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跟在身后的来喜,逐月并没有阻止,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总之他避开了宫中所有的明哨暗哨,安全的出了皇宫,我们在一处偏僻之地缓下身形,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的装饰很简单,内里却极为舒适,干粮点心一应俱全,看得出,是用了心准备的。逐月与来喜驾着马车,一路向城外驶去,我偷偷掀开窗帘,呆愣愣的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金色皇城,才惊觉,原来出宫,竟是这么简单。外面的天色由亮转暗,又由暗转亮,马车始终在不停的飞驰,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再流不出眼泪,我掀起车帘,坐到逐月身边,“我们……要去哪?”“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一个日夜没有喝水让他的声音有些干哑,我回到车内将水壶取出,递到他手中,“歇一会吧,不用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逐月看着我笑笑,伸手接过水壶喝了一口,“也许……我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再说话,只是专心驾车,我很想问他最后究竟与福临说了什么,可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无论他说了什么,也无论福临今后如何,似乎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吧。突然我又想到,就这么走了,也没去跟玄烨打个招呼,似乎很没义气,也不知乌云珠有没有醒,如果醒了,她应该会开心吧,因为她终于少了最大的负担,她有一生的时间让福临……忘记我。还有若雪。我看了看逐月,还是没问出口,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到了晚上。我们找到一家客栈留宿,整个晚上我始终警觉,也不知自己在防备什么。是怕逐月?我与他已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我还怕什么?那一夜的疯狂……我曾试着忘记那一夜。可越是刻意。那种感觉偏偏越浮上心头,到最后,身体竟微有些发热,我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又哭出声来,也不知是在怀念自己丢失的心。还是在痛恨自己的……无耻。直到第二日天明,我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逐月老老实实的在隔壁睡了一夜,并没有突然闯入或是半夜翻窗什么地,让我安下了心,又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我似乎将他想得太过不堪了。
就这样,我们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来喜不知怎么变得异样沉默,好像也跟我一样,丢了心。我没有问逐月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也懒得算究竟过了多少天,直到马车经过洛阳,却并未进城,我有些奇怪,“不进城么?天又快黑了。”他笑笑,“我们直接回家。”家?这个字又让我怔忡了半天,天色微暗,在月亮升起之前,我终于看见了“家”。
一座精致的山庄坐落在不远山脚下,正对着山庄,又一个不算大的湖泊,如同一面镜子镶嵌在绿地之上,湖泊旁边又有一片树林,微暗的天色显得其中雾气氤氲,山、水、草地、树林……这里与我梦中的地方竟是那样相似,我的精神之中大概透出了一些惊喜吧,逐月将马车停在山庄前,跳下车去,将手递过来,“喜欢么?这就是我们的家。”我迟疑了一下,将手交到他手中,扶着他下了车,一扇不甚宏伟却十分精致的大门映入眼中,抬起头,四个大字高高在上:崇月山庄。崇?月?我脚下不禁迟了一下,他看着我轻声道:“以前这里叫水月山庄,因为那时陪着我的,只有门口的蓝水湖,现在不同了。”
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得朝他笑了笑,他转身去叫门,大门应声而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见逐月愣了愣,连忙将大门拉开,朝着里边儿大声喊:“庄主回来了。”逐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还是一惊一乍的。”那人嘿嘿一笑,“庄主,按你传信回来的日子,昨天就应该到了,怎么今天才回来?”说着又探头看着我,“这位就是夫人么?”逐月只是笑了笑,却没说什么,回过身来拉住我的手,步入门去。这时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迎上,声如洪钟地道,“庄主,你怎么才回来?夫人带回来了么?”说着话,眼睛又溜到我身上,将我从头自脚打量个遍,我有些不习惯,逐月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蔡叔,别吓着她。”那老者呵呵一笑,“好,好,庄主与夫人先回房稍作休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饭食。”
