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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摧眉折腰事权贵,最是无情帝王家 第二章 云涌

  我本因胤祥的话而恍惚的神志,此时竟奇迹般的稳定下来,冷笑着把话接下去:“而是有太多,对吗?十三阿哥,我真有些累了,如果没别的事,恕不奉陪。”边说边紧盯着他抓我的手,直到他讪讪的松开,我才收回目光。

  他嘴张了又张,却只是叹道:“我送八嫂回营。”

  他不再步步进逼,我自然高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的向回走,可心里却觉得有些东西再也找不到刚才的感觉。

  一路无言,等快到安寝的营帐时,胤祥终于忍不住开口:“八嫂,我知道你和四哥是错过了,但希望你不要恨他。还有,如果可能的话,以后请尽量避着他,我怕……”说到这儿,他住了口,眼里射出恐惧的光。

  我纳闷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的恐惧从何而来。前方忽然传来的喧闹声打断了我想说不会招惹胤禛的话,吵闹在寂静的晚上格外清晰。但只眨眼间,声音就平息了。然后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不大的工夫,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我们跑来。

  由于那人低头猛跑,等发现我们时,已站在离我们不远处。他抬头张望,黑夜里我只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睛和他脸上比夜色还浓的黑影。那人和我们目光一对,马上慌张的低头请安:“十三爷吉祥。”

  “免了吧!”胤祥似笑非笑的问:“公普奇,你这慌慌张张的要去哪?”

  “回爷您,卑职正要回营休息。”那人越说脑袋越往下低,像是再多说一句就要跪下磕头似的。

  “哦,这么早就要歇下,我看不如上我帐里温两壶酒,喝一杯如何?”胤祥热情的招呼那个叫公普奇的男人。但他只是摆手,连声称谢,说自己身体不适,改天一定奉陪。

  “好吧!既然你不舒服,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胤祥拍着手惋惜道。

  公普奇听后则是如蒙大赦,一个劲的谢着跑远了,自始至终没有再抬起头。就算是见了皇子要必恭必敬,也太过了点吧!我好奇的望着他像逃命似的跑远,回头想问胤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他正冷漠的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脸上仿佛还挂着丝讥讽的微笑。

  我心里一震,清晰的感到现在的胤祥毕竟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的他是绝对不会有这种表情,这种在宫中常见的笑容——仿佛掩盖着无尽秘密的笑。

  他目光一转对上我的眼睛,笑容有瞬间的凝滞,但马上又变的过分柔和,依稀还有几分当初月下对我展露羞涩笑颜的少年的影子。

  我无声的深吸口气,以连自己都惊讶的平静语气道:“十三阿哥,你刚才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你尽管放心。现在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八嫂慢走,我不送了。”他眼中似闪过抹挣扎,但快的让我不确定,耳里响起他无波的声音,这才是真实吧!

  回到帐里躺上床,我翻来覆去的折腾。今天会和胤祥谈那么久,固然因为他后来一连串的话快到让人喘不过气,可更重要的是我依旧当他是以前那个天真的少年,但他真的还是吗?其实这才正常,世上有什么人能一辈子不变,人只有或多或少的改变,才能适应周遭的环境,尤其当这个环境凶险万分时,比如皇宫。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帐外竟响着声声哀嚎,我眨眨眼,有些不适应刚醒来的世界,糊涂的不能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那渐转低沉的嚎叫终于让我找着了北,我慌忙起身穿衣,向帐外跑。

  刚一出帐,迎面就险些撞上端着水盆的喜福。她一边稳住手中的水盆,一边向我请安,又道:“格格,奴婢估摸着您这回就要起的,特来服侍。请您回帐,好让奴婢伺候您梳洗。”

  “梳洗的事等会再说,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我说着迈步就要朝哀嚎传出的地方走,不料被喜福灵巧的一个转身挡住去路。

  “格格,您还没有梳洗,怎么能到处乱走呢?让人看见会说闲话的。”喜福低垂着头,仿佛水盆中有什么玄机需要她认真研究。

  我本因嚎叫声而变得烦躁的心情,在她的阻挡下终于清醒。转身一句话不说的走回帐篷,坐到椅子上任喜福服侍。帐外的叫声越来越低,渐渐的隔着帐篷的我听不见了。但心里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却一遍又一遍的响着,怎么也不肯消停。

  “刚才是谁在叫?”我低声喃喃,似自问又似问人。

  喜福手上一刻也没耽误的忙着,嘴里小声回道:“格格,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我重复这三个字,冷笑:“你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拦我?骗我很有趣吗?”

