处燃烧。
“凤皇……很快,你就能展翅飞翔了。”刘璃微微笑了笑,慕容冲比她想像的更厉害,他刚才那招以退为进才是完完全全利用了苻坚的爱意。
Part8离别
半月后的一天,夜凉如水,伤势好转的慕容冲在紫漪宫接到了秦王的圣旨。
旨曰:征慕容冲为平阳太守,望卿克尽厥职,毋负朕心。
看见这道圣旨,刘璃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切都和历史重新接上了轨道,慕容冲顺利出宫,成为平阳太守,接下来起兵,攻下长安,称帝。
为免夜梦多,慕容冲打算趁夜离开。
“姐姐,凤皇此去恐怕……”望着不停流泪的慕容苓,慕容冲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你要多保重。”
“凤皇……”慕容苓悲喜交集,根本说不出话来。
慕容冲又望向了刘璃,只是这么望着她,不发一言。
“凤皇,我送你到宫门。”刘璃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慕容冲的眼眸一亮。
夜晚的宫殿显得格外寂静,月华似水,轻柔地漫过宫里的每个角落。
“听过我们鲜卑族的歌谣吗?”他忽然打破了这份寂静。
刘璃摇了摇头。
他嘴角微抿,弯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轻声哼唱起来。曲谱调优美婉转,低沉温柔,仿佛在述说着绵绵的情话。
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
郎非黄鹞子,哪得云中雀?
刘璃心中微动,笑了笑道:“很好听。”慕容冲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人默默地走到了宫门口,门前停着一辆简单的青蓬车和一队随行的侍卫。
“保重,凤皇。”刘璃望着他,觉得此时也只能说这句话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忽然轻声道:“钰儿,如果你愿意,将来我一定会来找你。”
刘璃没有说话,心里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忽然将她拉入怀中,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钰儿,我一定会再回长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放开手,转身上了青蓬车,幔帘放下,也遮挡住了他琉璃般的眼眸,雪般的肌肤,墨红色的长发……
随着车轮缓缓转动,凤皇的命运之轮也开始随着转动了……
青蓬车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只留下了化不开的黑夜。她的心,又隐隐地痛了起来。凤皇,将来,你一定会回到长安,只是那时,你的身后有千军万马。只是那时,你的宿命也快要终结……
公元386年的春天,二十八岁的慕容冲攻占长安后,却要以燃烧全部的生命为代价……
“钰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暇思中拉了回来,她回头一看,却是苻睿。
刘璃刚要说话,忽然只觉脑中一片晕旋,身子一晃,险些栽倒,苻睿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睿哥哥,其实我不是……”她只说了半句话,就觉得身子飘了起来,似乎已经脱离了这具身体。游离在他们的上方,刘璃隐约看见苻睿焦急地抱着那具身体,而那个叫苻钰的女子正睁开眼睛……
刘璃只觉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棉绵地从空中跌落,再也没有任何知觉。
床垫软软的,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刘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习惯性摸起手机一看,显示的时间竟然是01:40。她记得自己是过了午夜才睡的,那么才不过睡了两个小时而已?
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吗?
她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滴——滴——滴——”闹钟准时在七点发威,刘璃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摁掉闹钟。不情愿地爬下床,揉揉眼睛,微微抿了下嘴角,昨天,果然是一场梦。
刘璃拿起了牙刷,慢条斯理地挤上牙膏,客厅的电视里传来了早间新闻的报道。
“本台消息,继昨天九龙壁上的龙消失的奇怪事件之后,在今天凌晨,有居民发现九龙壁上左侧的第一条龙竟然又神秘出现。本台将会继续关注这起九龙消失事件……”
后面的话刘璃都没有听清,手上的牙刷也早已落在了水池中。
刘璃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梦中少年的歌声又在耳边萦绕。
郎在十重楼,
女在九重阁。
郎非黄鹞子,
哪得云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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