说罢,也不理逐月,径自而去,逐月笑道:“别见怪,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我点点头,又随着逐月前进,一路走来,庭阁楼台错落有致,装饰又随性自然,让人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穿过一扇精致的拱门,他将我带到一个独立的院落之前,院门上写着两个字:栖霞。栖霞院不大,却很清幽,两个清秀的丫头迎出来,欠着身子给逐月问安,逐月淡淡的一点头,带我们来到一处正房前,说道:“惠儿,你先在这住吧。一会我让蔡叔给你再多安排几个丫头伺候。”这里……我心中有些紧张,脸上也有些不安,逐月苦涩的笑笑,“我住在对面的对面的舞云阁,有什么事就去那找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处阁楼,我偷偷松了口气,逐月回头看看来喜,来喜淡淡地道:“奴才只留在主子身边。”逐月看了看我,我忙道:“不用再安排什么人服侍我,我有来喜就好。”逐月点点头,“那好吧。”那两个丫头的神色间充满了好奇,似是想不明白庄主为什么肯让一个男子留在“夫人”身边,我有些局促的看着逐月,“你……也先回去歇歇吧。”逐月没有立刻离开,站在那看了我半天,轻声道:“没什么话对我说么?”我摇了摇头,逐月笑笑,朝那两个丫头道:“好好服侍夫人。”说完,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情有些沉重,连日赶路还不觉什么,等到安定下来,杂七杂八的想法又涌上心头,来喜扶住我,轻声道:“主子,进去吧。”
进了房门,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致,我突然有些不太习惯,总没有到家的感觉,不像在坤宁宫时那么随性,坤宁宫……呵呵,我实在是不该再想那几个字的,从现在起,那红墙灰瓦中的一切,都不应再与我有什么关系。心中这样想着,脑中却不由自主的又想到,我出宫也有十余日,不知乌云珠怎么样了,还有福临,我走了,他应该会很伤心吧,不知道他要怎么向人解释我为何无故失踪,我真是给他扔下一个大麻烦呢。此时那两个丫头走上前来轻施一礼,“婢子有情/有意,给夫人请安。”我看着她们两个,愣愣地道:“谁给你们取的名字?”“回夫人,是蔡管家给取的。”蔡管家?我脑中浮现出那个声如洪钟的老头儿,又朝她们两个笑笑,“这名字倒有趣。”有情一欠身道:“夫人可要先梳洗一番?”我摇摇头,“先不用,你们先出去吧,有事情我再召唤你们。”有情有意二人对视了一下,福了一福,退出门去。
屋中只剩我与来喜二人,我这时才敢彻底的放松,坐到桌前伸了伸腰,来喜站到我身后,轻轻为我按揉着肩膀,沉默了一会,他低声道:“主子既然到了这,就……别再想得太多。”我点点头,屋内又是一阵磨人的寂静,来喜轻笑着道:“奴才给主子说个笑话?”我回过头看着他,失笑道:“你那几个笑话还不是从我这听去的。”这十几天来,来喜消瘦了许多,使得原本就不甚健壮的身子更显单薄,他勾了勾唇,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活力,“主子讲的笑话是百听不厌的。”说了两句,我们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来喜动了动唇,“奴才还是为主子打些水来梳洗一下。”“来喜。”我叫住他,“我们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你今后,不要再自称奴才。”“奴才遵旨。”说罢又一错愕,笑道:“习惯了。”我朝他笑笑,“慢慢改。”来喜点点头,“是。”“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变了许多呢。”
我怔怔的说,想当初,我在坤宁宫每日胡闹,还封了来喜做高手,那时候的我们,是多么无拘无束?为何现在会变成这样?两人都好像丢了心,丢了……心?我惊疑的看着来喜,来喜让我盯得有些不安,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临出宫前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那一次,来喜夜探景仁宫,却让若雪半路“谋害”了,既然是误害,那么若雪当时要“害”的就不是来喜,而是……我!直到后来,若雪终于成功了。我听见她说:你怎么“又”中招了?也就是说,第一次来喜中的,也是同一类毒。来喜的毒到底是怎么解的?让他失魂落魄至此的,也跟这事有关么?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的眼镜,“告诉我,你当时的毒,是怎么解的?”来喜脸上现出一种既惊且愧又难以面对的申请,他低下头去,一言不发,我紧蹙眉头,来喜不可能是吃了什么解药,否则岂会是那种神情?又想到来喜第一次中毒后颈上露出的红痕,他是个宫人,是绝不可能去找宫女或任何一个女人来疏解体内媚毒的,想到这,我心中惊诧非常,难道替他解读的竟是个……男人?我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轮廓,又想起那人在我走时的那种举动,心中又加了三分肯定,我一把抓住来喜,惊声道:“是追星?”