  她听我口气严厉,吓的手一抖,跪下去道:“格格,奴婢也没看见,只是听说,奴婢不敢瞎传,所以才……”

  “那你听说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又斟酌着道:“奴婢听说是海善贝勒冲撞了太子,所以太子命人小惩,以示警戒。”

  “小惩?”我想到刚才凄惨的叫声,小惩能弄出那么大动静吗?但转念一想这么大声音,我这里都听的清楚,康熙怎么不闻不问,便问道:“万岁呢?”

  “万岁爷一早就带着十三阿哥和十六阿哥出去溜马,这会儿想是也该回来了。”喜福边说边拿过镜子让我看梳的发型是否满意。

  我挥手制止,稍犹豫了下还是起身向外走去。

  “格格……”这回喜福并没阻挡我的去路,但还是叫出了声。见我回头望着她,垂下头道:“我听人说,太子这两天心情不好,昨个晚上就当着一群人的面给了公普奇大人一巴掌,还喝斥他立刻滚下去,一点情面也不留。今天鞭笞海善贝勒,偏万岁爷又出营了,您是不是就不要……”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提醒我胤礽发脾气是六亲不认,我和他一向面和心不和,康熙又出去了,万一他真发狠,倒霉的肯定是我。

  还有她提的公普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蹙眉想起昨晚碰见的那个自始至终不肯抬头的男子,当时胤祥叫的就是这个名字。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由自主的又记起胤祥那意义不明的笑,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正当我犹豫不绝时,十八阿哥胤祄从帐外冲进来,扑到我怀里哭诉:“八嫂,你快去救救海善哥哥,他要被……要被二哥打死了。”边说边用小手使劲拉我向外走。

  从我听见嚎叫声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难道胤礽还没停手?我震惊的向外跑,他真要闹出人命才甘心吗?难道康熙一走,这营里再也没人能管的住他?

  离太子胤礽营帐不远的地方,立着根挺拔的木桩,上面绑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他素淡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沁染成了件艳红的花衣。刚才正是这个人在大声的求饶,但现在他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脑袋耷拉在一侧,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已经被打死了。

  可即使这样,行刑的人却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鞭子,像是和被绑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虽然一早阳光明媚、太阳在天上拼命发散着光和热,但还是让我阵阵恶寒,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八嫂……”胤祄在旁边使劲拉我的手,我才恍惚的回过神。心里不禁暗自苦笑,自己一向就不是为了主持正义、扶助弱者能不顾一切的主,现在又猛的见到眼前此人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惨样,还真有些腿肚子转筋。比照此人,再想想以前我和胤礽斗嘴,不得不说自己肯定是走了狗屎运,否则怎么会次次摸老虎屁股都平安无事。

  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我摇摇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又低头嘱咐胤祄乖乖等在这里。胤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拼命摇头,死攥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无奈的又劝两句,抽冷子让喜福把他抱开。然后鼓足全部勇气,走到行刑人处喝令马上停止,一切等我见过太子后再说。

  那行刑人原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亲随,自然识得我。听了我的话,马上住手,脸上堆笑道:“我们做奴才的只能奉命行事,不敢抗旨。八福晋能劝劝太子,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看着他谄媚的笑脸,又想到上一刻他还满脸狞笑着挥舞鞭子,心里一阵厌恶,暗想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也不再搭理他,扭头就向胤礽的帐篷走去。

  胤礽的帐外站了很多随侍宫人,但此时却没一个人敢进去伺候。见我来到,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竟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都恭身给我请安,也没人阻止我进帐或询问我来的目的,八成是把我当成替罪羊了。等我走到帐门,一个太监往前一靠,用手挑开了帘子。

  我深吸口气,暗念一声阿弥陀佛,迈步走进了帐子。

  迎面一个不明飞行物就向我撞来,还伴随着胤礽的大吼:“滚!都给我滚!没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让外面的人继续给我狠狠打,我要听见响。”

  由于进来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面对劈头盖脸飞来的异物,我一个急闪居然闪了过去。刚想偷笑两声庆祝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想到胤礽竟然连扔两件凶器,我慌张的继续躲闪,那凶器险险擦着我的肩头飞了过去。