过了一会,有情前来召唤我去潜艇吃饭,我没什么胃口,本不想去,又想到第一天到这里,又怎能却了人家一片盛情,就又出去,随着有情有意来到前厅。合理的家俱布局使得前厅显得大而不旷,真让我越来越佩服设计这容月山庄的人,大厅中间已摆了满满一桌的酒席,逐月当中而坐,十数个仆役丫头伺候在侧,见我进来,眼中无不充满惊奇。逐月迎至我身边,“饿了吧?来,尝尝这些菜合不合口味。”我对他笑了笑,坐至他身侧,好在以前已习惯了随时都有人跟在身边,要不然被这十几人“虎视眈眈”,真不知这饭要如何下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终于想到问起:“这里都是你的产业?”逐月点点头,“我不经常回去,在外面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这里很好。”我由衷的夸赞。“你喜欢就好。”他炽热的目光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低下头又拿起碗筷,装出一副吃得很忙的样子。
逐月温柔的笑笑,伸手将远处的几道菜挟到我的碗中,我不敢抬头,努力的照单全收,这时耳边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是那个大嗓门儿的老管家,逐月好笑地看着他,“蔡叔,怎么了?”蔡老头儿闻言干脆大笑开来,“这就对啦,小夫妻恩恩爱爱的,多好。”我脸上一红,连忙放下碗筷,蔡管家眉开眼笑的看了我半天。又朝着逐月道:“庄主,你与夫人要何时举行婚礼,定个好日子。老蔡我好开始准备。”一听他这话,我急忙看着逐月。婚礼?我……逐月见我一脸急色,眼神稍黯,很快又笑道:“惠儿刚到。何必那么急?等她对庄里熟悉一些再提此事不迟。”老蔡一脸的不情愿,“有什么好熟悉地?住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熟悉了。”逐月也不反驳。只是笑道:“先不急。”老蔡也不好再坚持。我却有些坐立难安,“我吃饱了。”逐月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我始终低着头。怕他再提起婚礼的事情,虽然已跟他有了夫妻之实。又跟他出了宫,可是婚礼……我真地没想过。到了栖霞院前,我停下身,“到了。”简单的暗示让逐月笑了笑:“不让我进去?”我讪然地看着他,“不是……”说着,我低头走进院去,逐月也随后跟着,我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进了房门,逐月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回头朝来喜道:“你先去歇着吧,我有话对惠儿说。”来喜看着我,我犹豫一下,轻轻点了点头,来喜这才低头退出,逐月跟至门前将房门掩上,这么一个简单的行为竟让我地手心有些出汗,他回到我面前,看了我半天,突然笑道:“我就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么?”我急着摇头,一边偷偷在身上蹭了蹭手心,他轻叹了一声,“不用担心,不得到你的首肯,我决不会碰你一根指头。”
嘴上虽然辩驳,可他眼中地明了却让我深深低下了头,“逐月。”“嗯?”低沉地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的头垂得更低,“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什么婚礼。”他沉默了一阵。“为什么?”我不敢抬头,自顾地道:“虽然我们已经……那么亲密过,但是我之前,早已不是……不是……”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几句话挤出牙缝,却羞于再说下去。“不是什么?”“不是……处子。”我的脸涨得通红,“所以……”“所以?”他地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我急得暗暗攥拳,“所以我并不需要什么婚礼,我可以陪着你,知道你找到更好的妻子。”我急急地说完,是的,到那时,我就可以放心的……离开。他比刚刚沉默得更久,“没人比你更好。”“你不介意吗?”男人不是都应该非常介意的吗?尤其是古代的男人!一只温热的手掌伸至我的下颌,轻轻的抬起我的脸,逐月目不转睛的望着我,良久,才轻声道:“我介意,我嫉妒得要死。”“那你为什么……”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我介意,但是我更……爱你。”
我有一时的失神,就那么眼带迷茫的看着他,他低叹一声,“别再这么看着我,要不然……”要不然怎样,他没有说,只是将目光锁至我的双唇,慢慢的俯下头来……直到我的双唇被他温柔的吻住,我才猛然惊觉,双手一抬就要将他推开,他长臂一伸,勾住我的腰肢,将我带入怀中,另一只手扣住我的后劲,加深了这个情不自禁的吻。我脑中一阵眩晕,身体绷得紧紧的,抵在他身上的手攥得死紧,我要推开他吗?我已经跟他出了宫,再也……见不到那人了,我还在坚持什么?眼眶突然有些热热的,我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渐渐地放松了身体,逐月感觉到我的转变,轻喘着放开我,见到我的无语顺从,他轻抚上我的脸,低声道:“或许我真的……做错了决定。”我迷惑的望着他,做错什么了?带我走吗?
逐月的目光再次盯在我的唇上,我惊恐的低下头去,逐月无声轻笑,“你先在这安心的住下,我这段时间会很忙,大概不会有太多时间陪你。”我闻言大松一口气,忙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其实……”他犹豫了半天。之后却是沉默,我很奇怪,吞吞吐吐的。不像他地性子,他突然轻叹一声。“算了,到了那一天,你就知道了。”我更迷糊了。“什么事?”他笑着摇摇头。“惠儿。你记着。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也永远不会让你伤心,就算有,也只是……情非得已。”我呆呆的点着头。然后目送他出门,至于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完全不知。
来喜闪身进来,担心地望着我。“不用担心,”我苦笑一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之后只要过得开心,就行了。”来喜没有言语,我也在心中自嘲,过的开心?到底要怎么过?逐月自那天走后便不见人影,我在栖霞院呆了几天,总算是对周围有了一点熟悉,有情和有意这两个丫头很懂事,处处服侍周到,说起话来尤其有趣,一个说道一半另一个立马接上,绝无半点刻意,就像心电感应地双生儿一样,有她们和来喜相陪,我倒也不虞寂寞。
从她们口中,我知道了逐月在宫外的名字,楚月,她们并不知道逐月究竟是为谁做事,只知道曾经的水月山庄,现在地荣月山庄的楚少侠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年纪轻轻,武艺绝高,对人更是重情重义。看着她们满脸崇敬地模样,我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估计整个江湖上地人,都想不到人见人爱的楚少侠,竟是宫中派出的大内密探吧?不过现在,他跟宫中再也没有关系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只做楚少侠,得人赞叹,受人敬佩。
我曾状似无意地向她们打听过外面的事情,我出宫已近一月,宫中有什么动态现在应该已经会有风声传出来,可她们却摇头不知,也难怪,荣月山庄独居一隅,她们又只呆在我身边,外面有什么事情,她们怎会知道?不甚在意地笑笑,遣了她们出去,脸上不觉间多了几分落寞,来喜轻声到:“主子,要不要我出去打探一下?”我急忙摇头,“我就是随口问问。”来喜轻叹了一声,退回原处,这一叹,我心中一搅,来喜从来都是最明白我的人,我的人虽已出了宫,但我的心,却永远被锁在那个牢笼里,永远,也飞不出来。难道我就一直这么下去?已经无情的伤了我爱的人,现在还要继续折磨另一个爱我的人?崇惠,你到底对得起谁?