  我边悄悄擦了把吓出的冷汗,同时在心里念叨着:胤礽,算你恨,本姑娘先记下了,等你二废时,看我怎么整你。

  扭头看了眼刚才袭击我的凶器,一方破损了边角的砚台静静的躺在地上,似乎在向我诉说它也是无辜的受害者,而那个加害我们俩的凶手则站在帐子另一边,怔怔的看着我。

  我强忍住上去一拳把胤礽脸打歪的暴力想法,福身道:“瑶华给太子请安,太子爷吉祥。”

  “免了。”他的声音明显比刚才低了八度,阴晴不定的问:“弟妹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我脸上挂着抹笑,心里却不知诅咒了多少遍眼前人,没事装什么儒雅有礼,果然长久压抑造成心里失调,其最后结果比不装的时候更可怕,起码以前没像现在似的把人往死里整。

  “太子爷,一点小事何必气成这样?”我沉吟半天后,干巴巴的规劝。不是不想多说,实在是以前和他吵架的经验有,但劝他的话是怎么说怎么别扭。

  他先是见我半天不说话,也自一言不发的看着我。听了我劝解的话后,脸上一阵扭曲,恨声道:“你也听皇阿玛说了,对不对?你也认为是一点小事,对不对?可皇阿玛为什么就不这么认为?”

  我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感觉我们俩根本是鸡同鸭讲。干脆直奔主题,让他把人放了算了。瞧他一脸阴阳怪气,真是在这儿多待一秒,我都不舒服:“太子爷,外面绑着的人您也教训过了,告戒他下次不要再犯就是,何必非和他生这么大气?”

  胤礽半天没有反应,就在我以为他还要不依不饶时,他才如梦方醒般问:“你说什么?”接着也不等我回答,又道:“啊!你是说海善。”他忽然疲惫的在脸上轻抹了下,语气失望的道:“原来你不是说那件事。”边说边向后倒入椅子里,像是身上的力气全用完了般,再也不肯动半分。

  他不说话,我也不知要如何答腔,只好站在一边静等,又过了半天,他像是才想起我还在旁边等候结果似的,冲我挥手道:“你要放就放吧!反正你们都是好人,只有我是恶的,让他们都来恨我好了。”

  我看着颓唐的胤礽,阴影袭上心头,以前总看他意气风发的站于颠峰,对众人不屑一顾,何曾有如今的失魂落魄。有心开导他两句,又怕搅进一团乱的一废太子事件里,只好咬牙当作没看见的准备离去。

  “瑶……弟妹,你吩咐个奴才去放人就行了,陪我坐会儿,好吗?”胤礽出乎意料的挽留,让我惊讶的同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走到门边冲外面示意立刻放人。眼看着几个太监围上去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走了,才略放宽心的又转回头。

  “弟妹和海善很熟?”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要为他求情?”

  “不为什么。”我平淡的说:“只是他再被打下去,恐怕命就没了。”

  “死了就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胤礽对我的回答感到不满,语气也变的坏起来。

  我真想找人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太子,他明明都这么大了,为什么此时的口气、态度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吗?而且这还是条贵族的人命,那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呢?我不敢想象,只能说康熙的眼光很准,要是让他当了皇帝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太子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告退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脸色突然变得铁青,恨声大喊:“走,你也走!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路的,想看我笑话是吧?别做梦了!你们能做的,我也都能做,举止、行为,我都能做到无懈可击,比老八还好,比任何人都好。”

  我心里一惊,什么时候胤禩竟成了他的假象敌?还要和他比较,怪不得胤礽最近这么反常。

  “太子,您别乱想,我们怎么会想看您笑话呢?这从何说起,肯定是一场误会。”

  “误会!哈哈~~哈哈哈~~~”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狂笑的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要是误会,这两年为什么人们都只知老八是贤王,把我置于何地?要是误会,为什么这次出巡,我刚得了点底下官员孝敬,事情就立刻传到皇阿玛耳里,除了你那在朝里手眼通天的丈夫还有谁能把话递的这么快?”他每说一句就冷笑一声,最后又道:“老八那点心思我还摸的准,他想什么我清楚着呢!你最好回去告诉他,除非我死,否则他想也不要想。”