顺治十六年九月中旬,沉寂了几天,我终于有勇气走出栖霞院,朝着舞云阁而去,也许我是时候面对现实了,就算不面对现实,也得面对那个对我始终如一的人。还没走到地方,就见到蔡管家急急的从不远处经过,我唤住他,他一路小跑的过来,我轻声道:“庄主呢?”老蔡道:“在大厅呢,今日又有人来上门挑战。”“挑战?”“是啊,庄主这几年在江湖中声望大涨,但是也多了许多不服气的来上门挑战,他们都以打败庄主为荣呢。”“他会不会有危险?”我着急地道:“快带我去。”老蔡安慰地一笑,“夫人不必担心,庄主武艺高强,怎么会有事?”说着话,就在前引路。
到了大厅,却不是我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样子,逐月坐在正中,下席坐着几个一看就是江湖人物的人,只见逐月端着一只酒杯,朝那几人道:“既是如此,楚某就不留诸位了。”下首领头一人站起身来,冲着逐月一举手中之杯,“楚少侠言重了,我兄弟就此告辞,日后若有人在兄弟面前再提楚少侠一个不字,我兄弟定跟他没完!”他说完将水酒一饮而尽,其余几人纷纷起身附和,这好像不是来挑战的样子,我看了看老蔡,他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逐月已看见了我,送走了那几人,走到我身边,我疑惑地道:“不是说来挑战的吗?”老蔡在一旁道:“是啊,庄主,夫人一听说有人上门挑战,急得不得了,赶忙过来看看。”
逐月眼中滑过一抹惊喜,他朝着我笑道:“在担心我吗?”还不待我说话,老蔡一皱眉,不同意地道:“庄主这是什么话?夫人不担心你还能担心谁?依我说,咱们赶紧挑个好日子……”逐月见他又要重提婚礼之事,忙道:“蔡叔。”老蔡很不情愿的停下来,逐月看着我道:“本来是挑战,不过他们兄弟初入江湖之时曾因一些误会与人结怨,正巧那人又是我的旧识,我答应他们帮忙和解,这才化解一场干戈。”老蔡撇了撇嘴道:“就算是挑战又如何?庄主又岂会怕了他们。”逐月笑了笑,我轻声道:“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的。”
老蔡看着我笑道:“夫人这话有理,将来夫人与庄主成了婚,得多管管庄主才是,别让他总出去乱跑了,每回都招来一群寻事的。”逐月瞄了我一眼,“蔡叔,成婚一事不要总挂在嘴边上。”老蔡急道:“我着急,还不行说说吗?”逐月无奈的看着老蔡,“先不急……”“逐月,”我冷不丁的开口,低下头轻声道:“如果你想要一个婚礼,那就……开始准备吧。”逐月看着我愣了半天,朝一脸喜色的老蔡挥了挥手,老蔡乐颠颠的退了下去,逐月叹了口气:“想清楚了?”我没有抬头,“我既然与你来了这里,就早已有了准备。”逐月在大厅中缓缓的踱着步子,“你……不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出声,却把耳朵支得长长的。“八月初十,皇上携皇后前往天坛祭天,行宫不慎走水,皇帝有幸逃过一劫,而皇后,却因保护皇上而薨。”我怔了半天,他……竟给我安排一个这样的结局?在我狠心的离开他后,他仍然给我留了个拼死护驾的美名?正在我出神之时,但逐月的下一句话却将我硬生生的拉回现实。“八月十九日,皇贵妃于承乾宫病逝。”
逐月的声音淡淡的,听在我耳中却如万雷齐鸣,“她……她怎么会死?”这怎么可能?乌云珠就算要死,也不是在今年,而是在明年,况且袁不破说可以将她唤醒的,为什么她还会死?她……她死了,那福临呢?他怎么办?逐月没有出声,只是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她不应该这么早死的。”箠月稍有不解的一偏头,“我听到的消息的确如此。”我此时心里乱糟糟的,只怕福临会不会在我与乌云珠相继离去后心生倦意,甚至……这与我最初的设想完全不同,有乌云珠在福临身旁开解他,相信他虽回伤心,但也会很快振作,可现在,我连张了几次嘴,也没有勇气想逐月问出福临现在状况如何。
逐月看着我道:“想问皇上?”我动了动双唇,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箠月笑了笑,“皇上……”“怎么样?”我着急的抬头。“放心,皇上他虽消沉了几天,但随后又励精图治,勤于政务,捕虫救灾之法现已传开,江淮各地的灾情已见明显改善,万民皆赞皇上仁得。”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才稍稍放下,他没事,那就好,忽然又想到,今年没事,那明年呢?后年呢?十八年的正月初七,他……会怎么样?思及至此,我不由得又是一阵担心。逐月望进我的双眼,脸上满是了悟,他苦笑一慈爱。“过几天,我要前去河南参加武林大会,可能要三两月才能回来。你自己留在庄中,要……好好保重。”我错愕的望着他。之前是十几天不见人影,现在又是武林大会,逐月他……在躲我!
“你在躲我?”我下意识地问出口。逐月转过身去。闷声道:“没有。”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酸。荣惠呀荣惠。你明知与京中的那人再无可能,才跟了逐月出来,现在反倒又来伤了逐月的心。刻意忽略心底的撕痛,我轻声道:“好。你去吧,等你回来。我们便举行婚礼。”
逐月一回头,我努力地让自己笑出来,见我的模样,逐月的眸中满是痛苦之色,其中,似乎还包含着几分歉意。逐月在大厅中踱了几步,又沉思了半响,终像下定决心一般,他轻声道:“好,我这就让蔡叔准备,等我回来,便正式……娶了你。”说罢,他快步走出大厅,我身子一松,朝后晃了两晃,来喜扶住我,却出奇地没有出声。我扭过头看着他,“怎么不说话?”来喜低声道:“主子既已决定,我只能支持主子,否则,主子心中岂不更苦。”听完这话,我的眼泪像山洪一样猛地爆发,一直以为自己已无泪可流,但显然,我粗了。
逐月在庄中呆了没几天,便出行了,老蔡得了逐月地吩咐喜出望外,一会说要为我订制嫁衣,一会又要重修山庄,我也任他忙活,自己反倒清闲,每日跟着有青有意游览山庄,要不探就跟来喜下棋解闷,强制自己不要再想得更多,只想逐月就好了,逐月,逐月,我每天都念着逐月的名字,想着他的样子,不敢让自己有闲暇的时候,我怕自己一旦失神,就又会想到……他,那个永远都不应再与我扯上关系地人。
如此两月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顺治十六年的年底,逐月在除夕当天才堪堪赶回,说是过年,却只有我与他两人,又将来喜和老蔡抓到桌上,这是我回到这后第一次在外头过年,虽没有在宫里时那样热闹,却少了几份虚假地寒喧,多了两分平淡的温馨,或许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这样吧,平凡,却贴心。“庄主,”老蔡开口道:“婚礼之事我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只差选个好日子,再广邀天慈爱英雄,就可举行了。”逐月听后看了看我,我淡淡的一笑,低下头吃饭,老蔡又朝着我道:“对了夫人,您的嫁衣试好了吗?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叫人改改。”“不用了。”我笑笑,“没什么不合适的。”其实那件嫁衣,自送到栖霞院,我就从未展开过,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只是想来不会差得太多,就算稍有不妥,也就是那么一阵的工夫。老蔡点头道:“合适就好,这可是咱们庄里的大事,夫人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前往不要客气。”我怔了一会,是啊,对逐月,这是终身的大事,我怎能这么草草搪塞?