  我被说的一句也接不上,这两年胤禩在朝里都干些什么,我不太清楚。一直以来,胤禩从没在我面前表露过想争皇位的意思,他不说,我也不问,总觉得这件事只要不问出口,就天下太平了。虽然历史记载中的胤禩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我眼中的他很喜欢平静生活,甚至比我还要享受这种安逸,当他不得不面对那些烦人的政争、党争时,他一向温柔明亮的眼总是表露出无法为外人道的痛苦。所以我想史书上那些话一定都是假的,这天下本就是胜利者的天下,失败的人注定要被安上一堆罪名,躺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在现代,他是失败者,所以各种书籍上的话,我不信。

  胤礽见我无话可说,更是得理不饶人:“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你是什么!要不是皇阿玛宠你,老九老十又都听你的话,你以为老八会看上你,他恐怕连正眼也不会瞄你。他……”

  “太子爷,你是君,我是臣,我敬你是太子,也希望你能给自己留些体面。”我狠瞪着他,不能容忍他把胤禩想的这么不堪,在他眼里这天下恐怕没一个好人。

  “体面?我还有体面吗?我怎么不知道?”他腾的一下站起,似是被我触动了心事,拼命拍着胸脯,向我步步靠近道:“我兢兢业业的做了这么多年太子,皇阿玛却一不高兴就拿我出气,底下的人更是各个伸长脖子等着看我笑话,我哪里有什么体面?我看倒是你和老八要体面的多,等着我这不体面的让位子给你们。”

  “你别胡说!”我生气的道:“谁稀罕你的宝贝位子,那种破烂你想给我还不想要呢!”

  突兀,如平地一声雷般冷厉的吼声响起:“都给朕闭嘴!”

  一瞬间,我看到胤礽的面孔变得比纸还白,双眼惊慌的张大。那瞳仁里映出我同样惨淡的容颜。我苦笑着牵动唇角,却发现僵硬的完全动不了。

  我慢慢转头,脖子仿佛生了锈,每挪一下我都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声。当眼睛终于对准刚才发出怒吼之人的脸时,耳边传来重物落地的“扑通”声,不用扭头看我也知道肯定是胤礽扑跪在地。这个没胆的家伙,刚才还冲我中气十足的大喊大叫,这会儿却像避猫鼠般伏在地上,躲避那个被称为九五之尊之人的怒气。

  发怒的康熙的确恐怖,这是第一次我看到盛怒的他。以前在我面前,他总是笑眯眯的,像是根本不会生气。但现在他的脸泛着铁青色,嘴唇微微颤抖,神态中满是对“狰狞恐怖”这些词最生动的解释。

  现在马上像胤礽一样低三下四的跪求他原谅,理智这样告诉我。可腿僵硬的跪不下去,心里拼命对自己狂吼,你要识时务,但又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你根本没错,一切都是那个无聊到爱幻想的太子瞎闹。而且你为什么要跪?难道这些年你低三下四的还不够吗?

  我呆楞的看着康熙,看着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怒气,连他身后的胤祥焦急的神色也一并看到眼里。他拼命冲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和康熙对着干。

  我低叹着,心变得清明,没有必要和康熙硬碰硬,本来不是我的错,这么耗着反而都是我不对了。一想清楚,腿马上变成了软骨头,正当我弯身要下跪时,康熙的声音又响起:“十三,瑶丫头累了,你带她先回帐好好休息,以后没朕的命令,不许出帐。”

  我猛地抬头看向康熙,他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愤怒之色,留下的只有平静,像是暴风雨后汹涌的大海受到阳光和蔼的照拂一样。他的眼睛对上我,回转间,我似乎看到疲惫、痛苦,但再细看时却除了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威严外什么也没有。

  “儿臣遵命。”胤祥恭敬的回答。他松了口气的伸手向外让道:“八嫂请。”

  我没有迟疑的向外走,暂时被监禁总比被拖出去砍头好,不能出帐就不能出帐吧!反正这些闲事我管够了,以后再也和我无关。

  出帐后,隐约从帐里传出胤礽断续的声音:“都是儿臣……与人无由……”

  他的话淹没在一声巨响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可惜我已经跟着胤祥渐行渐远,一切的声音都消失在空气中,听不见了。