想到这,我又笑道:“我知道了,那件嫁衣,我回去再仔细试试。”老蔡满意的笑弯了眼睛,“庄主,那日子订在哪天?”逐月看着我,缓缓地道;“问夫人的意见吧。”“我没意见,”我朝他露出个轻松的笑容,“你决定就好。”逐月点点头,“那就定在一个月后。”一个月后?那是……他的生辰,我心中一黯,不知到时陪着他过生辰的会是谁。“不喜欢吗?”逐月认真的问。“没有,很好。”逐月朝老蔡道:“那就定下月末。”老蔡不满意地道:“干什么非要等那么长时间?现在立即拜堂都可以。”逐月笑着摇摇头,自语道:“月末就好,那是……最后的期限。”我不明白的看着他,自打出宫,他说的很多话,我都是不明白的,但我却从来没问过,今天仍是如此。
当天晚上,逐月喝了很多的酒,他说他开心,可眉宇间那抚淡淡的忧,却任谁都看得出来。“你在担心什么?”扶他回去的路上,我听见自己这么问。他停下有些不稳的步子。转过头来看着我,星眸半掩,掩去了无尽的心事。“我怕失去你。”他的声音异样低沉。我轻笑。“不会地,我们就要成亲了。”逐月点点头。“是啊,就快了,”他伸出手来。似要触碰我的脸,指尖却在仅离我一寸时停下。“过了下个月。我就会再无顾虑地……好好爱你。”顾虑?我摇着头,“跟我一起,你本就无需顾虑。”不知为何,他听了我的话。脸上不舍之情更浓,“他……”“谁?”问完。我便醒悟,他说的是福临,他怕我心中仍想着福临。我轻声道:“我嫁给你,便会一心对你,你不用担心。”逐月愣了一慈爱,旋即苦涩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眼中闪动地款款深情让我有些害怕,我咬了咬牙,低下头鼓起勇气轻声道:“我今晚可以……”“惠儿。”他抬起我的下颚,细细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挣扎,“我抗拒不了你,所以,不要做出会让自己后悔地决定。”“我为何要后悔?”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事,一切等到婚礼后在说罢。”说完,他推开我,脚下不稳的朝舞云阁走去。我怔忡的看着他远去地身影,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感觉,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不过无论怎样,只要婚礼过后,便一切尘埃落定,我也不该再有诸多想法了。
顺治十七年正月二十日,报表婚礼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地心不知怎地变得很不按,竟有一种想逃的冲动,我……想回京,趁着我还有些时间想回去再看看他,哪怕一眼也好,看看他现在好不好,有没有人陪着他,看过后,就放心了。可是,我终究是没这个勇气的,我根本无法对逐月提出这样的要求,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是乖乖的等上十天,等着逐月把我娶到舞云阁,将他埋在心底,再好好的对待逐月,就像一个真正的妻子……那般吧。
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常常出神的不止我一人,还有来喜,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他的脸上,总带着几许悲伤,我问过他,他却吱唔过去,这若在往常,我定然会起疑心的,只是现在,我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追问。逐月最近倒是常常来看我,只是变的沉默,像是很多心事一般,问他,也只是笑而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好像要将我看个够。
二十三日,逐月没像往常一样来到栖霞院,莫非又有人来挑战?等着来喜走出栖霞院,毫无目的的漫步游落,眼中不见满院的雅致,却被不远处的两个丫头吸引了注意。那两个丫头一人穿着庄内同意的丫头服饰,另一人却穿着便装,听这两个丫头闲聊,才知道,原来这个便装丫头是刚从家中回来,所以才着便装,听了一会,全是琐碎之事,便带着来喜转身欲行,这时又听那个丫头道:“灵儿,你头上怎么还簪着白花儿?快摘了,让蔡官价看见了还得了?”那便装丫头道;“我都忘了。”连忙抬手去摘,边摘边道;“前几天你回来时就是因为这个挨的骂?”“是啊,蔡管家说庄主成亲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见孝?”叫灵儿的丫头道;“可是听说朝庭下令,全过百姓都要为顺治爷守孝三月,三月内不得操办喜事,咱们庄子怎么还……”我的脚步猛的停住,大脑一时停转,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呆了半响,才想起要回头,视线却让来喜挡住,他面沉如水,不发一言,我吞了下口水,艰涩地开口道:“她们刚刚说什么?”“只是琐事,主子怎么了?”我甩了甩头,是我听错了?她们说顺治爷……守孝……我看着来喜,眼中雾气迅速积聚,颤着声音道:‘为什么……要守孝?“来喜沉默不语。我忍住自己的泪水,忍到脸上僵硬有些抽搐,我回过头,快步朝栖霞院走着,口中不停地念着:“假的,假的。“来喜跟在我身后,低身道:“主子……““不要叫我!“我回过身,直视着他,眼泪已顺颊而下,”你也听到了,是不是?“来喜轻轻点了点头,我的眼泪流得更凶,想到来喜这两天来不是心思的样子,我崩溃地道:“你早就知道?“来喜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
“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什么?“我很佩服自己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来喜摇了摇头,目光一闪,视线停留在我深厚,我缓缓的回过头,逐月站在那里,脸上一片难言之色,我忽地朝他冲去,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道:”说啊!是什么时候的事?““正月初七。“他闭了闭眼睛,生硬轻得几乎听不到。初七?我渐渐松开抓着逐月的手,身子一软跌坐到地上,正月初七,与历史的记载不多不少的整整提前一年,为什么会这样?对了,乌云珠,她不也是提前了一年?我呆呆的抬起头,看着逐月道:“他是……因为什么……”“暴病致死。”“病?”我反映了半天,历史上的确有一说他因天花而亡,不过自牛痘发现世,天花早已在全国普及,就连应得天花的玄烨都逃过一难,为什么……
“什么病?”逐月摇摇头,“宫中的事,外边向来不会知道得太清楚。”我不能接受的连连摇头,“不会,是假的,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会突然暴毙?”我强撑着自己起来,“是你故意这么说来骗我,好让我死心,对不对?”我面色苍白的看着逐月,“你不用这么做,我既已答应嫁给你,就会一心一意的对你,你何必要想出这么个点子?”逐月眼中心痛之色渐浓,“惠儿,不要胡思乱想,回去睡一焦,或许醒来会有不同的结果。”我听不懂他这错误百出的话,只听到他说:不同的结果,我点点头,“是,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说着,我径直朝前走去,来喜急忙追上,扶着我跌跌撞撞的回到栖霞院,到了卧室,我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是假的,这不是真的,是假的……整整一夜,我都在给自己下咒,强迫自己相信这件事是假的,咒语似乎有些效果,第二日一早,我便精神饱满的招呼拉喜给自己梳洗,接着又叫来喜将那件嫁衣取出,兴致勃勃的就要穿上,来喜满脸的惊恐,“主子,你怎么了?”“怎么了?”“你……”来喜小心的望着我,“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我点点头,“记得啊,昨天逐月为了让我忘了福临,叫了两个丫头骗我说福临死了。他虽然骗我,但是我不怪他,只因他太爱我,所以,我以后也要专心对他,不让他在这么患得患失。”来喜突然跪到我身前;“主子。”两道清泪自他眼中流下,“主子,你醒醒啊。”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怎么了?我不是醒着呢吗?”
来喜刚要说话,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从外飞进一人,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抓着来喜有蹿出门去。我被这突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怔怔的确看着门口方向,刚刚那人是……追星?他怎么会在这?莫不是我眼花了?疑惑的起身走到门口,朝外望了望,却空无一人,真是我眼花了?那来喜呢?我又回头看看室内,没人啊,怎么回事?我挠了挠头正困惑时,忽觉背后多了一人,我回过身去,看清了那人,却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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