  胤祥默默的把我送回帐,临走时安慰道:“八嫂放心,皇阿玛是一时急怒,过段时间就没事了,这两天请八嫂先委屈一下。”

  说是委屈一下,时间却像流水般逝去,转眼到了八月,我还是只能在帐篷里闲耗。这期间除了胤祥不时来看我,询问我需要些什么外,别人都不许靠进我的帐篷,听说这是那天康熙从太子帐里出来后下的旨意。

  坐牢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浓烈,这样的结果只能让我在心中苦笑,原来还没等太子胤礽圈禁,我已经先他一步被看守起来,果然这回和康熙出来是大错特错。

  这天,我又像往常一样,拿着胤禩写的信发呆,看信现在已成我全部的乐趣。从我出京后,胤禩的信没多长时间就到了我手上,那时我们还没走出多远,我心里暗笑他婆妈,回给他的信很简短,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在信里说什么。从那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写封信给我,信里总是详细的说着他生活中的琐事,又一遍遍叮嘱我路途小心。但随着我们离京越远,他的信被送来的间隔时间越漫长,很难再盼到一封,毕竟古代交通不变。

  正看到他信中殷殷叮嘱我保重身体之词时,喜福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满是忧色。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当回事,自从我被康熙软禁后,她就没露过笑脸,总是多云转雷阵雨的趋势。动不动就要唠叨我两句,什么当初不应该管闲事,什么怎么可以和太子吵架之类的话,听的我耳朵都长茧了。

  喜福却带来了我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十八阿哥胤祄得了急病。我听后心里瞬间如被雷劈,这段时间由于被软禁而郁闷,所有的事都被抛之脑后,但现在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我该怎么办?如果按史书记载,胤祄会病死,那个天真的孩子就要死了。

  喜福使劲推着失神的我,说:“格格,您别担心,听说万岁爷正亲自照料十八阿哥,还有太医们也在尽心医治,相信十八阿哥吉人天相,会好起来的。

  我苦笑着弯身拾起不知何时从手中滑落的信,喜福因为不知道结局,所以会那么说,但我却知道他不会……

  日子开始浑浑噩噩的向前,对我来说像场没有尽头的恶梦。我曾向来看望的胤祥提出探病的请求,但胤祥无可奈何的告诉我,康熙因为担心别的孩子沾染病气,几位阿哥都不准靠近十八阿哥营帐一步,连胤祥也不行。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数着那最后时刻的来临,死亡的阴影似乎笼罩了整个营地,这两天营地中人们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小。

  当有一天康熙宣我去见十八阿哥时,我知道连康熙也无能为力,也许这是最后一面,我恐惧到一步也走不动,似乎只要我不去,死亡就不会来到。

  我还是去了,无论如何我要见胤祄一面。

  我到他的帐篷时,里面只有几个伺候的宫人,康熙并不在这里。不管他如何关心自己的孩子,还是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胤祄身上。屋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熏香味,胤祄平静的躺在床上轻闭着眼,被烟雾笼罩着,似乎已经羽化成仙。

  他仿佛知道有人来探望,艰难的睁开眼,发现是我时,那已经走到尽头的生命之火似乎又闪出火花,青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冲我微笑道:“八嫂,你能来,真好。”

  我的嗓子像被卡住,半天也说不出话,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生涩的压迫喉咙挤出话:“十八……阿哥,你……好好休息,会很快好起来的。”

  胤祄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又冲我笑了笑,我知道他不相信我的话,原来我的话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已经骗不了。

  “八嫂,你再讲……故事给我听,好不好?”他艰难的问。

  我点点头,坐到他床前,麻木的讲着故事。一遍又一遍,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讲些什么,胤祄却笑的心满意足。也不知道讲了多久,天暗了,帐篷里的灯点燃了,有人来伺候胤祄吃饭、喝药,他强打着精神用一点,药也生灌了下去。可没多一会儿,便吐的淅沥哗啦,我在旁边看着,却无能为力。送饭的人也送来了我的饭菜,可惜我食难下咽。

  胤祄不敢睡觉,他说怕一闭眼就再也张不开。我笑着向他保证无论他睡的多沉都会叫醒他。他听后才乖乖闭上眼睛,不久便沉沉睡去。独留我对帐中摇曳的灯火,视线里的光渐渐模糊,眼睛好像被什么蒙住了,我拼命的擦眼,袖子变得湿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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